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常神色激動,石城則是滿臉的百無聊賴。

詢問之後這才知道。

先前借故脫身那人,果然假傳律令。

仗著自己是向天宗的親信,再有第一掌令的身份。

下得山來,直接要點齊人手,攻打衛龍城。

好在沒有向天宗,單靠第一掌令,想要調動人手攻打衛龍城,終究不免引起了乾部之內的狐疑。

因此調動人馬的指令遲遲難以下達。

再加上水無常和石城下來的極快。

這才以乾字令將這一場未曾起來的亂事平息。

“隻可惜,在這種情況下之下,也未曾將那人留下。”

水無常說到此處,單膝跪地:

“雖然這一點是殿主刻意為之,然而掌控局勢的情況下,卻連那人的蹤跡都未曾發現。

“實屬屬下失職,還請殿主責罰。”

“水部主言重了。”

蘇陌一笑,伸手將他攙扶起來:

“此人誌在脫身,而並非真的是為了調動人馬攻打衛龍城。

“你仗著乾字令平息亂象之時,那人正好趁機脫身。

“這一點,卻是不能怪你。”

這話其實並不完全。

蘇陌推己及人,料想那人當時之所以這麽做,本就是存在僥幸心態。

倘若蘇陌未曾察覺到他後續的計劃,那直接領著乾部所屬,攻打衛龍城,也就必然會成事。

到時候哪怕牧山山率眾阻敵,乾部和艮部之間,也必然產生嫌隙。

若是在這當中,他們能夠拿下或者是直接殺了牧山山。

那就更好了。

其後脫身而去,八部之亂就算是埋下了禍根。

隻可惜,蘇陌早就已經料到了他有此一招。

以至於其後千般手段,盡數胎死腹中。

最後隻求脫身,不敢再求其他。

如今這番話,則是拿來安慰水無常的而已。

水無常心領神會,頓時對蘇陌更是好生感激。

隻是瞥了一眼蘇陌身後的向天宗時,不免麵現殺機。

凡此種種,水無常雖然衝動魯莽,卻也不是白癡。

怎麽會不明白,今夜這場戲到底是誰人主導?

又怎麽會不知道,真正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又是哪個?

如今不過是礙於殿主當麵,不敢造次。

否則的話,必要讓這老混賬,好好付出代價不可。

向天宗自知這事瞞不住人,脖子一縮,往蘇陌身後靠了靠。

蘇陌啞然一笑:

“今夜之事,暫且到此為止。

“水部主,乾字令何在?”

“在。”

水無常當即將乾字令拿出,雙手遞給蘇陌。

蘇陌順勢拿了過來,看了兩眼,又撇了撇向天宗。

向天宗嘴唇翕動,就見到蘇陌滿臉堆笑:

“向部主,這乾字令暫時由本座掌管,你看可好?”

“……這,這自然是好的。”

向天宗趕緊點頭。

雖然在幽穀之中,他又一次做出了選擇。

也讓自己現在的處境,看上去不是那麽難看。

但是根本上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改變。

自己如今仍舊生死一線。

最後下場如何,隻能看蘇陌打算如何利用自己這一枚棋子。

其後蘇陌讓穆天野等九位掌令,安撫乾部弟子情緒。

今夜這一出,也讓乾部弟子各有迷茫。

待等差不多了之後,便隨著蘇陌一起前往衛龍城。

四海龍頭先前領命之後,如今已經分別出發,去請另外兩部之人前往衛龍城參與明日之會。

至於牧山山的艮部,本就坐鎮衛龍城,自然也不需要再花心思去請。

這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

……

夜色闌珊,城主府內時而有火光亮起,時而有腳步聲淩亂。

都是從三部駐地之中,趕來的十大掌令,協同手下一起,前來城主府。

許是臨時之間,未曾來得及整理房間。

牧山山索性將這些人,全都安置在了一處。

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城主府才算是徹底歸於安寧之中。

此時距離天亮不過一個時辰。

小小的院落之中,卻是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幾個人對視一眼,將這小院子裏的情況,一覽無遺。

大門之前,有兩人守衛。

院落之外,也有兩人。

其後便是圍繞著院落巡視的一支十人小隊。

整體來說,守衛著實算不上森嚴。

這也讓幾個不速之客中,有人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這小院子,便是今夜蘇陌他們於見龍山上,抓到的那位“右聖”以及那些黑衣人的所在。

“事關重大,那蘇陌並非無能之輩,豈能如此掉以輕心?”

有人低聲開口:

“你們看這院子,像不像是一個張開了的口袋?隻等著咱們鑽進去,就再也無路可退?”

“你若是怕了,盡管走了就是。”

當即便有人提出了反對:

“那位失手被擒,若是讓他在明日會上說出什麽事情的話。

“隻怕會壞了堂主大事。

“今夜無論如何,不能叫他們活命。

“你若是怕了,我們自己去就是。”

“身處險境,少說兩句。”

又有人沉聲開口:

“不過,他的話倒也沒錯,這蘇陌年紀輕輕,卻詭計多端。

“他初來衛龍島第一天,咱們便大敗虧輸,可見手段非同一般。

“現如今借此引誘咱們上鉤,也確實是大有可能。”

“那怎麽辦?”

那聲音略顯魯莽之人開口:

“難道咱們就得知難而退?

“任憑明日之局出現,等著跟龍王殿開戰?

“如今衛龍島上,雖然隻集結了四部之力,然而合此四部之威能,真要開打,咱們暗龍堂也遠遠不是對手。

“而另外四部立場如何,至今仍舊是兩可之間。

“現如今蘇陌倘若收拾四部,另外四部說不定頃刻之間就得對他納頭就拜,承認了他這新任殿主的地位。

“到了那會,就是真正的大勢已去!”

此言出口,幾個人同時都沉默了下來。

若僅僅隻是向天宗背叛,其實他們也都能夠接受。

八部眾首領,對於龍王殿的感情,遠遠大於暗龍堂。

他們於八部之中,動搖部主,往往也是以龍王殿的未來,前途一類作為籌碼。

前殿主倒向八部眾的痕跡過於明顯。

這也是八部眾傾向轉移的最大利器。

如今新殿主出現,八部眾豈能不好好觀望。

若是蘇陌跟前殿主一般,那暗龍堂拿下八部眾就是順理成章。

可如今情況卻是恰恰相反。

倘若明日“暗龍堂狸貓換太子,想要取代右聖”的陰謀,在大白於天下。

那暗龍堂便算是大勢已去。

隻能暗地裏與蘇陌爭鋒。

明麵上的八部誅魔令一下,暗龍堂真敢硬碰,那就等著灰飛煙滅就是!

因此,今夜“右聖”的結局,實在是過於重要。

他們幾個人,這才咬著牙鋌而走險。

最後幾個人又做了兩句爭辯,來者一共有五個人。

除了一人退出之外,剩下四個人決定孤注一擲。

待等那人走後,當中一人輕輕揮手,當即便有兩個人飛身而起,直接來到了門前那困倦至極,正在打哈欠的兩個守衛跟前。

抬指一點,那兩人當即動彈不得。

餘下二人這才翻身進來。

隨手推開大門。

便見到一群黑衣人,各個被人五花大綁,又為了確保萬一,似乎還全都被點了穴道,全然沒有半點動彈的痕跡。

“右聖”正保持著沉穩坐姿,帶著一身繩索,端坐在**。

眼看著幾人前來,不住飛眼,好似警示。

進來的四個人,目光一掃,並未看到這房間之中另有埋伏之類。

當即看都不看那幾個黑衣人一眼。

徑直飛身到了“右聖”麵前。

走在最前麵那人,隨手取出短刀,想都不想,一刀就朝著“右聖”心口紮去。

“右聖”瞳孔收縮。

跟那人對視,卻隻看到了那人雙眸之中的狠厲之光。

叮!!!

一聲脆響,打破平靜。

那滿眼的狠厲之色,頃刻之間變成了迷茫和錯愕。

這“右聖”心口怎麽如此堅硬?

刀子刺中,不像是戳人,反而像是戳了一座山?

一愣之下,就聽到“右聖”開口:

“好狠毒啊,自己人都殺?”

“你不是……”

三個字出口,隻覺得一股狂猛的內力,轟然而起。

“右聖”身上所有的繩子,全都繃斷。

沒頭沒臉的直接砸在了幾個人的身上。

首當其中一人,直接給打的倒飛而去,身形撞在了牆壁上,又反彈到了地麵。

愕然抬頭,不等說話,先噴了一口血。

下一刻,就聽到砰砰砰,數聲響起。

原本那些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們,紛紛飛身而起,各展手段。

竟然哪一個都是武功高絕之輩。

前後不過數息,四個人便已經徹底動彈不得。

“隻有四個啊?”

“右聖”看了看人數,輕輕搖了搖頭:

“虧我還大費周折。”

他隨手在臉頰一抹,撕去了一張人皮麵具:

“蕭龍頭易容術的本事,確實是天下難尋。

“這短短時間之內,給本座易容改麵,卻是天衣無縫。”

說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蘇陌。

聽他這般說法,餘下的黑衣人們,紛紛大笑:

“蕭何就這點本事能夠拿得出手了。”

當中一個黑衣人大怒:

“豈有此理,我豈會隻有這點本事?我本事大了去了!”

“那你還有什麽本事?”

“……”

那黑衣人自然正是蕭何,被對麵問的啞口無言,最後隻好硬著頭皮:

“總比你隻會吟詩弄畫,附庸風雅來得好。”

“粗鄙之人,我都懶得與你一般計較。”

說到此時,眾人各自解開偽裝。

正是四海龍頭,石城,病公子等人。

至於甄小小和牧山山,卻並未在此。

她們兩個一個體型較小,一個體型肥碩。

給她們找夜行衣,都找不到合適的尺寸。

隻能老老實實回去睡覺了。

石城到了這會,眼睛都睜不開了。

瞥了蘇陌一眼:

“總鏢頭,沒別的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

“去吧去吧。”

蘇陌擺了擺手,讓他自去,順帶著不忘提醒一句:

“記得把夜行衣脫了,小心被牧山山的手下把你直接拿下了。”

“那我就去地牢裏睡一覺……明天總鏢頭再救我就好。”

“……”

蘇陌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而四海龍頭這邊則一一分辨這四個人。

隻不過他們跟八部眾之間關聯並不密切,倒是認不出來他們的身份。

隻是嘖嘖讚歎:

“殿主果然深不可測,料定他們今夜還有小花招。

“順勢就將這四個又給拿下了。

“說來,一會得找水無常他們問問,這幾個都是什麽人?”

“他們是什麽人姑且不用理會,我更想從他們的口中知道……四部之中還有多少他們的人?”

蘇陌說話之間來到了先前戳自己心口那人的跟前。

向天宗不過是倒向他們的一個四部首領。

恐怕對於暗龍堂的了解仍舊有限。

真正對暗龍堂了解清楚的,實則是那個趁機脫身之人。

“右聖”既然能夠冒充這個身份,自然也是非比尋常。

可他了解暗龍堂,卻未必了解八部之中的安排。

因此,想要打聽八部之內,暗龍堂是如何安排的。

自然是得從八部之中著手。

而聽到蘇陌這話之後,地上那人冷笑一聲:

“安敢小看於我?

“你太不了解暗龍堂了……不管有什麽酷刑手段,盡管招呼就是,我若多說一個字,你就是我爺爺!!”

蘇陌非常滿意他負隅頑抗的精神樣貌。

索性便給了他三指頭。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蘇陌給他解開了痛人經。

那人頓時痛哭流涕,跪地磕頭:

“爺爺!!”

……

……

院落之外。

五人當中離去的那人,並未走遠。

仍舊在遠遠觀望局勢。

然而如今已經過去了一盞茶,這院子裏仍舊沒有半點動靜。

那人總算是出了口氣:

“看來果然是陷阱……”

想到這裏,再不猶豫,轉身便走。

兜兜繞繞之間,卻是來到了城主府內的另外一個房間之中。

隨手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油燈。

來到桌前,提筆蘸墨,想要書寫,卻又猶豫。

最後歎了口氣,提筆寫字,字句斟酌。

將今夜種種事由,盡數書寫分明。

全都寫完之後,又在信中落下文字:

“觀蘇陌此人行事,奇大於正,偏行詭道,不可不防。

“‘右聖’之事,料想此人絕不會大張旗鼓。

“反而會暗中行事,避免動搖八部人心。

“向天宗是否背叛,還在兩可之間,屬下會再察再探。

“堂主可靜候佳音!”

寫完這些內容之後,又在信中一處,寫了幾個不明所以的文字。

至此,吹幹墨跡,正要收入信封之中。

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響。

眉頭不禁蹙起。

“難道他們將我說了出來?”

想到這裏,卻又覺得不可能。

暗龍堂內的人,各自都了解對方。

他們全都是經過了極為殘酷的訓練,方才被投入到了八部之中成為了細作。

各自的意誌驚人,縱然是斬斷了他們的手腳。

當著他們的麵,殺了他們的父母妻兒。

也不會將心中隱秘透出。

哪怕蘇陌真有奇能,可以挖出他們的秘密。

可如今距離那四位被抓到現在,充其量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已經漏了根底?

想到這裏,心頭稍安。

當即吐一口氣,吹滅了油燈。

趕緊將夜行衣換下,又將那封信疊好收入懷中。

至此,方才解開了發箍,揉了揉臉,做出了熟睡驚醒之態。

而這會,院子的門戶才被敲響。

就聽到門外有人喊道:

“劉掌令……劉掌令?”

聽動靜,門外來的竟然是牧山山。

微微一愣,當即翻身而起,連忙答應了一聲:

“屬下在!”

他正是牧山山座下第四掌令。

於這衛龍城內,算的上是位高權重。

當即趕緊推開房門,就聽到院子轟然一聲打開。

牧山山手提兩柄紫金混元錘,帶著人便闖了進來。

頓時做出驚愕之色:

“部主……您這是?”

牧山山一擺手:

“今夜亂子太多,又有刺客闖入。你這邊可有所查?”

“部主恕罪,屬下許是熟睡太深,竟一無所查。”

劉掌令趕緊抱拳拱手。

牧山山聞言點了點頭,來到了劉掌令的跟前,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臉色大變,猛然回頭:

“什麽人?”

劉掌令心頭頓時一鬆。

就知道今夜被抓的那些人,絕對不可能將自己說出來。

牧山山如此勞師動眾,難道真的是來了刺客?

當即朝前兩步,探尋牧山山所看的方向,然而窮盡耳力,也未曾聽到有什麽動靜。

正考慮接下來該如何跟牧山山分說之間,就覺得腰間命門穴一緊。

周身上下已經再不著力。

心頭頓時一沉:

“部主……你……”

三個字落下,牧山山卻隻是冷哼了一聲:

“拿下。”

跟著牧山山一起來的這群人,順時而動,直接將這劉掌令,五花大綁,摁在了地上。

又有人在他身上一搜,劉掌令麵色一黑,那封信已經被人拿在了手裏。

雙手交給了牧山山。

牧山山打開之後,一目十行盡數看完,輕輕點頭:

“好一個劉掌令……

“我說水無常院落周圍的布置怎麽會全無所蹤。

“如此看來,果然是劉掌令的手筆。

“帶走!”

手下的人應一聲諾,直接將人提走。

而今夜,類似於此的事情,不僅僅在城主府各處發生。

就連三部駐地之中,也有人手持‘字令’,前往拿人。

一番波折,一直到夜盡天明,天光大亮,這才徹底停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