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蕭枕雲還在糾結於如何絞盡腦汁想辦法挑撥二人關係, 結果一覺過去什麽都沒幹,醒來司楮和葉斐然就自己找了不知名理由吵了架,一直到抵達酒店吃過晚飯都沒和好。

葉斐然壓根沒下樓吃飯, 司楮也情緒不佳地隻吃了一點。狗耳朵很明顯地耷拉著, 尾巴也不搖了,

沒良心的惡人叔叔蕭枕雲喜不自勝,當即奉行趁虛而入宗旨, 邀請司楮去周邊小鎮上逛夜市。司楮本就暫且不想回房間麵對男朋友, 也存著想要試探一下小叔是不是真如葉斐然所猜感情出了問題的心思,一口應下蕭枕雲的邀約。

所謂集市隻是簡單的一條短街, 兩邊都是賣小吃、水果、零碎小玩意的商販, 巷尾是一家便利店。

哨兵口味淡,對街邊的重口食物都敬而遠之,還特別嫌吵, 全程扒拉著耳朵。反觀蕭枕雲饒有興趣地轉了一圈, 優哉遊哉給自己買了些串, 攤販阿姨見他長得帥又是殘疾人, 熱心地多添了兩串土豆,還給他抹零。蕭枕雲指使司楮幫忙拎著, 又去隔壁下單了一份炒蛤蜊, 順便給司楮買了一盒糍粑和一盒缽仔糕。

最後他又領著小狗進便利店拎了一提啤酒出來, 小酌怡情。

司楮見蕭枕雲買酒眼皮都抖起來了, 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憶起上次訂婚宴上小叔喝醉的可怕模樣, 平時看著斯文病弱的一個人,醉酒後手勁奇大, 耳朵和尾巴差點被拽禿嚕皮。

本來他就學不會拐彎抹角不著痕跡地打探情報, 一路上幾次想詢問蕭枕雲感情情況, 都不知道怎麽開口,現在注意力被啤酒吸引,一陣又一陣的後怕,就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時鍾悄然指向八點,外界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在煙火氣重的鬧市區穿梭時還不覺著什麽,等離開人群順著小路越走越偏,夾雜著鹹猩海水氣息的冷風無聲無息地顯出獠牙,鑽進蕭枕雲衣領中,吞噬他最後一絲暖意,凍得他十指冰涼。

造孽……小說裏“蕭枕雲”為什麽一定要和司楮在草坪上談天說地?酒店溫暖的房間不好嗎?退一步商販們方便顧客用餐搭起的小桌小椅不香嗎?再不行蹲馬路牙子上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是為了塑造露營式輕鬆愉快的氛圍感嗎?是為了營造清純男生談戀愛的青春感環境嗎?但到底哪裏才有草坪?他這都快被司楮推出去三公裏了,除了馬路中央的綠化帶,連個帶草皮的操場都沒看見。

迎著愈發凜冽的寒風,蕭枕雲搓了搓手,仔細係好每一枚衣扣,戴上兜帽,又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毛毯,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嚴嚴實實地裹緊。

司楮年輕氣盛又是個哨兵,穿著短袖都不覺著冷,直到在他不知不覺間,前方坐在輪椅中的小叔從黑長直俊雅美人變成了一顆圓滾滾的毛球,他終於反應過來:“小叔,天這麽冷,我們別逛了,趕緊回酒店吧。”

“不。”蕭枕雲把手也縮進毯子裏,“去找個草地,我們叔侄坐下喝喝酒,聊聊天。”

“小叔……你好像冷得說話聲音都有點顫。”

蕭枕雲麵無表情,氣沉丹田,鏗鏘有力:“錯覺。”

“……”

五分鍾後。

“小叔,一定得戶外草地嗎?那家透著淡黃色燈光的小酒屋看著很溫暖的樣子……”

“……別廢話了,那裏一定是傳銷窩點,專門騙小狗進去,然後把你做成狗肉火鍋。”

“??”

十分鍾後。

“小叔……”

“閉嘴。”

十五分鍾之後,眼見著在蕭枕雲英明神武的指揮下,兩人逛到天亮都發現不了一根草。司楮終於自力更生靠嗅覺聞到了一處緩坡草地,視野開闊、四麵環風,坐在上麵俯瞰這所海濱城鎮,一眼望去滿眼皆是霓虹遍地的高樓大廈,再遠眺,還能望見與夜空融為一體,盡歸於濃稠黑暗的深海。

他推著蕭枕雲小跑過去,鋪開便利店買的野餐布,將人安置在草地上。

隱約有嬉鬧聲隨著風遙遙傳來,又不等耳朵抓住來源就消失不見。司楮茫然地站起身,迎著風朝遠處望去,額前碎發的飄揚,衣擺翻飛,一股世界宏達、自身渺小的豁達與暢快感油然而生,始終壓抑著情緒的煩惱似乎也隨著這陣沁人心脾的海風遠去了。

司楮有些高興,他好似體會到了蕭枕雲非要帶他來到這裏的良苦用心,垂在身後的尾巴徐徐搖動起來,並且越晃越快。他激動地轉過身,就見他的小叔哆哆嗦嗦地撥弄著啤酒罐的拉環,兩隻手都已經凍僵了,根本使不上力。

“……”

司楮默默上前,替蕭枕雲打開了易拉罐。

“謝謝……”蕭枕雲痛苦地舉起酒,在寒風中飲了一小口,冰涼的酒精簡直一直冷到了他食道裏,凍結了腸胃。艱難咽下後,低頭再一看草地上快餐紙盒內早已涼透了的烤串,雪白的油脂和冷硬的紅肉,沾著芝麻和辣椒麵,令人毫無胃口。原本香氣四溢的炒蛤蜊表麵也凝結了一層紅彤彤的辣油,蕭枕雲看了一眼就重新將盒子蓋上。

想必《落寞與難過》的葉斐然早已經在溫暖舒適的酒店房間裏享用過了晚餐,可能菜品沒那麽美味,但一定熱氣騰騰、營養均衡。現在這個時間點他說不定都已經洗過了熱水澡,換了幹淨的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大**,“望著窗外漆黑的海麵,孤單等待”。

而“陰謀詭計得逞”的反派蕭枕雲,頂著凜冽刺骨的寒風,冒著不慎被草籽糊眼的痛楚,望著司楮俊朗的側臉……或許俊朗吧,實在是天太黑了,這裏又沒有路燈,蕭枕雲什麽也看不清。

為了夜裏這麽久的辛苦不白費,他強行打開終端的照明係統,正對著司楮的下巴,隱晦勾起一抹“對這個男人誌在必得的邪笑”。

“小叔!我們回去吧!”司楮也覺得風太大了,衣擺褲腿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喝了再回去,你給我喝完!”蕭枕雲強行把一罐啤酒塞進司楮手中,然後對著黑漆麻黑的天空隨手亂指,“看,北鬥星!”

司楮苦著臉抬頭望天,“小叔,天上這哪有星星?陰沉沉的,明天大概率有雨。”

“……”說得沒錯,明天下午確實有暴雨,掀起海上巨浪,把你們小艇打翻,害你們被困小島。蕭枕雲抬起頭,那小說裏的“蕭枕雲”到底是怎麽在這時候看到的北極星?

不過原劇情裏的司楮此時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消極的情緒中,“蕭枕雲”讓他抬頭仰望星空,說看到了北鬥星,他也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也許“蕭枕雲”並沒有在夜空中看到星星,隻是心愛的男生就坐在身邊,所以眼底就不自覺地有了星光……

好慘啊原著雲。

穿書雲哀悼著抿了一口酒,又被凍了個半死。

司楮坐在一旁咕嘟咕嘟地喝著酒,心情開朗之後胃口也大了,大口大口吃完了一盒糍粑,又開始進軍缽仔糕,“小叔,這個好吃誒,你要不要?”

“不要。”蕭枕雲又遞給他一罐啤酒。

“不喝了不喝了,我酒量不行,明天工會那邊還有正事呢。”司楮禮貌推拒,但蕭枕雲哪管小狗願不願意,強硬使出卑劣的成年人酒桌上罪惡的勸酒手段,“小叔讓你喝點酒而已,你這麽拒絕,是不是不給小叔麵子?”

剛出塔就進工會沒什麽見識的純潔小狗:“怎麽可能!小叔你別亂說。”

“那就喝!感情都在酒裏了。”

“小叔……”

“小叔的話你不聽?”

“QAQ!”司楮可憐巴巴地又喝了一罐,再喝了一罐……他說自己酒量不好不是假話,四罐啤酒下去人就紅成了番茄,不用蕭枕雲再勸就呆愣愣地機械性繼續給自己灌酒。蕭枕雲數了數剩下的酒瓶,正要再塞他一罐確認把人喝傻就打道回府,手腕終端上方忽然蹦出個綠色的小狼腦袋,一躍一跳地彰顯著存在感。

蕭枕雲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想著司棣最近公事繁忙,能抽空來個語音邀請實屬不易,摸了下全息狼頭,熟悉的男聲立刻從終端傳出來:

“小叔……”司棣本來噙著笑,溫言軟語,像是要輕聲哄一個躺在被窩裏的睡美人。但他剛起了個頭就覺得蕭枕雲那兒聲不對,好像站在了什麽出風口,雜音呼呼作響,“這個點你還在外麵?”

“嗯。”蕭枕雲把剩下的啤酒收好,“小楮心情不好,帶他出來轉轉,現在就回了。”

“嗚——嗷嗷汪!”司楮醉得不輕,扔掉空易拉罐就對著雲層後的月亮學狼嚎,嚎到一半又覺得專業不對口,改為了狗吠。

“???”司棣驚了,“……剛剛是誰在叫?”

“沒誰,路上哪戶人家養的狗吧。”蕭枕雲拍了下司楮的肩膀,嚴肅道,“把垃圾都撿起來。”

司楮醉眼朦朧地幹活去了,像極了聽話撿飛鏢的大型犬。

司棣將信將疑地說:“都9點了,你們趕緊回酒店去。”

“嗯。”蕭枕雲應得很爽快,又問,“怎麽想起來給我語音?”

“自然是忙裏偷閑……”司棣笑著說,“誰叫有些人眨眼就跑到了幾百公裏外,落地也不回個消息呢?”

“忘記了。”蕭枕雲忙著走劇情,真忘了給司棣報個平安,“你那邊還要忙多久?”

“不確定,可能兩三天,可能四五天。”

“那你精神域怎麽辦?”

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後,那邊許久沒有回答,蕭枕雲好似聽到了司棣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雙方靜謐地沉默數秒,哨兵倏然笑了聲,“小楮還在嗎?”

蕭枕雲回頭看向拔腿狂奔和大風天翻滾的易拉罐作鬥爭的司楮,背過身點了下終端,改為隱私接聽模式,將手腕貼近耳垂,“他被我支開了。”

“我在你的房間。”

司棣聲音又沉又緩,清晰地傳到蕭枕雲耳中,分明之間隔著數百公裏,卻宛若耳鬢廝磨。

“你的**。”

“幸好你走的時候關緊了門窗,這裏你的氣味最重。”

“我應該在你離開之前回來一趟的,後悔了。現在隻能聞著你殘留的味道,緩解煩躁情緒。”

“……”

蕭枕雲忍不住佯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你在我**?”

“是啊。”司棣翻了個身,床鋪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響,“洗了澡的,很幹淨。”

蕭枕雲平靜地說:“左手邊的床頭櫃。下麵那個抽屜。”

“嗯?”司棣從被褥中撐起上身,蕭枕雲聽到了布料摩擦的聲音,隨後抽屜被打開,東西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司棣沒有怎麽翻找就拿到了手。

透明的玻璃保鮮器皿內,保存著蕭枕雲的三張唾液試紙,還有一張血液試紙。先前翻書的時候不小心割傷了手掌,出了一小滴血,蕭枕雲憑著不能浪費的原則,保存了下來。

蕭枕雲聽到了玻璃蓋被打開的聲音,還有司棣變得喑啞的嗓音:“蕭枕雲……為什麽這裏隻有唾液和血液啊?”

“你還想要什麽?”

“放在臥室床頭櫃裏的東西,怎麽想也不該僅僅是這兩樣……”

“……你……”

“蕭枕雲。”司棣合上盒蓋,像龍族守護寶藏那樣把玻璃盒圈到了被窩裏,急促地呼喚著他,“……蕭枕雲。”

“不準在我****。”蕭枕雲冷酷地打斷他的低喃,“我不行,我也看不得別人在我麵前行。”

“……”司棣柔情滿腔的低語被人這麽沒有情調地打斷,著實頓了好幾秒,隨後他果斷掀開被子,“那我去廁所解決,先掛了。你到酒店之後記得給我回視頻。”

說罷他便迫不及待地中斷了語音,年輕氣盛,火氣十足。

蕭枕雲:“……”

這邊剛掛斷,那邊司楮就醉醺醺地靠過來,“小叔……我撿好啦!”

“乖,那我們回去吧。”

“好哦!”司楮聽話地把蕭枕雲從地上拽起來,米袋一樣扔輪椅上,然後用毛毯把他裹成球,還變出哨兵永遠會貼身攜帶的登山繩給蕭枕雲打了個蝴蝶結。接著他就像超市裏貪玩的孩子推購物車一樣,單腳踏在輪椅後方,扶著把手呲溜劃出去老遠。

蕭枕雲:“……”

他確定司楮絕對想這樣玩很久了!

“直到深夜(十點),司楮才醉醺醺地回來,葉斐然起身為他打開房門,立刻聞到了撲麵而來的酒氣,他忍著怒意問司楮去了哪裏,又和誰喝了這麽多酒,司楮醉眼朦朧地望他一眼,沒有回答,葉斐然逐漸轉為麵無表情,反身上了床。

司楮摸索著去浴室衝了個戰鬥澡,直到水聲停歇,葉斐然才放下心,含著怒意閉目睡覺。司楮腦袋稍有清醒,緩步出門,看見另一張**的向導背對著他,身體陷在被窩裏,他欲言又止,還是一言不發地熄了燈,上床睡覺。”

“滿分。”臨睡前,蕭念非常滿意地給蕭枕雲去了通話,“完成得非常好,再接再厲。”

“商量一件事。”蕭枕雲也洗過了澡,正在享受機械臂的吹幹服務,“你答應劇情結束後給我的健康軀體,可以先預支給我幾天嗎?等我用完了你再收回去。”

蕭念:“……”

蕭念:“你要做什麽?”

蕭念:“參加殘奧會的時候作弊?坐輪椅坐到一半突然抄起輪椅拔腿就跑?”

“……”蕭枕雲:“社會上的事小孩子少打聽,你就說可不可行。”

“不可行。”蕭念冷聲道,“還有我年紀比你大得多,我是世界管理員,服務於世界管理局,壽命無邊無際,我隻是為了行事方便采用了你兒子的身份,並不真是你兒子。”

“沒意思,掛了。”

“別掛,司棣到你房間去了你知道嗎?”

“知道。”蕭枕雲像貓一樣懶洋洋地窩在床頭,心想他不但去了我房間,還在裏麵的洗手間幹了點壞事。

“他發現地下室了。”

“……???”

“但沒猜出密碼,我跟他說我也不知道這間地下室是做什麽的,你回頭自己編一個。”

“……操。”

他剛罵了一聲,司棣的視頻邀請立刻彈了出來,不等蕭念反應,蕭枕雲就掛斷通話,深吸一口氣,轉接了司棣的。剛一接聽,小狼不滿的聲音就從懸浮屏中鑽出來:“不是說了回酒店之後立刻給我回視頻嗎,你又忘了?”

“沒有,我洗澡……”蕭枕雲聲音忽然卡殼,“你對我的床做什麽了?!”

“嗯?”司棣明知故問,“沒做什麽啊?”

他打了個響指,懸浮屏鏡頭拉遠,畫麵中照出整張床,蕭枕雲的衣服整整齊齊平鋪在被子上,司棣睡在中央,懷中圈著玻璃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