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菩薩這一問,邢戰根本聽而不聞。

內息一轉,身後八道影子倏然疊加於一身,每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內力便強盛一分,當這八道身影徹底跟他自己融合為一的刹那。

他這兩掌之力,已經達到了巔峰。

頃刻之間,將那老者壓得不住後退。

兩人一前一後,所過之處,內力不斷激射四方,轟轟轟轟炸裂之聲不絕於耳。

卻是苦了邢家老三。

他方才開口叫破邢戰出手,不僅僅是為了給自己解圍。

同樣也希望黑菩薩能夠去對付邢戰,而忽略自己,給自己逃走的機會。

卻沒想到邢戰一出手,竟然如此的石破天驚。

這個二叔的兒子,還說什麽從小不喜歡舞刀弄槍……

這話倒也沒錯,他確實是不喜歡舞刀弄槍。

他這兩掌可遠比什麽刀槍都要厲害的多了。

邢明未曾料到有此一遭,這一老一少四掌一對,自己正在那三丈範圍之中,被這兩個人激散的內力打的口鼻竄血。

此時跌落路邊,生死不明。

而邢戰一路壓著那黑菩薩,前前後後一共退了二十餘丈。

這才將黑菩薩壓到了一處巨石之前。

砰的一聲響!

身背後跟那巨石碰觸的一刹那,巨石轟然開裂,一道巨大的裂痕走遍石頭上下。

黑菩薩一張嘴,有鮮血流淌而出:

“好利害……你的武功,隻怕已經不在邢如海之下。

“邢家第三代,有你這樣的人才……當真是……當真是太好了!!!”

他猛然抬頭,口含鮮血,眉心之中驟然泛起一層血光。

周身內力一轉之間,身後的巨石徹底炸裂。

邢戰一愣之下,隻覺得一股強橫內力,如海浪一般狂襲而來。

他方才將一身內力,集於一點,這才能夠造成此等威勢,卻沒想到這黑菩薩竟然還有這般雄渾的內力。

當即身體順勢激飛,跌落在地,一張嘴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一時之間,再也無法動手了。

就聽得那黑菩薩哈哈大笑,姿態略顯張狂:

“邢如海一把年紀,行將就木,殺他固然解恨,老頭子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看到你之後才明白。

“報仇這種事情,並非一定得叫對方死,才算是報仇。

“讓他痛苦才是最重要的。

“雙目之痛,本當不得什麽,但是這數十年來的黑暗,才更加灼人。

“邢如海想要創一個傳世的世家。

“那我就讓邢門之後,再無英雄。

“這卻要比直接殺了他,好了千倍萬倍。

“小子……一路走好!”

他話音至此,兩袖之中黑芒頻現,便要取走邢戰性命。

可就在此時,一道身形倏然擋在了邢戰跟前。

兩隻手舞成了風火輪,就聽得風聲呼嘯,他打出的黑芒,竟然被盡數擋下。

黑菩薩側耳傾聽,沒有聽到那邢戰的悶哼之聲,不禁眉頭緊鎖:

“什麽人?”

便聽得甄小小的聲音響起:

“都說了,你這暗器挺厲害的,就是力道不行……”

“是你?”

黑菩薩一聽甄小小的動靜,哪裏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當即一笑,忽然喊了一嗓子:

“乖孫,這小姑娘,長得漂亮嗎?”

“好似母豬一般,醜陋無比!”

那少年人在亭子裏大聲喊道。

蘇陌歪著頭看了這少年一眼,心說這就是欺負那老頭什麽都看不見啊。

“又是一個醜陋無比的?”

黑菩薩眉頭緊鎖:

“我說娃啊,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爺爺,我騙您作甚啊。

“您是要給我娶媳婦,我當然不能馬虎了。

“要是您自己想要鐵樹開花,那我自然由著您了。”

“促狹鬼呦,爺爺我都多大的年紀了,還能開什麽花?”

黑菩薩搖了搖頭:

“但是這一路走來,你遇見一個就說不好看,遇見一個又說醜陋。

“再這般下去,什麽時候能給你找到媳婦?

“什麽時候能夠讓爺爺我抱上大孫子?

“天下女子好看者固然不多,卻也不至於稀少到此等地步。

“所以,爺爺就覺得你定是在騙我。”

少年連連搖頭,很快想起,這老頭根本看不見,當即連忙說道:

“我真的沒有騙你,您,您為何不相信我啊。”

說到此處,委屈之下,險些哭了出來。

黑菩薩聽到此處,便即笑了笑:

“好好好,你沒有騙我,沒有騙我就是!

“既如此,長得這般醜陋,那也沒有留下的必要,直接殺了吧。”

說話之間,便要動手。

甄小小早就等的不耐煩了。

這老頭好不爽利,要打就打,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

平白耽誤自己的午飯。

眼看著老頭又要動手,當即便要出手。

可就在此時,那少年又連忙喊道:

“等等等等!!”

“又怎麽了?”

黑菩薩抬頭去問。

那少年人則嘴唇翕動,最後說道:

“爺爺,您不是說了嗎?

“女人長得醜,多半沒有壞心眼。

“她長得這般難看,估摸著不會是壞人。

“何不手下留情?”

“嗯,這話倒是不錯。”

黑菩薩輕輕點頭:

“隻不過,說晚嘍。

“這邢家的小狗崽子厲害,動用了一門不知道什麽來頭的武功。

“竟然逼著爺爺用了【損心魔功】。

“此功一運,損傷心脈。

“若是不能飲足十人的心頭血,便會傷及自身。

“本想著這女娃要是好看,就先將她帶著給你當媳婦。

“如今既然你說她長的醜陋,那就殺了她,讓爺爺飲了血。

“再將剛才那小兄弟和邢家這兩個小狗崽子的心頭血取了,一時半會倒也不會危及自身。

“還有空閑去找餘下的七個人。”

“……”

那少年一愣,而話說至此,倘若還橫加阻攔,那這老頭要找的就不是七個人了,而是六個人。

心念及此,黑菩薩已經不再多說。

腳下步履一變,身形便已然到了甄小小的跟前。

兩掌一分,五指如勾,漆黑如鐵。

此人的名號叫黑菩薩。

江湖人以‘黑手殺心,生死渡厄’這八個字實則是形容此人的兩套功夫。

後麵四個字的‘生死渡厄’,講的便是他手中的渡厄飛梭。

飛梭一出,非生即死。

這看似是一句廢話,但實則也是一句實話。

暗器出手隻有兩個結果。

中或者不中。

但是跟尋常的暗器不同,他這渡厄飛梭,一旦命中,必死無疑。

反之,若是能夠擋下這渡厄飛梭,那便不會死。

至少不會死在這飛梭之下。

而前者這四個字,講的是他的一門【玄玉分心爪】。

玄為黑。

此功運轉到了極致,五指如鐵鉤,色澤漆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無堅不摧。

先前他去挖邢明雙眼之時,打斷邢明單刀的,正是這一門功夫。

方才甄小小擋下了渡厄飛梭,黑菩薩就明白,這甄小小武功不弱,想要取她性命,僅僅隻是依靠渡厄飛梭,那是千難萬難。

故此,這會一出手就是絕招。

為了以防萬一,他的眉心之上,又有一抹血光閃現。

正是催運那損心魔功的征兆。

邢戰眼見於此,忍不住捂著胸口提醒了一句:

“小心……有古怪……”

至於那少年已經不忍再看。

玄玉分心爪,出手過於狠辣。

往往一招穿心,亦或者是手中攥心,透體而過。

他不想去看甄小小被穿心而過的模樣,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緊跟著就聽到砰的一聲響。

微微一愣,似乎不是慘叫聲?

忍不住睜開雙眼一瞅,就見得黑菩薩兩隻漆黑宛如鷹爪一般的手掌,竟然跟甄小小抵在一處。

“這……”

少年人隻覺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麽可能?

他這一路走來,見識過不止一次此人施展這門功夫。

每一次對手都極為淒慘。

這會竟然奈何不得一個女子?

正愕然之間,就聽到身邊有人問了一句:

“他真是你爺爺?”

“不是……”

下意識的開口之後,少年人這才猛然看向了蘇陌:

“你……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

蘇陌一笑。

“……原來這個姐姐武功這般厲害,怪不得你有恃無恐。”

少年人表情有些複雜,既有鬆了口氣,卻也隱隱有些擔憂和不甘之色。

“你在擔心這老頭?”

蘇陌又問。

少年人有些不耐煩的看了蘇陌一眼,最後咬牙說道:

“我擔心他作甚……我恨不得他……

“但是,我現在還沒有學會他的武功……

“你這人,有閑情逸致關心我,不如關心關心那位姐姐。”

他兩隻手狠狠地攥著拳頭。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指甲深入血肉之中,以至於鮮血滴落,竟然未曾有絲毫察覺。

蘇陌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而此時,黑菩薩卻隻覺得自己是見了鬼。

眼前這姑娘,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可以感受得到。

她的身材並不高大,也不魁梧。

體態甚至有些嬌小。

她的手也不大,但是力道卻大的驚人。

這絕非內力,就是本身的力道!

自從這四手相對,互相抓拿以來,他的內力不斷催動,兩隻手上的力道更是越來越強。

這份力道,握鐵成泥都是等閑。

偏偏卻抓不碎甄小小的幾根手指頭。

這……這當真是見了鬼了!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甄小小開口說話:

“你看吧,我就說你力氣不夠,小的很呢。”

“!!!”

黑菩薩怒極而笑,眉心之上紅光越發深沉,不等甄小小發力,他自己便已經口中有鮮血沿著嘴角落下。

身軀不住顫抖,掌中力道越來越強。

哢嚓哢嚓的聲音響起,黑菩薩哈哈大笑:

“黃毛丫頭,你安敢小看老夫?

“如今便是要讓你嚐嚐這斷指之痛!!”

話音至此,力道驟然再加。

就聽得哢嚓哢嚓,骨頭斷裂之聲此起彼伏。

劇烈的痛苦鑽心而至。

倏然一腳已經送到了自己的前心,一刹那平地起風雷!

黑菩薩整個人被甄小小一腳踹飛出去。

他伸手在地麵一拍,本想著借此重新翻身而起。

卻不知道為何,手掌抵處,竟然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就聽得撲通一聲,整個人便已經跌趟在了地上。

胸口的傷勢至此方才傳遞周身,劇烈的痛苦蔓延。

然而最痛的卻是來自雙手。

他連忙抱起雙手,互相摸索。

這才發現……兩隻手上,除了一根大拇指之外,其他的已經盡數不存。

原來,方才那哢嚓哢嚓手指斷裂的聲音,不是那姑娘。

而是自己!

一念及此,他猛然就要翻身而起。

但是已經晚了。

一隻手已經落到了身上,是什麽時候來的?

痛苦的感覺自四麵八方傳遞周身。

讓他的注意力難以集中。

聽聲辨位是需要集中精神的,但是現在,他顯然已經做不到了。

連甄小小什麽時候到了身邊,他都察覺不到。

甄小小單手拿著,高舉過頂,繼而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砰的一聲!

地麵驟然凹陷,這黑菩薩整個被嵌入了地下一半。

至此,甄小小拍了拍手:

“莫名其妙。”

說話之間,又來到了那邢戰跟前。

邢戰看她到來,頓時一哆嗦。

黑菩薩眼瞎,他卻是看的真切。

這姑娘力道實在是太大,簡直一力降十會。

他完全不會懷疑,這姑娘若是願意的話,可以憑借兩隻手,將自己撕巴的很勻稱。

如今眼看她過來,心中不免忐忑。

好在甄小小隻是隨手抓著他的衣領,就給拎了起來。

好似拎小雞仔一樣,全然沒感覺到重量。

幾步之間,就已經到了長壽亭內,順手將人放在了石凳上。

然後甄小小就老老實實的來到了蘇陌的跟前,眼巴巴的瞅著他。

蘇陌被她看的半晌無語,隻能歎了口氣:

“中午給你加半頭豬。”

“好耶!!”

甄小小頓時大喜。

這倆人的對話映入少年和邢戰的耳朵裏,頓時又有不同。

少年則是驚訝這姑娘竟然如此能吃?

邢戰則是愕然,僅僅隻是半頭豬,就能指使這般高手了?

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情了嗎?

正想著呢,就聽到對麵蘇陌開口:

“邢公子?”

“……正是。”

邢戰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了那件信物。

“果然是你。”

蘇陌歎了口氣:“你讓我好等啊。”

“這……”

邢戰歎了口氣,順手將臉上的鐵麵拿了下來:

“兄台今日看到這裏,對我的身份想來已經清楚。

“如今再以這鐵麵示人,未免失禮。

“哎……實不相瞞,今日清晨本想提前來此等候兄台。

“卻沒想到,三哥竟然暗中窺探。

“前前後後反倒是耽誤了好大的功夫。

“最後將其引來此地,本是想要寄希望於你們……不過當時見隻有你們兩個人,還有老人和孩子,便沒敢多留。

“卻沒想到,這老者竟然是黑菩薩。”

今日這事也是湊到了巧處。

若不是兩天之前,有人膽大包天,襲擊邢家。

消息就不會走出。

如果沒有那三個已經開始哄傳江湖的消息,黑菩薩自然不會忽然來到百歲城尋那邢如海報仇。

也就碰不上蘇陌。

邢家弟子彼此之間爭鬥已經成了常態。

邢戰以邢公子,也是暗中謀事,卻沒想到,這幾日邢家亂子不小,邢明竟然暗中盯上了他。

最後所有人湊到了此地。

險些被黑菩薩一舉擊潰。

想到這裏,邢戰也是歎了口氣。

蘇陌則是擺了擺手,自懷中拿出了一份單據,交給邢公子:

“邢公子請看。”

“嗯。”

邢戰不敢怠慢,將這上麵的內容一條條看完,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想要的東西。

“如今整個邢家都在為……”

“邢家之事,在下無意過問。”

蘇陌一笑:“這份單據邢公子收好,其後請邢公子說個地方,我著人卸貨,你著人清點。若是一切無誤,這一單買賣就算是成了。”

“好。”

邢公子點了點頭,既然蘇陌不想聽,他自然也就不必解釋。

話說至此,他看了蘇陌一眼:

“那後續報酬,便等貨物清點之後,雙手奉上。”

蘇陌看了邢公子一眼,微微一笑:

“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有些想法。”

“哦?”

邢公子一愣:“若是閣下對報酬有所異議,那倒是好說。今日閣下對我有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這話言重了。”

蘇陌擺了擺手:“報酬方麵,有兩個選擇,第一,按照原本說好得來計較。第二……若是邢公子能夠告訴一個消息,那這一趟在下就算是為邢公子幫了點小忙,報酬二字再也休提。”

“哦?”

邢戰一愣:“不知道是什麽消息,兄台竟然如此大費周折?”

蘇陌略微沉吟,便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

打開之後,放在石桌上。

邢戰探目來看,不禁微微皺眉,麵上略顯迷茫。

蘇陌自拿出這張紙的那一刻,就在仔細觀察邢戰表情。

如今沒有麵具遮擋,更是容易分辨。

眼見他麵現茫然,不禁心頭歎了口氣,果然,就聽到邢戰愕然問道:

“這是什麽?”

他話音至此,忽然聽得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血蓮教!”

這聲音顫抖,一字一句都蘊含著莫大的恐懼和恨意。

蘇陌歪了歪頭,看向了那少年。

開口說話的,正是此人。

蘇陌方才這一番行事,並未多做隱瞞,這少年自然也看到了。

卻是沒想到,這跟著黑菩薩以爺孫相稱的少年郎,竟然會認識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