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糾纏至此,蘇陌又是施展紫陽神掌,身後又是劍匣的。

且不說夜君聰明絕頂,縱然是有些遲鈍之人,也該知道蘇陌的身份了。

更何況夜君於沿河之地的布局,便是毀於蘇陌之手。

甚至連天泉十二劍之事,也總是跟蘇陌牽牽纏纏,揪扯不清。

昨天晚上自己剛剛得到了天泉十二劍的傳訊,說蘇陌對此一無所知。

這才安安心心的來到了魑魅林。

其實那會對於夜君來說,蘇陌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根本不足為慮。

畢竟區區一個蘇陌,什麽時候會被夜君放在眼裏?

問題是,蘇陌一旦知道,七大派必然會有所防範。

自己所作的一切,就極有可能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所以,當昨天晚上這封信到手之後,夜君就覺得自己的謀算成了。

結果……蘇陌竟然就在這魍魎院裏等著他。

更沒想到的是,蘇陌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憑借自己這一身的無晝天魔錄,竟然不能與之敵!

如此一來,他倒是明白,為什麽蘇陌知道了他要對付魑魅林,卻並沒有跟七大派通氣。

憑他的武功,本也不需要跟七大派聯手。

事已至此,魑魅林之變,已經算是徹底敗了。

但夜君不是一個喜歡在失敗的時候,追悔莫及的人。

麵對失敗,他首先想的便是該如何保存自己這邊的實力,另外一方麵,則是得想辦法脫身。

故此,他張嘴喝問:

“留音城的死活,你當真不管了嗎?”

既然蘇陌是紫陽門弟子,留音城內的紫陽門人,他終究不能不管!

回應他的並非是蘇陌的回答,而是彈指神通。

嗖嗖嗖!

一縷縷勁風飛射而來,夜君連忙縱身躲避。

此時蘇陌的回答方才傳入了夜君的耳朵裏:

“留音城自有布置,無需閣下操心,夜君隻要顧及自己的項上狗頭就是。”

“……”

我必殺你!!!

夜君一邊抱頭鼠竄,一邊暗下狠心。

身形一晃之間,卻是又一次施展棄明投暗,衝入了黑暗之中。

這地方不比那地下深處,星夜當空頗為明亮。

夜君這無晝天魔錄,在越是黑暗之處,越是能夠發揮出全部威力。

這等環境之下,對付旁人姑且有用,於蘇陌的麵前,估摸著隻能拖延幾個呼吸而已。

不過好處卻是,這地方廣大……幾個呼吸的時間,足夠夜君逃出升天。

而蘇陌這一身紫陽門的內力,雖然厲害,可終究並非是真正的太陽。

紫色光芒乃是內功外顯之相,而不是真的拿來照明的。

在這種環境之下,必然不如地下那般具有神效。

心中盤算之間,卻忽然心頭一凜。

猛然飛身而起,就聽到砰砰砰,接連三聲響落下,身後那棵樹上卻已經出現了三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巧合?”

夜君心頭一突,更不敢在原地停留。

接連變換了幾次方位之後,再看蘇陌卻隻是兩手連彈,在周圍胡亂出招打的落葉繽紛……

“這……”

夜君冷眼旁觀,雖然驚異於蘇陌這一身內力。

屈指所彈,手法奧妙通玄,僅僅憑借打出去的內力,竟然就有如此威力。

而且接連不斷,似乎無有斷絕。

內功之深,可見一斑。

可是心中卻也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趁此良機,究竟應該轉身逃走,還是再跟蘇陌戰上一場?

憑心而論,今日他夜君敗則敗矣,技不如人著實是無話可說。

可是蘇陌卻是辱他太甚!

尤其是方才那一句‘項上狗頭’,自出道至今,誰跟他這麽說過?

今生今世這是唯一一次的奇恥大辱。

如何能夠甘心就走?

但是這蘇陌……

著實是詭計多端,武功深不可測也就罷了,怎麽還有這麽多的花花腸子?

陰險詭詐,哪裏還像是一個正道中人?

如今這幅模樣,焉能知道,他不是又在做戲?

實則已經窺破自己行藏,正是要等自己上鉤?

心念之中左搖右擺之間,最終定下思緒,再不多想,轉身就走。

結果剛剛引動身形,便聽到身後破風之聲傳來。

那原本還在胡打亂彈的蘇陌,竟然已經追到了自己的身後。

夜君一時之間亡魂大冒,更是氣的破口大罵:

“姓蘇的,你好生無恥!!!”

“???”

蘇陌聽的莫名其妙,從交手至今,本就是武功和心機之間的較量。

誰的反應慢了一拍,終究是得挨打的。

他蘇陌雖然心機不少,但是你夜君難道就真的老實可欺了嗎?

這般罵人是什麽道理?

當即哈哈一笑:

“多謝夜君讚譽,蘇某愧不敢當,還請停下一步,咱們細說從頭如何啊?”

“本君若是再信你一句,便就此退出江湖!!”

夜君說的咬牙切齒。

“這……何至於此?夜君竟然這般小家子氣,如此玩笑話也說得出口?莫不是還不如那街邊的幼稚頑童?”

蘇陌一時無語,然而眼珠子微微一轉,開口說道:“那蘇某再跟你說一句實話如何?”

“……什麽實話?”

兩個人一邊施展輕功逃竄,一邊隨口對答,竟然全無影響。

而蘇陌卻似乎趁此良機,開口說道:

“夜君之謀,實則已經盡數被蘇某窺破。

“今日縱然是夜君有逃出升天之能,可再想要於這東荒攪動風雨,怕是難上加難!!不如就此束手,蘇某饒你一命,讓你安享晚年如何?”

“放屁!!”

夜君怒喝一聲:“你倘若當真知道……”

說到這裏卻是閉口不言。

這裏麵的道理很簡單,蘇陌若是全都知道的話,豈能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他越是這麽說,就越是說明,他所知有限。

想要借此從自己的口中套取真話。

夜君現如今雖然是急怒攻心,言語之間眼看著就要不過腦子了,不過當話要出口的時候,還是及時的咽了回去。

蘇陌卻是哈哈大笑:

“你看你看,該相信的你不相信,不該相信的你非要相信。

“這一趟就算是讓你逃出升天,敢問夜君一句……將來你還敢與蘇某為敵嗎?”

“……哪個要與你為敵?”

夜君險些都要氣炸了心肝肺了。

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布置被蘇陌給打破。

自己想要沿河水寨,作為謀算一環。

結果被蘇陌戳破了。

自己想要利用天衢論劍,暗中圖謀魑魅林魍魎院,去找藏於地下的那個人。

結果被蘇陌捷足先登,更是搶了那人原本留給自己的陰陽生死令。

這裏麵樁樁件件,幹你蘇陌屁事。

偏偏你蘇陌到處破局,害的自己淪落到了如今的下場。

這會功夫卻說這便宜話,著實是可恨可惱。

“夜君與正道為敵,自然是與蘇某為敵。

“蘇某雖然不敢自詡俠義,卻終究不能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成事。

“倘若夜君能夠棄暗投明,憑借這一身本事和智慧,不難出人頭地一場。”

蘇陌一邊說話,彈指神通卻是絡繹不絕。

而趁著兩人對答之間,這會功夫縱然是進了這魑魅林,有夜君跟他隨**談,倒也不至於追丟了。

反而是夜君因為失去了平常心,卻是忘了以傳音之術,借用魑魅林內的迷陣,來逃脫升天。

腦子裏全都是蘇陌說的話,以及前後得失,被蘇陌追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一時之間,好生煩惱。

此時此刻,蘇陌的聲音落入耳中之後,更是下意識的說道:

“豈有此理,就憑你還自詡正道?

“與你相比,幽泉教主便如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般,心機純粹宛如一個傻子。

“依本君看,不如你蘇總鏢頭,棄明投暗,入我永夜穀。

“本君不僅僅將永夜穀的絕學傾囊相授,更授予你副穀主之位,等本君百年之後,這一份基業盡數轉增與你可好?”

“好啊,一言為定,蘇某多謝夜君成全,還請夜君止步,你我商量一下,應該如何圖謀東荒,君臨天下!”

蘇陌張嘴就來,全然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這本就是他的目的一樣。

“……”

夜君一時之間啞然。

這話除了那一句‘請夜君止步’之外,著實是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而此時此刻,夜君忽然覺得眼前一開。

竟然已經穿過了魑魅林了。

到了此時,他忽然反應過來,一時之間是勃然大怒:

“姓蘇的……你,你簡直奸惡狡詐如鬼!!”

他們這一路對答,蘇陌緊追不舍,正是為了讓他無暇他顧,忘了借用魑魅林的地形逃脫。

又一路纏著他說話,胡言亂語,氣的自己七竅生煙。

此時此刻從魑魅林內出來之後,這才反應過來。

回過頭去再看,卻已經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蘇陌豈能容他再返魑魅林?

“夜君何故一個勁的誇讚於我?

“晚輩年輕識淺,著實是愧不敢當。”

一路奔波至此,兩個人仍舊是聲音洪亮,可見內息沒有絲毫折損。

這其實也讓蘇陌暗暗心驚。

夜君這一身武功,著實是非同小可。

至今為止,他們兩個對過兩掌。

第一掌的時候,夜君以虛實變換之道,一觸即收,此後又以影子戲法脫身,隱於暗中,趁機偷襲。

第二掌則是自己以氣力不濟為餌,引誘夜君上當。

可最終的結果,固然是殺到了夜君的跟前,可仍舊被對方以影子戲法脫身。

不過……蘇陌知道,這第二掌其實已經對夜君造成了影響。

隻可惜的是,這一點影響顯然不足以讓夜君重傷駐足。

現如今追逐至此,說不得還有機會第三次硬碰……

必須得趁此機會將這夜君拿下,至不濟也得打死在當場。

否則的話,兩個人交手至今,對各自的心機手段都有了解了,這一次若是還不能拿下,怕是真的得讓對方逃出生天了。

心念至此,他內力驟然一轉,速度忽然激增。

他這一路咬著夜君的身後,卻是一個若即若離的位置,就是想要讓夜君誤以為,自己輕功無法追上對方,所以隻能利用言語擾亂他的心性。

其中雖然仍舊有以話語讓對方無暇他顧的用意在其中,但是更多的,卻是不想在魑魅林內動手。

變數實在是太多,畢竟這有可能讓夜君提前反應過來魑魅林對他的優勢。

現在卻是不需要再隱藏下去,當即內功全力運轉,神行百變當空一線,瞬時間拉近了好大的一節。

夜君不用回頭,就知道蘇陌靠近,當即心頭一緊,也是全力運功。

生死之前,誰還敢稍微有絲毫懈怠?

魑魅林距離留音城不過數十裏的距離。

兩個人一路奔行之間,不過眨眼就已經到了留音城內。

此時此刻留音城內卻是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七大門派駐紮於此地的弟子,以紫陽門和冷月宮為首,正將一群黑衣人圍在中間,奮力拚殺。

更有一群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大和尚,湧入戰局之中。

武功固然不能說多麽厲害,但是野路子不少,又有奇學在身,一時之間也是讓這些黑衣人叫苦不迭。

夜君遠遠看去,便已經是目眥欲裂。

被圍繞在中間砍殺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先前所帶領的數百影使。

既然拿下了魍魎院,掃平了魑魅林。

那自然不能放著留音城不管。

他們從陸原的手中拿到了手諭,在他們的預想之下,陸原已經是在掌控之中。

由此裏應外合,拿下留音城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數百影使是從留音城出來的,掃平了魑魅林之後,又換上了百姓的著裝重新返回。

本想著到了城內在暴起發難。

卻沒想到,門前守衛假傳諭令。

他們還以為是掌控著陸原的那位鬼影七宗,另有玄機謀算……

卻沒想到竟然是將他們直接帶入了陷阱之中。

一時之間,先手盡失。

雖然憑借鬼影七宗的武功,仍舊能夠跳出圈外征戰。

可是留音城內也有高手。

段鬆,陸原,魏紫衣,傅寒淵,紅雲大師……等等。

胡三刀的武功,雖然隻有三招,勉強也能夠在他們的麵前稍微比劃兩下,不過也就兩下……兩下之後就趕緊去人多欺負人少了。

而餘下之人,若是在鬼影七宗隱藏的前提下,怕是一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已經現出了真身的鬼影七宗,縱然是手段仍舊不弱,可是一對一之下,終究是有的打。

更何況,紫陽門來到這留音城的,又豈止於段鬆一人?

不能說是傾巢而出,但隻要是沒事的,幾乎全都來了。

整個留音城內,一時之間是亂成一團,永夜穀的影使固然是武功高強,卻也招架不住這麽多人對著他們圍毆。

一時之間是死的死傷的傷,眼看著就要無以為繼的時候,抬頭便見到了夜君。

頓時感覺見到了希望,不禁叫出聲來:

“君上!!!”

“夜君!?”

在場正道諸派的弟子,聞聽此言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夜君親至……縱然如今局麵不錯,又如何能夠與之敵?

結果下一刻,就聽到夜君傳音喝道:

“退,速退!!

“折返永夜穀,不可多留一刻!!!”

“還是留一留吧!!”

蘇陌的聲音已經出現在了夜君的身後,一路追殺至此,總算是追了上來。

這還是夜君被這留音城內的事情稍微阻了一下,否則的話還不一定得追到什麽時候呢?

當即揮起一掌,正中夜君後心。

這一掌直接將夜君打的口噴鮮血,不僅僅讓在場眾多正邪兩道的人瞠目結舌,就算是蘇陌也覺得不對勁。

一愣之間,就見到夜君十指連動,驟然一轉,正包圍著永夜穀弟子的正道弟子們,頓時有數十人不由自主的騰身而起。

好端端的一個包圍圈,瞬間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緊跟著就聽到夜君口含鮮血,大聲說道:

“傳本君令,鬼影七宗斷後。

“影使一個不留,無論發生什麽,不可回頭!!!”

他的話說到這裏的時候,人也從半空之中跌落到了地麵之上。

蘇陌一掌豈是好受的?

哪怕這一掌本就是防備他影子戲法,以至於未盡全力,卻也仍舊讓夜君五內如焚。

地麵都被他給砸出了一個大坑。

這會功夫從坑中翻身而起,再抬頭,蘇陌已經從天而降。

龍吟之聲驟然響徹夜空,十二關金鍾罩轟然而鳴,抬眼之間,漫天的拳頭從天而降。

七傷拳!

蘇陌一直保留七傷拳未曾動用,便是在等此時。

彼此之間深淺難明的時候,貿然動用這套拳法,未必能夠打死夜君,卻可以讓他察覺到七傷拳中的力道,讓其有個防範。

此時此刻,一招得手卻是再不保留。

拳頭如同雨滴一般,漫天遍野的砸了下來。

氣勁橫空,交織縱橫。

一時之間,眾人所見之處,隻見到拳影重重,從天而降,地麵之上轟轟轟轟接連起伏,滔滔不絕。

飛沙走石,煙霧彌漫!

這是什麽拳法?

這是什麽武功?

挨打的那個是夜君嗎?

打人的那個又是誰?

無論是正道諸派,還是永夜穀的妖人,一時之間全都傻了眼。

也就是段鬆,魏紫衣他們認出了蘇陌,卻也看的目瞪口呆。

陸原更是瞪大了雙眼:“這是哪來的凶神?”

這威力,簡直是想要將整個留音城給砸碎了啊!

驟然之間,漫天的拳頭忽然全部消散,凝聚一點,就見到蘇陌從天而降,揮舞手中鐵拳,裹挾無邊偉力。

一拳落下,夜君周身之上,驟然重重虛影閃爍不斷。

轟!!!!

一拳直接衝破夜君所有阻攔,正中當胸。

一時之間,夜君整個人便如同是一個破布口袋一般,倒飛而去。

人尚在半空之中,便已經四分五裂,血灑長街!!

“君上!!!!”

永夜穀弟子齊聲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