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仙再次來到萬魔窟的時候,君危仍然懶洋洋地躺在**,手裏繞著那根發帶。

有時候魔神和魔神,比人和狗的差別都大,雲仙想。

問罪崖下麵那個君危殺人多利索,這個卻懶得會喘氣兒都可喜可賀了一樣。

“去問罪崖了?”

君危挑起帷幕看了她一眼。

雲仙應了一聲,“嗯。”

她有些古怪地盯著他,問罪崖下麵封印的那個魔神是怒魂,眼前這個又是什麽魂?

喜魂?哀魂?還是樂魂?

感覺都不像,倒像是懶鬼。

心裏這樣想著,雲仙也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君危沒有回答,隻是在朦朧的紗帳後緩緩開口,“你恢複記憶了?”

雲仙道:“差不多吧。”

其實差很多,隻有一些碎片,但不妨礙她套君危的話。

她瞅著他,很好奇他會說什麽。

但君危卻沒什麽反應,隻是應了一聲,微微抬手,一麵印著饕餮圖騰的魔幡就飛到了雲仙麵前,“想做什麽便去做吧,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多年。”

雲仙頓了一下,接住了饕餮魔幡,一支強大的魔兵就這樣輕易地落在了她手裏。

可她卻並不感到愉快,忽而道:“你等那麽多年,就隻為了等這個?”

君危沒有言語,他保持緘默,將一切交給她去主宰。

就像萬年前他放棄抵抗去賭一個可能,卻一敗塗地一樣。

隻是萬年前他心中還懷有希翼,萬年後便隻剩下平靜,哪怕是引頸就戮都不會使他有絲毫波瀾。

總歸情根是他自己跪在女媧麵前求來的,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雲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遲來而濃烈的情緒。

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上前將他指間的發帶抽出來,低聲說:“連自己的頭發都不會綁,懶死你算了。”

君危察覺到自己的發絲被人輕輕攏起,微微一怔,半晌沒有動彈。

她的動作很溫柔,像是在對待什麽珍愛的人,而不是排斥厭惡的仇敵。

此情此景太不真實,以至於雲仙已經給他束好了,他還沒有回神。

雲仙對給別人綁頭發沒什麽經驗,就綁了個最簡單的,勉勉強強能看。

但他的頭發攏上去後,那張過於奪目的臉便全然露了出來,雲仙覺得好歹沒有之前那麽死氣沉沉了。

見他還是不說話,她牽起他的手,劃破彼此的指間,任鮮血交融,最終落在玄鐵鎖鏈上。

囚困他挖年的枷鎖分崩離析。

雲仙垂眸抹去他指尖的血,輕聲說:“你似乎把一切想得太壞了,我大概知道你是什麽魂了。”

哀思如潮,隨波逐流,他是哀魂。

雲仙說:“可我好像也沒有那麽無情,這偌大的宮殿因何而建,我的權戒為什麽會在你手裏,四大魔兵為什麽安然無恙……這些我記不太清了,但你應該想得起來。”

君危怔了怔,緩緩攥緊了她的手。

宮殿是他隨口說她選的地方簡陋,不如他的九幽魔宮。

權戒是她離開的時候,他不甘地攥住她的手,從她手指上摘下來的,但她沒有拿走。

四大魔兵為什麽安然無恙……

雲仙回握他的手,低聲說:“我認清自己的心要比你晚一些,你能原諒我嗎?”

君危緊緊地擁住她,很用力很用力,又幾乎要分不清幻境和現實了,他啞聲說:“我沒有怪你,我從來沒有怪你……”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什麽都清楚。

他隻是有點難過。

雲仙將怒魂的神格從權戒中取出,送入他體內,同樣用力擁住他,“我都知道,君危,以後我們在一起吧。”

“見鬼的天生死敵,我決定換一條路走。”

之後她將剩下兩個封魔大陣也解開了,威震天下的魔神重現於世,三界動**。

仙界那些人驚得心神俱顫,不惜真身下界,試圖阻止一切的發生。

可四大凶獸與百萬魔兵勢不可當,習慣於安寧的他們節節敗退。

困於絕境之時,他們甚至拚盡全力試圖喚醒雲仙,讓曾經那位令人安心的仙帝回來。

然而耗盡法力終於在雲仙眼中看到熟悉的仙帝印記時,兩把劍卻同時貫穿了他們的身軀。

一把是蒼生劍,一把是本該在魔神手裏的七殺劍。

曾經普度天下的仙帝早已換了一副模樣,再也不是他們熟悉的樣子,也顯然不是他們能掌控的。

雲仙拔出七殺劍,任由殷紅的血染紅了幹淨的衣擺,四大凶獸與萬千邪魔在她身後張牙舞爪。

給予了眾生最刻骨的絕望。

塵埃落定時,雲仙聽到君危似真似假地提醒,“仙帝陛下好狠的心,幾位神尊看起來似乎也暗戀了你很多年……”

這不是無稽之談,很多跡象都表明了這一點。

比如他們明明可以封印雲仙,卻還是選擇了風險最大也是最麻煩的方式——催眠。

比如在下界的分身態度那麽複雜,沈回春甚至能為了她自戕。

比如最後一刻,他們心中的曙光仍然是她……

可那又如何,雲仙隻覺得厭煩。

如果愛是操控和占有,那麽這樣的愛不如去下十八層地獄。

他們最愛的還是自己,始終沒有變過。

雲仙瞥了君危一眼,“少在這裏看熱鬧,你的下屬都要管我叫魔神了,還不快去把公務處理了。”

前魔神充耳不聞,繼續當自己的吉祥物,最勞苦功高的事就是給她泡了杯茶。

“……”

雲仙算是看明白了,這家夥就是這個德行,和哀不哀魂沒有關係。

不過她一個人倒也不是不能把一切處理好,索性就由他去了。

罪魁禍首亡於劍下時,一切大白於天下。

蓬萊仙府門前的神像被推倒,這樣滑稽的曆史也消散在曆史的洪流中。

雲仙肅清了天界,收回了外放的權柄,雖然沒有斬斷飛升之路,但也不再打算對後天之神委以重任。

三界重歸寧靜,許多年後,雲仙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

金羅衣和江少卿氣喘籲籲地倒在最後一階登天梯上,“我就說雲道友氣度不凡吧,他們還不信……”

“哎呦喂,這個梯子好難爬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