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龍城,城主府大廳!

早飯之後,昨夜入城的三部掌令,連同艮部的掌令們一起,都聚集於此。

這人數不少,也就是城主府大廳頗為寬廣。

否則的話,隻怕會顯得擁擠不堪。

而此時,一群人湊在一處,卻是忍不住嘟嘟囔囔。

“知道叫咱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聽說是新殿主吩咐。”

“你們知道這新殿主是什麽人嗎?”

“隻知道有了新殿主,具體是誰,卻無人告知。”

“可能是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關係。”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你睡得太死,不清楚倒也情有可原。昨天晚上衛龍島上發生大事了。”

“什麽大事?快說來聽聽。”

話題往八卦上一湊,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開口之人咳嗽了一聲:

“坎部之主水無常被人刺殺。”

坎部的掌令們一聽,頓時勃然:

“豈有此理,誰人如此大膽?”

“若是咱們部主在衛龍城出事了,那艮部牧山山難辭其咎!”

為了表達態度,三部部主入衛龍城的時候,十大掌令各自都在本陣坐鎮。

卻沒想到,他們如此信任,竟然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一時之間自然是怒不可遏。

然而艮部之人哪裏能夠聽得了這樣的話?

當即有人怒斥:

“放肆!咱家部主,是你們能夠如此直呼其名的嗎?”

“簡直就是沒有規矩!”

艮部之人紛紛出口怒喝。

坎部之人當即反唇相譏。

眼看著嘴上功夫不行,就要上手上功夫。

艮部和坎部吵架,乾部默然不動,一語不發,兌部之人則趕緊規勸。

八部之中,他們最善和稀泥。

最初說出這件事情的那人,則是連忙說道:

“放心吧,水部主無恙。

“隻是這件事情非比尋常事關重大,昨天晚上,那位新殿主大費周折,也是因此而來。”

坎部之人聞聽此言,方才鬆了口氣。

而聽到新殿主為了他們部主奔波,不禁心中隱隱生出好感。

當即按捺心思,繼續去聽。

就聽到那人又說道:

“據說水部主這事,鬧的不小。

“拔出蘿卜帶出泥,昨天晚上後半夜,臨近天亮那會,牧部主以及四海龍頭接了殿主律令,領三部字令,到處拿人,正是因為此事。”

一番話說到這裏,眾人彼此相顧之間。

已經是若有所思。

當即有人低聲說道:

“張掌令,好像今日不在……”

“許掌令也未曾與會……難道?”

“那殿主叫咱們來,又是為了什麽?”

“乾部那邊許是知道些什麽?聽聞昨夜殿主領著人去了一趟見龍山。”

說話之間,便已經有人將目光投入到了乾部所在。

也有人注意到,今日從一開始,乾部就始終一語不發。

好似全然跟他們沒有半分關係一樣。

卻不知道,此時此刻,乾部掌令們心頭也是七上八下。

惶恐遠勝於在場其他人。

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們是親身經曆。

知道這件事情確實是非同小可。

而親曆之後,也有幾件事情讓他們極為在意。

為什麽昨天晚上,向天宗的表現會如此古怪?

蘇陌何以收走了向天宗的乾字令?

跑掉的第一掌令,究竟意欲何為?

倘若向天宗和刺殺水無常之事有關係,那今日這一會,殿主是否要與他們問責?

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穆天野想到此處,忍不住看向了身邊的另外一位掌令。

這位乃是乾部第二掌令。

平日裏一直都唯第一掌令馬首是瞻。

此前並未駐紮於見龍山。

而是留守在船上。

三部人馬,人數眾多。

全部登島倒是不難,隻是人吃馬嚼,所過之處,隻怕得一片赤地。

所以,一部分人馬登島,一部分則是留守戰船。

第二掌令便是留守的那一部分。

在船上主持大局。

昨天晚上連夜被四海龍頭召來。

跟穆天野分說兩句,整個人就傻了。

見龍山上隱藏著險惡之人,冒充右聖,居心叵測!

第一掌令臨陣脫逃,隻怕另有根底?

那現如今,自己這該如何是好?

往日裏他跟在第一掌令身邊,吃香的喝辣的,彩虹屁可沒少放。

兩個人好的就跟穿一條褲子一樣。

從來都是狐假虎威。

現如今……時移世易,自己隻怕要死啊!

所以相比起穆天野來說,這位第二掌令從來到這大廳開始,小腿肚子就在哆嗦。

生怕一會新殿主來了之後,分說明白昨夜之事,然後直接將其拖出來祭旗。

穆天野看了他好幾眼,用了好幾個眼神,都沒有換來回應。

便是心中一歎。

知道這第二掌令不堪大用。

回過頭來,又跟其他幾位掌令對視了一眼,彼此微微點頭。

這才算是稍微安心。

正沒理會之間,便聽到大門口傳來腳步。

一抬頭,四海龍頭四部主同時到來。

向天宗也在其列。

眼見於此,穆天野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他不怕其他,隻怕向天宗陷他們於不義。

如今看向天宗並未被蘇陌拿下,似乎局勢並未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

當即紛紛站起,迎接四海龍頭,以及四部首領。

坎部之人自然是不免多看了水無常兩眼。

看他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不過並無大礙,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這八人擺了擺手,來到了椅子跟前,卻並未坐下。

下一刻,就聽到有人高聲喊道:

“殿主到!!”

隨著聲音,蘇陌領著楊小雲,魏紫衣,傅寒淵他們便已經進了門。

四海龍頭,四部首領,同時跪拜行禮:

“參見殿主!”

身後掌令眼見於此,當即也連忙紛紛跪拜:

“參見殿主!!”

喊聲震天,這小小的大廳幾乎容納不下。

蘇陌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一路來到了最上首,這才轉身坐下。

一抬手:

“諸位免禮,起來吧。”

在場眾人聞言,這才紛紛起身。

隻是卻不敢抬頭看向蘇陌。

各個低著腦袋,態度恭敬。

這一點也是因為四海龍頭,以及四部部主將姿態做的太足了。

自家領頭的都已經如此拜服,自己身為人家手下,豈敢不尊?

至於不敢抬頭,這是規矩。

龍王殿雖然是江湖門派,但許是因為昔年龍王殿開山祖師的關係,導致殿內總有一些陳腐規矩,或者說是從大玄王朝那邊繼承過來的糟粕。

殿主端坐,手下之人聆聽。

卻絕不可抬頭麵對殿主。

除非殿主讓你抬頭……

否則的話,則有理由認為你是想要刺殺殿主。

就這一點來看,蘇陌忽然覺得,當年龍王殿開山祖師之所以不想跟著禦前道道主幹,隻怕是存了另外的心思。

但是從一些旁枝末節上,又看不出他有此等野心。

給人的感覺多少有些分裂。

輕輕擺手,蘇陌開口說道:

“四海龍頭和四部主先落座吧……”

“謝殿主。”

這八人答應了一聲之後,各自坐在椅子上。

便聽到蘇陌繼續開口,沒有任何廢話,直奔主題:

“今日召集爾等前來,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八部龍女已經尋回。

“正好請四部首領,當著在場諸位的麵,給八部龍女驗明正身!”

此言一出,除了乾部之外,餘下的三部弟子,連同艮部在內,都是大嘩。

“八部龍女找回來了?”

“好生了得……剛一上位,便已經立此大功。”

“卻不知道是真是假?”

“廢話,殿主敢讓四部首領當著眾人的麵,驗明正身,這豈能有假?”

眼看著下麵議論紛紛,蕭何豁然站起:

“肅靜!”

內力激**之下,壓下滿場喧囂。

蘇陌見此微微一笑。

龍王殿規矩雖然大,但現在看來不過是個樣子貨而已。

看似守禮,可實際上,真有什麽事情,仍舊不改江湖本色,該談的還是談,該說的還是說。

微微一笑,蘇陌輕輕拍手:“小小進來。”

哐當一聲腳步落地,在場眾人全都忍不住看向了進門來的這位。

一見之下,連同乾部昨夜不在場的幾位掌令一起,全都瞠目結舌。

這是四海龍女?

吃什麽長的?

一時之間本能的就想要拒絕。

然而四部部主已經紛紛站起,躬身行禮。

甄小小則肩抗獨腳銅人,片刻已經來到了蘇陌的跟前。

開聲如雷:

“大當家的,我來了!!”

八部眾:“……”

繼而各個以手扶額,這八部龍女怎麽一身匪氣?

殿主便是殿主,豈能是大當家的?

咱們龍王殿又不是什麽上不得門麵的匪幫。

這般稱謂,豈能得當?

當即便有人越眾而出:

“殿主容稟!”

周元名一看這人,當即怒喝一聲:

“回去!”

“不回!”

那人脖子一梗:“部主可以殺了屬下,然而今日有言,實在是不吐不快。”

周元名頓時臉色鐵青,腦袋上的朝天辮都一個勁的哆嗦。

這不省心的玩意。

當即連忙起身,雙手抱拳:

“殿主,此人是屬下座下掌令,不懂規矩,屬下這就懲治於他。”

說完之後,便要伸手去抓。

卻聽到蘇陌一笑:

“周部主且慢。”

周元名伸出去的這隻手,頓時停在了半空。

有些僵硬的回頭看向蘇陌:

“殿主饒命啊……”

昨天晚上的事情,周元名一直到了天快亮了才弄清楚了個大概。

仔細一琢磨,就是一身的冷汗。

水無常被人刺殺,見龍山上另有玄機,而且殿主親自出手,拿住了一些黑衣人,極有可能是暗龍堂的高手。

隻是這一切發生的事情,看在周元名的眼裏,卻又有了全然不同的解讀。

殿主這是想要立威啊!

仔細想想……

蘇陌來到衛龍島不過第一天,而且到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他怎麽可能知道見龍山上發生的一切?

最有可能的是,這根本就是蘇陌自導自演的好戲。

那派去刺殺水無常的人,可能就是蘇陌。

見龍山上所謂的另有玄機,自然也是蘇陌所為。

為的就是借此立威,讓他們四部徹底倒向於他。

更有甚者,借此拿住四部痛腳,最後將四部兵權奪回!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至於說,蘇陌來衛龍島時間有限,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內,布置這麽多的手段?

這一點他倒是不求甚解了。

隻是一念及此,周元名是真的怕了。

從現如今的情況來看,四部之中,除了自己之外,都已經對這位殿主或怕或從。

今天此會之前,他們也開了一個小會。

當時周元名就看得明明白白。

水無常對蘇陌感激涕零,馬首是瞻。

向天宗滿臉敬畏,忐忑不安,更是將蘇陌每一句話都當成了金科玉律。

牧山山倒是好一些,隻不過對蘇陌也是極為佩服。

顯然已經歸心。

昨日見到蘇陌之前,還遠遠不是此等境況。

四部首領還都有試探之心。

卻沒想到一夜之間,天移地轉。

這戲法到底是怎麽變的,周元名不知道。

但如今三部在手,蘇陌已經是大局在握。

這等境況之下,自己這邊但凡有什麽幺蛾子出現,都會被蘇陌拿住痛腳,最後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

那自己豈不是危之極矣!!

因此今日與會,他始終低著腦袋,不敢跟蘇陌對視。

生怕引起蘇陌惱怒,尋個借口,再把自己給弄死,順勢收回兌字令。

卻沒想到自己這邊倒是沒什麽,手底下卻出了幺蛾子。

想到這裏,周元名將自己手底下這位掌令生吃了的心都有了。

眼看蘇陌不讓自己懲治這手下,顯然是已經被其拿到了機會。

一時之間滿心惶恐,不等蘇陌開口,他這邊先求饒了。

隻是這一聲‘饒命’,看的在場眾人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四海龍頭對他了解終究有限。

向天宗等三人卻是明白。

這周胖子隻怕又不知道是想到何處去了。

這人素來多疑,善於胡思亂想,每每思慮,多半都是一些子虛烏有之事。

讓人稱奇的是,人家都說心寬體胖。

這人善思善慮,還總是自己嚇唬自己,到底是怎麽長這麽一身肥肉的?

蘇陌也是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不禁笑道:

“周部主所犯何事?還得讓本座饒你性命?”

“這這……”

周元名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最後忽然福至心靈。

蘇陌既然意在四部實權,那自己隻要讓其拿到痛腳,授之以柄讓其控製,那性命必然無憂。

想到此處,當即正色開口:

“屬下對殿主有大不敬之罪!”

“???”

蘇陌一時之間一腦門問號。

牧山山,水無常還有向天宗三人則是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思路一琢磨,就知道周元名心中所想。

隻不過,這當口根本就沒有人願意提醒他。

向天宗是有心無力,他自己一屁股屎還沒擦幹淨呢,蘇陌怎麽發落他尚且還在兩可之間。

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時候。

至於牧山山和水無常,卻是樂見其成。

尤其是水無常。

他倒不是盼著周元名如何淒慘,隻是蘇陌如果能夠憑借這個機會,直接拿下兌部,實在是再好也沒有。

周元名雖然喜歡胡思亂想,並且信以為真。

但是他身為兌部之主,武功高強自不用說,戰陣指揮的本事,更可以說是冠絕八部。

更是可堪一用,不可多得的人才。

蘇陌此時則是有些哭笑不得:

“哦?周部主是如何對本座大不敬的?”

“這……”

周元名一時之間又是詞窮。

他跟蘇陌相處不過隻有昨夜晚宴,碼頭邊上見了一麵,屬實是沒有接觸的餘地。

連大不敬的功夫都沒有……

這會卻要找個什麽借口,好讓蘇陌留下自己的性命呢?

心中這般想著,便見到水無常站起身來明抱拳拱手:

“啟稟殿主,周部主確實是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他……他昨夜罵您了。”

話音至此,他看了周元名一眼。

周元名本心一怒,我什麽時候罵他了?

但是轉念一想,頓時恍然大悟,水無常這是要救自己啊!

當即趕緊點頭:

“沒錯沒錯,屬下罵您了,罵的老難聽了。”

“……”

蘇陌也清楚周元名這人,善思多疑。

可縱然是蘇陌聰明絕頂,一時之間也摸不清楚這周元名的腦回路。

忍不住看了水無常一眼:

“哦?如此說來,確實是大不敬之罪。

“水部主,本座問你,如此大不敬之罪,該當如何降罪?”

水無常雙手抱拳:

“當斬!”

周元名連連點頭:“沒……”

正要說‘沒錯’,卻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對水無常怒目而視。

哪跟哪你就當斬?

水無常卻看都不看周元名一眼,隻是單膝跪地:

“隻不過,念在周部主乃是初犯,還請殿主從輕發落。”

此言一出,牧山山也站起身來,跪下:

“還請殿主從輕發落。”

有他們領頭,在場眾人紛紛跪倒,口中求情。

一時之間,周元名自己都恍惚了。

難道自己真的犯了大不敬之罪?

現如今,要死了?

蘇陌眼看他們這般反應,不禁笑了起來:

“那依水部主之見,本座該如何從輕發落?”

“依屬下愚見,周部主這顆人頭可以暫且記下。

“若是再有下次,便兩罪並罰。

“如今隻需收回兌字令,再賜他手令暫代兌部之主一職。

“待等將來周部主再立下大功,再恢複原職,賜還兌字令。”

原來如此!

周元名聞言,恍然大悟,當即連連磕頭:

“無常言之有理,屬下甘領此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