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友一開始百般隱藏運送的獨山玉,硬說自己這些人是做棉布生意的,這就轉移了明軍將領的注意力,讓他誤以為一些疑點都是因為這群生意人出於保護貴重物品的目的。

而且陳益友有意在各種方麵誤導明軍將領,讓別人相信他們是做生意的,值得懷疑的地方隻是做什麽生意的問題。他這麽一番攪和,真的起到了作用,明軍將領道:“你們放心,我等又不是盜匪,搶你們的東西幹甚?不過剛才你給我的東西……”

既然對方要錢了,陳益友大喜,忙把袖子裏的錢袋遞給那將領,而且又加了一張銀票,千恩萬謝讓對方手下留情。

明軍將領不動聲色地把錢收了,正欲離開,他回顧左右時,發現了那兩輛馬車。這個將領還真是比較細心,完全和他的長相不相稱,他沒有放過任何疑點,指著兩架馬車道:“裏麵是什麽人?”

陳益友道:“前麵那架馬車是空的,草民等年歲已高,騎久了馬,腿受不了,所以要乘坐馬車;後麵那架裏麵是個病人,您瞧四麵都用黑布封了的,因為病人不能見光。”

“去看看。”將領按住佩刀,再次謹慎了起來。

幾個兵丁走到第一架馬車旁邊,用兵器挑開車簾,見裏麵果然沒有人;他們又走向第二架馬車。就在這時,陳益友道:“裏麵是個麻風病人,各位軍爺站遠一些看。”

麻風病?眾兵丁頓時倒退了好幾步。

那明軍將領也是臉色驟變,要知道那玩意不僅等同絕症,而且傳染人的!他本來想就此走掉,但是上邊下了死命令:要是放走了可疑的人,要嚴懲不貸;萬一捉到了上邊要找的那個人,立功者馬上就可以錦衣玉食富貴一世。

而且這群商人確實有些可疑,將領謹慎起見,便叫人到溪邊的竹叢裏砍了一根竹竿過來,然後把那架蒙著黑布的車簾挑開。

一股濃烈的藥味頓時散發了出來,有些人不禁用手在鼻子麵前扇了扇。

“得了,遮住。這種病人你們還敢帶在身邊?”將領皺著眉頭說道。

陳益友道:“隻因他是我們老爺,這次去山東,也是要尋醫問藥,聽說蓬萊島上有仙人。”

“兄弟們,收了!”將領不再耽擱時間,揮了揮手讓眾人上去。

不料就在這時,將領身邊有個軍士低聲道:“將軍,那邊那個胖子,嘴上無|毛,有點像是……公公。”

“哦?”將領又回過頭,看向軍士指著的那人。

富富態態,白麵無須……仔細一看,還真像個太監。要知道明朝的男人,除非身體有疾,都是要留胡須的,哪裏有人到中年的男人嘴上無|毛?

旁邊的軍士又道:“這天氣晴著,挺暖和,而且他們風塵仆仆,清洗身體不方麵。如果是太監,多半身上有味兒。”

將領聽罷便用馬鞭指著那個富態的中年人王承恩道:“你,過來。”

溪邊很安靜,就連溪水的“汩汩”之聲也聽得清楚,剛才明軍將領和軍士的對話,陳益友和王承恩也聽見了的。

王承恩和陳益友對視一眼,表情十分緊張。而周圍那些侍衛也在眼觀八|路,準備撿鵝卵石或者拿棍棒幹架了。

但王承恩和陳益友都沒有說話,眾人也就緊張地站著,靜觀事態。

王承恩以前是宮裏的太監,後來又跟著信王擔驚受怕,什麽場麵沒見過?這時候他也沉得住氣,不緊不慢地走到明軍將領的麵前,抱拳道:“草民拜見將軍。”

“你是個公公?”將領手按刀柄,仿佛隨時可能拔出刀一刀捅過來一般,在他高大粗壯的身形襯托下,這種壓力更加強烈。

王承恩一點打架的身手都不會,但是他卻心不跳色不變,冷靜地說道:“是,草民是個閹人,不敢稱公公。草民小時候因為家貧,遂自閹後來到京師,希望能進宮混口飯吃,可惜有草民這樣想法的人不少,不幸的是宮裏的人沒選中草民。草民無奈之下做了乞丐,多蒙許家老爺見憐,收下草民做了個家奴。草民因跟著老爺日久,忠心可靠,所以現在是許家的管家。”

將領微微地點了點頭,這種情況是完全合理的。很多窮人家的孩子,都要餓死了,如果能做太監,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可是宮裏的名額有限,所以也有些閹人並不是太監……太監那可是最高級的閹人。

雖說王承恩的解釋合情合理,但這又是一個疑點,讓明軍將領再次心生疑惑。

“慢著!”將領手一揮,叫住身邊的人,“來人,把那張畫像拿過來。”

他又指著那架蒙著黑布的馬車道:“叫車裏麵的人下來!”

陳益友忙道:“將軍,老爺吹不得風,況且那病很容易傳染人!”

“都散開一點,叫他給我下來,沒聽見我說的話?”將領喝道。

陳益友道:“老爺無法行走。”他一邊說一邊看見明軍將領已經拿到了一副畫像,陳益友推測,這群人定然是搜查信王的人!

明軍將領既然起了心要查那個“病人”,什麽借口都沒有用。陳益友如此廢話,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太監王承恩和他相處也有幾年了,二人倒是很有默契,王承恩趁那將領說話的時候,悄悄對旁邊的一個漢子說道:“那些皂隸和兵丁沒什麽能耐,隻有那個將領對付起來可能有點困難,一會他就交給你了。”

聽王承恩說話的漢子叫王德偌,是王承恩的幹兒子,身手可以說算頂尖人物,是王承恩的心腹幹將之一。王德偌長得高大,全身肌肉結實,皮膚黝黑,一天說不了兩句話,但是辦起事兒來十分幹淨利落。

王德偌也不說話,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明軍將領揚著馬鞭說道:“把人給我弄出來,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你們去!”

“是,將軍。”陳益友依然恭敬地說道。他趁機從明軍將領身邊退了回來,又指著那叢竹林道:“再砍幾根竹子過來,遠遠的把車簾挑下來。”

明軍將領和那些兵丁皂隸都怕被染上麻風病,又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看著。

王德偌跟著那幾個砍竹子的人走到溪邊,拿著柴刀砍了兩根竹子,而且把一頭削得很尖。然後他把柴刀撇在腰間,把兩根竹子抗在左肩上,跟著砍竹的人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陳益友突然喊道:“兄弟們,還等什麽?”

陳益友身邊的二十來青壯漢子突然變得猶如一群猛虎一般,他們有的拿著竹竿,有的拾起鵝卵石,有的操|起棍棒柴刀,大吼著向明軍軍士皂隸衝了過去。

按照布置,有七八個最為精壯的漢子丟下路下麵的這幫人,直撲土路;而其他人則正麵衝向明軍。

明軍將領大急,高聲喊道:“備戰!”

就在這時,突然“呼”地一聲風響,隻見一根竹竿向明軍將領疾飛而來。將領是經過戰陣的人,他直覺性地感覺到危險,急忙向左邊撲倒。

“啪!”勁道十足的竹竿呼嘯而至,削尖的一頭在前方,其殺傷力在速度的衝擊力下,並不見得比投槍或者弓箭弱。將領那一撲,救了他的命,竹竿插|到地上,巨大的衝力將鵝卵石擊得飛濺,就像一塊石頭丟進水裏水花飛濺一般。

“唰!”明軍將領拔出了腰刀,怒喊道:“格殺勿論!”他身後的兵丁皂隸也各操武器靠上前來,有的開始從箭袋裏取弓箭了。

將領已經發現對自己投暗槍的漢子,(那漢子便是黝黑皮糙的王德偌,太監王承恩的幹兒子。)他還沒來得及取弓箭反擊,王德偌已經把手裏剩下的另一支竹竿投擲了過來。

將領已有準備,盯住竹竿來勢,突然揮刀側擊,“啪”地一聲將那竹竿打偏。竹竿偏離方向之後,依然疾飛而去。

站在明軍將領身後的一個皂隸倒黴了,隻聽得“啊”地一聲慘叫,竹竿從他的前胸當胸穿過,鮮血頓時染紅了竹竿。那皂隸大睜著雙眼,雙手顫|抖地抓著插|在胸前的竹竿,軟軟地倒了下去。

說是遲那是快,王德偌拔出腰間的柴刀,突突突地衝了過來。

後麵的兩個帶甲軍士越過明軍將領,向王德偌衝去,左邊一個是刀盾手,右邊那個是長槍手,二人迎上王德偌,遠近夾攻。

王德偌手裏隻有一把柴刀,長槍急速刺來,他側身一躲,一把抓住長槍,向後麵一拉,然後揚起柴刀,手起刀落,“喀!”那長槍手的麵上立刻血肉模糊。

他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又跳將起來,憑借身體的下落之勢,右手的柴刀直接向刀盾手的盾牌砍下去,“哐”地一聲,刀盾手拿捏不住盾牌,掉到了地上。王德偌是一氣嗬成,他手臂上一股股的肌肉暴漲,順手將左手繳到的長槍立刻向刀盾手刺出!

就在這時,後麵的明軍將領張弓搭箭,對準了王德偌,尖尖的箭簇在陽光下泛著寒光,猶如死神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