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繁星做綴,安寧祥和之下,卻是一片人間煉獄。

慘叫聲,廝殺聲,聲聲不絕。

前前後後,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所有的一切這才平靜下來。

考慮到方紅英她們這些姑娘們,被困在百夜湖下這麽長的時間,天天放血養蓮,氣虛體弱。

蘇陌便讓她們暫且留在這村中尋一處房子休息。

又讓小司徒在周圍使了手段。

血蓮教雖然至此算是被蘇陌給搗毀了。

但是難說是否還有弟子在外,萬一這個時候回來,看到這樣的場景,又碰到了她們。

那顯然不妙。

不過有小司徒的手段,可以確保無憂。

隻要她們自己不亂跑,就沒有問題。

而看她們現在的情況,顯然也沒有亂跑的力氣了。

再有方紅英於一旁照看,大家便就此暫且分開。

蘇陌帶著血蓮教教主,還有小司徒,前往大定峰。

以風神腿倏然來去,大定峰轉眼就到。

抬頭仰望這筆直陡峭的山峰,蘇陌看了血蓮教教主一眼:

“教主可有登山之法?”

“若是蘇總鏢頭……未曾廢了我的武功,想要登山,倒也不難,如今卻隻能依靠蘇總鏢頭的神功絕學了。”

血蓮教教主聲音清冷。

僅聞其聲,倘若不見其人,必然會覺得這聲音來自於一個絕美的女子。

誰能想到,竟然是一個漢子……

蘇陌其實對這血蓮教教主的故事很感興趣。

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能夠讓一個男人糾集了一群女子,創建了一個血蓮教。

而此人跟靜心堂堂主,以及東門庸之間,又是什麽樣的關係?

不過事情有輕重緩急。

為今之計,最緊要的仍舊是這大定峰頂。

當即微微一笑:

“既如此,得罪了。”

伸手一把扣住了血蓮教教主的肩膀,這教主頓時悶哼一聲,心中卻是暗罵不絕。

嘴裏說的好聽,還告罪一聲。

可倘若你當真覺得有半分得罪,又豈會對我下此狠手?

就見得蘇陌一邊抓著自己,一邊拉過了小司徒的手,緊跟著足下生風,一路飛掠而上。

腳踏虛空,身形一竄再竄,不過片刻之間,一座大定峰已經上行過半。

蘇陌至此甚至連一處落腳借力,都未曾有過。

血蓮教教主看在眼裏,感覺整個人都開始發虛。

到了這會,如果蘇陌一撒手,那自己便是要粉身碎骨。

過去有武功傍身,卻也不覺得這大定峰有什麽可怕。

如今卻隻覺得這一切可畏可怖,心頭狠狠揪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更是對蘇陌這一手絕顛到了極處的輕功,滿心駭然。

這世上怎麽會有全然無需借力的輕功?

輕功再怎麽高妙,歸根結底終究不是飛。

踏雪無痕草上飛,也都是得有憑借的。

蘇陌這一身武功,就全然不像是人該有的模樣……

心中想七想八的功夫,忽然感覺腳踏實地,竟然已經到了峰頂了。

此地極高,星幕仿佛就在頭頂,觸手可及之所。

小司徒甚至下意識的伸出手來,想要摘下一顆星星。

蘇陌見此微微一笑,小司徒臉色頓時一紅,慌忙的擺了擺手,感覺自己這個舉動,屬實是太孩子氣了。

讓蘇大哥看到了,會不會覺得自己太不端莊穩重?

下意識的低下頭,滿心懊惱。

蘇陌則是覺得這姑娘的心情,果然捉摸不定。

方才還天真爛漫,這會心情就忽然不好了……

便隻好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小司徒的臉色果然多雲轉晴。

蘇陌這才一笑,看向了血蓮教教主:

“教主恐怕仍舊未曾跟我說實話,這大定峰,當真隻能憑借輕功上來?”

“……”

血蓮教教主一時無言,隻能嘿了一聲:

“對於咱們自然不行,不過對於蘇總鏢頭來說,卻沒有什麽不行的。”

這話顯然證明了蘇陌方才所言不虛。

這大定峰頂,另有坦途。

蘇陌微微搖頭,對於這些旁枝末節,卻也未必在意,隻是目光在這大定峰頂一掃。

先前便聽說,大定峰頂極為平坦。

好似刀削。

如今看來,確然如此。

隻不過,這話說了一半。

因為大定峰頂就算真的是被刀削出來的,那也隻是削了一半。

另外一半還在,有人借此開辟洞府,蘇陌遠遠看去,便見到那洞府之上,鐫刻三個大字:乾坤洞。

看這名字,確實像東門庸的手段。

如今洞府大門緊閉,蘇陌一行三人來到了跟前,他沒有貿然伸手,而是看向了血蓮教教主:

“教主,請吧。”

血蓮教教主也不多言,上前一步,在這洞府大門的鉚釘上,按照古怪節奏拍打。

片刻之後,大門吱嘎一聲打開。

門內不見機關,也沒有血腥氣蔓延出來,反倒是有一股檀香的香氣,散逸而出。

蘇陌下意識的用衣袖幫小司徒遮掩口鼻,自己則是屏住呼吸的同時一甩袖子,一股狂風卷起,將這味道隔絕。

血蓮教教主回頭看去,不禁搖頭:

“蘇總鏢頭,未免小心太過?”

蘇陌看了他一眼:

“如今東門庸,可在這乾坤洞內?”

“蘇總鏢頭很怕東門三爺嗎?”

血蓮教教主似笑非笑的問。

蘇陌卻當真點了點頭:

“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忌憚。”

“?”

血蓮教教主一愣,他這話本就是揶揄,如今被蘇陌拿在掌中,廢了武功,反抗不得。

隻能口花花兩句,從而找補找補。

他知道,東門庸的秘密蘇陌未曾拿到之前,絕不會殺自己。

些許冒犯,他也不會在意。

卻沒想到,蘇陌竟然如此坦誠。

不禁愕然:“憑你的武功,你竟然也有忌憚之人?”

“武功?”

蘇陌輕輕搖頭:“倘若他當真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便可以放心將其活活打死,一次打不死,可以打十次,十次打不死,還能打一百次。打死了之後,屍體也不能隨意處置,須得剁成肉泥,分開數份,一份喂給野狗,一份棄於深穀,一份挖坑深埋,一份沉入大海。

“此人的乾坤真解,古怪至極。

“精擅陰陽不死令,更有種種古怪奇能。

“如此處置,方才可保萬全。”

血蓮教教主聽的一個勁的齜牙咧嘴:

“這麽看來,應該是東門三爺怕你才對。

“你怎麽會忌憚他?”

“因為我找不到他。”

蘇陌歎了口氣。

他縱然是有一本的本事,可以不懼這世上所有人。

但是,找不到對方,而從對方的布置來看,似乎一直都在針對自己。

這樣的人,縱然是蘇陌也不可能不忌憚。

隻是這些話他並未跟血蓮教主詳細解釋,轉而問道:

“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嗯……走了已經有數月之久了。”

血蓮教教主不敢不答:

“具體的時間……大概便是,蘇總鏢頭於武神殿一戰之後。”

蘇陌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他算計了第六驚,自然料定,第六驚會在臨死之前將他的所在說出來。

既如此,此地必然會被自己尋上門來。

因此,早就已經走了。

想到這裏,他輕輕搖頭,正要隨著那血蓮教教主往前走,卻忽然又問了一個問題:

“你們抓軒轅小扇該不會也是第三驚授意吧?”

“……蘇總鏢頭,果然料事如神。”

血蓮教教主的臉上,一時之間都帶著些許的佩服。

蘇陌卻是眉頭緊鎖。

他不過是隨口一提這個可能性,沒想到血蓮教教主竟然承認了。

可如此一來……東門庸此舉,隻怕真就是在針對自己。

武神殿他算計第六驚,正是將自己算在其內,否則的話第六驚絕不會死。

他料定第六驚臨死之前,會將定纏山說出來。

但是卻又擔心自己不來,所以,提前抓走了軒轅小扇,讓自己不得不盡快走這一趟。

想到此處,他看向了血蓮教教主:

“如此說來,你如今引我來此,也是此人的意思?”

血蓮教教主苦笑一聲:

“這……也能這麽說吧。

“隻是,當時東門三爺說過,如果遇到了蘇總鏢頭,並且蘇總鏢頭想要殺我。

“那我帶您來這裏,告訴您關於他的秘密,可以保我一命。”

蘇陌略略揚眉,便輕聲說道:

“前頭帶路。”

“請。”

血蓮教教主也不猶豫,走在跟前。

小司徒則輕輕握住了蘇陌的手:

“蘇大哥?”

“既來之則安之。”

蘇陌一笑:“此人故弄玄虛至此,我倒是想要看看,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小司徒輕輕點頭。

兩個人便跟在了血蓮教教主的身後。

一路往這洞府之內走。

此地的內部結構倒是簡單。

陳設更幾乎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蘇陌則隨口問那血蓮教教主:

“東門庸在此地做什麽?”

“蘇總鏢頭有所不知,東門三爺是被罰於此地思過的。”

“思過……”

蘇陌微微一笑:“我先前有所耳聞,聽聞東門庸是被第六驚帶回西州領罰?”

“可不是嗎?”

血蓮教教主一笑:

“東門三爺在東荒的差事沒有辦好,第一驚著第六驚前往東荒,將其帶回來接受處置,我……”

說到這裏,他的話戛然而止。

蘇陌靜靜的看了他兩眼:

“血蓮教,也是出自於驚龍會?”

“這……正是。”

血蓮教教主點了點頭:

“我自幼便被驚龍會收養。

“隻是我天生與常人有所差異,明明身為男兒身,卻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女子。

“這一點,我過去小心隱藏,倒是無人察覺。

“後來發現這一點的,還是東門三爺。

“本以為三爺必然恥笑於我,卻沒想到,三爺全然不在意此事,隻是問我,可想做一個真正的女子?”

血蓮教教主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也帶著些許的惆悵:

“我開始還以為,三爺是拿我打趣。

“後來才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

“我便答應了下來。

“三爺說,想要成為女子,須得有三個條件。

“第一是武功。

“第二是奇物。

“武功倒是好說,東門三爺學究天人,哪怕沒有這樣的功夫,他也可以為我創出來。

“如今我所修的【血蓮奧妙經】,便是由此而來。

“其次這奇物,便是那朵血蓮。

“三爺說,這是他早年前往中洲腹地,也就是昔年的大玄腹地遊曆的時候,於一處深潭之中,偶然發現的。

“見此物奇異,這才將其取回。

“研究了數年之後,發現這東西古怪,能顛倒陰陽,逆轉乾坤。

“既不獨陽,也不獨陰。

“全看灌溉之物如何。

“這兩件東西入手之後,便缺了最關鍵的第三件東西……便是純陰處子之血。

“這種血液陰氣最重,以此血灌溉血蓮,我身居血蓮之中,體內陰氣會逐漸勝過陽氣,讓陰陽逆轉。

“我便也會借此逐漸改變外觀特征,最後真正的成為一個女子。”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眸子裏滿是希冀向往之色,好似這會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女子一樣。

但是下一刻,他的臉上就全都是絕望。

因為他想到了那朵奇花已經被蘇陌一掌打碎,連根拔出,全都帶走了。

自己這一生的念想,就此付諸東流,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念及此處,他又忍不住憤恨的瞪了蘇陌一眼:

“東門三爺當年跟我說完了這些事情,傳授我武功之後,便啟程前往東荒。

“卻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他卻是來領罰的。

“而我已經組成血蓮教,依他所說的法子行事。

“此法確實是管用,時至今日,我的身體也早就發生了改變。

“若是再給我一些時間……”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我最近已經感覺胸口有些鼓脹了。”

蘇陌隻覺得自己又聽到了天下奇聞。

忍不住看了小司徒一眼,想要讓她從大夫的角度上來分析一下,這件事情到底科不科學?

結果發現,小司徒一臉的迷茫,比自己還要震驚。

當即便明白了,從大夫的角度來講,這件事情顯然是說不通的。

不過血蓮教教主這番話,也讓蘇陌對東門庸又有了新的認識。

此人竟然也去過大玄腹地?

並且從中尋到了這朵血蓮。

那他當年去大玄腹地做什麽?

是為了大玄武庫?

還是另有緣由?

自大玄腹地歸來之後,他安排了血蓮教教主的這些事情,是別有用意,還是隨手而為?

這又跟他此後前往東荒,是否也有關聯?

心中念頭反複跳躍之間,血蓮教教主已經領著他們來到了洞府深處的一個房間。

這房間無床。

隻有兩張桌子和一個供桌。

“這裏是?”

“這是東門三爺的房間。”

血蓮教教主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浮現出了幾許神秘之色:

“蘇總鏢頭,東門三爺的秘密便在這房間之中。

“能夠看破多少,便看蘇總鏢頭的本事了。”

“哦?”

蘇陌愣了一下,這才笑道:“我若是看不破,教主不給在下解釋一下?”

“蘇總鏢頭說笑了。”

血蓮教教主苦笑一聲:“您未免太高看我了……三爺行事,昔年龍門第一驚都不敢過問。這些年來,新的第一驚繼位,雖然將他老人家自東荒帶回來領罰,可對他也仍舊是恭敬的很。

“你看這房間,雖然無床沒有地方休息。

“但是,這洞府卻大啊。

“說到底,就是給他老人家一個靜修的地方而已。

“哪裏算是什麽處罰?

“更有人說啊,根本就是第一驚,想念三爺了,這才將其從東荒喚回來,想要常伴身旁。”

蘇陌靜靜的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目光轉而看向了房間裏的那兩張桌子。

第一張桌子上,是一副殘局。

黑白兩子廝殺,棋麵之上,亂戰不休。

總體而言,勢均力敵,難分難解。

蘇陌靜靜的看了兩眼,倒是未曾看出什麽端倪,總不能見到一副棋局,便硬說這寓意的是驚龍會和禦前道吧?

但是這一局之中,似乎還有些東西,讓他看不真切。

蘇陌琢磨著,這是不是自己不太會下棋的原因?

搖了搖頭,再看第二張桌子。

這張桌子上的東西更加古怪,一團團紅色的絲線牽扯著幾根蠟燭。

有的蠟燭已經滅了,有的蠟燭燃燒熊熊火光,可謂一覽眾山小。

還有一些蠟燭雖然還在燃燒,但是卻逐漸式微。

蘇陌看到這裏,卻是忽然看向了血蓮教教主:

“你說他都走了數月之久……這蠟燭?”

“這是三爺自製的蠟燭,他老人家有通天徹地之能,做來的蠟燭別說燃燒數月之久,縱然是燃燒數年,數百年的,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

“……”

蘇陌一陣無語,說的玄之又玄,不就是長明燈一類的東西嗎?

武神殿內那些油燈,數千年都沒熄滅,誰知道這東門庸是不是從那裏偷的?

畢竟這老頭對武神殿內的情況了如指掌,難說他有沒有偷偷鑽進去當過賊。

隻是看這桌子上雜亂無章的紅線,以及這些蠟燭,蘇陌也看不出來當中的玄機。

反倒是容易聯想到前世看的動漫裏,那些召喚邪神的儀式陣法……

不過他還是將這些東西,全都記在心上,最後來到了那供桌之前。

供桌上供奉的是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則是‘乾坤’二字。

“他難道以為自己是鎮元大仙?”

蘇陌實在是忍不住,又在心中腹誹一句,不過鎮元大仙拜的是天地,他卻用乾坤替代。

低頭再看,這供桌之上,還有一封信,信封之上四個大字寫的清清楚楚:蘇陌親啟!

但是當蘇陌將目光放在這字跡上的時候,腦子裏卻是嗡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