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不得?”

魏奇雄今日來此,本以為十拿九穩。

卻沒想到,先是跟魏如寒一場爭鋒,關鍵的時候被吳道憂一劍穿胸。

想要拿捏一個魏紫衣,可即將得手,又被蘇陌扔的人給砸了個內傷。

如今內外傷齊聚,穿胸這一劍,他始終未曾將斷刃拔出,便是不想血流過甚。

落鳳盟的人將這周圍團團包圍。

若說拿住了魏紫衣,尚且還有三分餘地。

今日之局未必就是無解。

可是任雄飛又在這關鍵的時刻棄他而去。

終究是讓他心中怒意如狂,再也不去考慮利害關係,隻想大殺一場,以紓胸中塊壘。

此後哪怕是被落鳳盟的人圍殺而死,也算是痛快一場。

然後蘇陌就來了。

此時此刻,他環顧四周,隻覺得天地之間,無一處可以容身。

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沒有一個能靠得住。

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厲聲悲呼:

“時不我待,天不助我!

“蘇陌,你一介黃口小兒,也敢大放厥詞。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天地大磨陰陽盤!!”

話音落下,他忽然伸手在自己傷處附近接連點下了幾處要穴,內力運轉之間,蹭的一聲,那半截斷刃就已經激飛而去,直奔蘇陌!

蘇陌輕輕搖頭,屈指一彈,一縷無形勁風點在了那斷刃之上。

以至於叮的一聲響,那半截劍刃登時支離破碎。

可碎去的劍刃並未就此離散,而是被一股力道牽引,停在了半空之中。

魏奇雄雙腳分站兩邊,兩掌於跟前搬運。

轟然一聲悶響,腳下隱隱顫動不止,頭頂之上那僅存不多的瓦片,也發出了稀裏嘩啦的聲響。

不等激飛,便已經轟然一聲炸成了粉末。

蘇陌舉目四望,倒是覺得此人這一身武功,拿來與人爭鋒未免浪費。

於土木一道,顯然更有作為。

然而此時此刻,尚且有如此悠閑想法的,唯有他一個人。

旁人眼見如此威勢,哪裏還敢在原地停留?

當即紛紛向後飛退,靠近窗戶的索性就從窗口竄了出去。

結果這外麵的人實在是太多,竄出去的又不是打出去的,自然沒有殺出一條血路的決然。

以至於不等腳尖落地,竟又被人給推了回來。

一時之間罵娘之聲此起彼伏。

就在此時,魏奇雄驟然一頓地麵,周身裹挾陰陽二氣,整個人淩空而起,宛如一個巨大的陀螺一般,直奔蘇陌而來。

兩掌分合化陰陽大磨!

“好!”

蘇陌點了點頭,這掌風未曾靠近,便已經有了扭曲周遭一切之感。

腳下的地麵,頭頂的虛空,無形的力道牽引之下,蘇陌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氣流湧動,嚐試裹挾他的身體,搬運不同姿態。

然而蘇陌內力深厚,自然不會受此影響,雖有感覺,卻於己無礙。

下一刻,紫芒自背後浮現,雙眸之中隱隱呈現紫意。

兩掌交叉,繼而緩緩往上一抬!

紫陽神掌!

天地大磨陰陽盤和紫陽神掌悍然一對。

轟!!!

魏奇雄人在半空之中,周身內力瘋狂運轉,陰陽二氣跟蘇陌的紫陽神掌層層相衝。

卻又有陰陽二氣轉化,磨滅蘇陌的純陽掌力。

一時之間,倒是這魏奇雄一身紫炎騰騰,好像他用的才是純陽內功一般。

內力運轉之間,魏奇雄則隻覺得蘇陌送過來的內力,每過來一分,就被自己磨平一分。

雖然自己的內力暫且無法送入蘇陌的體內,陰陽大磨也無法磨平蘇陌。

可如此相爭,他卻有信心可以將蘇陌徹底磨滅。

一時之間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什麽東荒第一,也不過如此而已。”

蘇陌輕輕一笑,也不多說,隻是與之僵持。

開始的時候,魏奇雄尚且還有自得自信,但是隨著時間推移,蘇陌的內力始終平緩如一。

一點點的送過來,一點點的被自己磨平。

全然沒有半點波瀾。

再看他的臉色,波瀾不驚,仿佛全然沒有將這放在心上一般。

反觀自己……

每一次磨滅蘇陌的內力,雖然消耗不多。

可是積累下來,卻是越來越多。

開始內息運轉尚且還能夠維持在一個平等的水平之上,逐漸的就入不敷出了。

此時此刻,已經逐漸呈現頹勢。

內功運轉已經到了極致,可蘇陌卻自始至終未曾有半點變化。

“你……”

魏奇雄到了此時方才隱隱有所明悟。

還想開口說話,但說出一個字,就已經噴出了一口鮮血。

江湖之人爭鬥,比拚內力從來都是凶險至極的事情。

稍有不慎,要麽身受重傷,要麽當場身亡。

他開始的時候遊刃有餘,尚且能夠跟蘇陌閑談兩三言,現如今,隻說了一個字,內力就不免走入岔路之中,內傷更加沉重。

一時間哪裏還敢說話?

心中動念,便想要抽身而退。

可是,他想退又豈能有這般容易?

比武交手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你想退,自然得問問對手答不答應。

他內力稍微一變,便已經不及磨平蘇陌傳遞過來的內力,當即體內經脈如焚。

蘇陌見此,忽然一笑:

“對不住,對不住。

“沒想到你忽然變招,如果力有未逮,那我稍微弱一分內力如何?”

“……”

魏奇雄一時之間臉色漲得通紅。

也不知道是因為內力運轉到了極致,還是被蘇陌這話給說的羞臊難忍。

急怒攻心之下,又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蘇陌見此微微搖頭:

“天地大磨陰陽盤,確實是不錯的武功。

“於此道之上,你也確實算得上是登堂入室。

“可想要以此稱雄,你卻不配!

“魏大盟主想要讓你死,實則是憐子之情,讓人唏噓。

“蘇某跟你無親無故,卻縱然是殺你,也得讓你死個明明白白。

“如今你已經出盡全力……該輪到我了。”

他話音至此,不等魏奇雄臉色變化,一身內力便已經轟然而出。

若說在先前看來,蘇陌的內力是淙淙溪流,雖然連綿不絕卻並不猛烈。

那這一瞬間,那淙淙溪流,驟然轉變為了滔天巨浪。

悍然拍擊之下,猶如天地之威,何人能擋?

尚未醒過神來,整個人便已經倒飛而去,宛如一個破布口袋一樣,被打的跌落在地上。

想要站起,卻已經是體虛乏力,周身再也沒有一絲一毫能為。

更有甚者,體內經脈如焚,灼燒之下,痛苦不堪。

一時間心膽俱裂。

抬眼看向蘇陌,生怕蘇陌此時上前來補他一掌。

蘇陌卻隻是站在當場,負手而立,目光放在了一旁同樣動彈不得的任雄飛身上:

“任殿主,你倒是讓蘇某好找啊。”

任雄飛自然沒死。

蘇陌將他們這四個人攔住,卻並沒有下殺手。

而是當做了暗器一樣,砸向了魏奇雄。

第一個到來的就是任雄飛。

魏奇雄雖然恨他無情無義,舍棄自己而去,可那會功夫縱然是想要下狠手,卻也做不到,隻能將其挪移到一邊,免得被他身上所附著的內力擊傷。

現如今任雄飛躺在一邊,聽到蘇陌說話,也是抬頭看向了蘇陌: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蘇陌擺了擺手:“這個問題無需多談,你若當真好奇,我等會再告訴你。

“現如今,我倒是想要問問任殿主……

“當年偷襲這位魏家二公子的,真就是黃遠黃管家嗎?”

任雄飛聞言一愣,看了看同樣躺在地上的魏奇雄一眼,歎了口氣:

“自然不是。”

“……”

魏奇雄猛地看向了任雄飛:“你說什麽?”

“三絕指雖然是黃遠的武功,但是……我家君上學究天人。

“想要弄出一門類似於三絕指這樣的武功,卻並不難。

“雖然運勁之法,各有所長。

“但是料想這魏奇雄也認不出來。”

任雄飛倒是沒有隱瞞,隻是心中歎了口氣。

實則若非是今日的攤子,早就已經鋪開,他也絕不會來。

無生堂未曾將蘇陌拖住,這一點是他沒有想到的。

當日在無生堂後山,禁地之前演了那麽一場生死離別的戲碼之後,他就馬不停蹄的奔赴落鳳盟。

本以為再不濟,蘇陌也會在無生堂等萬倚蘭和李雪純的一場婚事結束,這才回到落霞城。

這也是他之前就跟萬夫人定好的事情。

萬夫人拿到無盡獄中的好處,奪取無生堂大權,以這場婚事拖住蘇陌,他好來落鳳盟成其大事。

結果蘇陌竟然提前歸來。

如此一來,任雄飛當場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問題是,那會魏奇雄已經被他請來了。

他想要退,魏奇雄卻不願意。

當真便是騎虎難下,最後索性虛晃一槍,給紫陽鏢局送了一封信,將蘇陌引出落霞城。

唯有如此,他們今日方才能夠登門這城主府。

否則的話,萬一蘇陌打算給魏紫衣保駕護航,今日他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豈敢捋這虎須?

可就算是這樣,任雄飛也是謹小慎微。

讓老翁在北城門前等著,但有發現蘇陌的絲毫蹤跡,就立刻發出傳訊,他們這邊便會立刻撤離。

結果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

不是因為來老翁年老體衰兩眼發花,看不到蘇陌……

而是因為蘇陌在他們監視北城門之前,就已經在這落霞城內。

老翁守北城門,實則是守了一場寂寞。

可縱然是沒有接到老翁的傳訊,任雄飛的心中也始終懷著忐忑。

所以在發現魏如寒設謀將那些心懷鬼胎之人,盡數引出來之後,就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先前魏奇雄和魏如寒爭鋒一場,最終的結果無論在兩個人心中如何,至少在旁人看來是勢均力敵之勢。

此等情況之下,此消彼長,所有人又都落入了落鳳盟的包圍之中。

心中的不安促使之下,更是讓任雄飛擔驚受怕。

總感覺在這重重假象的背後,還有一雙眼睛正在凝望著他。

這才當機立斷,舍棄了魏奇雄,直接帶著人就想要跑。

結果……還是落到了如今這境地之中。

事實上,當看到蘇陌的時候,任雄飛就知道,自己這一份莫名的不安,究竟來自何方。

也明白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大勢已去!

既如此,蘇陌想知道什麽,便告訴他就是了。

此人身懷痛人經,魏奇雄現如今也宛如死狗一般動彈不得,為了這麽一個已經失去了效力的棋子,再去承受痛人經的折磨,著實是犯不上。

“果然是夜君啊。”

蘇陌聽到這話,卻是沒有絲毫懷疑,輕輕點頭:

“夜君確實是學究天人,自蘇某出江湖以來,所見者雖多,可讓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此人了……

“隻可惜,他死的早了一點。”

“……你!”

任雄飛臉色一沉:“君上……君上他深不可測,心懷無上之誌,絕不會輕易就死。”

“哦?”

蘇陌一笑:“二十四年前,魏奇雄深入萬裏冰川,那會夜君專門為此模擬出一套類似於三絕指的武功,讓你們偷襲此人。最終在他絕境的時候,將其救下。

“就是為了竊取落鳳盟。

“這謀劃其實不算厲害,隻是畢竟也為此隱忍了二十多年。

“你們先謀無生堂,再圖的落鳳盟。

“妄想於西南一地攪動風雨。

“這落鳳盟之事,實則便是你們所有計劃之中最後一次機會。

“若是這一次都失敗了……那你們永夜穀多年籌謀,不過就是一場空而已。

“如此大事,夜君也未曾親至。

“由此可見,此人是真的死了。”

“……”

兩個人的一番話說到這裏,很多東西便已經明白了。

眾人不禁看向了魏奇雄。

魏奇雄麵色怔忪,呆呆地躺在那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忽然,他猛地看向了任雄飛: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你?”

任雄飛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你爹說你多疑且狠毒,這話實則一點都沒錯。

“而且,你多疑之處,往往隻在於懷疑你想懷疑的。

“而不是懷疑應該懷疑的。

“旁人對你不好,你就懷疑他別有用心,想要坑你害你。

“別人對你好,你就全然不會去懷疑他。

“君上說過,心懷不忿者,看事從不平。

“你心中懷著不忿,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會覺得是在針對你。

“從小到大,你皆如此,自然積重難返。

“如此一來,隻要稍微有絲毫摩擦,你便會離開落鳳盟。

“在這其中,再稍微使用一點手段。

“哪怕隻是一點點小小的撥弄,你就會信的死死的。

“並非是因為我們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我們的手段正中了你的心意。

“這些事情,本就是你心中所想,自然與我等一拍即合。

“如此一來,為我所用也就順理成章。”

魏奇雄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忽然伸手指著魏如寒,大聲喊道:

“可是,他承認了,他全都承認了啊!

“是他親口說的,老黃偷襲的我。

“是他親口說他想我死!!”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蘇陌歎了口氣:“魏大盟主之所以這麽說,是在憐惜你啊……

“哪怕你一錯再錯。

“哪怕你罪惡滔天……

“就算他想要清理門戶。

“他的心中,也仍舊將你當成了他的兒子。

“他這麽說,隻是因為,他於心不忍。”

“於心不忍……”

魏奇雄聽到這話,也不知道是從何處湧現出來的力氣,猛地翻身而起。

抬頭看向了魏如寒。

卻見到魏如寒滿目皆是傷感之色。

四目相對之間,老人長歎一聲:

“蘇總鏢頭,這又是何必呢?

“便讓他心懷此等怨憤而死,又何必……又何必去深究。

“讓他這一生,都宛如一場笑話。”

“是真的……”

魏奇雄看著魏如寒,聽著這番話,眸子裏的戾氣漸漸地散了。

環顧之間,低沉的笑聲逐漸傳出,開始聲音不大,逐漸癲狂,隻是笑著笑著,便流下淚來:

“我害死了我的大哥……

“殺了我的弟弟……

“滿腔怨憤,認為爹你對我不公。

“認為落鳳盟對我無情。

“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中了旁人算計。

“笑話,確實是笑話!”

他雙拳緊握,猛地閉上了雙眼,再一抬頭,卻看向了魏紫衣,目光一轉又看向了花前語。

輕輕點頭,他對魏紫衣說道:

“……你真的是我大哥的女兒。

“你能過來,讓我跟你說兩句話嗎?”

“紫衣。”

花前語眉頭微微皺起,拉了女兒一把,不讓她過去。

魏紫衣卻看了蘇陌一眼,見他輕輕點頭,便拍了拍花前語的手,來到了魏奇雄的麵前。

而蘇陌此時,指尖已經暗扣了一枚鐵丸。

就見到魏奇雄隻是呆呆的看著魏紫衣,半晌一笑:

“可笑我一葉障目,你這眉宇之間,確實是有大哥的影子。

“也繼承了你娘親的美貌。

“她是南海齊家的小公主,隻可惜,如今此等境地,怕是齊家也不願意認她了吧。

“我大錯鑄成,此生再無餘念,唯有一點,我這一身武功,卻不想就此斷絕……你既然是我魏家血脈,那便請你……

“多擔多待!!”

最後四個字落下之後,忽然兩掌一抬,魏紫衣不由自主也伸出雙手,兩人以掌心勞宮穴相對。

魏奇雄一身天地大磨陰陽盤的內力,緩緩轉入魏紫衣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