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薇薇害怕了,下樓給子璿的家長打去電話,媽媽的電話沒人接,爸爸的接通了。
聽了前因後果後,電話那頭的楚寬沉默良久,久到苗薇薇以為信號問題,對方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老師,你讓她吃吧,如果她身體有問題你再給我打電話。”
電話掛斷,苗薇薇都懵了,什麽情況!還有這樣的家長?
子璿的能吃讓昊霖很嫌棄。
“你是豬嗎?吃這麽多!我媽媽說了女孩子要瘦瘦的,我媽媽都在減肥,你幹嘛要吃這麽多?”
子璿不理他,繼續大口大口吃食物。
“昊霖,道歉,不許那樣說別的小朋友。”
昊霖看了苗薇薇一眼,不情不願地道了歉。
午睡時,子璿由於吃得多躺在**睡不著,她翻來覆去極其難受。
“子璿,老師帶你去教室坐一會兒。”
苗薇薇本意是想帶子璿消食,去操場上也行,可子璿死活不同意,隻願意坐著。
“要不這樣,老師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老師你別打電話,我爸爸很忙的。”
“那你這個樣子老師害怕,要不咱們就去操場上走一走。”
子璿拒絕。
苗薇薇是真的怕子璿出事兒,責任她擔不起。
“不行,子璿你必須二選一,是打電話給爸爸還是出去消食。”
子璿倔強得什麽都沒選,苗薇薇去拉她手臂,發現子璿條件反射似的躲了一下。苗薇薇察覺不對,蹲下身把子璿衣袖挽上去。
子璿肘關節處呈現青紫色,上頭還有一個針眼,感覺那針頭還不小。
“子璿,你這個是怎麽弄的?你生病了?”
子璿連忙放下袖子。
“我沒有!老師我沒生病。”
......
晚上,苗薇薇向子璿姥姥打聽孩子手臂上的針孔。
“沒事兒...就是孩子前段時間做了次體檢...”
苗薇薇還想再問,子璿姥姥已經帶著子璿走了。
回到家中,子璿姥姥做了很多適合消化的,燉了一鍋魚。冒著風雪帶子璿去醫院給張穎送飯。
楚寬今天有個很緊急的工作,估計要通宵。
子璿站在媽媽床邊,將魚湯一口口喂給媽媽,怕燙到媽媽,每一口都會細細吹吹才會喂給媽媽。
張穎蒼白著臉扯出一抹笑。
“我的寶貝長大了,會照顧媽媽了。”
“我小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為我吃飯的。再來一口,張嘴啊...”
子璿姥姥腿腳不好,天冷路滑,這小心翼翼走來腿又痛了。她坐在椅子上,看著母女二人的互動,涕泗橫流。
她怕被她的孩子們看到,借著打水的名義離開病房。
她老伴前年去世,一直獨居。自打聽說女兒患上這種病後,她第一時間去醫院做配型,沒有成功。
於是她開始挨個拜訪親戚們,希望他們能夠救救她的女兒。親戚們還算好,知道後都想幫一把,結果卻不盡人意。
就在所有人都要放棄的時候,子璿央求著說也想試試。
“我是媽媽生的,醫生叔叔不是說,我也可以嗎?”
原本這些事情是沒有讓子璿參與的,可是小丫頭擔心,大人和醫生說話的時候她也在一旁。
張穎第一個反對,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讓她做骨髓配型!最後這個配型是背著張穎做的。
子璿手臂上的那個針眼就是抽血的時候來的,而抽血隻是第一關。由於子璿年齡太小,不能打麻藥,所以在接下來的骨穿檢查中,子璿的痛苦是難以想象的。
張穎聽說這件事後狠狠給了楚寬一巴掌。
“騙我!我說什麽了!不讓女兒參與,她才多大!你怎麽答應我的楚寬!”
楚寬不說話也不躲,坐在病**任由張穎發泄。
“媽媽...”
看著女兒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種無力、愧疚讓她心如刀絞。她將女兒摟在懷裏,像以前那樣輕輕搖晃著。
“疼不疼啊...”
“不疼...媽媽一點都不疼。”
張穎依舊憤怒地看著楚寬。她好歹當年也是護士,不是一點醫學常識都沒有。子璿這個年齡,不可能打麻藥的,她不敢想象女兒經曆了什麽。
“媽媽,你別怪爸爸,是我要這樣做的。”
子璿拉住媽媽的手。
“媽媽,我不能沒有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就可以救你,我一定要救媽媽。我不疼的,我一點都不疼。”
淚水從臉頰滑落,張穎怎麽也笑不出來,隻能拉住女兒的手。
“媽媽!醫生小姐姐和護士小姐姐都可溫柔了,她們還給我小零食呢!我這裏有糖,可好吃了。媽媽等你好了之後,帶我去超市買這個糖好不好?”
子璿空口袋裏拿出兩顆糖,她撕開其中一顆,把裏麵的糖塞進媽媽的嘴裏。
糖是甜的,衝淡了心裏的苦,或許是女兒衝淡了她心裏的苦。
“好...媽媽一定帶你去。”
......
子璿看著已經冒尖的餐盤微微出神,她不是一個食欲很好的孩子,平時吃得少,更是不愛吃肉。
可一想起醫生叔叔的話,就算是再不願意她也一定要吃下去,她需要增重,她太輕了。
子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胖了起來,小臉越發圓潤。
為了媽媽,子璿在變胖這條路上很有決心,不僅吃很多東西,體能課上也不運動。
不明真相的小朋友們都會向子璿投去好奇的目光,昊霖每次看子璿狼吞虎咽的樣子都會吐槽幾句,子璿都選擇無視。
苗薇薇把情況告訴給林曖,很怕孩子這種異常情況會出事兒。
“薇薇你說得對,就算家長知道也沒說什麽,但我們不能就這麽看著,他家太反常了。針孔怎麽回事兒?孩子不會是生病了吧...為其他孩子負責,這事兒也得弄明白。”
“我也不好再打電話,搞得好像我們不愛讓孩子吃飯,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明天周六,我馬上聯係下家長,我們做個家訪吧。”
苗薇薇點頭,呆在旁邊等林曖給子璿爸爸楚寬打電話。
子璿爸爸聽說要家訪有些為難,表示自己家裏有事情,可能沒有時間。
“子璿爸爸,我們想和你溝通一下孩子的情況,最好是讓我們登門一次,我們好好聊一聊。”
對麵沉默片刻,答應了。
“薇薇,明天上午九點我們去家訪。”
......
周六,苗薇薇跟林曖匯合後一同上門去了子璿家。
開門後,楚寬的樣子嚇了苗薇薇和林曖一跳,才幾個星期不見,楚寬都瘦脫像了!胡子也不刮,頭發也不打理,跟之前完全判若兩人。
苗薇薇腦海裏迸發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楚寬是不是離婚了。可是不對啊!離婚了子璿姥姥還能幫忙接孩子?孩子判給張穎了?
“請進吧。”
楚寬讓出位置,苗薇薇和林曖進入。
家中雖然收拾得幹淨整潔,卻給人一種很冷清的感覺,家中似乎隻有楚寬一個人。
“子璿在姥姥家...額...老師你們有什麽事情就說吧,我一會兒還有事情。”
林曖開門見山。
“子璿爸爸,孩子最近飲食和性格上改變很大,問什麽也不說,我們為孩子身體著想,不建議孩子暴飲暴食。不是我們幼兒園舍不得讓孩子吃,是這種吃法...對身體害處大。”
苗薇薇附和。
“每次我看到子璿明明都吃不下去了,還一定要吃的樣子我都心疼,午睡的時候更是感覺撐得睡不著...還有就是,我發現孩子手臂上有一個針孔...這...”
苗薇薇還沒說完,楚寬雙手大力搓著臉頰,最後抱住頭,那樣子好像受了極大的刺激。
苗薇薇和林曖對視一眼頓時明白,這絕對是出事兒了。
“老師,我也不瞞你們了...我的妻子患上急性髓性白血病,她媽媽想放棄治療要自殺,是子璿跪著求著說她不能沒有媽媽,才讓她媽媽放棄輕生念頭!
治療...就需要找到合適的骨髓移植,我們找遍了親戚朋友,都沒有配型成功,隻有子璿跟她媽媽配型成功了。”
“......”
“......”
楚寬背靠在沙發上,仰頭木然地看著天花板。
“子璿太小了,醫生不讓打麻藥,當時的骨穿檢查是硬扛過來的。配型成功是成功,可她太瘦了,醫生說一定要增加體重,所以她才會每天都吃很多。”
苗薇薇沉默著,心裏一陣鈍痛,林曖已經再抹眼淚了。
誰能想到子璿家裏是出了這樣的事啊...
“子璿爸爸,你這邊有沒有需要幫助的?盡管說,我們幼兒園能做到的一定盡力滿足。”
子璿爸爸搖頭,扯起一抹苦笑。
“老師,我還得去醫院,不能招待你們了。還有就是,下周一、周二子璿得請假,她需要去醫院再做幾項檢查。”
“我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們馬上就走。”
......
林曖和苗薇薇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心情無比沉痛。沒想到子璿每天吃那麽多完全是為了救媽媽。
“子璿這個孩子太懂事了,她做到了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不打麻藥做骨穿......”
苗薇薇隻是想一想就覺得渾身疼。
“雖然子璿爸爸沒有說需要什麽,但看病的話肯定是需要錢的,我跟張誌高碰一下,組織一場募捐。”
苗薇薇也想為子璿家做點什麽,聽到這話眼睛一亮。
“那太好了林姐!錢多錢少都是一份心意。”
林曖沒有拖,立刻給張誌高打去電話說明此事,張誌高難得大發善心以他個人名義捐款一萬元。聽說這件事兒的苗薇薇、文陽以及葉秋風心情都無比沉重。
周一放學後,林曖組織會議說明捐款事宜,老師們聽到這個消息很同情子璿一家。
林曖編輯通知文字後轉發工作群,再由各班老師轉發到家長群,聽說此事的家長們紛紛表示願意伸出援手。
“強調一下,一定要說明是自願,不是強製。”
白天的時候苗薇薇就跟班裏的孩子說起了子璿家裏的事情,很多小朋友不明白子璿媽媽得的那是什麽病,苗薇薇不敢講太細,一來孩子聽不懂,二來也是怕嚇到孩子們。
“總之,子璿小朋友最近一直吃很多,就是為了把自己吃胖,這樣才能夠救自己的媽媽。如果她不救媽媽的話,那她的媽媽就永遠都離開了她。
子璿救媽媽不隻是吃胖那麽簡單,她還要配合醫生取出自己體內的骨髓,子璿太小,都不能打麻藥。麻藥就是讓人不會疼的東西,不能打麻藥,那得多疼啊。”
膽小的小朋友聽到這話眼神都變了,平時打疫苗都嗷嗷哭,子璿竟然...那得多疼啊!
比較感性的小朋友則是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昊霖眉頭緊鎖活像個小大人,他認真地看著苗薇薇詢問。
“老師,永遠離開是死了嗎?”
所有的小朋友都看向昊霖。
苗薇薇抿唇,死這個字太沉痛,想要三言兩語說明白似乎做不到。
忽然,苗薇薇想起了幼兒園後院養的那隻小兔子。
“小朋友們還記得幼兒園後院養的那隻小白兔嗎?”
說起這個,孩子們來了興趣。
“記得!特別可愛!但是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它了。”
“它最愛吃我喂它的白菜!”
“我還抱過它呢!”
孩子們七嘴八舌,苗薇薇示意大家安靜。
“是的,很可愛的一隻小兔子,苗老師已經很久沒帶大家去看它了...是因為那隻小兔子死了。”
教室內安靜到落針可聞。
苗薇薇帶著孩子們來到後院,看著空空****的兔籠,孩子們神色各異。
“這就是離開,就是再也不會出現,我們再也見不到他。”
美含癟癟嘴,紅了眼眶。
“我好想念小兔子...”
苗薇薇摸摸她的頭,她沒有把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會死亡的這個情況告訴大家,她覺得,孩子們太小,有些殘忍,隨即拉回話題。
“明天早上,我們幼兒園會進行一次捐款,幫助子璿家裏,自願奉獻自己的愛心。記住是自願。”
......
周二早上,林曖抱著捐款箱從小班一直走到大班。因為是自願原則,所以並沒有記錄都誰捐款捐了多少。
到了大三班,也是最後一個班級。小朋友們排著隊,獻出自己的一份愛,到昊霖的時候所有人都懵了。
隻見昊霖從書包裏,掏出五摞鈔票,一摞一萬塊,總共五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