昌王府的搜尋隊伍仍在繼續。

隻是在譚明遠的指示下,士兵先以抗洪救災為主,沿路為受災村莊提供救援以及搶救工作。

譚明遠在安排救援工作的時候,原本悲傷頹廢的表情逐漸收斂,隨著左千匯報的受災情況,他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將自己的精力全部傾注在災況之上。

就如同現實以忙碌的工作做為逃避一般。

為了讓自己暫時遺忘掉妻兒遇險的這個現實,譚明遠幾乎不眠不休的投入了這次的救災行動。

當然,畢竟他的主要職責是鎮守天門關,作為鎮守主將,他不領兵駐守關門而去抗洪救援,屬於瀆職。

因此,在他參與救援兩天後,他的弟弟譚明清將其從受災點撈出。

此時他已經不眠不休的持續救援了兩天!

精力的透支加上情緒焦慮讓他整個人都蒼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譚明清將其拉出的時候,差點都快認不出自己的這個哥哥了。

自己嫂子侄女侄子遇難,他心中其實也是無比悲痛的。

不過,在看到譚明遠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顯然是無法再主持大局,而昌王府卻必須要有人鎮守,那除了譚明遠,也就隻有他了。

譚明遠去救災,那他就隻能去處理軍務。

而在處理軍務的時候,他也不斷的讓手下的人繼續跟進譚婉君她們的行動路線,看下能不能再偵查出一些新的線索。

還真別說,隨著勘察的範圍和力度的加大,他還真找到了一些新的線索!

“甚麽?!你說什麽?在山洪中還搜出了大宛人的屍體?!”

譚明遠聽到這個信息的時候,他須發怒張,通紅的眼睛仿佛要噬人一般。

其實,剛開始聽到自己妻兒出事的時候,他未嚐沒有想到這個理由。

左千之前對重傷前來匯報的士兵就詢問過,而那士兵回複的事,一路並為發現有他人伏擊,就是山洪爆發導致遇難。

而在後麵搜尋發現死亡的護衛屍體的時候,也檢查過,他們的死亡基本都是溺水或者是意外撞擊導致的,並沒有什麽刀傷箭傷,這才沒有往這方麵多想。

畢竟當時他還處於重大打擊狀態之下,哪怕真的是因為伏擊導致的,他也不會嗷嗷嗷的從一開始派兵確定是誰,而且會第一時間先安排搜救。

找到敵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妻兒,不是嗎?

隻有真的確定自己妻兒已經無法回來的時候,那時候,擠壓的怒火和情緒才會徹底爆發,將所有涉事的敵人焚燒殆盡。

而恰巧,這個時候,譚明遠經過了兩天的搜救,隨著找到的屍體越來越多,他對妻兒還幸存下來的期望越發弱小。

而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得知,造成自己妻兒遇難之中,另有敵手,原本的情緒瞬間爆炸!

看著眼前自己哥哥這一副瘋魔的模樣,譚明清心如刀絞。

看著他現在如同瘋子一般的狀態,情緒完全不受控製,哪裏還有之前那副沉穩如山嶽的姿態。

但亡妻喪子之痛,哪怕他是他親弟弟,也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更何況,他也是嘴笨之人,說不了什麽安慰的話,他能做的,隻能是在自己兄長現在無法做出正確判斷的情況下,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譚明清將這段時間收集到的信息和自己兄長娓娓道來。

隨著情緒的發泄之後,後麵譚明遠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也總算恢複了之前作為家主的時候的幾分姿態。

隻不過隨著談話的深入,他眼中的怒火逐漸平息,不過,這平息並不是結束,平息之後,他的眼神逐漸幽深,黑色的瞳孔透出的寒意幾近蝕骨。

原本兩人的交談,在後麵李衛加入後,便變成了三人會談。

無人得知那晚上三人聊了些什麽。

隻是第二天的時候,潭明遠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姿態,再次坐鎮天門關。

李衛則是繼續帶人去救災抗洪。

而作為楚國的建威將軍譚明清則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王府之中,同時消失的還有近三千的府兵。

譚明遠雖然沒有再去前線救災,但他的事跡卻慢慢流傳了出去。

知曉內情的都知道,譚明遠是為了讓自己忙碌起來,以此來擺脫焦慮,並且想要再碰碰運氣,看是否能夠找見妻兒的下落。

但不知曉內情的百姓和士兵則是看到了昌王府的將軍大人,為了此次抗洪救災,身赴前線,親自投入一線救援工作,不眠不休。

如此表現之下,整個西川,乃至整個成懷郡,無不歌頌昌王府之愛民。

隨著西川救災工作的進行,清雲郡主和昌王世子遇險一事也隨著信使的快馬加鞭,一路送至了京都朝堂之上。

“什麽?!!你說什麽?!你給朕再說一遍!!!”

楚皇聽到千裏加急的線報後,原本還在皇位上安然端坐,下一刻猛然起身,用滿是不可置信的語氣對著傳令兵說道。

傳令兵原本已經是跪伏在地,被楚皇這麽一吼,現在更是五體投地,戰戰兢兢,恨不得直接和殿中的地毯融為一體。

然後顫顫巍巍的說道。

“西西涼急報,清清雲郡主和昌王世子在前往京都途中,在西川境內遭遇山洪,現下落不明”

傳令兵此刻隻感覺鋒芒在背。

他在接到這個線報的時候,就已經不停的在心中說著完了完了。

而如今,見到楚皇如此震怒,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楚皇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伸手掐住了龍椅的扶手,臉色陰沉無比。

怎麽會出事呢?

怎麽能出事呢?!!

這山洪早不發晚不發,偏偏等到昌王府的人前往京城的時候發生!

而且,真的就是山洪嗎?

西涼,大宛王庭,東義縣。

不像譚明遠當局者迷,作為旁觀者,第一時間,楚皇就把之前西涼大宛入侵東義縣的事情連接了起來。

最近西涼大宛總是蠢蠢欲動,這次,會不會有他們的手筆?

而究其原因,卻要從守歲之事說起。

楚國的百姓,乃至一部分朝臣都以為,楚皇要求昌王府每年都要將嫡子嫡女接送入京陪他守歲是一種隆恩。

但他和昌王府都十分清楚。

這隻是楚皇對於昌王的一種製衡和試探。

所謂的守歲,不過隻是一個由頭。

真正的寓意,不過隻是將昌王的嫡子嫡女當做質子罷了。

沒辦法,誰讓當時昌王的功績實在太大了。

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將楚國從深淵一把拉起,並且直接推上了高座。

為了壓低他的威望,楚皇對外宣傳的時候都不得不“冒領”昌王的功勞。

將擊退梁國和康國的功績放在了他的頭上。

不過,那時候,他的確也是禦駕親征,說是他的功績,也勉強說的上去。

但事實的真相,不少人其實都懂,但卻不敢說,也不能說。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當時的昌王已經明白了當時的楚皇已經開始忌憚他了。

原本一同從微末打拚而起的兄弟,在一個成為皇帝,一個成為臣子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會發生變化。

但當時的昌王的確並沒有其他的心思,並且,他也體諒楚皇的擔憂,於是,他沒有入京,而是直接就留在了邊境,交出兵權,再將已經成型的士兵和將領全部交給了楚皇。

僅以此舉,以全往日情義。

正因為昌王此舉,才讓楚國真正進入和平年代。

並且,因為昌王的威望實在太高,在往後十幾年內,第一代楚皇勵精圖治,實施各自良策治下,他也的確是有所手段,在位的十幾年內,楚國幾乎是一年一個樣。

十年後,整體國力便已經超過了梁國和康國,那時候,哪怕沒有昌王,楚皇也有自信抵禦兩國。

而在民間,因為楚皇的大肆宣傳,瘋狂曝光自己,今天降個稅,明天修個路,到處都在歌頌楚皇為聖德明君。

借此宣傳,加上昌王後續一直保持著低調,十幾年後,昌王的威望總算是降了下來,民間不再出現隻知昌王不知楚皇的現象。

至此楚皇才算是真正坐穩了皇位。

而後,在他要退位給太子的時候,他秘密獨自前往西川,見了譚元昌。

君臣二人十幾年未見,一人已然老邁花甲之年,另一個卻看著依然如同中年儒將。

兩人秉燭夜談。

待到楚皇再次回京之後,在第二任楚皇登基的第一年年歲之際,譚子城帶著還處於年幼的譚明遠三人第一次前往京都拜見太上皇。

而後,在太上皇老淚縱橫之下,定下了每年前往京都陪同皇室守歲之約。

這一定,就持續了近一個甲子多的時間。

直到當下,楚國治下正德一百一拾二年。

經過近百年的流逝,除了某些知曉內情的人之外,已無其他人知曉譚元昌的事跡。

哪怕是譚婉君他們對自己這個曾祖父知曉的也不多。

這是譚元昌定下的。

在他的囑咐裏,特意叮囑了,不要把他的事跡給下一代講述過多,就當他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就行。

這點譚明遠很明白。

自己爺爺隻是不想讓後代知曉了家裏還有這麽一個無敵的老祖宗後,再起什麽多餘的心思。

他也不得不感歎,自家爺爺對楚國真的可以說是忠良無雙了。

而隻有譚元昌自己知道,他其實就是不想後代因為這多餘的野心再掀起戰亂。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對於譚元昌,也許隻有這句話能描述當時他的心理了。

回到朝堂之上。

楚治,也就是第四任楚皇,沉思了許久。

在他沉思的這段時間裏,龍椅之下,所有朝臣鴉雀無聲。

“戶部侍郎何在?”

沉思了許久後,楚皇重新坐回了龍椅,沉聲說道。

“臣在!”

“微臣在!”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在下麵的朝臣中傳出。

接著兩個人從朝列中走出,來到堂前,將玉圭一拜,對著楚皇屈膝而跪。

這是戶部的左右侍郎,左侍郎段齊,右侍郎黃平。

原本早朝這兩人是沒有資格上朝的。

但因為梁毅“告假”,因此,他們兩個就獲得了朝議的資格。

不過,平時也都是小透明,兩人自知人微言輕,一向在朝堂之上寡言少語,安心當個稻草人。

不過,在聽到成懷郡內蝗災肆虐,並且山洪爆發的時候,兩人的心中就是一個咯噔,暗自叫苦。

一涉及到蝗災啊,山洪啊這類的,必定需要救治災民。

這事一向是戶部牽頭。

之前旱災是由太子領去了,現在這事豈不是要兩人頂上?

左侍郎段齊在跪拜後,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太子。

隻見隆成太子此時正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邊,沒有絲毫要出頭的意思。

段齊心中暗自焦急。

戶部現在啥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了。

梁毅得罪了一堆大佬後,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他們在戶部天天受其他部門排擠壓迫。

剛好之前太子派人接觸了下段齊,段齊毫不猶豫的就跟了上去,站在了太子邊上,將戶部的情況說了個遍。

而此時,楚皇叫出二人後,段齊就有點不安,忍不住瞄了太子一眼。

楚皇在旁邊的掌印太監費平的提示下,知道了這兩人的名字後,沉聲說道。

“段卿,黃卿,現如今成懷郡內蝗蟲山洪肆虐,你們二人要秉承梁司馬之職責,朕命你們做好救災事宜安排,於三日之內,提交對策奏本,你們可聽清楚了?”

楚皇麵對這二人,完全沒有商量的說法,語氣平淡,但卻不容置疑。

段齊和黃平互相偷偷對瞄了一眼,兩人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苦澀。

段齊再次抬眼看了一樣太子。

而太子依然還是安然的站在那裏,沒有像上次那樣挺身而出。

得了吧~

隆成早就注意到了段齊偷瞄自己的眼神。

隻不過他沒搭理就是。

戶部的情況他已經完全搞清楚了。

現在戶部就是一個雷坑,他又怎麽可能會跳進去。

上次旱災,他已經達到目的了,所以這次他是不會再出頭了。

有時候,作為太子,也不能太過積極。

畢竟,自己的父皇還看著呢。

反正現在戶部已經摸的差不多了。

隆成早有決定,這次的話,就任由段齊和黃平兩人去辦事。

兩人辦事不利,雷爆了,挨不到他身上,他還能順水推舟的將戶部整體攬入東宮。

假如兩人辦事還行,那就說明兩人算是可造之材,後麵再行拉攏。

至於現在?

兩人還沒有足夠的價值讓他冒著礙楚皇的眼出手。

見太子沒有絲毫動作,段齊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都是職場中人,還能做到左侍郎,心思絕對是夠靈光的。

他知道,是自己現在還沒入太子的眼,所以,太子又怎麽可能為他出頭。

於是,兩人隻能頹然的振作語氣,硬著頭皮的回答到。

“微臣領旨!”

“臣領旨!”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但語句的修辭卻互相掉了個,看得出兩人很努力的打算語句統一,但兩人以往的默契在這次朝會上沒能顯現。

楚皇聽著這一起一落的聲音,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揮了揮手,讓其回去。

接著,楚皇又吩咐其餘五部配合戶部做好相關工作後,便匆匆結束了朝會,回到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