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元這番話,讓蘇陌愕然:

“紫陽門掌門?”

這事是不是有點突兀了?

而且,未成掌門之前,先學九紫烈陽焚天訣,這前後順序會不會也顛倒了?

蘇天陽當年曾經在房間的書架之下留言。

魑魅魍魎,九月初九。

東門庸也說,九月初九純陽殿中,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發生。

那必然是極其驚人的。

李正元這一次將自己叫回來,專門挑選在九月初九,讓自己做這守法弟子,在純陽殿中,守護祖師金身一夜。

這一夜必然會有極大變故發生。

可要說李正元是想要讓自己再多些籌碼,以防不測……那這區區兩日光景,又能夠學到九紫烈陽焚天訣幾分?

但如果說,此事有什麽害處的話……

李正元也可以很早之前,就將這門武功傳授。

至於說掌門一類的限製,總會有借口打破的。

比如現在這樣……

反正這些隱秘,自己都是不清楚的。

還不是由著他隨口編造?

李正元看出蘇陌的疑惑,便輕輕一笑:

“放眼紫陽門,誰會比你更有資格,成為這紫陽門掌門?”

“這……”

蘇陌輕輕搖頭:

“可是徒孫無心經營門派。

“隻想著做那閑雲野鶴。

“有家鏢局在身,吃喝不愁,最是快活了。

“如今太師父忽然有這重任加身……”

他說到這裏,笑了笑:

“還真的有點,措手不及。”

李正元輕輕點頭:

“這事,確實是有點急了。”

他伸手將這鐵卷放到了蘇陌的掌中,這才輕聲說道:

“餘下兩日,你便在這裏閉關吧。

“考慮考慮,是否要修行此功。

“若要修行,兩日之後,你去純陽殿為祖師守法。

“一切迷茫,都會迎刃而解。

“當然……你若不願,此事也就此作罷。

“你仍舊是老夫的徒孫,仍舊是出身紫陽門。

“但就如同你爹一樣,今後也是無緣紫陽門掌門之位。”

“……昔年我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機會?”

蘇陌抬頭看了李正元一眼。

李正元微微一笑:

“自然是有過的,否則的話,他藏在書架之下的那八個字,又是從何而來?”

此言一出,蘇陌和力爭元四目相對之間,一股古怪至極的氣氛,開始在這純陽別府之中蔓延。

最後還是李正元歎了口氣:

“礙於師門規矩,有些事情,不能由我宣之於口。

“但是陌兒……你盡管放心就是。

“紫陽門對你,絕無絲毫加害之意。

“老夫言盡於此,其後如何選擇,隻看你的心意。

“憑你如今的武功,想要從這紫陽門脫身而去,紫陽門上下也無人能夠攔的住你。”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往純陽別府之外走。

蘇陌看他離去,忽然開口問道:

“祖師是不是還活著?”

李正元腳步微微一頓,卻並不回答,腳步加快,離開了純陽別府。

轟然一聲響,洞府的大門驟然合攏。

別府之內並非無光,蒙蒙亮的光芒在大門合攏之後,自四方亮起。

蘇陌站在那水池之前,眉頭緊鎖。

李正元不說,自己難道還能對這老人施展痛人經不成?

昔年蘇天陽也曾經有機會做這守法弟子。

但是……他卻放棄了。

可他應該並未離去,而是看到了純陽殿內發生的事情。

這才留下了九月初九,魑魅魍魎這樣的文字。

李正元對此知之甚祥,卻並未將這文字抹去。

而是任憑其留在那書架之下。

是心懷坦然,還是另有計較?

現如今擺在蘇陌麵前的好似隻有兩條路。

一條是修煉九紫烈陽焚天訣,成為守法弟子,九月初九的時候,前往純陽殿內,看看這祖師到底會不會還陽?

他們一直都在說九月初九純陽殿中會有事情發生。

李正元的態度,也是默然於此。

可蘇陌窮盡一切思慮,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那始終不曾安葬的祖師金身。

但……真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嗎?

紫陽門祖師那是數百年前的人,大玄王朝四大高手之一。

他若當真可以蘇醒,又是憑借什麽手段?

這又不是龍木島主,憑借換頭之術,苟延殘喘。

這是真的憑借自己的本事,活了數百年。

……倘若當真,豈非玄幻?

而另外一個選擇,就是不修這九紫烈陽焚天訣。

待等兩日之後,純陽別府開啟,自己自可以揚長而去。

此一別,跟紫陽門之間的關係,也就會疏遠許多。

當年蘇天陽當也是如此選擇。

這樣一來,李正元多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是否也是因為於此?而不單純隻是被楊易之欺騙?

可倘若是這樣,那李正元從最初跟自己見麵開始,就沒跟自己說實話啊。

蘇陌盤膝而坐,將那記載著九紫烈陽焚天訣的鐵卷放在跟前。

一目之下,便將當中內容逐漸記在心頭。

但是體內的內息,卻並未動彈分毫。

待等將這鐵卷之上的內容,盡數看完之後,蘇陌不禁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好一個九紫烈陽焚天訣,果然是不在九陰玄冰策之下的神功絕學。

“純陽之道演繹至此,隻怕是已經達到了巔峰。

“我有移玄神功,運使這兩門功夫,調節陰陽二氣,融入寒冰烈火掌之中,這門掌法的威力,更會遞進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真的……要試試嗎?”

蘇陌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邊陷入了思忖之中。

純陽別府之外,日落月升,轉眼之間,兩日光景就已經過去。

李正元就好像是忘了蘇陌一樣。

今天已經是九月初九,卻並未現身。

蘇陌坐在純陽別府之中,看著那唯一一處能夠讓他得見天時的窟窿,心中泛起幾許波瀾。

一直到日頭落山,黑暗籠罩大地之後。

腳步聲這才響起。

有衣袖翻飛之聲傳入耳中,蘇陌抬頭,就見到純陽別府大門打開,李正元一身華服,仙風道骨,麵容之上尚且留存幾許疲憊之色。

他看向蘇陌,見他端坐,並無變化,終究是輕輕歎了口氣:

“你還是放棄了啊。”

說話之間,他側開了半邊身位,伸手一指遠方:

“你自去就是。”

蘇陌卻笑了:

“太師父真能誆我。”

“恩?”

李正元一愣。

就聽到蘇陌說道:

“修煉九紫烈陽焚天訣,要做這紫陽門掌門,才能成為守法弟子,為祖師守護金身。

“條條框框,樁樁件件,屬實是讓人喘不過來氣。

“更是讓人覺得,我好似隻有兩條路可走。

“選擇也隻有這兩個……

“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

李正元的眸子裏驟然閃爍光芒: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

蘇陌說道:

“徒孫膽子小,擔心太師父害我。

“屬實是不敢修煉了這九紫烈陽焚天訣,再去純陽殿為祖師守法。

“既如此,那我就不練了。”

“不練的話,你有什麽資格可以去純陽殿為祖師守法?”

李正元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的笑意。

就聽到蘇陌說道:

“為祖師守法,是為了解開真相。

“而並非是我真的對他有多麽孝敬。

“左右我也不想做這紫陽門掌門,為何要從聽太師父先前所說的那些條條框框?

“難道我還擔心,太師父將我趕出師門不成?

“更何況……康莊大道,太師父都已經為我準備好了。”

“……胡說八道,老夫為你準備了什麽?”

李正元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再顧忌,但是言語之中,卻仍舊不會留下絲毫話柄。

就聽到蘇陌說道:

“太師父說過,憑我的武功,想要離去,紫陽門上下也無人攔得住我。

“既如此,那憑我的武功,想要不學這九紫烈陽焚天訣,孤身闖入純陽殿中,敢問……太師父可能阻攔得住?”

“你這是豈有此理!”

李正元‘勃然大怒’,哈哈大笑:

“如此無法無天,就不怕老夫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也得太師父能夠抓得住我這滿山亂跑的小猴子才行。”

蘇陌旋身而起,單手一拿,地上的鐵卷頓時落入了他的掌中。

緊跟著一甩手,鐵卷橫飛,直奔李正元而去。

李正元單手伸出,掌心炙熱宛如烈焰,一股股灼熱的氣浪頓時席卷八方。

鐵卷到了這熱浪跟前,頓時嗡嗡不斷,去勢也因此止住。

再抬頭,不等李正元將這鐵卷拿穩,就見得一道人影,已經從李正元的身邊飛掠而過。

唯有聲音傳入耳中:

“徒孫不敢跟太師父交手。

“這便先走一步。”

待等李正元將這九紫烈陽焚天訣的鐵卷拿穩,再回頭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蘇陌的蹤跡。

他並未真的暴怒,隻是輕輕一笑:

“豈有此理,你這般做法,真的不怕老夫將你趕出師門不成?”

身形一晃,騰空而去,追逐蘇陌蹤跡。

蘇陌也沒有去別的地方,就按照李正元所說,他真的直奔純陽殿。

純陽殿外,如今到處都是紫陽門弟子。

看到蘇陌到來,先是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就注意到,蘇陌並未穿著守法弟子該穿的服飾。

這樣的話,是沒有資格踏入今夜的純陽殿的。

當即立刻有人斷喝:

“蘇師兄且住,還請沐浴更衣,不可對祖師不敬。”

蘇陌聞言理都不理,直奔純陽殿衝去。

當即立刻有紫陽門弟子跳起來阻攔。

就聽得蘇陌一聲輕喝:

“讓開!!”

身形裹挾狂風,繚繞周遭,所有前來阻攔的紫陽門弟子,都被一股風給推了出去。

身不由己,卻又平穩落地。

知道是蘇陌手下留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阻攔?

而就在這猶豫的當口。

蘇陌已經到了門前,伸手一推,紫陽門大門頓時打開,他大步踏入純陽殿中。

回頭去看,就見到紫陽門弟子不敢越雷池一步,站在門外空喊:

“蘇師兄快快出來。”

“你未曾沐浴更衣,這是大不敬。”

“你就不擔心掌門將你逐出師門嗎?”

蘇陌卻是一樂:

“你們不敢進來啊?”

紫陽門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真的有人回答:

“九月初九純陽殿內,除了守法弟子之外,縱然是掌門最初的時候,也隻能在門外等候。

“其餘人等,分守四方,卻是連目光都不能多看純陽殿一眼。”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這是誰給你們定下來的規矩,不過如此一來,倒是方便我了。”

話音至此,他忽然一抖袖子,大門驟然緊閉。

直接將這些紫陽門弟子給關在了門外:

“諸位莫要看這純陽殿方向,無視在下就是。

“否則的話,難道不怕被掌門逐出師門嗎?”

此言一出,紫陽門的紫門都氣的差點原地爆炸。

你一個擅闖純陽殿的有什麽臉麵說這話?

同時,眾人也是不解。

李正元前幾日就說過了,要讓蘇陌做這守法弟子。

今天晚上蘇陌沐浴更衣,穿上守法弟子才能夠穿的服飾,踏入此處,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何至於這般離經叛道?

這是要幹什麽?

一時之間,有人好言相勸,有人厲聲斷喝,有人苦苦哀求。

蘇陌盡數置若罔聞。

回頭看向純陽殿內,周遭也沒有任何變化。

唯獨祖師金身跟前,多了一個蒲團。

這顯然是為自己準備的。

蘇陌看了一眼,卻並沒有上去坐下,而是坐在了這門前。

依靠著門口,靜靜等候。

片刻之後,純陽殿內不見變化,倒是門外傳來了李正元的聲音:

“蘇陌何在?”

眾弟子紛紛見禮,有的喊掌門,有的喊師叔,也有的喊師兄。

最後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蘇陌如何衝了過來,怎麽進了純陽殿。

想要請掌門踏入其中,將這不守規矩的小子給提溜出來。

蘇陌聽的微微一笑,就感覺李正元已經到了門外,輕聲開口:

“陌兒,你當真要罔顧紫陽門的規矩?

“行這悖逆之舉?”

“徒孫顧慮重重,雖然有心信您,卻總是不敢踏實。

“與其這般遮遮掩掩,還不如直接表現出來。

“擔憂的事情不做,追逐的事情不放棄。

“規則允許的情況下,既然不能讓我做這樣的事情,那我就隻能打破這些規則,一探究竟了。”

蘇陌輕聲開口:

“還請太師父見諒。”

李正元不知道是不是給氣笑了,口中發出了一聲嗤笑,最後無奈搖頭:

“你這般不守規矩,還要讓老夫見諒。

“當真沒地說理去。

“罷了罷了……

“陌兒,你應當知道。

“這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門派有門派的規矩。

“你既然不想守這規矩,就得擁有比製定規矩之人,更強的實力。

“這樣,你才能夠打破這些條條框框。

“隻是……這過程或許會比你守規矩的時候,多一些波瀾。

“人啊,不就是這樣嗎?

“選擇在你,承受也在你,能夠承受的住,那規矩就在你。

“承受不住,也得自己麵對。”

“多謝太師父教導。”

蘇陌輕聲說道:

“徒孫謹記在心。”

“好。”

李正元說到這裏,似乎也坐了下來,靠著門戶,輕聲說道:

“你想要一探究竟,如今咱們受製於規矩,不能進去拿你。

“那太師父,就在這裏陪著你好了。

“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夠成為,打破所有規矩的那個人……”

蘇陌聽到這裏,臉上浮現出了幾許變化。

抬頭凝望祖師金身,卻並未言語。

時間便在這過程之中,逐漸流失。

開始的時候,門外紫陽門弟子還在勸告,讓李正元進去將蘇陌‘請’出來。

但是後來看李正元不為所動,這才息了心思。

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反正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便是這樣,時間一點一滴的走到了子時過半。

一直沉寂,沒有絲毫變化的純陽殿內,忽然就卷起了一縷風。

這風掃過燭台,吹的燭火微微搖晃。

蘇陌猛然抬頭,心頭不禁一緊。

轟隆!轟隆!轟隆!!

三聲宛如悶雷一般的動靜,驟然響起。

正是來自於那祖師金身。

蘇陌抬頭凝望,臉色也是變了:

“難道真的能夠還陽?”

下一刻,他不退反進,驟然已經到了祖師金身跟前,探出一根指頭,點在了這金身前心。

並未吐力。

臉上則是浮現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如果說,祖師的金身先前是一片死寂的混沌。

那如今,混沌之中,正有一縷光芒浮現。

宛如開天辟地的鴻蒙一點。

這一點火苗,刹那間燃遍整個混沌,橫掃一切黑暗。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蘇陌聽得動靜,抬頭去看,就見到原本不動的祖師金身,手腳驟然抽搐抖動。

幹癟的軀幹,開始逐漸充盈。

腦袋接連轉動幾次,好像是要將其生生給搖晃下來一樣。

最後穩穩定住,低頭瞅向蘇陌。

空洞的眸子裏,兩點血紅一閃,分外滲人。

四目相對之下,祖師金身忽然兩臂一抬,雙手宛如擎日,狠狠掄下。

灼熱氣浪刹那間蔓延整個純陽殿。

其威勢,幾乎難以想象。

仿佛亙古永存的鍾聲驟然響起。

一口金色古鍾虛影,出現在了蘇陌的頭頂。

與這烈陽一觸,轟然一聲炸響。

一刹那,蘇陌和這祖師金身同時趔趄後退。

蘇陌抬頭,更是麵色古怪:

“陰陽不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