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單人病房內都設有家屬陪護床, 但蕭念不願意留下,原話是放著酒店大床不睡來這兒擠,我傻麽?蕭枕雲認為他這樣過於獨立的行為非常不符合八歲小孩的人設, 聞言蕭念差點把作文本扔他頭上, 本子上麵的第一篇作文是班主任開學布置的假期作業, 以自己的家人為主題,寫一篇300字小作文。

蕭念寫了一篇《我的特工會副主席爸爸》, 得了全班唯一的滿分。

這次的作文又是寫家人, 蕭念迫不得已隻能連夜書下一篇《我的主席舅公》,全文行如流水賬, 不知道最終會批幾分。

淩晨萬籟俱靜之際, 蕭枕雲不知為何從沉睡中蘇醒,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沙啞地呼喚擱在床頭櫃上的終端:“幾點了……”

終端上方跳出來一枚淺藍色的小沙漏, 一邊旋轉一邊機械報時:“現在是海拉伊特時間, 零點十七分。”

發光小沙漏照亮了床邊的那一塊區域, 蕭枕雲半掀的眼皮正要落下, 餘光忽然觸及什麽,下一瞬他猛地睜開眼, 全身猝然一震, 有個高大的人影正交疊雙腿坐在他的床邊, 手中玩著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

“操!”蕭枕雲個半癱瞬間從床中央彈射到邊緣, 後脊都嚇僵了。

忽然, 一聲輕笑打斷了他的應激反應,燈光亮起, 司棣好整以暇地扯過床頭櫃上的空果盤, 將削好皮的蘋果切成塊擺上去。

“吃點宵夜?”他用紙巾擦幹淨水果刀, 放回刀鞘中。

“你有病吧?”蕭枕雲驚嚇過度,絲毫沒給他好臉色,“大半夜不睡覺坐我床頭裝神弄鬼!”

“嚇到了?”司棣送上果盤,又遞過叉子。

罵歸罵,吃也要吃,蕭枕雲塞了塊蘋果沒好氣道:“廢話,你試試呢?”

“隻要有一點點光線,黑夜對於我來說和白天就沒什麽差別。”

“……知道了,S級哨兵。”蕭枕雲喀嚓哢嚓把蘋果塊當司棣咬,“來找我什麽事?”

司棣從靠坐的姿勢變為上身前傾,從下至上地直視著蕭枕雲的雙眼:“我頭疼,給我點向導素。”

從這個角度蕭枕雲可以看見哨兵藏在衣領下的電擊頸環,閃爍著代表情緒穩定的綠色光點。注意到他視線的停留,司棣忍不住提了提領口,問:“不願意嗎?”

“司楮說……”蕭枕雲停頓一下,察覺到司棣微微皺了眉,繼續道,“醫生不允許你下床走動。”

“是的,所以我隻能趁著淩晨人少的時候偷偷溜過來。”

“為什麽?”蕭枕雲不知不覺已經吃完了一半的蘋果,見司棣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的手上,便主動把剩下的蘋果遞過去。司棣沒有動,直到蕭枕雲又將果盤向前推了推,對方疑惑地抬眸望他,“不吃了?你的胃這麽小,連個蘋果都塞不下?”

“我看你想吃的樣子……”既然是誤會,蕭枕雲果斷又收回果盤,繼續嚼脆甜的蘋果,“說啊,偷溜過來做什麽?我不信光是為了要點向導素。”

司棣沉默地望著他,直到盤子裏隻剩下最後一塊蘋果的時候才幽幽開口:“聽說你喜歡我?”

“咳……”蕭枕雲嗆到了。

“還是對我一見鍾唔……”

蕭枕雲將最後一塊蘋果堵進了司棣的嘴,後者愣了下,隨即不知為何笑彎了眼,滿意地接受了這筆“封口費”。

不知道為什麽,在對舅舅蕭驚風胡說八道的時候,蕭枕雲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也不在乎蕭念坐在一旁圍觀,但等到這些話從司棣嘴裏吐露出來的時候,他卻感受到了遲來的難為情……

吃完蘋果之後,司棣幫蕭枕雲將碟子放回床頭櫃:“說啊,為什麽要說喜歡我?”

不行就報警吧,蕭枕雲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終端,這問題沒法回答,太社死了。

看著蕭枕雲閃躲的目光,司棣唇角的笑意逐漸消失,眼神複雜地注視著他,聲音瞬間沉了下去:“是為了司楮,對嗎?”

蕭枕雲完全沒有想到司棣會這麽說,愣怔在原處,就聽哨兵繼續道:“你知道司楮喜歡葉斐然,不想葉斐然和我結合,就故意編出這個謊話,讓葉斐然好放心地和司楮在一起,對嗎?”

“……”

向導的反應和司棣預料的簡直一模一樣,沉默不語,不反駁也不承認。司棣說不上是失落還是什麽別的情緒,隻是有種果然如此的想法,閉上眼睛站了起來,巨大的黑色狼尾拖在地麵,黑白異色的狼耳也從銀發中立起。

“蕭枕雲,如果你的目的隻是想讓他們在一起,那你根本沒必要說這些謊話,隻需要將我從假性永眠中拉出來一次就夠了。”他沉聲道,“我也知道他們兩情相悅,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隻要我可以控製自己,就會永遠拒絕葉斐然,沒有人能改變我已經決定的事情。”

蕭枕雲還是保持著緘默,沒什麽表情,無法看出內心的想法。司棣也跟著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蕭枕雲,我是真沒想到……如果你之前找和司楮相像的替身發泄欲望是喜歡的話,那現在你願意為了司楮喜歡的人選擇放手和成全算什麽……愛?”

他轉過身:“明天我會去和他們解釋清楚,叔叔單戀侄子……畢竟在普通人之間傳出去不好聽。”

“我不喜歡司楮。”蕭枕雲終於舍得開了口,他萬分篤定地再次重複,“我對他隻有親情,絕無半點情愛。”

“那你……”

蕭枕雲打斷司棣的反問,認真地說:“你說的那些我當然都想得到,但我還是選擇這麽做……”

“……”司棣身後長尾掃過座椅,有些緊張地卷住椅腿,“所以……你說的都是實話?”

“呃……”蕭枕雲心虛地移開視線,“那的確不是真話。”

司棣:“……”

“但是,若說一點沒有……倒也不盡然。”蕭枕雲內心遠不像臉上表現得那麽平靜,微垂著眸,鴉羽似的眼睫輕顫,“……我確實是有私心在的。”

他話說一半留一半,再多的就絕不肯開口了。話音落下,蕭枕雲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順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盒煙,這還是他白天遛彎的時候趁蕭念不備眼疾手快買的。他熟練地抖出一根,叼起煙嘴,擦燃打火機,正攏手點著煙,不經意間抬頭的時候,就見司棣驚訝地望著他,雙頰滾燙緋紅,燒灼豔麗的色彩從眼角一直蔓延至耳根,向來警覺鋒利的碧色眼因受驚而微微瞪大,不知所措地盯著他看。

蕭枕雲也愣住了,叼著沒來得及點燃的眼一動不動地回看他。

好一會,司棣忍不住率先撇開視線,心髒怦怦直跳,喉結因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狼尾巴不停地在他身後來回一搖一擺,轉移話題道:“……你居然還會抽煙?”

“噗嗤……”蕭枕雲忍俊不禁,取下嘴裏的煙塞回煙盒,笑意直達眼底,心情過分愉悅地說,“忘了哨兵聞不得煙味,我不抽了。”

司棣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在蕭枕雲不停瞥來視線暗示中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入手就被那滾燙的溫度嚇得心驚膽顫。

——今夜又出現了第二個社死人。

蕭枕雲的笑聲更大了,像是落入池塘的鮮嫩柳枝,攪動著一汪春水。司棣咬牙切齒,氣自己竟然這麽沉不住氣,也氣不過蕭枕雲這麽得意,又認為自己已經有那個資格直白地問:“那個加裏,是誰?”

“嗯?”

“司楮向我告狀,說有個年輕力壯的哨兵和你走得親近,叫加裏。”司棣狐疑地眯起雙眸,“他是誰?你們是什麽關係?”

蕭枕雲回憶起白天司楮離開前彎腰鞠躬大喊抱歉的模樣,還有捷克狼犬對天祿莫名其妙的敵意,再加上這幾日司喬榕那邊的過度反應,愣是放著90匹配度的他不用,司棣這種很有主見的人居然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來找他……

電光火石之間,他有了一個非常不妙的猜想:“你確定他是這麽對你說的?”

司棣觀察著蕭枕雲的表情,此刻危險地舔了下虎牙:“那你覺得他是怎麽講的?”

“……”蕭枕雲沉思一會,在心裏把寫小說的那個煞筆世界主管罵了個來回,又罵自己運氣奇差,穿誰不好穿個變態,然後勇敢正視淋漓的鮮血,坦然麵對殘酷的現實,“是的,加裏是我從桃苑會所帶出來的。”

司棣沒說話,繼續等他坦誠。

他居然真的知道,他是怎麽知道?……所以‘蕭枕雲’不但變態,辦事還不牢靠?他還以為‘蕭枕雲’時常出入桃苑會所,必然打點好了相關接待人士,紀律嚴明口風嚴實,結果他身邊實際上就是個篩子?幹點什麽變態的事情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了?

“……”蕭枕雲頭疼地閉上眼睛,“加裏是……蕭念以前流浪的時候認識的小哥哥。那個地下俱樂部我以前是會去發泄,但已經很久不去了,上次去是因為……經理給我發了一批新人照片問我要不要來,我正要拒絕的時候,蕭念發現了其中有加裏的照片,央求我救救這位當時幫了他許多的小哥哥。”

“……真的?”司棣覺得事情實在過分巧合。

“真的,不信你明天去問蕭念。”蕭枕雲說,“小孩總不會說謊,就算說謊,八歲的孩子也不可能圓得了謊。”

沉默一會,司棣放鬆地坐回椅子上,翹起腿,算是蕭枕雲九九八十一難又過了一難,“所以你已經沒有性虐的癖好了?”

“能別再提這些了嗎……”蕭枕雲往上扯了扯被子,“淩晨一點,孤哨寡向的,90匹配度,你問我喜不喜歡性虐?”

“……”司棣的臉又開始升溫,小聲道,“如果隻是比較簡單的鞭打和捆綁……”

“停,停!”蕭枕雲有些遭不住,“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