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永夜穀弟子齊聲悲鳴,然而動作卻沒有慢下半點。

夜君有令,讓他們即刻退走,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以回頭。

如今更是拚死給他們撕開了一道口子,縱然是眼看著夜君被人打成了滿天血雨,卻也不敢有絲毫停頓。

重重幻影之間,不過是轉眼的功夫,影使們已經去了一小半。

蘇陌此時方才飛身落地,卻是微微皺眉,下意識的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忽然他臉色一變,猛的抬頭,開聲喝道:

“不可放走一個!!”

正道諸派弟子連連點頭,全然沒有絲毫意外。

這是一個能夠攆著夜君狂揍,最後硬生生將其打成了漫天血雨的凶人,果然就應該是將對手斬盡殺絕的。

隻是蘇陌硬生生將夜君打成了漫天血雨的畫麵,著實是過於震撼!

以至於在場正道弟子,一時之間都忘了出手。

隻覺得這一座壓在了頭頂上多年的大山,驟然而去,心中都有些發蒙。

聽到他這話的時候,方才回過神來,可是為時已晚。

永夜穀的人,一個個於黑暗之中的身法,著實是非比尋常。

這幫人又多,一小半也有百餘眾,飛身之間,化為一道道影子,漫天流竄。

在眾人略微愣神的功夫,就已經有數十人不見了蹤跡。

當即發足去追,卻也未能將餘下的人攔下。

不是他們不努力,實在是對方太快,也太多了。

他們人數雖然占有,但是輕功實在是無法跟永夜穀的人相比,更何況全都是影使一流。

蘇陌飛身之間,追上了幾個,隨手打死在了當場,卻也僅此而已了。

到了這個時候,再想要追上這幫夜裏的影子,幾乎比登天還難。

他眉頭緊鎖,看向了在場的這些永夜穀的人,卻是歎了口氣。

不再多想,衝入人群之中放手大殺。

包圍圈重新合攏,永夜穀的弟子奮起反抗。

在夜君已死的絕望之下,這幫人的鬥誌在激昂一瞬之後,就徹底失去了士氣。

唯有鬼影七宗中的人,還在負隅頑抗。

蘇陌放眼過去,段鬆獨戰一人,壓著對方打。

當影子成了明麵上的東西之後,永夜穀的武功之中就存在了破綻。

他們本人就是破綻所在。

其他的幾個影使,則要麽是被聯手攻殺,要麽是被自己這邊的高手壓著打。

轉眼之間,也是死的死,傷的傷。

而傷的卻也難以留下活口,永夜穀不愧是魔道中人,做事全然不給自己留下絲毫餘地。

哪怕是覺得勝券在握,來之前也仍舊是服下了毒藥。

但凡有絲毫疏忽,當即催動讓自己毒發,絕不給對手留下舌頭。

蘇陌眼見於此,眸光一抬,落在了正跟魏紫衣爭鬥的一個鬼影七宗的身上。

魏紫衣正跟一個冷月宮的女子聯手戰他,兩柄長劍,氣橫當空。

眼看著就要將對方拿下,就見到人影一閃,蘇陌已經到了跟前。

大開陽散手探手一抓,且不說這鬼影七宗本就已經到了顧頭不顧腚的程度,就算是完好以待,也未必能夠躲得開蘇陌這一抓。

順勢間咽喉已經落入了蘇陌的手裏,看到是蘇陌之後,臉色頓時大變。

同時臉色大變的還有魏紫衣:

“好你個蘇陌,竟然……”

正要跳著腳的跟蘇陌白扯一下,她們打到這裏到底有多麽辛苦,終於要戰勝強敵又是如何的激動。

結果硬生生的被你給打斷了,簡直豈有此理!

隻不過話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應該是冷眼冷臉的人設,當即硬生生將後麵的話給咽回了肚子裏。

隻能在心裏不斷的臭罵這蘇陌果然可惡。

旁邊冷月宮那位有些上了年紀的女子,則是詫異的看了魏紫衣一眼。

都有點懷疑,這是不是被幽泉教的奪舍令給奪舍了?

突如其來的跳脫,著實是讓人不明所以。

蘇陌也顧不上跟魏紫衣解釋,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枚丹藥,直接就塞進了那鬼影七宗的口中。

“你給我吃的什麽?”

鬼影七宗那人臉色頓時大變,他不怕蘇陌給他吃毒藥,如今落到了對頭的手裏,唯有一死了之。

毒藥隻會讓他稱心如意。

可若是吃的是什麽能解百毒的解藥,那就很麻煩了。

蘇陌卻也懶得回答他了,點了穴道,隨手將其扔到了一邊,又去抓另外一個鬼影七宗。

這幫人的武功自然高明,所以戰至此時,尚且仍舊有幾人還在堅持反抗。

夜君臨死之前的命令,是讓他們且戰且走,給影使留下更多逃竄的機會。

所以他們必然是要戰至無能為力為止。

不過此時此刻,眼看著蘇陌到了跟前,這第二位鬼影七宗卻是決絕。

等不及催動體內劇毒,索性一掌直接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當即殞命當場。

蘇陌一愣:“至於嗎?”

一群魔教妖人,個個舍身取義的,多少有點不倫不類吧?

而餘下眾人眼見於此,也知道今日脫身無望。

一時之間紛紛自裁於當場,不過片刻的功夫,原本還喧鬧的留音城,就這麽安靜了下來。

唯獨那位被蘇陌點了穴道,扔在地上想要自殺,可是手腳無力。暗中催動劇毒,想要讓自己毒發身亡,效果卻也不太明顯的鬼影七宗尚在人世。

知道是蘇陌先前給自己吃的那丸子藥有古怪,一時之間眸子裏全都是絕望之色。

倒是頗顯孤單……

抬頭就見到蘇陌已經到了他的跟前,他慘然一笑:

“有什麽手段,盡管施展就是,我若是多說一個字,便算是你養的。”

蘇陌歎了口氣:“至於嗎?你們永夜穀殺人害命,罪孽滔天,夜君也未必就是什麽仁慈之輩,對於你們來說,便是當真如此值得效忠之人?”

“你懂什麽?”

那人聞言抬頭看了蘇陌一眼,哈哈大笑: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我家君上……”

說到這裏似乎是想到夜君已死,一時之間竟然是放聲痛哭:

“我家君上之誌,你又如何能懂?你……你這個魔頭!!”

“……”

這都不講理了啊!

蘇陌都快傻了,永夜穀的魔頭,叫別人是魔頭?

這特麽都是哪跟哪啊?

“陌兒。”

正在此時,段鬆等人也到了跟前,他看了蘇陌一眼:

“跟他多說什麽?他若願意的話,死了就是。”

蘇陌搖了搖頭:

“我們都知道永夜穀,然而永夜穀到底在什麽地方,段師叔可知道?”

“這?”

段鬆一愣,下意識的想要撓撓頭,不過感覺當前這場合不對,這才沉聲說道:

“永夜穀的方向咱們是知道的,隻不過,具體在哪裏,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這麽多年以來,三家魔道占據天衢城以東,將其阻攔在天衢城外,已經是傾盡全力,又如何能夠探知更多細節。”

另外還有一些這個場合不方便說的話,段鬆沒有告訴蘇陌。

其實這麽多年以來,正道諸派也曾經派出人手,暗中潛入魔教地界之中。

混雜其間,想要偽裝成魔道妖人,套取信息。

如果能夠打入這三家總壇,那就更好了。

隻可惜,魔教所作所為,與正道中人全然不同。

派過去的弟子,要麽太過於正派以至於跟那些魔道妖人格格不入,被輕易察覺然後壯烈犧牲。

要麽就是徹底淪落魔道,反而是賣了不少正道的信息……著實是讓人措手不及。

而派弟子去魔教之地充當奸細這類的事情,雖然各家各派都有做過,隻是結果很是不美,這個場合提起來,難免不合時宜。

蘇陌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永夜穀究竟在什麽地方,咱們都不知道。

“今日縱然是打死了夜君,若是不能將永夜穀徹底鏟除的話,不日他們就會出現第二個夜君,第三個夜君……

“這毒瘤終究是不能讓他一直紮根在東荒,還是得徹底鏟除的好。”

段鬆等人頓時點頭,認為蘇陌言之有理。

如今留下的這個舌頭,正該逼問出永夜穀所在,趁著夜君身死,聯手圍攻,乃是上上之策。

然而那鬼影七宗卻是哈哈大笑:

“你們想知道永夜穀在哪裏?哈哈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永夜穀之所在,乃是第一等秘事。

“當今天下,除了君上之外,唯有引渡人知道。

“我等來去皆有引渡人接送,憑你們的本事,怕是連引渡人都找不到,更遑論永夜穀!”

“……”

蘇陌等人一愣,這永夜穀中還有如此機密?

下意識的看向了段鬆,卻發現段鬆也是兩眼迷茫。

蘇陌知道自己這是問道於盲,按照如今這情況來看,正道諸派對於永夜穀的了解,恐怕僅限於永夜穀給他們看到的。

隱匿在最深處的秘密,他們怕是根本就不知道。

蘇陌眉頭緊鎖,腦海之中已經勾勒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可能。

不過這會功夫卻是不及深思,當即對段鬆說道:

“此人須得嚴加看管,切莫大意。”

“放心。”

段鬆點了點頭,然後看了陸原一眼。

陸原當即說道:“由我親自守著他。”

“多謝師叔。”

蘇陌雖然不知道陸原是哪一個,不過看他年齡比段鬆小一點,又不像是三十二代弟子,便以師叔稱呼。

陸原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陌兒無需客氣,如今你算是為了咱們東城諸派立了天大的功勞了。

“待等此事傳遍東城,咱們紫陽門的弟子,各個臉上有光。”

其他諸派的弟子聞言,一個個也是無言以對,卻也佩服蘇陌的手段。

能把夜君給活活打死,著實可畏可怖。

正說話之間,紅雲大師等人也到了跟前打招呼。

蘇陌順勢將紅雲大師引薦給東城諸派之人,又將紅雲大師想要在天衢城外建一座寺廟的事情說了出來。

眾人聽他這麽說,這才知道竟然是紅雲大師當麵。

當即又是一番客氣。

本來今夜他們打開城門引永夜穀的人入套,雖然人數上占據優勢,可終究影使太多,而且各個都是高手,鬼影七宗又全都深不可測。

兩相對比之下,還真的險些讓這幫妖人脫身出去。

紅雲大師他們來的也是恰到好處,眼見永夜穀的妖人要走,當即就請他們留了一步。

交手之際來不及通稟姓名,卻也知道這幫惡行惡相的和尚不好招惹。

之前眾人也有猜測,這會才算是確定了下來。

今夜既然有紅雲大師等人聯手抗敵之情,又有蘇陌的臉麵在後,這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此後眾人稍作整理之後,又在蘇陌的帶領之下,攻入魑魅林內。

隻是這一路行止,魏紫衣看蘇陌的表情,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老感覺……這人的心裏似乎有些心事一樣?

……

……

時間已經是卯時許,青秀山以東,一個黑衣人飛身縱躍。

偶爾回頭去看,那已經越過的青秀山城,這才長出了口氣。

環視左右一圈,尋了一個隱秘之處暫且停下腳步。

隻是剛剛站穩,腳下便接連搖晃。

他眉頭微微皺起,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金絲黑底麵具,漏出了一張蒼白無須的麵孔。

唇鋒薄如刀刃,一張嘴,卻是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血液鮮紅奪目,並非是體內淤積的內傷所發,反而是體內源源不斷的新傷所製。

他眼見於此,臉色一變。

當即深吸了口氣,盤膝而坐,雙手分合之間,內息倏然而起。

提至胸口之後,卻是猛然睜開了雙眼,又噴出了一口血。

“這是什麽拳法?竟累得本君……五髒皆傷!?”

此人竟是夜君!

自他一路逃竄到了留音城之後,便已經明白,脫身之策就在眼前。

他所修的無晝天魔錄,詭譎難言。

其中種種秘法數不勝數。

尤其以【偷天換日】一訣,乃是死中求活的最好手段。

隻是先前他所施展這一招,用的都是影子。

以人皮影子替換自己的真身,從而兩次從蘇陌的掌下逃生。

但是這一次,有幽泉教弟子在前,他所用的替換之物,卻是一位影使。

當蘇陌那漫天遍野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以至於煙塵四起的時候,便是最好的時機。

而在他施展出了這一招之後,卻又用無晝天魔錄,將自己身邊的影子,盡數送到了那影使的身上。

讓那影使不得不擺出了抬手禦敵的假象。

最終被蘇陌一擊擊碎。

他料定了,‘夜君’一死,東城諸派的弟子必然會欣喜若狂。

會有短暫的愣神時間。

哪怕是蘇陌,都無法立刻察覺到這其中的古怪。

那正是自己脫身的最好良機。

所以……在這之前他就有了命令傳下。

讓影使先走,不可回頭。

影使人多,一哄而散之下,東城諸派的弟子,必然茫無頭緒,顧此失彼。

其後讓鬼影七宗且戰且走,乃是拖延蘇陌等人的腳步。

為此甚至不惜挨了蘇陌一掌,也得讓影使們突圍。

隻是那一掌他也料定蘇陌必然不會全力而發,硬接下來雖然損傷不小,但是有暗無天日卸力,倒也未曾致命。

此後縱然是蘇陌有所懷疑,卻也無法確定了。

這當中的心機,著實是難言難盡,更是萬萬行險之策。

不過,蘇陌當時一路窮追不舍,縱然是行險,也得冒險一搏。

最終終究是讓他博取到了這一線生機。

可如今這一身內傷,又讓夜君著實是憂愁的厲害。

蘇陌所用的七傷拳,直襲五髒六腑,七種拳勁落入體內,縱然是他有暗無天日一訣,盡可能的將七傷拳的拳勁挪移到了黑暗之中。

卻也仍舊扛不住那不知道多少拳的積累。

現如今五髒之中所受的內傷,已經快要到了藥石無救的地步。

他略作沉吟之後,終究是深吸了口氣,伸出手來在自己的胸前,兩臂,兩腰等各處大穴之上連連點動。

伴隨著他每一指落下,他的臉色都會蒼白一分。

前後一共點了對應的五處穴道之後,他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總算是止住了這一直狂噴的鮮血。

可是他低頭再看自己這模樣,卻是不禁慘然一笑:

“數十載苦修,終究讓我推演出了第八重的無晝天魔錄……

“卻沒想到,一戰之下,幾乎盡數毀了。

“蘇陌……蘇陌!!”

他眸光之中恨意湧現。

永夜穀的鎮派絕學無晝天魔錄,原本共有七層。

夜君固然是天賦奇才,早就已經修到了七層巔峰,更有傳言,他想要將這門武功,推延至前無古人的第十重。

可是……這東西往往說來容易,做起來難。

這麽多年以來,哪怕是憑借夜君之才,更是收集絕學,引它山之石以攻玉。

最終也不過是創出了第八重而已。

可縱然如此,憑借這八重的無晝天魔錄,他自問說是一句東荒第一高手,亦未嚐不可。

誰能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蘇陌?

年紀輕輕一身武功,竟然如此可畏可怖!

現如今他體內傷勢極為嚴重,五髒近乎崩碎。

勉強以一身苦修的無晝天魔錄暫且穩定。

隻是如此一來,他這一身內力暫且就動彈不得了。

另外一點,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勉力以內力維持,不過是飲鴆止渴,內傷仍在,如果不能及時回到永夜穀想辦法療傷的話,拖延到了一定的時候,仍舊不免死路一條。

而他若是貿然動用內力,少許尚且好說,若是多了……仍舊會引動這傷勢複發。

一旦爆發傷勢,那便是山呼海嘯之勢,再也難以阻擋,隻能真的身死當場。

一代魔道巨擘,一著不慎之下,落得如此淒涼境地,他如何能夠不恨?

隻是他拳頭緊握,深吸了口氣,不讓這憤怒將他擊潰。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越是明白,如果自己失去了理智,那真的死無葬身之地。

現如今最要緊的是得考慮,蘇陌會不會察覺到自己假死脫身之事……

如果他察覺不到的話,其後自己行動必然會方便一些。

隻要這一身傷勢複原,說不得更是大有所為。

但若是他知道了,則是另外一種處事之法。

所以,蘇陌了解多少,還得另做試探才行。

不過這一切卻需要在他回到永夜穀之後,才能再做計較了。

當即翻身而起,下意識的想要施展輕功,隻是抬腳之後,這才回過神來,隻能老老實實,腳踏實地的在山間跋涉。

時不時的就被樹枝荊棘一類刮得衣衫破碎,鮮血淋漓。

不免一聲聲長歎響徹寂夜之間,於山穀中回**,滿是淒涼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