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熟悉的丈夫,忽然間就似變了另外一個陌生人似地。這種突然其來的變化,甚至比起門外的大風大雨,還要更加地令和美感到害怕。手腕處仿佛被老虎鉗死死鉗住,筋骨劇痛欲裂,隻在這頃刻之間,和美已經痛得麵色發白,渾身冷汗淋漓。她勉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安慰道:“好,好。阿守,和美是你的妻子啊。無論阿守你想做什麽,和美永遠都會支持你的。先、先放手好不好?別驚嚇到了孩子。”
話聲未畢,窗外陡然間“喀嚓~~隆~~”地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震耳雷鳴。熾烈刺目的閃電劃破漆黑夜幕,將天上地下的所有東西統統都映耀成一片雪白。就在這閃電之中,風守禦用右腿支撐著身體站立而起,雙眼發出奇異的光芒,縱聲瘋狂獰笑道:“是嗎?和美妳會幫助我嗎?太好了,實在太好了。”不由分說,一把將妻子揪起來半吊在空中。
和美吃痛,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抱在懷裏的孩子失手落地,小腦袋“咚~”地撞在塌塌米上。孩子受驚醒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已經開口大聲啼哭。和美驚叫道:“阿守,你放手啊。有什麽事情,我們都可以慢慢商量。孩子!孩子!”
“還要商量什麽?和美妳不是已經答應我了嗎?”風守禦麵目猙獰,神情顯得不正常地亢奮。他抽刀出鞘,將銳利刀尖對準了和美咽喉。森森寒氣透過肌膚,直進骨髓血管,深入五髒六腑。和美渾身也止不住地顫抖,麵上早已全半分無血色。想要說話,可是牙關連接打架,除去陣陣“格格格~~”的響聲以外,她根本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仿佛被母親的恐懼所感染,那仍在繈褓中的嬰兒更加聲嘶力竭地哇哇大哭,卻無論如何,也休想能將父親那顆已經冷硬如萬載玄冰的心腸稍微軟化半點。
風守禦用力握緊刀柄,狂笑道:“‘絕情絕義,求敗壯誌。用心斬訣,刀中不二’!要修煉〖用心斬〗,首先就必須絕情絕義,斬斷所有親情的羈絆。隻有將所有親情和思念都親手斬斷,才能達到天下無敵的境界!來吧和美,成全我吧!我要成為武神,我要——天下無敵!”
驚雷炸裂,銀蛇亂躥!再沒有絲毫猶豫,風守禦挺起長刀,往前猛地一送。“噗~”的輕響聲起,〖黑川〗狠狠刺進和美小腹,來了個前入後出!濃烈血腥氣眨眼間撲鼻而來,生命力連同血液一起從傷口處飛快地大量流失,和美撲倒在地,拚盡殘力抬起頭來仰望著自己的丈夫,那目光中沒有憤怒,沒有後悔,更沒有憎恨和痛苦,隻有哀傷與懇求。她喘息著道:“孩子……阿守……好好照顧……”
“和美,盡管放心吧。殺了妳之後,我會把孩子也送下去陪妳的。黃泉路上,你們兩母子絕對不愁寂寞啊。哈哈,哈哈哈哈~~”風守禦狀若瘋癲地放聲大笑,猛地拔出〖黑川〗,橫臂一刀揮出。寒光過處,登時人頭落地。頸腔中的鮮血猶如火山熔岩般洶湧噴發,將整個客廳也徹底染成片片殷紅。和美的首級在地板上“骨碌碌~~”滾動,恰好滾到兒子麵前。雙眼仍然大大睜開,瞳孔裏自然而然,映現出了兒子的小模樣。緊接著,〖黑川〗調轉刀尖,對準了自己兒子的胸膛,用力往下一戳。
呱呱哭聲嘎然而止。另一股鮮血源源不絕流淌而出,與地板上原來就有的鮮血相互融合,再也不分彼此。和美的瞳孔裏連最後半絲光彩也徹底失去。由漆黑變成了死灰。斬斷親情羈絆,徹底了無牽掛,風守禦隻覺得內心一陣輕鬆,禁不住仰起頭來,開口瘋狂大笑。笑聲當中,無窮無盡的力量洶湧澎湃地源源湧現,令風守禦全身神經也繃得緊無可緊,甚至每一寸肌肉都鼓脹欲裂,仿佛隨時可能爆炸。
笑聲變成了如野獸般竭斯底裏的咆哮。完全不假思索地,風守禦又是一刀揮過,將自己兒子的人頭同樣砍下。他一手提著〖黑川〗,另一隻手則抄起地板上兩個血淋淋的人頭。動身“砰~”地撞破牆壁,衝出這棟曾經被稱呼為“家”,但現在卻已經和他毫無關係的建築物。然後便頭也不回地筆直闖入那大風大雨之中,對準了〖斷水流〗道館所在的方向,放開雙腿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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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雷鳴、狂風、暴雨。這個晚上,整座城市都仿佛化身為怒海中的一葉孤舟,飄蕩搖擺不定。然而,〖斷水流〗道館之中,鬼牙武神刀求敗,卻對這一切也全部視若無睹,隻顧倒頭呼呼大睡。然而忽然之間,他猛地睜開眼簾,將自己空洞的眼窩暴露在空氣之中。右手本能地伸到枕頭下,抓住了從不離身的白木手杖,然後揪開被子,緩緩坐起。
風聲雨聲轟鳴聲,大自然的瘋狂,令得置身於這方天地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們,都統統變成了聾子和瞎子。哪怕再有任何異常事態發生,他們也已經無能發現其端倪,隻能在茫然當中,靜靜消耗著自己剩餘的最後一段時間。然而,這所謂的“絕大多數人”,並不包括鬼牙武神。哪怕風再急、雨再狂、霹靂雷霆再震耳欲聾,也不能讓鬼牙武神的靈敏五感,稍微削弱哪怕半分一毫。
他聽見了。有很多,很多各種各樣的聲音。有拖泥帶水的沉重腳步聲、有驚慌失措的呼叫救命聲、有銳利刀鋒劃破空氣的金刃劈風聲、有神兵切肌破骨,無情奪取生命的殺戮聲、更有滿蘊恐懼與絕望,在生命最後時刻所發出的短促呻吟。然後,一切一切,又逐漸回歸於沉寂。隻有那單調而規律的腳步聲,仍然一步、一步、再一步地不斷向刀求敗接近而來。
近了、近了、近了!終於,那腳步聲在房間外的走廊上停了下來。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劈裂長空,熾白光芒照耀得天地皆白。光芒之中,一條人影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單薄紙門上。喘息聲如牛粗重,甚至令這紙門也為之搖搖欲墜。刀求敗柱著白木手杖緩緩站起,凝聲道:“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開門吧。”
“呼~”地輕響過去,紙門被走廊上那人伸手一把拉開。風守禦左手提著兩個頭發相互纏繞的人頭,右手緊握家傳神兵〖黑川〗,渾身上下全是雨水也衝刷不去的斑斑鮮血,猶如一頭從十八層地獄裏爬上來的猙獰惡鬼。他雙眼中透發出如野獸般的熒熒綠光,突然一揚手,將那兩個人頭拋到刀求敗腳下。滂沱大雨早已經將人頭衝刷得幹幹淨淨,刀口處翻卷的肌肉也不再帶有半絲殷紅,隻剩餘一片令人作嘔的死白。
“‘絕情絕義,求敗壯誌。用心斬訣,刀中不二’!”風守禦直勾勾地望著刀求敗,喘息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妻子和美,還有我剛滿周歲的兒子,全部都被我親手斬殺。所有親情羈絆,也統統徹底斷絕了。所以鬼牙武神,你要教我〖用心斬〗!要讓我成為天下無敵的最強武神!”
“哦,這就是你的妻子和兒子啊?為了求取力量,你親手將他們斬殺嗎?嘿嘿,嗬嗬,哈哈哈哈哈~~”刀求敗隨意用白木手杖在腳下的兩個人頭上戳了戳,突然咧開嘴巴,放聲狂笑至上氣不接下氣。良久良久,他好不容易方才止住笑聲,喝道:“好!姓風的小子,夠狠、夠辣,夠決絕!老夫沒有看錯,你確確實實,是個難得人材。哈哈,老夫一生最喜歡的,就是栽培提拔那些有上進心的可造之材。既然你已經親手斬殺妻兒,那麽老夫又怎麽舍得不傳授你〖用心斬〗啊?哈哈哈哈哈~~”
笑聲一頓,刀求敗忽然沉下麵色,道:“但是,這還不夠。斬殺妻兒,隻是第一步。要真正做到斷情絕義,徹底無牽無掛,你就需要將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曾經對你有恩或有仇的人都統統殺光,這樣才是真真正正的了無牽掛。也隻有在這世界上完全一無所有,你的刀才能變得最強、最純粹。”
“是嗎?要真真正正一無所有,就必須要把所有曾經對我有恩的人,都統統殺掉才可以嗎?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風守禦同樣獰聲狂笑,道:“很容易的事而已。鬼牙武神,你再稍微等一等。我很快就能收拾幹淨,然後再來找你。”
刀求敗抬手捋著自己的雪白長須,笑道:“嘿嘿,很好。老夫答應你。隻要你解決所有問題,老夫就帶你回鬼牙島,將天下無敵的〖用心斬〗!”
沒有遲疑,沒有猶豫。風守禦轉身就走。然而這一次,他剛剛走出不滿十步,已經再度停下。隻因為……
用不著再走了。風守禦要殺的對象,哪個曾經對他有大恩大德的人,〖斷水流〗館主武田剛,已經現身並且站在麵前。他身穿武士服,麵色變幻,顯得既憤怒,又傷心。右手上緊握的長刀亮如一泓秋水,正是武田家家傳寶刀〖雪走〗。身後處,十幾名在道館學藝的〖斷水流〗弟子以及武田家家中傭仆,全部都橫七豎八地倒臥於地。鮮血從被〖黑川〗斬出來的致命傷口處,源源不絕地往外流淌,先是匯為溪流,繼而聚集成潭,深得足可淹沒腳背。武田剛渾身顫抖不休,雙眼死死盯住了眼前這名自己曾經對之親如家人的徒弟,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問道:“為什麽?禦,為什麽你竟然可以變得這樣喪心病狂了?他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親生骨肉,是和你朝夕與共一起學武練功的師兄弟啊!”
“當然就是為了〖用心斬〗,為了可以天下無敵!”風守禦答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任何慚愧或內疚之意。“老婆是我娶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能夠幫助我攀坐上天下無敵的寶座,她隻應該覺得歡喜與光榮。兒子也是我生的,他是死是活,隻有一個人能夠做主,那就是我!師兄弟?我呸!每天當麵對我恭維讚揚,背轉身去就詛咒詆毀,他們以為我是瞎子聾子,什麽都看不見聽不到的嗎?要學〖用心斬〗,我必須徹底了無牽掛。能夠為未來的大地第一武神成就大業而鋪平道路,更加是他們無上的榮譽才對!”
“那麽我呢?”武田剛斷聲大喝道:“當年你父母早亡,是我將你接過來道館,供你食住,教你讀書識字,又收你入門讓你可以學武。你長大了要成家立室,我出錢替你買房置業,又推薦你去治安署就職。甚至你與和美結婚,婚禮都還是我幫你主持的。這麽多年來,我當你就和親生弟弟沒有分別。而現在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嚇!”
“不錯,你是替我做了很多很多,而我也一向都很感激你。但是那又怎麽樣了?”風守禦五官扭曲,露出兩排森森白齒,獰笑道:“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對不對?。而你武田剛,也已經不能再繼續給我更多,對不對?本來,假如鬼牙武神沒有出現,我還會繼續忍你。但是鬼牙武神既然已經出現,那麽我還有繼續忍下去的必要麽?武田剛,你一日不死,我就永遠都矮你一頭,永遠都隻感覺自己是寄人籬下。絕情絕義,用心斬訣!絕情絕義,用心斬訣!殺了你,我從此就海闊天空,念頭通達,未來成就不可限量。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為什麽不做了?哈哈,武田剛啊武田剛,既然都已經為我做過那麽多事了,那麽不如幹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別反抗地讓我殺掉你這個大恩人吧,師父!”
“師父?你竟然還有臉叫我做師父?哈哈,好徒弟,我竟然從來沒發現過,原來自己竟然有個這麽好的徒弟啊,哈哈哈~~”武田剛氣極反笑,舉起〖雪走〗橫架胸前,厲聲喝道:“那麽便來啊!我這條命就在這裏,有本事的,盡管過來拿走它。可是別忘記,我才是〖斷水流〗最強的人!你所有本事都是我教的,絕情絕義,就可以殺得了我嗎?”
“為什麽不可以?”風守禦同樣提起〖黑川〗,獰聲狂笑道:“〖斷水流〗的刀法,我早就練襖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了。你唯一比我更強的,不過是八重天的磁場轉動力量而已。絕情絕義,用心斬訣!這八個字實在妙極了。你做夢也不會想得到,現在的我,究竟是多麽地強!強得絕對足以——殺死你啊!”
不必再說話了。因為對著這個如此極品的徒弟,武田剛知道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他深深吸了口氣,也不回頭,隻是凝聲道:“海藍先生,我有事要求你。”
無聲無息之間,藍海也已經現身。而在他身後,珊瑚正拉著武田撫子的手,兩女渾身瑟縮,將藍海當成了一堵可以遮風擋雨的牆壁。不需要武田剛繼續說下去,藍海也知道〖斷水流〗館主想求自己什麽。他背負雙手,淡淡道:“武田館主,盡管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也罷,隻有有我在這裏,便絕對沒有人能夠傷害得到令夫人一根頭發。”
“好,我相信海藍先生。而現在……”武田剛雙眼死死盯著風守禦,金黃色的磁場線開始環繞身周,憑空泛現。一重天、三重天、五重天、七重天!夜幕上驟然百道銀蛇亂躥,前所未有般猛烈的一記霹靂轟然炸裂,直似天崩地裂,地動山搖!與此同時,武田剛狠狠踐踏地麵,借助那爆炸性的反作用力,猶如離弦勁箭般疾衝上前。〖雪走〗劃破長空,刀尖所過之處,赫然竟拖曳出一道以無數細碎冰晶所凝聚組成的蔚藍色長虹,對準了風守禦迎頭疾斬。
霎時間,方圓百米之內的溫度驟然急降。不但地麵上瞬間籠罩了一層厚厚白霜,甚至就連那汪足以淹沒腳背的濃稠鮮血,竟也被徹底凍結成冰。抽刀斷水水更流,然而當水被凝結成冰之後,試問卻如何還能夠再流淌了?而當體內血管中的血液也被凍結之後,敵人即使有再強的力量,又怎能繼續與之對抗了?
這是必殺必勝之刀,同時也是〖斷水流〗必殺秘劍——一丈刀寒!未曾將本身力量推動至顛峰八重天境界再發招,是因為武田剛知道那需要時間催穀積蓄,更深信七重天已經足夠讓自己斬殺這個喪心病狂的逆徒風守禦。可是……他想錯了!
絕情絕義,用心斬訣!盡管還未曾得鬼牙武神傳授哪怕一招一式,可是親手斬殺妻子和親生骨肉,他自信已經得到前所未有的領悟以及突破。如野獸般的咆哮聲中,〖黑川〗由下而上反撩倒劈,刀鋒過處,赫然竟同樣拖曳出冰晶刀芒。
七重天拚七重天,一丈刀寒戰一丈刀寒!電光石火之際,〖黑川〗和〖雪走〗兩大神兵瘋狂拚上,登時爆發出一聲尖銳無比,刺耳欲聾的怪異金鐵交鳴!沒有火花,隻有千千萬萬點美麗冰晶同時往四麵八方瘋狂激濺,餘波所及之處,甚至就連那滂沱大雨,赫然也被當場凍結為無數冰雹,狠狠地砸落地麵。
戰鬥已經開始。除非能夠徹底分出生死勝負,否則他們便不會再停手,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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