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碑確實是一塊石碑。

頂頭斜尖,似乎是缺了一塊,整體是由一塊塊棱形石頭組成。

正麵鐫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驚鴻一瞥之間,‘甄素人’也無法立刻便覽全貌。

隻是可以看出來,當中不少內容,正是那所謂的‘醫經’。

而再往下看,則分別記錄了幾段與上方全然不同的內容。

當中三段為一個整體,其名曰:補天功。

餘下兩段文字則各有名目,一者名曰:生死劫。

最後一段則被標注了兩個字:遺訓。

這後麵兩段文字,與前麵的補天功,以及醫經內容明顯不同。

顯然是為後人鐫刻。

刻痕深度,筆觸,筆跡,都跟前麵的內容截然不同。

匆匆一覽之下,‘甄素人’勉強看了兩眼生死劫上的內容,卻發現這內容深邃難懂,甚至比醫經內容,更加複雜。

雙目循著文字追逐,隻是看了兩眼便已經幻境重重。

當即連忙暗自調運一口內力,不敢再去多看。

隻是當目光落到遺訓上的時候,又發現,在這遺訓之上的頭幾句話,卻是一些記錄。

【玄帝有命,借天碑之效,煉不死之丹。】

【眾臣勸阻,稱丹成必有天禍。】

【帝怒,血濺皇庭。】

【後任隱醫為聖者,塑神丹於武庫。】

【聖者惶恐,未及丹成,攜天碑出逃海外……】

“這是……”

‘甄素人’瞳孔微微收縮:

“天碑果然跟長生不死有所關聯……

“而這龍木島一脈,果然便是昔年隱醫宗的後人。

“他們不願意給玄帝煉製長生不死丹藥,這才帶著天碑逃走了。

“隻是……那會他們恐怕沒有想到。

“他們不願意為玄帝煉製長生不死的丹藥。

“可他們的後人,也在追逐長生不死之法。

“換頭之術,竊取人身……

“皆為此道!

“而跟玄帝相比,他們這手段更是越發血腥。”

他心中考慮這些的時候,不免又輕輕一歎。

隱醫宗的記載傳聞,他自然也曾經見過,比那蓋華佗了解的還要多一些。

這一門哪一個都是醫術絕代的高手。

卻沒想到,當中聖者傳承下來的這些人,誤入歧途也就算了,事到如今,連老祖宗留下來的本事,都要丟光了。

否則的話,島主又何至於從島外尋找幫手?

一味追求所謂的長生,卻不知道是否也是一場本末倒置?

‘甄素人’心中念頭轉動,最後將目光放在了‘石城’的身上。

波瀾不驚的麵孔之下,也多少有些無奈。

“怎麽兜兜轉轉的,你竟然跑到這裏來躺著了……

“不過如此也好,待等這龍木島主將這一身內力傳授的差不多了,我就出手救你。

“我取天碑,你拿內力,咱們來去匆匆。

“那蘇總鏢頭自以為聰明,卻正好在外麵幫咱們牽製龍木島上的這些人。

“回過頭來咱們弟兄吃幹抹淨,讓這老蘇連口灰都吃不到!”

想到得意處,險些笑出聲來。

隻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麽東西,心情又不免暗淡了下來。

正想著呢,就見到那位島主費勁巴拉的從那轎子裏,將天碑抬了下來。

他力大無窮,之所以喘息,隻是因為身體不便。

這天碑在他的手中,卻好似無物一般。

隨手將天碑放在了跟前,他長出了口氣,輕輕地摩擦了一下天碑的石壁,繼而彈指一點。

嗡的一聲!

有蒙蒙光亮自那天碑之上升騰而起。

刹那間籠罩四方。

‘甄素人’隻覺得心頭一震,感覺體內血脈竟然不由自主的奔湧起來。

更有甚者,內力奔流的速度,都比尋常的時候稍微快了一分。

此等狀態之下,若是修習內功……

是否會事半功倍?

他心中念頭滾動,就聽到那龍木島主歎了口氣:

“補天功……補天功……

“成也補天功,敗也補天功。

“畫地為牢,難易生死。

“究竟是我為碑主……還是碑為我主?

“今日,我如此孤注一擲……

“是否真的能為我再創這一線生機?

“兩百載歲月匆匆……

“終不能前塵盡散……”

他喃喃至此,再不多言,盤膝而坐,身形如山。

眸光之中如有電射,玄功運轉之間,安穩躺在石床之上的‘石城’整個人便已經被他內力攝起。

飄飛而至,到他頭上,以百會穴對準了島主的百會穴。

頭顱相對,島主攤開雙手,‘石城’雙手也自然打開,一人掌心向上,一人掌心向下。

兩者十指緊扣,蓬勃內力衝天而起。

“哼!”

一聲悶哼自那‘石城’口中發出,一時之間麵容扭曲,隻覺得一股股無邊內力悍然入體。

卻並非在其體內自成行功路線,而是不斷衝刷他體內經脈,帶動血液流動,一時之間心如擂鼓咚咚之聲宛如雷鳴。

‘甄素人’先前聽島主說的話,便是一愣。

感覺似乎有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如今再看,哪裏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成也補天功,敗也補天功!

這補天功和這天碑之間,必然有著極大的牽連。

島主如今所作的,真的是將補天功盡數傳承給石城嗎?

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他想要尋到的那一線生機,又是什麽?

心中念頭翻滾,然而此時此刻卻是不敢貿然出手。

如今無論島主要做什麽,都是處於一種關鍵的時刻。

這個時候貿然出手,不管是對島主,還是對石城來說,都有極大的凶險。

島主死則死矣,石城卻是不能死。

故此,‘甄素人’隻好凝神以待,靜候良機。

龍木島主一身內力驚人至極。

前前後後,足足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始終不見他的氣機有絲毫衰竭之處。

唯獨那鼓脹蓬勃的軀體,仿佛撒開了氣閥一般,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來。

而處於島主頭頂上方的‘石城’,周身肢體則不住顫抖。

心頭擂鼓之聲始終不絕,砰砰巨響,震動周遭一切。

伴隨著內力不斷的傳遞過去,這心髒擂鼓更是讓整個山洞之中的點塵,都隨之飄揚而起。

可正當此時,‘甄素人’忽然發現,石城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睜開了雙眼。

“老匹夫!你這不是在傳功啊?”

石城開口,嗓音沙啞難聽,這哪裏是什麽石城的聲音?

分明就是那提燈老鬼!

島主的臉色也是勃然大變:

“怎麽是你!?

“你果然得到了那叛徒的遺澤,解了我的迷心之毒!

“老夫瞎了眼,竟然信了你!?”

氣機當即一變,就想要將其震飛出去。

然而提燈老者孟非凡,反手緊扣島主雙手,讓百會穴須臾不離,他麵容猙獰滿臉皆是癲狂笑容:

“叛徒?

“那叛徒不也是你一手塑造出來的嗎?

“隻是讓我沒有想到,大醫官窮其一生,想要獲得你所有的秘密。

“可沒想到你竟然是要窮盡一身補天功,為我伐經洗髓!

“而不是傳承補天功的內力?

“看來大醫官也未曾看穿你的目的!

“不過也好……你這一番美意,我豈能辜負?

“你想將我震飛?

“那是在妄想!

“今日你伐經洗髓我要,這一身的補天功……我也要!!”

“混賬!!!”

龍木島主一聲怒喝,然而此時此刻,卻也無法將孟非凡掙脫。

兩個人氣機相連。

最初的時候,主動權尚且在龍木島主的手上。

可現如今,主動權早就已經一分為二,各掌半邊。

龍木島主固然是想要撤去玄功,孟非凡卻是不願意。

執意掠取龍木島主的補天功。

他本身也具備補天功前三重的內功心法,這些內力融入己身之後,自然按照心法運轉,卻也勉強僵持了下來。

龍木島主在前半段這一炷香的時間裏,始終都在以補天功洗刷孟非凡的經脈,提高他的資質。

隻因為他不想繼承這一身的補天功。

故此,寧願玄功消散一空,也想要為自己尋到一條嶄新的道路。

卻沒想到,這一番施為,竟然讓孟非凡白占了便宜。

此時此刻,自然是又驚又怒,卻忽然連連點頭:

“好好好……你想要,那老夫就全都給你!!!”

話音至此,一身補天功再無保留。

內力洶湧宛如驚濤駭浪,層層疊疊,盡數湧入孟非凡的百會穴之中。

刹那間遍走周身!

方才是龍木島主想要將這‘附骨之蛆’震飛,孟非凡執意掠奪,自然奪不走多少。

以三重補天功內功心法,運轉內力,自然也勉強可以穩住局麵。

可如今龍木島主‘開閘放水’,滾滾洪流驟然衝擊,隻震得孟非凡周身骨頭發酥,經脈疼痛欲死。

忍不住發出淒厲慘嚎!

山洞之外固然是有三十二律守護。

然而島主傳功之時,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許入內,這是一條鐵律。

他們盡數被那迷心之毒所控製,本身並不會多做思考。

隻會抵擋門外來客。

因此對於洞內的事情,全然沒有絲毫反應。

哪怕是這慘叫之聲驚天動地,也未曾回頭多看一眼。

倒是這山洞之中的‘甄素人’,一口氣看到現在,總算是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

“石城竟然被人掉包了!?

“那我還等什麽?”

他心念一動之間,驟然飛身而起。

一掠之下,便已經到了天碑跟前。

探手就要去抓!

“嗯?”

龍木島主和孟非凡一時之間也是一愣。

此等關鍵的時刻,這又是什麽人?

兩個人氣機相連之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意也能相通。

竟然是想到了一處,原本緊扣的四隻手,忽然鬆開了兩隻。

無形掌力遙遙而起,分上下兩路阻擊‘甄素人’頭頂腳下兩側。

‘甄素人’身形於半空之中驟然一轉,身法宛如驕天之龍,於這兩股掌力之間遊走,竟然遊刃有餘。

繼而身形於半空一滾,緩緩落下,腳踏天碑而立。

“二位何必在意在下?

“我取了天碑之後,轉身就走!

“您二位繼續你死我活。

“豈不美哉!?”

回應他的卻又是兩掌。

至此‘甄素人’也不再猶豫,雖然龍木島主散功給孟非凡伐經洗髓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可哪怕如此,他們這兩個人的內力也非同小可。

一味躲避,久守必失。

索性嚐試一番鋒芒,若是能夠將這兩個人全都打死在這裏,那自然是好……

若是不行,那搶了天碑再走就是了。

當即氣行於脈,竟然凝水成冰,圍繞‘甄素人’周身結起冰晶點點,化為閃閃冰針。

隨著他兩手一揮。

霎時間銀光閃爍,冰針亂舞。

與那兩股掌力驟然碰觸的一刹那,冰針竟然穿透層層疊疊的掌力,直接迫近兩個人的周身。

可就在此時,一陣嗡鳴轟然而起。

自那一上一下兩個人的身上,轟然散發出的內力,將這冰針盡數阻隔在了周身三寸之外顫鳴不休!

緊跟著竟然倒飛而去。

千百冰針化為長龍,轟然反擊‘甄素人’。

‘甄素人’腳下一點,騰飛而起,腳踏冰針而過,冰針則盡數擊打在了身後的洞壁之上。

隻打的洞壁震動不休,千百細孔呈現其上。

這一幕,哪怕是‘甄素人’也是看的瞳孔收縮:

“好深厚的內功!”

“這是玄冰七絕……你到底是誰?”

孟非凡眼見於此,忍不住怒聲喝道:

“昔年自我龍木島脫身而出的藥奴之中,有一人便被大醫官傳授此技。

“你行蹤鬼祟,非是龍王殿行事風格。

“你……難道是那藥奴的傳人?”

“這話說的著實讓人傷心。”

‘甄素人’卻是一笑:

“實不相瞞,在下不過是遊**南海的一位好心人。

“數年之前,偶然行船於海上經過,發現水裏竟然躺著一個人。

“我這人心地善良,自然不能任憑其自此落入魚腹,這才將他救起。

“他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這才告訴我了許多秘密。

“當然,這些事情也前後花費了數年之久。

“一直到最近,我方才想辦法來到了這裏,目的無非就是為他報仇……

“不過現如今看來,想要殺了你們似乎還有些困難。

“好在島主選擇傳承的時機,似乎正是離島的大好良機。

“今日這仇在下不報也罷。

“取走天碑,稍微算一算利息,這總不算過分吧?”

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不管是島主還是孟非凡,都聽得明明白白。

什麽好心人?

救人與否難說真假,但是報仇?

他根本想都沒有想過。

來這裏的目的,恐怕隻是為了圖謀天碑!

這到底是從哪裏蹦出來的一個禍害?

他先前偽裝成龍王殿的人,於藏經洞內殺人。

讓龍木島上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尋找龍王殿上。

以至於誰都沒有想到,此人竟然就藏身在藏經洞內,而且還作為佼佼者被選了出來,參與此地秘事!

如今先機已失,兩個人動彈不得,雖然此人奈何不得他們,可若是想要奪取天碑,他們也無力阻止!

“混賬東西!若是沒了天碑,你我二人都得死在這裏!”

龍木島主怒聲喝道:

“還不滾開!?”

“我若離開,豈不是放棄了這千載難逢,再也不可能會有第二次的機會?”

孟非凡冷笑一聲:

“他想要奪取天碑,就讓他拿好了……”

“你懂個屁!”

龍木島主勃然大怒。

‘甄素人’卻不想聽他們繼續吵架,飛起一腳將天碑踢了起來,呼呼聲響之間,伸手一把將其抓住,扛在了肩膀上:

“告辭!”

說完之後,轉身就要走。

但是下一刻,他的腳步就定在了當場。

有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龍木島主和孟非凡也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隻不過視野受阻,卻看不清楚這‘甄素人’到底看到了什麽?

隻聽到一個聲音笑道:

“葉兄……這可跟你與我先前說的那些話,不太一樣啊。

“我怎麽記得,你自稱是大醫官的弟子呢?”

“……”

‘甄素人’也就是葉遊塵,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正背著一個姑娘的年輕人,笑的幹巴巴的:

“蘇總鏢頭……為何每次出現,都如此神出鬼沒?

“這……當中許是有什麽誤會?

“可容我辯駁一二?”

“不用了。”

蘇陌搖了搖頭:“葉兄如今要做的隻有兩件事。”

“……還請蘇總鏢頭賜教。”

“放下那塊石碑。”

蘇陌伸手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天碑。

葉遊塵二話不說,便老老實實的將天碑放下了。

然後他勉強漏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呢?”

“第二件事……不勞煩葉兄動手。”

話音落下,一縷指風驟然而起。

葉遊塵身形化風,這一縷指力終究未曾落在他的身上。

“蘇總鏢頭神功蓋世,今日之賜……哎呦!”

話沒說完,一隻大腳丫子就已經印在了他的臉上。

整個人就給踹的倒飛而去。

人在半空之中,便已經被蘇陌在跟前點了數個穴道,落地之後便保持著一種屁股向後的倒飛之勢,跌落在地上,周身僵硬至極。

整個人甚至連眼珠子都無法轉動。

蘇陌此時則自半空之中,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看了一眼正在龍木島主頭頂上的孟非凡,歎了口氣:

“孟前輩,這跟咱們說好的也不一樣啊。”

“……石城看來終究沒有攔得住你。”

孟非凡臉色陰沉,按照他的算計,蘇陌到來的時機會更晚一點。

到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可現如今,他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三十二律難道都是死人嗎?

“石城?”

蘇陌聞言倒是一愣:“他什麽時候攔過我?我沒見到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