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方瑜他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僅有的經驗也就是以前從影視劇上了解到的一些資料。

而這些資料一般都是描述著饑荒到底有多恐怖,逃荒路上有多艱難。

什麽橫屍遍野,草木皆空,餓到吃土或者易子而食。

看到這些資料或者描述的時候,方瑜當時自然也會有些心悸,但不多。

畢竟又沒親身體驗過。

但這個世界,方瑜卻可以真切的體驗到,逃荒到底是什麽個狀況了。

因為大家都是在下午的時候走的,此時天上的太陽已經沒有那麽曬了。

剛開始的時候,方瑜還頗為新奇,但他發現,除了他之外,其餘的人,都顯得有點壓抑,於是,他也隻能埋頭前進。

途中,他們還發現了一個新奇的事。

有一群道士騎著馬在官道上疾馳而過。

不僅是方瑜,就連方三多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道士。

最後還是村裏的一個老人說,那道士可能是靈主教的。

至於其他的,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方瑜嚴重懷疑這老漢估摸就隻知道靈主教這個名字,所以一見到道士,就統一套上這個教名。

不過,靈主教?

這名字也是有點意思,而且這些道士看上去就至少是中產階級。

看上去過的還是蠻滋潤的,這讓方瑜也突然有點想去當個道士了。

這個事隻是路上的一個小插曲,在討論之後,很快大家就恢複了沉默。

逃荒的路線從來都不是隨便亂選的。

方瑜的在探聽中得知,這次逃荒要以河流為路引,向著南方前進。

一路上,遇到官道,就碰運氣找找縣城或者村落,找到縣城後,大家就會一同進入縣城,先乞討,然後觀察縣城情況。

假如這個縣城不是災害地區,就會有人留下,在這裏找個村落加入,就此在這生活。

但不管是縣城還是村落都不可能無限接納災民。

那些無法留下的災民,則隻能繼續流浪,直到在途中死去,或者找到可以接納他們又可以生存的地方。

說起來好像也就這麽一回事,但其中的困苦和煎熬除了逃荒的人之外,沒有人能切身體會。

之所以要以河流為路引那是因為,哪怕在古代,大家也知道,要生存就必須靠近水源。

所以沿著河流,再參照下方向,基本都能順利到達南方的城市。

而且,就算找不到,這一路大家也離不開水。

特別是遇到的還是旱災,沒有吃的還能撐,沒水喝,那真的撐不了。

他們現在順著的這條河是屬於楚河的一條分支的分支,村裏一般也把它叫做楚河。

給每個山川河流取一個名字,在現代叫文藝,在古代,那就是傻x了。

十裏八鄉的,一聲狗蛋就能叫出一個連的人。

指望這些飯都吃不飽的人去給這些山川命名,那純粹就是想多了。

就這楚河大家也不經常叫,蕉嶺也一般叫做後山,這河就叫小河,沒點知識的甚至都不知道這河流是楚河的分支。

嗯,這個知識點,還是之前的那個老頭說的。

方瑜暗中觀察了他好幾眼。

不管是那稀疏的頭發,還是那笑一笑褶子就能夾死蚊子的老皮,都無法掩蓋他那雙透露著滄桑感的雙眼。

這大爺,是個有故事的人呐~

方瑜一路走,一路打量著路上的情況。

其實,他是不怎麽願意走的。

今天中午剛吃了一頓肉,他本想再去蕉嶺混幾日,多打點野味補補身體,現在這麽一走,就不能去打獵了,這讓他頗為可惜。

但方三多的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

逃荒也得講究時機,等到山窮水盡才開始逃,那就遲了。

旱災又不隻是針對人類。

人類都沒得吃了。

其他動植物那就更沒活路了。

不說別的,光是現在這條河流,方瑜就能看到河水已經下降了快有一個胳膊的深度。

並且水量少了,河水混合泥沙後就顯得渾濁了許多。

但也正是因為水量少了,所以,方瑜他們便發現了新的食物。

那就是河裏的魚蝦。

在之前,河流的深度還算高的時候,捕魚可沒有那麽好捕。

別說什麽漁網之類的。

除了海邊的會有靠捕魚為生的漁夫會做漁網之外,其他的地區基本都是靠耕種為生,靠撈魚,就這麽一條小河,連一個月都支撐不過,就撈沒了。

所以,這裏的村民基本都不會去做漁網。

更別提,做漁網那可是要用繩索編織的,又費錢又費力,甚至做了之後,你還得看好,省的不小心被人給偷了。

這可不是現代,什麽塑料魚線可以輕鬆的製作漁網。

這裏做漁網的材料基本都是靠麻繩。

麻繩製作的漁網不耐腐蝕,不耐用,用一次曬個太陽立刻就脆了,一個漁網最多能用個兩回就算不錯了。

最多做個魚籠。

而且在沒有合適的去腥香料的情況下,河魚的腥味相當重,沒幾個能吃得慣。

所以,大家還是以耕種為主。

但現在,畢竟情況不同了。

饑荒開始蔓延了,米糧吃一點少一點,為了能讓自己多撐一會兒,大家決定,這段時間就以魚肉為主,米糧為輔,能少吃點米就少吃點,這樣可以走的更遠。

於是,在天快黑之前,大家選擇在岸邊的開始紮營。

所謂的紮營,其實也就是找個樹林,大家就在樹林裏,找個合適的空地,然後開始砍些樹枝和柴火。

剛開始他們還有點亂,但很快,在那個方瑜也不知道名字的老頭的安排下,很快他們就找到了各自的分工。

有人去砍樹枝丫,有人去砍樹幹。

量都不是很多,因為沒人願意浪費太多的體力在這上麵。

大家也就砍了四根拳頭粗的樹幹之後,又砍了足夠量的樹枝丫,拉了一些樹藤,就停了下來。

因為人多,這些東西也就才十來分鍾就搞定了。

接著,在老頭的指導下,大家開始將三根砍下的樹幹依靠原有的樹幹用樹藤綁成了三角坡麵的結構。

最後一根樹幹則搭在坡麵中間綁上。

最後將樹枝丫往這坡麵上一蓋,一個簡陋的三角庇護所就做好了。

接著大家就把床鋪鋪在了庇護所裏的地上,一個集體的大通鋪也就鋪好了。

整個過程中,方瑜沒有說過一句話,就依靠著老頭的指揮,他們就撘出了這個庇護所。

方瑜也是因此才知道,原來這老頭,在年輕的時候,就是逃荒來到的方家村。

所以,他才懂的比較多。

特別是逃荒的經驗,他是村子裏麵最豐富的。

聽二牛他們閑聊的時候說,這老頭名叫王二,年輕的時候,逃荒來到的方家村,就在方家村生根了下來,本來他也是有老婆的,但她老伴前幾年肺癆咳死了,後麵就他一個人生活。

這次二牛他們準備離開方家村,村裏的人沒幾個跟著走的。

二牛他們要不是因為荒林的事,其實也不會走。

但荒林的事,他們又不能跟他們說。

畢竟他們是做了犯法之事,這怎麽可能跟他們說。

所以,在村裏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們最終還是匯合在了村口,但他們也沒想到,王二會跟上。

在聽說他年輕的時候逃過荒,二牛他們就直接把他收下了。

而如今,看到這個三角庇護所,二牛他們也覺得自己把王二收下還真是對的。

不枉他們要多養這麽一個人口。

庇護所做好了,他們便去河裏撈魚去了。

因為水麵變淺了,所以,原本深藏在水裏的魚蝦如今的動靜很容易就被捕捉到。

一樣在老頭的指導下,他們一人一根木棍,從兩邊下河後,大家將一段河麵圍在了裏麵,然後聽從老頭的話,在河麵有波動的時候,就用棍子狠狠的敲擊水麵。

十來號人將這河麵圍在中間,木棍輪番落下。

河裏的魚兒馬上就糟了罪了,淺水之下,它們無法隱藏自己的蹤跡,很快就有魚兒被棍子敲暈或者敲死,肚皮一翻便浮在了水麵上。

在看到第一條魚翻白之後,捕魚的人紛紛發出了喜悅的叫聲。

就像是春收時候摘麥子一樣,臉上洋溢著久違的幸福笑容。

二牛和叔叔也在河中,方瑜因為身體還過於單薄,沒有讓他下河。

看到二牛和叔叔抓著魚那開心的模樣,方瑜也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今晚的晚餐很豐盛。

短短半個時辰,大家就抓了十來條魚。

七八個大瓦罐裏都燉著魚湯,有些大魚就放一整罐,小魚就多放幾條,魚湯裏還加了一些黃梅這些民婦在樹林裏采到的一些野菜。

雖然魚湯的味道還算很腥,但再怎麽說,這也是肉啊。

在場的人都被瓦罐裏的魚湯勾住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瓦罐,口水直咽。

就連方瑜也不例外。

此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

夜晚的時候,原本悶熱的天氣就變得涼爽了,身處樹林,甚至還有點小冷。

好在中間的那一團篝火給了大家足夠的光芒和溫暖。

大家各自都在自己搭成的小灶前,煮著魚湯。

等到魚湯熟了之後,大家開始分著吃。

因為是河魚,所以,這些魚大部分都是鯉魚,草魚和鯽魚,還有一些方瑜不認識的河魚。

如果是海魚他還認點,但是河魚,恰巧就在他的知識盲區了。

這些魚,大魚都基本比較腥,而且魚刺細小又多。

草魚算是比較好點的,魚刺會少點,鯽魚那簡直就是噩夢

而一些小魚雖然腥味沒那麽重,但魚刺也更多。

大家真正吃起來的時候,原本的那股高漲的食欲立刻被這些魚刺徹底磨滅了。

一大口魚肉吃下去,結果吐魚刺就吐了半天。

像二牛這個大大咧咧的莽漢子,沒那耐心打算強行咬碎了魚刺咽下去,結果直接被魚刺卡了喉嚨,要不是最後方瑜讓二牛穩住,讓幾個人固定住二牛的身體後,用樹枝將他喉嚨裏的魚刺夾了出來,就靠他那吞咽之法,非得卡死自己不可。

被二牛的這莽撞事嚇了一跳的眾人,對魚肉也就沒有了那麽大的食欲了。

沒辦法,這魚刺太磨人了,哪怕是現代都有人因為魚刺的問題,而不願意吃魚。

但是,這又是難得的食物,不吃也得吃。

於是,最後的場麵就顯得頗為滑稽。

一大堆人,就坐在瓦罐邊上,吃一塊魚刺,就要用牙齒和舌頭顛半天,把魚刺全部顛出去後,才敢咽下去。

有了二牛的前車之鑒,大家都是顛了兩遍這才吞下去。

一口魚肉沒多少,光挑刺就挑了半天。

一條魚吃了才一小半,湯都涼了。

就連方瑜挑魚刺都氣的差點摔碗!

要知道,現在大家都肚子餓的咕咕響,但偏偏因為魚刺的問題,吃口肉都要老半天。

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難怪古代大家都不願意去撈河魚吃!

要是撈到那種魚刺少的,那還能飽餐一頓,要是撈到一些魚刺多的魚類,吃條魚不得被氣死!

方瑜特意挑了兩條草魚,本以為應該魚刺會少點。

卻沒想到,這隻是小河,草魚沒有多肥,反而刺也是不少,雖然比鯽魚要好點,但依然吃的費事。

本來興高采烈的幹飯氣氛到最後就隻剩下“噗噗噗”的吐魚刺的聲音。

等到大家把魚吃完後,因為吃的太慢,大家都沒有什麽飽腹感。

好像吃了,又好像沒吃。

反倒是舌頭和嘴唇被魚刺紮了不止一次。

但大家畢竟都是窮命,出來逃荒還能有什麽講究,至少也算是吃了肉了,於是,大家在處理好魚刺之後,就紛紛擠入庇護所內,互相隔著倒地便睡。

第二天,天剛亮,大家便紛紛醒來。

在這個年代,沒有鬧鍾純靠生物鍾。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基本每個人都能在天亮的時候自然醒來。

一醒來後,大家便紛紛撅了一根樹枝,一端咬爛,咬出木纖維後,便是清潔口腔的齒木了。

用齒木簡單的清潔了下口腔之後,大家來到河邊。

昨晚上他們撈了不止那些魚,多的魚都被他們在河邊挖出一個小坑放在裏麵養著。

海鮮或者河鮮,在這個沒有太方便的保鮮手段的情況下,不管是死的還是熟的,一晚上過去,都直接變質,完全不能吃。

這也是河鮮不受待見的原因。

不能存的糧食,那就隻能是零嘴。

哪怕有了這個水坑,但因為這是死水,一晚上過去,這些魚也有點要死的模樣。

但至少還是沒有真的死掉,於是,這些魚就被撈出來,直接處理。

雖然昨晚上吃魚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但現場的人卻真沒傻到不吃魚。

雖然吃魚很麻煩也很費嘴。

但是他們沒得選。

不一會兒,瓦罐裏的就傳出了那熟悉而又有點惡心的魚湯味。

沒有去腥的魚湯,煮起來總有一股死魚的味道,十分令人作嘔。

再次經曆了一次一言難盡的晨食之後,眾人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繼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