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人未完全清醒,張口就是兩句古詩。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張遠品味著這兩句詩,眉毛微微一揚,心中暗讚,看來這年輕人,果然有幾分文采,隨便念出的詩句,也讓人回味無窮。
圍觀的眾人,也沉吟著這兩句詩,紛紛點頭不已。
更有不少才子,聽了這兩首詩之後,看著白撿的目光,也從嗤笑改成了鄭重。這些人,自然也是準備在這屆詠冬會上,一展風采的。
“啊~~”
又一個長長的哈欠,白撿揉了揉眼睛,終於醒了過來,眾人根本就看不出來,其實根本就是這廝裝出來的。
“哎呀!這是。。。”
看到轎子前站著的張遠,還有圍觀的眾人,白撿故意裝出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
旋即,眼光掃過攙扶著張遠的玉玲,白撿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苦笑著朝張遠彎腰行了一禮,說道:
“昨晚小生,因為煩心自己所做的新詩,所以一夜未眠,沒想到。。。。倒是小生失禮了,想必這位便是知府大人了吧。”
“哦?你就這麽肯定我就知府大人?”
張遠覺得眼前這年輕人,和一般的讀書人不同,似乎身上有著一種靈氣,不想一般的讀書人那麽呆板。
“哈哈!知府大人,敢問,您這是在考小生嗎?”
白撿折扇輕敲著手心,笑著說道。
“算是吧。”
輕撫過頜下三縷長須,張遠微笑著說道。
也不說話,白撿拿著手中折扇,笑著朝玉玲點了一點。
張遠眼中,露出幾分讚許,朝白撿說道:“剛才聽聞,你昨晚因為煩心自己所作的新詩,故而一夜未眠,能不能讓老夫也欣賞一下。”
“知府大人所說,小生敢不從命。”
誰知道,張遠卻搖頭說道:“今日是我私人的宴請,又不是在公堂之上,你不必稱我知府。”
“行,那小生就不客氣了,稱呼您一聲老前輩吧。”
白撿爽快的說道。
“好,讀書人,就要有這樣的風骨。”
沒想到,白撿這一套,誤打誤撞對上了這張遠的脾氣,張遠看他的眼光,自然又高了一些。
“是這樣的,小生昨晚偶得一首,先念給老前輩及諸位一聽。”
輕敲折扇,白撿緩緩吟道:“
閑居少鄰並,
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
僧推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
移石動雲根。
暫去還來此,
幽期不負言。”
張遠和眾人細細一品,紛紛讚歎,連連誇讚是首好詩。
“隻是小生一直有一處,拿不定主意,還望老前輩指點。”
白撿對張遠微微一禮道。
“哦,哪一處?說來聽聽。”
“小生一直猶豫,第二句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覺得似乎應該換成,僧敲月下門比較合適,可是又覺得,推似乎比敲好。所以左右為難,一夜難安啊。”
皺眉說完這些話,白撿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無奈。
聽白撿這樣說,張遠也陷入了沉思,旁邊的眾人,見到知府大人這樣,自然不敢再發出聲音來,怕吵到了他,一時間,十分的安靜。隻有陣陣秋風,偶爾發出嗚咽聲。
“我覺得,還是用敲好。”
良久之後,張遠抬頭對白撿說道。
“願聞其詳。”
白撿抱著折扇,神態恭敬的朝張遠鞠了一躬。
點了點頭,張遠似乎對白撿的表現感到十分滿意,眼中露出欣賞之色。
“即使是在夜深人靜,拜訪友人,還敲門代表你是一個有禮貌的人!而且一個‘敲’字,使夜靜更深之時,多了幾分聲響。再說,讀起來也響亮些。”
“啪!”
白撿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的說道:“不愧是老前輩,一語中的,晚輩受教了。”
說完,又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哈哈哈~”
張遠也是高興的大笑,一把抓住了白撿手,笑著說道:
“聽小女言,白老弟是個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奇才,老夫本來還有所懷疑。今日一見,果如小女所言,老弟你不僅精通詩詞,就算為人,也是十分謙遜。盛達城有老弟這樣的人才,老夫十分欣慰啊。”
得,看來這張遠也是性情中人,直接改稱白撿老弟了。
“晚輩還要多謝老前輩的指點啊,這真真說是一字千金啊,不,千金亦難買。”
拍馬屁,白撿得心應手,轉眼就不著痕跡的拍了一下。
“走走走,咱們進府再敘,老夫前些天也新作了兩首詩,正好和老弟,仔細推敲一番。”
拉著白撿的手,兩人走進了有無為居。
金黃的菊花綻開,枝丫上桂花飄香,秋海棠、月季亦在秋風中爭奇鬥豔。
池塘中金魚戲水,幾隻白鵝愜意的遊來遊去,與盛達城中相比,這裏恍若另一個世界,看不到一絲深秋的蕭瑟。
這裏乃是有為居後花園,而這次的宴席,便設在此處。
“來來來,大家隨意入座。”
張遠招呼著一眾賓客,眾人各自招呼著,和一些比較談得來的坐在一起。
白撿則和雲翳一齊,陪坐在張遠一桌。
不消一刻,賓客皆各自落座,靜靜的看著張遠,按照以往的慣例,等待他開席之前的訓誡。
“嗬嗬,請諸位稍候片刻。”
誰知張遠隻是笑著說道:“此次,老夫有幸邀請到了文淵閣學士紀大嵐紀大人,今年的訓誡,便由紀大人示下。”
“紀大人?沒想到紀大人會來。”
“就是那個號稱鐵嘴銅牙的鮑牙紀?”
“噓!你小聲點,怎敢如此稱呼紀大人。”
“就是,簡直有辱斯文。”
看著眾人討論紛紛,白撿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隻管品著自己手中的碧螺秋。
“看來這紀大嵐,不是個簡單的貨色。”白撿心中自語。
“任他何種貨色,我們靜候著便是,怕他作甚。”
也不知是不是由於翻閱了,白撿靈魂中太多的古書所致,這會小白說的話,也變得文芻芻起來。
“紀大嵐紀大人到。”
一聲清喝,打斷了白撿和小白的討論,放下手中瓷碗,白撿隨著一眾書生,站立了起來,朝著聲音來處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土黃色長衫,高約五尺,黃麵無須,一對鮑牙突出唇外,彎腰駝背的小老頭,緩緩朝這裏走來。
尤其是這小老頭的身材,穿著這長衫後,不僅沒給人一種讀書人的樣子,反倒是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噗哧。”
邊上一桌,有位書生終於忍耐不住了,捂著嘴笑了起來
而另外一些書生,看到原本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長得如此醜陋,臉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
將場上眾人的神色,不著痕跡的掃在眼內,張遠的眉頭微微一皺。
“張老弟,咱哥倆可是好久不見了啊。”
別看這紀大嵐其貌不揚,聲音倒是十分洪亮,隔著老遠,就打起了招呼。
“紀兄一向可好啊?”
張遠快步上前,兩雙老手緊緊握在一起,相視大笑。
“來來來,我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文淵閣學士,紀大嵐大人,同時也是我極為敬佩的兄長。”
拉著紀大嵐的手,張遠笑著對眾人說道,看來兩人的關係,十分要好。
“見過紀大人。”諸位書生,朝著紀大嵐齊齊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
紀大嵐雙手抱拳,朝眾人輕點了兩下,笑著說道:“紀某素聞盛達城中,才子無數,早就想過來看看了,無奈一直公務纏身,抽不出空來。
這次幸蒙陛下開恩,賜了紀某人一月假期,又得張老弟邀請,故而特地趕來,一睹諸位才華。還望諸位,拿出生平所學,可不要讓紀某失望哦。”
眾書生齊齊拱手,朗聲答道:“定不負紀大人厚望。”
微笑著點了點頭,紀大嵐雙手虛壓幾下,示意大家夥坐下,而張遠則吩咐了一聲,酒宴正式開始。
讀書人之間的宴會,自然離不開詩詞歌賦,酒過三巡之後,眾書生也慢慢放開了一些。漸漸的,不斷有人借著請兩位文壇老前輩指點之名,將自己的詩詞吟誦出來。
隻有白撿,不為所動,喝酒吃菜忙得不亦樂乎。也不知怎的,眾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門口掛著的有為居匾額上了。
一個個書生,紛紛誇讚這三個字,真正反映出了知府大人,這幾年在盛達城中的功績。
聽著書生們,一個接一個的誇讚,白撿搖了搖頭,猛地喝幹了杯中的老酒。
“怎麽,白老弟有不同的意見?”
張遠此人,素來深以拍馬奉承為惡,聽得眾書生如此奉承誇讚,心中也十分不喜。隻是礙著今日宴請,加上又有紀大嵐在側,強忍著沒有發作。
看到白撿神色,明白白撿也不讚成他們的看法,故而出言想問,再加上自推敲二字之後,他也十分欣賞白撿,自然也想知道白撿對有為居三個字的看法。
不過,邊上的紀大嵐,聽到張遠稱白撿為老弟,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他和張遠深交了數十年,自然知道,能讓張遠稱兄道弟的,皆是秦啟國文壇中那些,文采顯赫一身傲骨的人物。
看這少年模樣,不過十六七歲,竟然能讓張遠稱他老弟,看來定然有幾分真才實學,看著白撿的眼神,也熱切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