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一直覺得傅寒淵才是這一行人中領頭的。

今日白天未見,本就已經好奇。

卻沒想到晚上再來,蘇陌竟然跟楊小雲同居一室。

他雖然拎不清楊小雲的身份,但是看她發式,也知道她已經嫁為人婦。

蘇陌在人家家裏當差,怎麽當到人家房裏去了?

一時間一愣,脫口問出。

隻是話問出來之後,更是恨不得連抽自己好幾個大嘴巴。

這話說出來,這不是招惹人家殺人滅口嗎?

此等機密都被自己撞破了,那還得了?

蘇陌給他這一句話都整不會了,楊小雲更是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不免狠狠的在蘇陌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怪你吧,跟人家孩子胡鬧。”

蘇陌一時無語,伸手在那小寧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這是我夫人。”

“啊?”

小寧仍舊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那邊魏紫衣則已經從房間裏跑了出來。

目光一掃,正看到偷偷摸摸上樓的掌櫃的,當即眉頭一蹙:

“下去。”

她常年身居高位,哪怕在蘇陌的麵前沒有什麽正經。

實則一身威嚴早成。

這兩個字未曾含怒而發,卻是讓人不敢不尊。

掌櫃的一哆嗦,趕緊從樓梯口消失。

趕走了掌櫃的之後,魏紫衣這才看向蘇陌:

“那孩子中了毒,小司徒正在診治,無礙的。”

“嗯。”

蘇陌聞言便鬆了口氣,繼而重新看向了小寧:

“到底怎麽回事?”

小寧到了此時方才明白過來,原來蘇陌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不過這會功夫也顧不上這些了,便趕緊將今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件事情其實跟蘇陌也有些牽連。

今天晚上小寧離去之前,蘇陌將他拉到一邊,讓他幫自己做一件事。

這事對小寧來說,其實最是簡單不過。

隻是讓他去找那幾個被人‘雇傭’做‘向導’的小夥伴們,探尋一下雇傭他們的人,長什麽模樣,透沒透露叫什麽名字一類的。

蘇陌告訴他,不可以直接問,旁敲側擊的打聽一下。

有所得固然好,無所得卻也無礙。

隻是家中的老爺對此頗為好奇而已。

如果這事辦成了,還能賞他十兩銀子。

小寧不疑有他,今天晚上便為了這事忙活去了。

一切倒也算是順利。

他的小夥伴們對他倒是沒有什麽懷疑的。

隨口閑談之間,挨個找過去,便將蘇陌讓他做的事情,做了個七七八八。

他強行記下來,本想著直接回家。

結果剛到了家門口,一開門,就看到屋頂上有兩個人影閃過。

這顯然是江湖上高來高去的高人。

心中好奇之下,妹妹聽到開門的聲音,便詢問他怎麽了。

他聽到妹妹沒事,就知道那兩個人不是衝著他們來的,當即安慰了妹妹兩句,說是還有點事要去辦,便偷偷摸摸的綴著那兩個人的蹤跡跟了上去。

按理來說,他一個不會武功的半大孩子,怎麽也不可能追上那兩個高手。

偏生這兩個人一路纏鬥留下了不少的痕跡。

小寧從小到大什麽都做,隻要賺錢的買賣,都不介意幹上一番,因此膽子還是很大的。

山上打獵,水中摸魚,都有經驗。

循著這痕跡,還真的讓他給找到了。

悄默默的到了跟前一看,一個正是對門王二嬸家的那個三舅姥爺,這會正站在那裏,手裏捏著個雞腿,嚼的正香。

另外一個卻是一個病懨懨的男子,穿著打扮固然平平無奇,卻總給人一種莫名華貴的感覺。

兩個人似乎各有顧忌,站在樹林之中彼此對話。

就聽到那三舅姥爺歎了口氣說道:

“你蟄伏七年,本以為早就已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五化魔功這東西,修煉的人十個有八個死於非命,你倒是命好。

“到了現在不僅沒死,反而魔功越發精進。

“倒是讓人好生不快。”

那病懨懨的男子,聞言冷笑一聲,似乎有些話想說,可是一張嘴,話沒說出來,卻是一陣咳嗽。

麵上更是湧現了一層極為異樣的白。

他用手絹捂住口鼻,似乎有鮮血從口中被咳出來。

這才舒服了許多,繼而冷笑說道:

“老毒蟲恁的多管閑事。

“自你於赤鹽島上所作之事以後,便知道你定然會到這孤瓢島一行。

“可你來就來了,何必要揪著我不放?

“毒龍丹經之中的那個秘密,又非我一人知道。

“大家都知道其中有詐,卻也都有所求。

“可你求你的,我求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偏生多管閑事,怎麽?那乾元掌淩遠客,是你爹嗎?”

“放你娘的狗臭屁,他給老夫當孫子老夫都嫌棄他小。”

三舅姥爺勃然大怒。

“那你這老毒蟲,何必巴巴的管這閑事?”

那病懨懨的男子輕輕搖頭:

“嘿,說來也是好笑。

“如今這島上都聚集了一些什麽人?

“碎星宗的門人,商會之內的高手,海上的遊俠,還有不少的名門正派。

“誰知道那龍王殿,南海盟,歸墟島三處,於此之間是否也有人來?

“更有一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便如同你這樣,早就已經不在行走江湖的昔年毒尊。

“還有我這種……原本隻剩下了一口氣,等著行將就木的活死人。

“這龍蛇混雜,正邪齊聚之所,卻偏偏隻有你一個老毒蟲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跑來與我為難。

“所謂正邪,當真可笑。”

“他們如何,跟老頭子有什麽相幹?”

那三舅姥爺冷笑一聲:

“老頭子隻是看不慣你,所行所為罷了。

“今日也不跟你多說廢話。

“你現如今直接離開這孤瓢島,老頭子就當從未見過你。

“可你若是不走……”

“若是兩個隻能留一個,為何不是你走?”

那病懨懨的男子臉色陰沉。

兩個人話說至此,小寧卻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兩個人所站立之處,長著不少鬆樹。

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鬆針驟然發黃,雖未跌落,卻也生機慘淡。

正一愣之間,那兩個人忽然便有了動作。

身形快的小寧根本無法分辨清楚誰是誰,在這樹叢之中動起了手。

小寧看的眼花繚亂,隻見得這兩個人,倏然在北,忽焉在南。

那病懨懨的男子,偶爾一掌打在樹上,就見到樹影搖晃,整棵樹雖然未曾被他打斷,卻是刹那枯槁。

小寧看不出來那三舅姥爺有什麽本事,倒是覺得這病懨懨的男子好生厲害。

卻沒想到,正看到精彩之處,那病懨懨的男子,忽然整個停下了身形。

未曾理會如何,便已經是連連咳嗽,抬頭看向了那三舅姥爺的時候,眼神裏更是驚愕至極:

“好一個老毒蟲,你這下毒的本事,已經出神入化了。”

“嘿嘿……知道厲害就好。”

三舅姥爺嘿嘿一笑:

“這三重絕毒想要施加在你的身上,確實是不容易。

“五化魔功雖然不入我老頭子的法眼,卻也真有可取之處。

“五化魔體可合百毒,自生自滅,自消自解,想要讓你中招,卻仍舊是得從你的肺脈入手。

“你昔年小覷了這五化魔功,以至於練功走火入魔,留下來的這個病根,如今卻正該為我所用。”

病懨懨的男子眉頭緊鎖,寧立不動:

“你給我下的,是什麽毒?”

“你看老頭子的臉上,有沒有刻著蠢驢二字?

“此等機密,豈能說與你聽?”

三舅姥爺翻了一個老大的白眼,拿出雞腿便咬了一口,順勢問道:

“饞不饞?”

“……”

病懨懨的男子臉色一黑,小寧此時卻忽然聽到一聲呼喚:

“哥……你在這嗎?”

此一聲來的突兀,小寧固然是嚇了一跳。

原本寧立不動的兩個人,也是同時揚眉。

兩大高手相爭,小寧在側窺探,豈能不被他們察覺。

實則兩個人從見麵開始,始終都在互鬥毒術,小寧身處其中能夠安然無恙,便是那三舅姥爺暗中回護。

隻不過,三舅姥爺的手段,比這病懨懨的男子,稍微高上一線。

卻不算高出太多。

他能護住小寧一人,便已經是極限了。

此時又有人來,卻是再也護持不住。

三舅姥爺暗道一聲不好,就見到那病懨懨的男子轉身就走。

“還敢亂動,找死不成?”

三舅姥爺一聲怒喝。

那病懨懨的男子卻是哈哈一笑:

“站在那裏不動,方才是找死……我看你又如何護得住這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輩。”

話音落下之間,小寧一回頭,便已經看到了妹妹追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小姑娘忽然翻身就倒。

“她中的是七彩心,救人還是殺我,你選一個。”

病懨懨的男子留下這一句話之後,便已經飛身而走。

所謂的七彩心,乃是以多種毒物糅合而成的一種毒藥。

藥成之時宛如七彩奇石,故此名為七彩心。

此毒熬製不易,解法更是麻煩。

此人之所以將這毒藥的名字說出來,便是有意為難。

那三舅姥爺聞聽此言,果然臉色一變。

小寧則已經緊趕著幾步來到了那小姑娘的跟前,伸手將她抱在懷裏,不住口的呼喚。

可是這姑娘中毒至此,豈能回應他?

三舅姥爺麵色陰晴不定,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扔給了小寧:

“你讓這孩子服下此藥,可護持一時三刻。

“老頭子如今尚且有要事在身,不能在你這耽擱時間。

“你趁這功夫,立刻去求你這幾日的貴人。

“說不得你妹妹尚且有一線生機。”

他說完之後,也不耽擱,直接拔足去追那病懨懨的男子去了。

小寧雖然聽了個莫名其妙,卻也明白這兩個人中,這老頭才是好人。

無法可想之下,直接將那丹藥喂給了自己的妹妹。

這才抱著她一路緊趕慢趕的朝著客棧走去。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兩日的貴人,為什麽能夠救自己的妹妹。

但左右都不是自己能夠揣度的人物,而在這緊要關頭,自然也不敢多做念想,稍有不慎,妹妹的一條性命就此沒了。

他已經失去了父母,豈能再失去這唯一至親?

一番話說到這裏,算是將這來龍去脈,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小寧言語略顯笨拙,偶有詞不達意,卻也勉強算是說清楚了。

蘇陌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意外這三舅姥爺知道他們來了。

他們這樣大張旗鼓的過來,此人若是一無所知,那才叫多多怪事。

隻是沒行到這三舅姥爺,竟然為了淩遠客去找那病公子的麻煩。

而病公子稱呼這老爺子做毒尊,也有些讓人驚訝。

這兩個字,又豈是尋常人所能用的?

他沉吟之間,便聽到敲門聲響起,魏紫衣踏步入內,輕輕的出了口氣:

“小司徒給行過針了,那孩子死不了。

“隻不過,小司徒說,她中的毒很是不凡。

“想要完全解開,卻是不容易。

“至少也的三日兩日光景,方才能痊屙。

“這兩日,這孩子卻是不能離開小司徒了。”

魏紫衣眉頭緊鎖:

“隻是她一個孩子,什麽人會對她下此等毒手?”

蘇陌歪了歪嘴,瞥了那小寧一眼。

楊小雲便將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魏紫衣臉色一沉:

“當真豈有此理,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孩子,管那些閑事作甚?

“尋常人躲都來不及,偏生你往上去湊,莫不是找死不成?”

小寧連忙低頭,不敢說話。

魏紫衣則看了蘇陌一眼:

“如此看來,昨天晚上,殺了那淩遠客的,果然便是這病公子。”

“嗯。”

蘇陌輕輕點頭:“不過,既然有那老頭在後麵吊著,料想這位病公子一時之間卻是無暇他顧。隻是不知道這老頭,到底是個什麽路數……”

赤鹽島上殺人害命,為了一本毒龍丹經,不少人慘死在那屋頂上。

如今卻又為了一個尋常的江湖客,跟這病公子為難。

此人所作所為,似乎隻在於一心之念。

不過蘇陌並未就此事過多糾結。

今日從小寧的口中已經知道,再過兩日,正是那霧日。

如今既然小寧的妹妹暫且無礙,多餘的事情倒也不用去操心。

這一夜蘇陌便讓小寧和他妹妹兩個,也在這客棧裏休息。

而接下來的兩日,整個孤瓢島上,都是風平浪靜。

原本隱隱露出頭來的端倪,轉眼便全都縮了回去。

隻是岸邊的傅寒淵,卻告訴蘇陌。

這幾日之間,又有人登島。

隻不過,多數都不是從正經的碼頭靠岸,而是偷偷摸摸從其他的地方,摸到了島上。

傅寒淵含在瞭望台上,拿著千裏目偷偷觀看,卻是發現了好幾個。

而到了這所謂的霧日,果然便是下起了大霧。

兩丈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處於此等境況之下,任憑你是什麽絕世武功,眼力如何非凡,想要穿透這大霧,也是不可能的。

蘇陌不等天亮,便已經帶著人上了船。

同行的除了他們之外,隻是多了一個小寧和他的妹妹。

小寧的妹妹尚且還需要一日行針,方才能夠痊愈。

小寧自然不能跟妹妹分開,索性便全都帶上。

“霧日,孤瓢島北,午時向東,行至申時止……

“日落前向西,行兩個時辰,待等夜色深沉,雲開霧散,可見龍木島!”

蘇陌口中喃喃,大船卻已經悄悄離岸,行至孤瓢島北。

這幾日之間,宋元龍早就將這一條路線,反複來去的觀摩了好幾次。

爭取做到閉著眼睛也能夠抵達所在。

在這裏空耗半日光景,一直算著時間,到了午時,方才開始行船。

速度不急不緩。

宋元龍站在甲板之上掌舵,看著眼前迷霧重重,卻不免眉頭緊鎖。

蘇陌站在宋元龍的身邊,正對這彌天大霧,不禁問道:

“老宋,如此大的霧氣,可算是正常?”

宋元龍半晌無言,隻好說道:

“實則是不正常的……

“但是海上的事情卻又難說,大霧籠罩,也並非沒有。若是遇到無風之時,確實是可以掩人耳目一時三刻。

“這種天氣行船,最是危險不過。

“尋常的日子,遇到了暗礁一類,若是地形不熟也是難以防範。

“更何況這大霧?

“麵前若是有一座山,隻怕看到的時候,也已經撞上去了。”

蘇陌輕輕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聽到哢嚓一聲響。

不禁一愣,看了一眼宋元龍。

這人剛說撞山,這會就撞到了什麽東西。

這張嘴,著實是有點厲害。

宋元龍也是啞然,靠近船舷邊上的魏紫衣,低頭去看,片刻回頭說道:

“是一艘小舢板,隻不過沒人……”

蘇陌點了點頭,卻又忽然聽到有破水之聲從另外一側傳來。

便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從船身上響起。

此時眾人齊聚甲板,甄小小聽到這動靜,不免心中有些驚慌:

“大當家的,該不會是有水鬼吧?”

“正好讓你嚐嚐,水鬼好不好吃?”

蘇陌一笑:“不過,放心吧,是個人……”

他話音剛落,一雙手便已經搭在了船舷之上,一個渾身濕漉漉的身影,費力的爬了上來,翻身便跌落在了甲板之上。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回頭再看,不禁一愣:

“是你們?”

“是你?”

蘇陌等人也頗為意外。

上船的這位,卻是前兩天剛剛有過一麵之緣。

正是碎星宗的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