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停的腰抵在圍欄上,上半身向後仰,無法再退,幹脆用肘撐住,挑起眉梢挑釁:“怎麽?我要是用你教我的那些讓別人舒服,你就受不了?”

江新停覺得很好笑,如果他難以接受,當初為什麽那麽輕易就同意離婚?難道真的以為他這輩子離開他,就隻能孤獨終老嗎?

程思稷單薄的嘴唇抿緊,眼神冷下去,咬字愈發狠戾,他掐住江新停的下頜,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身:“你是不是覺得在這裏我就不敢做什麽。”

程思稷這個人情緒很內斂,江新停是真的少見他這麽生氣,他心下有些害怕,瞥一眼露台外進出的人流,眼睫顫動,變了臉色。

“怎麽?現在不喜歡這種場合了?”程思稷很輕地笑了一聲,撇開手極盡嘲諷,“四年前你生日那天,在電影院,你不是很享受?不是還說,我把你弄得很舒服?”

“程思稷!”江新停抿緊嘴唇忍耐,忽而又到了盡頭,掏出手機打開相冊展示在他麵前,“你既然問我的事,那我倒想問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照片明顯是遠距離拍攝的,又是夜景,鏡頭被拉近後不夠清晰,但足以辨認出是友誼賽那日程思稷攬著付嶼的腰上車的畫麵。

程思稷不知道竟被他目睹,他鬆開江新停,後退兩步,表情晦暗:“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把我拉黑的?”

江新停不說話,隻是十分羞憤地瞪視著他。

“我那天確實因為工作安排,趕不上你八點半開始的比賽,我到S市已經是九點出頭了,然後又發生了一點意外。”程思稷解釋,“如果你對此有所期待,我真的很抱歉。”

那天會議結束時間本就超過預期,再加上高速路發生車禍,封閉道路加擁堵,他用最快速度抵達S市時就已經錯過了比賽。這時候又接到一位友人的電話,好意提醒他,付嶼今晚代替他去凱旋夜總會參加的那個酒局,實則是一出鴻門宴,付嶼被灌了不少酒,幾近神誌不清。程思稷趕到才把他撈了出來,總算全身而退,但他還是因為酒精中毒在醫院吊了兩天水。

江新停聽完氣消了大半,但拉黑程思稷卻不隻是這一時衝動,他清楚地知道是沈繡的話起了作用。一句“已經被驗證過的錯誤,就別再犯”,像刺一樣紮進他心裏。他沒辦法再和程思稷在一起,他們曾經互相放棄過。

江新停蒼白地笑了笑:“知道你沒有隨意爽約,已經足夠了。但程思稷,我們還是算了。”

他錯身欲走,被程思稷抓住手腕。

“到底怎麽樣你才能把我加回來?”

江新停失笑:“程總日理萬機,千裏迢迢跑到奧地利來就是為了加個好友?”

“小麒。”程思稷皺了皺眉,“我來這裏,是因為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複婚的可能性。”

江新停一時愣怔。

“我母親找過你的事,我很抱歉。但那是她單方麵的意願,不代表我的任何態度。”

看到程思稷眼睫低斂、鄭重其事的眼神,江新停半晌才恢複了語言能力,他像聽了一個玩笑般地嗤笑出聲,不可置信地反問:“你是認真的嗎,你真的想好要複婚嗎?”

他貼近他,手指隔著毛衣在對方的胸前流連,然後一路上移,路過脖頸和顫動的喉結,然後輕輕抵住程思稷的下頜,眼尾動情,似乎下一秒就會答應。

可是他說:“程思稷,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最近上了床,很和諧,很來感覺,好像克服了障礙,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

神情近乎破碎,語調哽咽,江新停一句話就將程思稷帶回三年前。

2015年的冬天,他們離婚,一地雞毛。

說雞毛也不夠準確,比雞毛要重,要大,要硌得人疼,勉強說,一地石頭。

那年夏天,因為政策原因,程氏遭遇重大投資失利,資金鏈出現問題,正是動**的時候。程思稷極力封鎖消息,避免引起混亂,進一步影響股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可以有半點差池,倘若處理不當的話,恐怕有破產清算以及被收購的風險。

這段時間程思稷異常忙碌,也因此缺席江新停這一年的先驅者聯賽的決賽現場。

而正是在這場比賽中,江新停發揮失誤,未能完成關鍵狙擊,TS屈居第二,獲得亞軍。對於職業選手來說,江新停無法原諒自己,可事實上,技術再高超的選手也有發揮不好的時候,這一點無可厚非。

但當時江新停太紅了,TS戰隊之前更是蟬聯兩屆VGD聯賽的冠軍,所有人都寄予厚望。被捧得越高,摔下來時就越慘烈,比賽失利後,惡意如潮水般湧來。

在後來的發布會上,江新停當眾鞠躬道歉,卻還是被記者堵在鏡頭前惡意質問:“這次失利是不是程總沒有打點到位?還有人說比賽前一天的晚上,看到您和程先生出入夜總會,這樣無節製的生活有沒有影響到您的比賽狀態?”

問題算得上下作。那天他去夜總會門口不過是接程思稷下酒局,然後打算一起去超市采購一些水果和日用品,程思稷也很尊重他,從來不會在他正式賽前影響他的狀態。

但他很清楚,這種類似的的傳言早就甚囂塵上,說江新停和程思稷結婚,就是一個圖財一個圖色,程思稷慷慨捧他,他才由籍籍無名到聯賽冠軍,一路順風順水。

他承認,程思稷為自己提供了充裕的資金支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而他仗著程思稷寵他,也多少是有些傲氣在身上,不在乎經營人際關係,這些年恐怕得罪過不少人,而最熱衷傳這些惡毒小話的也恰是這波人。可這並不代表他有愧於自己電競選手的身份,他的訓練時長永遠是隊內最多的那一個。

但眾口鑠金,漸漸的隊內也開始出現這樣的聲音。當晚江新停還是強撐著和大家去吃飯慶祝,包廂內酒過三巡,氣氛輕鬆一些,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酒瓶轉到江新停,他選擇真心話,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問他什麽,這個時候隊友陳立岩站起來,麵帶譏誚,醉醺醺地笑著問他:“程思稷是怎麽睡你的?攢十次換一個冠軍?”

包廂內驟然安靜下來,鍾表走動的機械聲響,冰塊碰撞杯壁的聲音,或急或緩的呼吸聲,音響過電的聲音,所有原本微不可查的聲音都被放大,撞擊耳骨,促發心跳,牽連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產生劇烈的反胃感。

江新停的眼睛是紅的,喉嚨是辣的,視線一片模糊,頭頂的燈球斑斕跳躍,投射出七色的光斑,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過去揪住陳立岩的衣領,用力砸下去一拳,陳立岩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嘴角青紫,瞬間高高腫起來,他終於意識回籠,用手臂護住頭部。

陳立岩早就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當麵說過,背後更多,江新停一忍再忍,直到今日借著酒勁發作。

把人打倒在地後,江新停還不肯罷休,Koi趕緊衝過去拉架。但Koi跟江新停走得近無人不知,和陳立岩關係好的隊友以為他要上前幫江新停毆打陳立岩,於是也立刻撲倒他回擊,兩邊瞬間打作一團。

程思稷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混亂場景,而他本來是來接小孩兒回家的。

好在他平日健身,也會一點拳擊技巧,兩下格開一個人,將江新停護出來。程思稷托著江新停的頭臉細看,嘴角破了口,洇出血液,其他的地方看起來傷得不重。

江新停酒勁很衝,咽下口腔內彌散的鐵鏽味,掙開手還要往人堆裏紮去救Koi。

程思稷死死箍著他,拉扯之間,他覺得小孩兒臉上光線猛地一暗,還未及反應,江新停忽然將他一把推開。

陳立岩不知何時從程思稷的背後爬起來,反手抄起一個酒瓶用力劈下,江新停下意識抬手一擋。

隨著玻璃響起沉悶的碎裂聲,皮肉綻開,紅色的血液湧出來,粘稠地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仿若被定格似地靜止下來。隻有程思稷眼底血紅,立刻脫下外套裹緊出血的位置,將江新停攬進懷裏,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後撥打了急救電話。

江新停整個人都在他懷裏顫抖,倒著吸氣,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極度的發泄之後引起的肌肉**。

直到上了救護車做好簡單的包紮,程思稷才放開江新停的視線,他看清程思稷有一隻手掌全是紅的,交錯的掌紋裏滿是血液幹涸後的印跡。

江新停眼白上全是爆出的血絲,他閉了閉眼,不再說話了。

直到進CT室之前,江新停突然抬起左臂,揪緊程思稷的衣領,將他用力扯近,用絕望的、近乎瀕死的語氣問:“我的右手,是不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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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會有人想看小程說的電影院那趴,會放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