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永夜穀的數百影使抵達之後,一場亂戰瞬時而起。

這五百影使皆為高手,縱然不算夜君身邊的十幾個頂尖高手。

僅僅隻是憑借這數百人,於江湖上都是一股可畏可怖的勢力。

如今出手,幽泉教內的這些血奴自然不是對手。

隻是這些血奴不同於正常人。

他們的身體沒有痛覺,不會怕死,縱然是斷手斷腳一類的傷勢,對他們來說也沒有絲毫影響。

而以內力擊中死穴一類的手段,也無法殺死他們。

得益於此,雖然他們以武功而論,不是影使們的對手。

可是但凡被擊退之後,立刻就會悄然消失於樹影之後,再也難覓蹤跡。

不過片刻之間,周圍竟然靜悄悄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時之間,影使們麵麵相覷,隻能回到了夜君的周圍拱衛起來。

冷靜的觀察周圍環境,應付隨時可能突發的襲擊。

夜君環視一圈,輕輕一笑:

“幽泉教於魑魅林內所布置的陣法雖然看上去詭異離奇。

“然而仍舊脫不出六十四卦方位的藩籬。

“再輔以天地人三才之變,以至於似現實隱,似有若無。

“又以幽泉真經之中,幽泉一脈的音功亂人耳目。

“配合這光怪陸離的血海無量經……

“這才有了這神秘莫測的【三元鬼神驚魂陣】!”

他話音至此,言語微微一頓:“然而歸根結底,卻還是一門有跡可循的陣法。

“影子戲法和幽泉教的血奴,其實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影子戲法乃是牽絲為偶,看起來沒有依憑,實則是肉眼難辨。

“血奴掌控則是得益於幽泉真經,卻也不能離開太遠。

“他們既然能夠掌控血奴,那真身所在自然不遠。

“而根據此地地勢所占據方位來看……他們真身所在,一者在歸妹,一者在小過。”

話音至此,當即有數個黑衣人飛身而起。

朝著這兩處所在分別而往。

下一刻,果然有身影從中飛身而出,與影使鬥在一處。

“君上果然厲害!”

鬼影七宗不禁讚歎,而不等話音落下,腳下的人皮影子倏然如飛,衝向了幽泉教弟子所在。

就見到此人五指張開,手指微微一勾,那影子當即如臂使指,不過轉瞬之間就已經纏繞在了一個血奴的身上。

隻是在脖頸之上一繞而過,也不知道如何做法,那血奴便已經身首分離。

影使們紛紛出手,幽泉教的血奴卻是一觸即潰。

倏然之間,似乎是得到了某些命令,當即各自退縮,潛入陣法暗處,悄然不見了蹤跡。

唯獨留下地麵上的幾具屍體,被影使們收集起來,隨手剝下了人皮。

然後從懷中掏出了瓷瓶,倒出粉末,撒在人皮之上,一抖手,血跡竟然刹那幹涸。

將人皮疊好收入懷中。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走吧,如今所見,不過是這三元鬼神驚魂陣中的小道而已。

“幽泉老友如今是真的回不來了,此地之事,卻事不宜遲。

“而三元鬼神驚魂陣之中,尚且有鬼神驚三門……這才是今夜主要需要應對的。”

夜君話音至此,舉步向前。

身後眾人當即跟上他的腳步。

三元鬼神驚魂陣,倘若單獨隻是陣法,倒也沒有什麽稀奇。

可是幽泉教在這魑魅林中大興土木,改造樹木,經營了這麽多年月,已經將整片林子打造成了一處鬼神驚魂圖。

深入其中不得其法,自然是舉步維艱。

然而夜君卻是學究天人,帶領手下一路深入其中,沒有絲毫迷失之感。

而幽泉教也知道夜君厲害,先前那種小手段已經不敢隨意亂用。

故此這一路上夜君等人所見,樹上懸掛著的屍身似乎都有些不一樣了。

除了那些早就已經被風幹的幹屍之外,餘下的那些好像剛剛死去的屍體,已經是不見了蹤跡。

顯然是另有聚集,隻等著攻其一役。

變故發生卻也隻在一瞬,本來一路行至平靜至極,可是忽然之間,周圍已經是人影重重。

這些人影隱藏在樹叢之後,刷刷而過,隻見其影,不見其形。

永夜穀中一位高手忍不住眉頭一揚:

“幽泉教在我等麵前玩弄這一手,未免有些小覷了咱們。”

“終究得有圖窮匕見之時,何不現身一見?”

兩人開口的刹那之間,就見到林中刹那間有層層血光驚起。

緊跟著便是血氣彌漫而出,隨著血氣湧現,一道道身影呈現在血影之間,若隱若現。

同時伸手揚起,一枚枚血色長針密集如雨的朝著永夜穀眾人打來。

“來了。”

永夜穀這邊的人一聲輕呼,下一刻道道影子從眾人的腳下飛掠而出,在跟前拔地而起,驟然膨脹形成了一個個人影,更有影子到了半空之中,阻攔頭頂等位置的長針。

“幽泉化血針?雕蟲小技,還給他們。”

一人開口說話,便見到那擋下了幽泉化血針的人皮,忽然卷起成了一團,緊跟著倏然繃緊。

嗡嗡嗡!

幽泉化血針果然倒飛而去,隻是樹林之中那些身影對此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任憑這幽泉化血針打在身上,不動不搖之間,反而是一步踏出,猱身而上。

“鬼字門。”

夜君冷眼旁觀:“攻巽位。”

影使聞言頓時而動,霎時間撲擊而至。

卻又有冷光自半空之中飛射而來,卻是一枚枚巴掌大的小小鐵片,鐵片零碎的刀鋒如同利齒,高速旋轉之下,切割虛空聲音不絕。

這一出卻是正好封死了巽位空白,一時之間影使們猝不及防之下,十幾個影使被這鐵片暗算成功。

然而尋這鐵片來處,卻又找不到根底。

夜君輕輕搖頭:“這是神字門,人在明夷。”

可當影使衝入明夷位的時候,卻並不見人。

“明夷轉無妄,未濟暗藏險,截夬位。”

夜君站在當場,隨口指點,影使紛紛衝殺,全然沒有絲毫猶豫。

無論所過之處,會受到什麽樣的偷襲,埋伏,亦或者是死傷了什麽人,也全都沒有任何猶豫。

夜君兜帽之下的眸子更是平靜到了極致,一邊隨口指點,還一邊有時間說點旁的東西:

“我永夜穀,還有極樂天宮和幽泉教,聯手對敵直逼天衢城那會,三旗令也從未用過這一門陣勢。

“幽泉教於此之間的隱藏可謂是嚴密至極。

“本君暗中謀取此陣詳情,著實是耗費了一番手段。

“鬼神驚三門相輔相成,單以陣勢與地形而論,著實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所以,本君要拿魑魅林,首先便得讓你們三缺其一。

“隻是現如今看來,當今三旗令中的另外兩位,倒也不是尋常之輩。

“現今指揮布陣,竟然能分心兩用,算得上是一位人才了。

“不過……此陣變化繁複,你如今所行之事,可謂是耗盡心力,窮其謀算。

“如此一心二用,一時片刻姑且也就罷了,若是長久下去……你終究會被本君拖垮。

“最終不得不傾力一戰,最終還是會被本君一體成擒。

“本君愛才,不願殺你,你若是願意大開陣勢,投效於本君座下,本君必然重用。”

他一番話說到這裏,周圍卻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

夜君輕輕搖頭,並未失望,隻是隨聲指點影使破陣。

而這陣法果然是千變萬化,誰也不知道隱藏在暗中的到底有多少人。

影使們一個個都是武功強絕之輩,探陣殺敵,如同探囊取物。

可如今殺來殺去,死去的竟然全都是血奴。

始終沒有得見幽泉教弟子的真麵目。

卻忽然聽到夜君說道:

“罷了罷了……本君本想給你們一個機會,如今看來,我擇世人,世人亦在擇我。”

他的話音到這裏,卻沒有繼續開口。

而是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下一刻,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十幾個高手,當即聞風而動。

直接撲向了那一處所在。

隻見越過樹叢,驟然視野大開。

少說有百餘名幽泉教弟子,赫然都在其間,小心探查陣內光景。

見到這十幾個人飛襲而至,頓時瞠目結舌。

這是怎麽找到的?

三元鬼神驚魂陣,其中三元乃是環環相扣,步步成陣。

身形藏於迷蹤之下,縱然是有人以絕強的武力,破壞周圍的環境,卻也難以從陣勢之中找到他們。

因為他們也是時刻處於變化之中。

一處被破壞之後,立刻便會激起陣法暗藏的凶險。

讓被困於其中的人難以應付。

再有一節便是,這三元鬼神驚魂陣中暗藏的人手,並非是尋常江湖武陣之中的幾人便可以成陣的小陣法。

而是一處暗藏了數千人的龐然大陣!

陣中所屬之人,聽從指揮者以幽泉傳音之處分發命令,每一節都有十餘處小節,每一處小節都有自己的章法在其中。

上位者一條命令,下麵將會有數十種變化。

一旦運轉起來,生殺之間,陣中力量無窮無盡。

縱然是以人命來堆積,也可以讓入陣之人,有死無生。

這也是為什麽,東城諸派幾次聯手功打魑魅林,最終的結果都是铩羽而歸的原因所在。

以人數論,魑魅林內暗藏數千幽泉教眾。

以陣法論,踏入其中,處處受製於人。

僅此兩點,就已經讓魑魅林固若金湯,難以攻破。

而今日夜君率領數百高手,闖入此陣之中,卻是因為三元已破。

身處此位的幽泉教弟子不知道,夜君先前指揮影使破陣,實則也是在暗中觀測陣法運轉之中的破綻。

三旗令中那位平平無奇之人,固然是有一心兩用之能,可終究無法窮盡陣法的所有細節。

開始的時候姑且也還罷了,但是到了這會,夜君已經窺破這三元之中的破綻所在。

此時此刻,十幾個高手闖入百餘人的陣勢之中,當即展開殺戮。

一時之間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這十幾個都是永夜穀中的高手,鬼影七宗身後的影子道道飛起,這些影子在他們的手裏施展出來,每一個都淩厲非常,詭異凶險。

而其他幾位所施展的五鬼天魔氣等永夜穀的絕學,也絕非這些幽泉教的尋常弟子所能夠阻擋。

不過片刻的功夫,這百餘人已經死傷殆盡。

更有影使趁勢攻入其中,徹底將這些幽泉教弟子斬殺的幹幹淨淨。

夜君卻又伸手一指另外一處方位。

陣法之變有些時候便是如此,一處有了破綻,處處皆是破綻。

先前一直被動挨打,到了這會,卻是攻守異位。

不僅如此,憑借夜君之能,以及他對於此陣的了解,甚至可以反過來利用此地陣型,與二旗令反複遊鬥。

至此為止,戰局變化已經悄然扭轉。

可就在此時,原本一直淡定自若的夜君,忽然低頭看了一眼。

下一刻,兩隻蒼白的手爪,從地麵探出,一把就抓住了夜君的腳踝。

夜君颯然一笑,整個人就被拽進了地麵之中。

這是二旗令另外的一場機心。

夜君這樣的人物,攻入此地之中,他們哪裏敢於小看?

破陣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要說跟夜君廝殺,他們更不可行。

死中求活的唯一辦法,便是讓夜君跟這數百高手分開。

隻要沒有了夜君的指揮,這些人頓時就無法利用陣法地形之變,隻能予取予奪,勝負尚難預料。

至於夜君……

無論付出多少條人命,都必須將他拖住。

料想以千餘人同戰夜君,縱然夜君當真武功蓋壓東荒,能夠將這千餘人盡數斬盡殺絕。

但是等他殺完了之後,這大局卻已經定下了。

故此,夜君看出了二旗令指揮之下的三元鬼神驚魂陣破綻是真,可是二旗令真正的目的,卻也在他處。

此時此刻,夜君驟然消失,數百影使乃至於那十幾位絕頂高手。

果然便如同是無根浮萍一般,陷入陣中隻能應付周遭一切變化,再也難以破局。

可就在此時,鮮血忽然從地麵汩汩湧現。

宛如在地麵之上開了一處血腥泉眼。

緊跟著夜君的身形倏然而起,手中隨手提著兩具屍體,扔到了一邊。

“好謀算,可惜,憑借這些人手,想要拖住本君,那是癡心妄想。”

他雙手一探,對著地麵淩空一抓:

“起!!!”

地麵泥土驟然翻滾,緊跟著一具具屍體便被他從地麵之下,硬生生的拽了出來。

這一手段可謂是通了玄!

隻讓人看的心膽俱裂。

更有幽泉教弟子,眼見於此,心頭幾乎崩潰:

“夜君不是江湖武人,他是神人……是神人!

“我們不過是凡人,凡人如何能夠與神對抗?”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心頭駭然。

就算是蘇陌,眼見於此,也忍不住有些驚訝:

“這戲法……是怎麽變的?”

隻是目光仔細探尋之後,卻是恍然大悟:“原來也是影子戲法。”

影子戲法看似神通奧妙,實則段鬆曾經就跟蘇陌說過。

所謂的影子戲法,其實跟西州的機關木偶一類相差不多。

機關木偶之術,便是通過細線連接,以內力運使,形成外物功敵。

影子戲法其實如出一轍,仔細觀察那些鬼影七宗一類的人物,無論是哪一個,他們施展影子的時候,手指都會張開,手指一勾,人皮隨式而動。

他們勾手指,牽連的乃是絲線。

內力尋絲線跟人皮相連,以永夜穀內的魔功禦使,如臂使指無不妥帖。

這一點,夜君方才也有提到過。

而之所以影子跟主人之間距離也就是在十米二十米這一類的極限,隻是因為線就這麽長……

脫離了範圍,影子自然也就夠不著了。

若是人皮到了,線斷了,內力無法附著於人皮之上……那就成了送人皮的了。

全然沒有了絲毫神通蘊藏其中。

夜君的手段,其實也是如此。

蘇陌尾隨他們進入這魑魅林內,第一次所見,便是其中一位影使,明明已經守勢不及,眼看著就要被那血奴所傷。

結果夜君手指一勾,讓對方竟然憑空又起了一變。

這才跟那血奴對了一掌,得脫大難。

當時蘇陌注意到這一幕,便有些明悟。

隻是當時動作太小,看不真切。

如今卻是看的明白,自夜君手掌之間竄出數十條是絲線,牽扯在這些屍體上。

他殺了人之後,飛出地麵,賣力一拽,屍體自然是破土而出。

懸掛當夜,看上去駭人聽聞。

“怪不得叫戲法……果然都是騙人的把戲。

“夜幕之下隱藏絲線,除非眼力高明之輩,又有幾個人能夠看的真切?

“人皮故意塗黑,也是為了讓它真的像個影子……

“隻是這永夜穀的古怪武功,卻也非同小可。

“僅僅隻是憑借一根線,竟然就能夠做到這種事情,也算玄奇。

“不過……人啊,一旦裝神弄鬼起來,鬼都得給活活嚇死。”

蘇陌輕輕搖頭,卻是從夜君這邊收回了目光。

他是隨著這數百影使同時踏入了魑魅林的。

而且,第一次觀察夜君的時候,似乎還被他察覺到了。

這會功夫一路看到現在,不管是夜君還是二旗令,都已經無心他顧。

“我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去找一找魍魎院?

“九月初九,魑魅魍魎……魍魎院內,是不是真的藏著什麽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