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媽都不怎麽打電話給我,我正和葉碧含念叨著她最近怎麽這麽安靜時,手機響了起來。
我就奇怪了,人怎麽就那麽經不起念叨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
葉碧含笑笑:“還不快接。”
“喂,媽。你這好幾天都沒來電話了,是很忙嗎?是不是最近孩子不乖啊?”
我先是聽到了電話那頭笑了幾聲,看樣子心情不錯。
“青桐啊,媽媽辭職了。”
我一驚,倒不是嫌她不去上班了,而是她一來這個城市就給人家當保姆,現在幾乎可以說是金牌保姆了,忽然說不幹了,我確實有些驚訝。
“為什麽啊?是不是那家人對你不好,欺負你了?”我著急地問道。
“那倒不是,媽是覺得,總給人家看小孩兒也不是長久之計。”
“哎喲,你也會用成語了,還用得這麽準確。”每次聊天我總忘不了挖苦她幾句。
“你也長大了,以後是要嫁人的,別讓人家看不起呀。這不,我和張阿姨還有李阿姨借了點錢,和她們一起租了一個小店,準備開個幹洗店。就是給人洗洗衣服,也不難,我學學就會了。”
先不說她前麵說的那句怕對方看不起我的那些事兒,她願意自己幹點事情,不再墨守成規,我是打心眼兒裏替她高興。
“媽,你終於想開了,太好了。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開業啊,我好回去幫忙去,也沾點喜氣啊。”
“我都想好了,就這個周六。正好你不上課,能休息,咱們一起收拾收拾。”
周六。
我忙裏忙外地收拾東西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像是林小築的。我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聽,甩了甩腦袋把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可這聲音越來越清晰。
走出店門,我一抬頭,看見他正在和蔡其航一起掛牌子。葉碧含和易淡兩人正在擦玻璃,幾個人其樂融融,配合默契。
我扔掉手裏的抹布,氣衝衝地走到林小築跟前:“林小築,你給我下來!”
林小築“嘿嘿”一笑:“等會兒,馬上就掛好了……”
我不耐煩:“你馬上給我下來!”
眾人皆看我。
林小築灰溜溜地從凳子上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怎麽了,大小姐,是不是那個莫西一又欺負你了?”
提到莫西一,我還是警覺地看了一眼易淡,發現他正和葉碧含相談甚歡,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你走吧。我說過,你以後最好不要出現在我跟前,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
“同學,你怎麽還那麽不講道理啊?我來當免費勞動力,你還這麽對我?算了算了,我不怪你,趕緊收拾東西吧,還有一大堆沒弄好呢。”
我終於憋不住了:“林小築,你想把那天的事情就這麽瞞天過海?你以為我和那個啦啦隊女生一樣是你隨便想親就親的?我求求你,你要是禍害人,去找別人,不要來找我,我很忙,沒有時間和你兜圈子。”
話音剛落,我隨意地一扭頭,發現那些正忙著手頭工作的人紛紛直勾勾地看著我……
完了完了,剛剛一著急說漏嘴了,這下大家都知道我們接吻了。就連剛從店裏走出來的我媽,也看見了這一幕!如果這個時候有個窗戶,我指定得從窗戶跳出去。
林小築反而變得嚴肅起來,褐色的瞳孔裏滿是疑問。他的眼神**,毫不躲閃,看得我心裏直發毛。他嘴唇微啟,輕輕說道:“程青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喜歡莫西一什麽?”
我從沒見過他這麽認真的樣子,不知道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回答他,如果回答的話,我又該怎麽說……
“我憑什麽告訴你?你又是我的誰?再說,這種事情告訴你你也不懂,咱倆的愛情觀差太多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鬆下了剛剛嚴肅的樣子,在陽光下微微笑開,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其實在這一刻,我忽然發現我並不是很討厭他。雖然他偷吻了我,觸碰了我的底線,讓我總是張牙舞爪地想把他趕走,可其實內心裏我並不是十分排斥他。因為,如果真的討厭,大概最有效的辦法是冷漠,而如果還願意和他生氣,就證明並不是十分的討厭他。
隻是這一次,他又給我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章女士每次打電話來都會問起:“青桐,最近和上次來的那個叫林小築的小夥子怎麽樣了?不要太耽誤學習啊……”
上一次文學社開會布置了藝術展的事情,因為學校的藝術展強調的是書香氣息,於是最後的風格定位為古色古香。而學校要求節儉,莫西一強調了在做布置的時候,首先要重視功能性陳設,其次才是裝飾性陳設。
他把各類藝術品都分了類,分別在不同的區域展示,雕塑類、字畫類、紀念品、工藝品等都分了出來,每一塊的設計他都闡述了他個人的想法,加上其他同學的建議,最終修改得出了最終的方案。
我被他分到了字畫組。大概他認為我是主修文學的,和字畫多少靠點邊。
周六從家到了學校之後,我幾乎一直待在會展中心布置會場。而他熬了好幾個晚上,設計出布置的畫稿並列出了裝飾的清單。
雖然之前他總給我安排事情,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我安排正式任務,不再是打雜之類的小事。我也終於明白了一句話:認真工作的男人超帥!
他的身影穿梭在整個會場,不時告訴工作人員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又常常低下頭看自己手裏拿的單子,再匆匆趕到下一個環節。
我可以隱藏在人群中,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
側臉好看的棱角在燈光的暗影下略顯消瘦,漆黑的瞳孔捕捉著會場的每一個細節……
直到很晚,掛完所有的字畫,人幾乎走完之後,我腿酸到差點沒有站穩。隻覺背後有人輕輕扶了我一下,回頭,竟然是他。
“莫學長……”
他嘴角輕輕一抿:“辛苦了,做得很好。”
辛苦了,做得很好……這算是在讚美嗎?
“大家都很辛苦,我怎麽能怕累呢。”在他麵前,我總會有些難為情。
“今天就到這兒吧,太晚了,走吧。”
燈光有些昏暗,而我總覺得今天的他特別溫柔:“好。”
我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他叫我:“程青桐!”
“怎麽了莫學長?”
“你累嗎?不累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他。
後來好多次,我都後悔,為什麽我就不能矜持一點!矜持!
這個世界總是很神奇,在你想要放棄,或者是筋疲力盡,或者是對生活沒有希望的時候,它就會開始溫柔地對你。
此時,莫西一就走在我的旁邊,而我就是那日的溫柔,我們並肩而走。
夜晚很靜謐,除了飛馳而過的汽車幾乎沒有別的動靜。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也可以聽到他的呼吸,我情願一直這麽走下去,即便到不了終點。
最後也不知繞了多少彎,終於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
推門進去時,映入眼簾的是大量的畫稿。
“莫學長,這都是你畫的?”
“嗯。”
“也就是說,這些服裝都是你設計的?”
“嗯。”
我一張張地看著那些圖,發現所有圖片裏畫的都是女生,並且這些女生都有著同樣的麵孔。
“她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一個女孩兒,很漂亮,也很善良。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手指本來在觸摸那些畫稿,卻在他說完話的那一刻不再移動。
我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原來,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不是溫柔,更不是我。
“我喜歡她,但我從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直到最後一刻,知道的都隻是我一個人。”
低垂下去的眼抬了起來,我心有疑惑,緩緩轉身,看帶他麵朝著一張畫。畫裏的女孩兒明媚地笑著,手提裙擺,眼中滿是希冀。
他的嗓音很沉也很悶:“她隻活到十七歲,後來出了車禍,就這麽離開了。我從來都不用‘死’形容她的離開,因為那個字實在太可怕,用來形容她太過殘忍。”
腦海中轟隆作響,我百感交集,安慰的話像是被瓶塞塞住,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拿起那張畫稿,“哢”地打著打火機,就畫差一厘米。
“莫學長,不要!”我迅速上前搶過了他手中的打火機。
“啊——”一不小心燒到了自己,灼燒的疼痛緩緩鑽上我的心頭。
莫西一將畫稿扔到一邊,握住我的手,語氣有些強硬:“你怎麽還是這麽冒冒失失的,從來都不知道小心!”
大概是因為燈光氤氳,我好像從他的眼中看見了心疼。
然而此時,真正讓他心疼的應該是那段青澀懵懂的愛和初戀女生臉上天真爛漫的笑吧……
時光恍惚,距離我認識他的那個盛夏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又好像歲月濃鬱,在時光長河中,我們細微渺小,並未走遠。
中午正在會場布置時,我的手機響了。我放下手裏的字畫,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的是蔡其航的名字,於是接通了:“喂,蔡其航,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那邊傳來的是風風火火的聲音:“你最近都不去玩遊戲了,我想你了嘛,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猜你一定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我。是不是遊戲又送裝備了?”
蔡其航不可一世地答道:“那算什麽好消息!”
聽他這麽說,我覺得應該有什麽大事兒發生了,不然遊戲可是蔡其航的命啊。
“行了,我不和你賣關子了。賀歡歡來了,中午請你吃飯,一定要來啊!對了,叫上你的好朋友葉碧含吧,人多熱鬧。”
我這邊連連答應:“看看你這興高采烈的樣子,穩住點,別激動。”
賀歡歡和我想象中很像,有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她從來沒見過我,卻在看見我的時候直接衝上來大膽問好:“你就是程青桐?我常常聽蔡其航說起你,聽說你打遊戲還很厲害。”說罷,她神秘地趴在我耳邊說,“你以後有空就教教我怎麽打遊戲吧。”
她這麽熱情,反倒是我有些尷尬了,本來應該是我盡地主之誼,卻讓這個叫賀歡歡的搶了個先機。
“你好,賀歡歡,我也常聽蔡其航說起你。”
咯噔——
說完之後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有點來砸場子搶人的感覺……
“其實也不是經常啦,就是打遊戲無聊的時候會說……”
咯噔——
無聊的時候才會說?意思是人家賀歡歡很無聊了?
還好葉碧含這個時候插了句話,替我解了圍:“我是青桐的好朋友,我叫葉碧含。”
蔡其航見我們在一邊磨蹭了很久,有點急,便趕了過來:“你們有話能不能坐下說?這麽客氣幹嗎!”
賀歡歡:“我和她們相見恨晚不行啊?”
蔡其航立馬認錯:“行行行,老婆大人,我錯了。”
老婆大人,我錯了……這話聽起來,真的很甜蜜。
莫西一什麽時候會和我說“老婆大人,我錯了”“老婆大人,我想你”“老婆大人,晚安”呢?
整場飯局,蔡其航都是神采飛揚的,他好像從來都沒這麽開心過。他還不忘給賀歡歡夾菜倒水,而賀歡歡不時扭頭衝他甜蜜地笑笑。
這對我這種單身人士真是重大傷害啊!
手機忽然響了。
“喂!青桐!幹洗店失火了……你快點……”
“我知道了,馬上回去!”
我迅速掛掉電話對其他人說:“蔡其航,我媽的幹洗店失火了,我得馬上趕過去一下。葉碧含,你幫我給119打個電話,我先走了……”
趕到幹洗店的時候,火已經滅了,老媽除了臉上到處都是灰以外並沒有什麽大礙,我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葉碧含從圖書館往宿舍趕的時候,有人給她發了一個兼職招聘的單頁,她拿回來放在了桌子上。我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校園北門圖書店的兼職。嗯,比那些去飯店當服務員的工作強了很多,正合我意。
圖書店的老板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畫著很粗的眉毛,眼睛不是很大,卻特別亮,從我進門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都是微笑著的。
“你好,我姓張,你可以叫我張姐。”她謙和的態度讓我對她的好感劇增,而且她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書香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多了解她。
也不知為何,看到她我便覺得親切。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她便決定雇傭我,理由很簡單:“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個孩子特別機靈,通過聊天,發現你還很喜歡看書,這份工作交給你,我很放心。”
我壓抑住內心的狂喜,衝她會心一笑:“張姐,那我平時都需要做些什麽工作呢?”
“工作很簡單,隻要賣賣書,沒人的時候理整一下書籍就行。進貨和出貨的時候是比較忙的,你需要點清貨物,但大多數時間還是比較清閑的。”
我連連點頭:“謝謝張姐,我肯定能很好地完成任務,您放心。”
當我把第一次工作的錢交到老媽手中的時候,她老人家幾乎熱淚盈眶,逢人就說,見人就誇,整整念叨了一天。而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笑容滿麵的臉上,其實早已爬滿細小的皺紋。很久以前爸爸就過世了,而她獨自一人咬著牙度過了那麽多難關。從今往後,我要成為她堅強的後盾。
那個時候的我終於知道,她是以我為榮的,並且是用她自己的青春和愛,為我撐起了一個避風港。我雖是她捧在手裏長大的明珠,卻不能一輩子被她捧著,我要成長,變成鋒利的武器和堅固的盾牌,保護她,照顧她。
我正在宿舍洗澡的時候,葉碧含在門外朝我嚷嚷:“程青桐,你的手機響了!”
“你幫我接一下吧,我一會兒出去打過去就是了!”
大約半分鍾之後。
葉碧含再次爬到浴室的門上問道:“程青桐,剛剛打電話來的是一個聲音特別溫柔的女生,而且是陌生號碼,你有印象嗎?我好像沒有見過這個人。你的朋友我都認識啊,這又是誰啊……”
“哦,我一會兒出去打給她不就好了嗎?再說你剛剛怎麽也不問一下?說不定是張姐店裏新的客戶呢……”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找我的是誰,也並沒有去多想,卻不知道,這個人的出現,將會在我的生命中掀起一番大浪。
我沒有心思再繼續衝下去,匆匆擦幹身子就跑了出來。
我盯著那個陌生的號碼看了好久,從來沒有見過……
按下撥出鍵,嘟聲剛剛響了一下,那邊便接了起來。
“喂,你好。”輕柔的聲音,像是山澗小溪一般透徹。
心裏咯噔一下,我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好,請問你是?”
“程青桐,我是溫柔。”
程青桐,我是溫柔……
我的心頓時就開始慌了:“溫柔?”我捂著話筒朝葉碧含齜牙咧嘴。
她是知道溫柔的,所以這個時候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瞪大雙眼,叫我趕緊聽電話。
“忽然給你打電話,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她的聲音很小,我必須把聽筒死死貼到耳朵上才能聽得到。
“沒有沒有。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的?我好像並沒有告訴過你啊……”
“哦,電話是我從莫西一的手機上看到的,因為見過你,就把你的電話存了下來。”
我心中竊喜,大概是因為——莫西一的手機裏有我的電話。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打給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青桐,我確實有事需要你幫忙。你能不能告訴我,莫西一最近什麽時間有空?我想去學校找他。”
我再次捂住聽筒,對葉碧含說道:“她說她想知道莫西一什麽時候有空,想來學校找他!”說罷我又立馬對著聽筒,而葉碧含朝著我猛擺手,意思是讓我千萬不要告訴她。
“溫柔啊,你不是和莫西一的關係很好嗎?就算是問,也輪不到我去問吧?你自己給他打個電話不就都解決了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良久才傳來一陣細語:“是因為……我和莫西一最近……鬧了別扭,我想親自找到他,和他聊聊,所以才不敢打電話的……”她的聲音猶猶豫豫、支支吾吾,卻讓人不忍拒絕。
我恍然,心裏還是有些歡喜的,畢竟我也算是莫西一的朋友啊。
“這樣啊,可是莫學長在學生會的事情特別多,文學社也總有活動,時間安排都是隨時會發生變化的,就算我告訴你,也有可能白跑。”
“沒關係,多去幾次也沒關係。”
此時的葉碧含還在朝著我一個勁兒地擺手,叫我不要答應她。
可我還是沒刹住:“那行,我幫你問。”
葉碧含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太好了。”
這大概是她在電話裏說得最清楚的三個字,我總算是不用貼著話筒就可以聽見。
“那我有了消息再告訴你。”
電話掛斷之後,葉碧含朝著我翻了個白眼:“程青桐,你追不到莫西一可以,他不愛你也沒關係,但你至少不必把他親手推到別人的溫柔鄉裏去吧?電話裏那個狐狸精,說個話都嗲嗲的,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趴在我的肩膀上哭啊?我的肩膀可不是每次都義務服務的!”說罷,她氣鼓鼓地轉過身,故意不理我。
“這不是他們吵架了嘛,我總不能乘人之危吧?嘿嘿……嘿嘿……”
還是不理。
“那個,小含,我去問莫西一,估計他不肯說,嘿嘿……嘿嘿……”
還是不理。
“你能不能,讓易淡問一問?”
“程青桐!你是傻子嗎?你到底長沒長腦子?”
後來我才知道,葉碧含說的沒錯,我是傻子,很傻、很傻的傻子,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就是我。
最後得到的消息是,莫西一周六下午沒有事,要去圖書館查資料。
我擔心溫柔找不到路,一個人等比較孤單,就去陪她一起等。
我還在她旁邊一個勁兒地安慰她:“一會兒有話好好說,爭取今天把你們倆之間的什麽仇什麽怨都化解了,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齊劉海兒剛好擋住了溫柔的額頭,襯托出了一雙漆黑的眸子。薄薄的嘴唇張了又合,最後她還是小聲地說了出來:“青桐,其實,我和西一並沒有鬧別扭,也沒有吵架……”
我很勉強地笑了一下,一頭霧水:“你說什麽?沒有吵架,那你……”
話還沒有問完,我就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
莫西一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衛衣,左手抱著一本書,朝我們這邊走來。
“青桐,你一會兒就明白了。”
青桐,你一會兒就明白了……如果早知道結局,那我情願一直都不明白。
溫柔走出去,站到了離他一米遠的距離立住。她穿著一件青色的寬鬆毛衣,整個人顯得嬌小可人,長發柔順地垂在肩上,發絲隨著風在舞動。
“溫柔?”他雙唇輕輕一抿,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一個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笑容。
果然,先說話的是他。
“莫西一,我們有好久沒見了。”聲音溫柔而輕快,她雙頰緋紅,眨巴著雙眼,讓人疼惜。
“小柔,你來怎麽也不說一聲,我可以去接你的。”難得的溫柔語氣……該死的莫西一,和我說話的時候,什麽時候能溫柔點?
“我就是故意不告訴你,想給你一個驚喜。”
原來是驚喜,不是來算賬的……
她雙手握在一起,抓著自己的衣角,似乎有些靦腆,但還是昂起頭,用最大的聲音說:“莫西一,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從未忘記過我的生日,為我點燃每個生日的生日蠟燭;謝謝你在所有人都嫌棄我的時候,和我做好朋友;謝謝你背著我奔跑,讓我知道夏天的風吹在臉上到底是什麽感覺……”
她說了好多謝謝,那每一個謝謝都像是紮在我身上的刺一般,生生地疼。我多麽希望這其中一個謝謝由我來說。
周圍圍起了不少人,都在看著他們。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人在操場上說過同樣的話,向同樣的人表白過。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左手死死地捏著那本書,脖子上的青筋突出,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他總是這樣默不出聲地拒絕。
溫柔的眼中噙著淚水,似乎輕輕一眨就會眼淚決堤,剛剛還緋紅的臉頰此刻卻是蒼白的。她的聲音顫巍巍的:“莫西一,如果你願意愛我,就請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好嗎?”
我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
周圍的人一直都在起哄,聲音嘈雜,讓人腦袋嗡嗡直響。
一步……兩步……他一點一點地靠近她,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
那一刻她喜極而泣,靠在了他的胸口,我清楚地看到,她閉眼的那一瞬間,淚水決堤。而他的臂彎,緊鎖她的肩膀,他的下巴貼上她的額頭……
再後來,我便眼前一片模糊。
周圍一片掌聲,而我藏在了大樹後麵,順著大樹滑坐下去。我抱緊肩膀,縮起身體,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溫柔,你不是說是來化解矛盾的嗎?
莫西一,你不是說你從來不相信愛情嗎?
你不是說,你愛的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嗎?
程青桐,你真傻!
你真傻!
你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我隻覺得氣溫越來越低,發覺人都走光時,我才知道天已經快要黑了。
眼睛疼得要命,不想說任何多餘的話,我隻想回家。
隻想回家……
路過超市,我買了吃的和啤酒,走了幾步,卻又覺得極累,索性坐在馬路邊上,晃了晃啤酒罐,嘶啦打開,任它隨意地噴濺。
冰涼的**浸泡著我的舌頭,它在我的舌尖上隨意地翻騰,卷起一陣又一陣泡沫。我沒怎麽喝過酒,覺得它好苦,也好神奇。
咕咚咕咚地下肚之後,卻不再冰涼,隻覺得胃裏燒得慌,再也不冷了,再也不用害怕寒冷了。
隻要有它,就會溫暖……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公交車站,想搭上最後一班回家的公交車,卻不知從哪裏出現一幫人一直在我耳邊吵,之後便覺得有人在硬拽我的背包,身體被他們拽地來回搖晃,想站穩怎麽也找不到重心。
“你們幹什麽的?”我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有點熟悉。
之後那些拚命想把我拽倒的人便不再拽我了。我扭頭看男生,衝著他特別開心地笑:“莫西一,你來了?我沒有喝多……”
身子一歪,天昏地暗。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格外陌生,太陽從大窗戶上照射進來,明媚刺眼。我轉身,看見了床頭櫃上的一張單人照——林小築。
我下床走了一圈,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我是怎麽來這裏的?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記憶大概從等公交車那裏就斷了,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門咯吱開了,林小築帶著豆漿油條進來。
“醒了,怎麽樣,頭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問:“林小築,我怎麽會在這裏?你對我做了什麽?”
他嘴一撇:“喂,甘願為我獻身的少女多的是,你少臭美了。”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追問:“那我……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
“你能來這裏就謝天謝地吧,要不是我你早就人財兩空了,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你這人看起來一般,財就更一般了,能安全活下來也是應該的。”
“林小築!”
“好了,趕緊吃早點,吃完以後該幹嗎幹嗎去。為了一個莫西一,還不至於!”
莫西一三個字,又點醒了我,我按下性子,問:“你真的覺得,我就不該喜歡他?”
“既然注定沒有結果,注定受傷,你何必執著?像我一樣不好嗎?自由自在,也不會為情所困!其實,你也可以做到的。”
“我也可以做到?”
他把臉向我靠近,幾乎就要貼到我的臉上:“試著吻我!”
他這是要幹嗎?
我幾乎是瞬間石化,竟呆立在了原地。
“快點,愣著幹嗎!”他一再催促。
我繼續磨嘰。
這個姿勢大概持續了一分鍾都沒有任何進展,我放棄了:“不行,我做不到。林小築,你天天可以沒心沒肺地吻那麽多人,真牛!”
“程青桐,你就是太鑽牛角尖了。莫西一到底有什麽好,你自己心裏清楚嗎?”
“你別說了,你說什麽也沒用的。”
後來的幾天,我一直都住在林小築在外租的房子裏,他時不時就來一句自己的真理名言,讓我放棄莫西一,而我聽得多了,漸漸也麻木了。就像是你總和一個人講同一個笑話,講得多了,自然也就不會笑了。
這天,我坐在窗前曬太陽,手機響了起來,是葉碧含。
接通之後,說話的卻是陌生人:“你是葉碧含的朋友程青桐嗎?”
我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你是哪位?”
“這裏是××醫院,你的朋友現在正在這裏治療,您方便過來一趟嗎?”
我心裏一慌,著急到語無倫次:“方便!我……我……我……馬上就去!”
林小築不在家,我拿起外套直奔向醫院。
找到葉碧含的時候她已經清醒過來,麵色蒼白,躺在病**打著點滴。
我衝到她跟前,急切問道:“小含,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住院了?”
她別過臉,一行清淚滑下。
我的心猛地一揪:“怎麽回事兒?到底怎麽了?你別哭,你快和我說清楚!”
葉碧含擦了擦眼淚,委屈地說:“你別問了,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帶我出院的。”
“你這個樣子怎麽出院!不能出!你先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她這才止住了眼淚。
我扶著她坐了起來,她眼中帶著恨意,這恨意讓我害怕,讓我慌,因為我從來沒見葉碧含這麽生氣過。
她是溫柔內斂的姑娘,隻有在我麵前才會張牙舞爪,如今這事情能讓她咬牙切齒,就一定不是小事兒。
“那天,易淡給我發了短信,約我去打牌,他說有好多人一起去玩,就叫我也去湊熱鬧。他把地址訂在了酒店,我並沒有多想……”
她說到一半,我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一直悶不出聲地聽她講,沒有打斷。
“我到的時候和酒店的服務員說,讓她一會兒給我送一瓶飲料來,然後就去了房間,卻隻看到了易淡一人。”
她抬眼看我,似乎在等著我罵她不小心。
我沒有說話,隻是讓她繼續講。
“易淡說其他人一會兒就到,讓我先喝茶,可誰能想到,他在茶水裏放了藥,喝了之後,我便昏昏欲睡。當時我已經反應過來事情不對勁了,所以用力將茶杯扔到地上。還好我之前和服務員要過飲料,她送飲料的時候聽到裏麵的聲音不對,闖了進來,這才沒事……”
我氣得原地打轉:“葉碧含,你叫我說你什麽好!打牌,嗬,打牌需要去酒店嗎?你自己也不想想,那個易淡平時看起來人模人樣,實際上自私自利,還陰險狡猾,你自己不懂得辨認就算了,你還往他的火坑裏跳!”
“我知道錯了……”
“報警了嗎?他這樣的畜生就該交給警察處理!我就不信了,還沒有人能管他了嗎?我隻不過是幾天不在你跟前,你就出這樣的事兒,還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啊!”
葉碧含低著頭,支支吾吾不說話。
“我問你呢,報警了沒有?”
她坐起來,皺著眉頭,雙目瞋圓:“程青桐,這種事情你要我怎麽報警?這傳出去我還怎麽做人?”
我一愣,發現自己一心想著報仇,卻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傳出去,對葉碧含是十分不利的。
“這個易淡,肯定是料準了我們不敢報警,才敢這麽胡作非為。好了,你也別擔心,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來幫你處理。”
“青桐,這些天你都到哪裏去了,怎麽也不回宿舍?是回家了嗎?”
我和她講了這些天我的事情。
她有些心疼地靠近我,伸出胳膊抱了抱我。
我回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們還真是連體嬰……不過沒事兒,有難同當。”
“青桐,易淡的事情還是算了吧,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把你再牽連進來。萬一他再對你動什麽歪心思那可怎麽辦?你千萬別蹚這趟渾水,安全第一……”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上過來看你,別亂跑。”
安頓好她,我出了醫院。
忽然間,我覺得這片天早已經不再是我從前看的那片天了,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易淡害了葉碧含,是葉碧含的敵人,葉碧含是我最好的朋友,那麽很顯然易淡就是我的敵人,而易淡又是莫西一的朋友!
那麽,莫西一就是我的敵人!
從深愛的人變成敵人,竟是一瞬間的事。
這樣巨大的差距,我該如何去平衡?而他又會站在哪一邊?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會選擇站在哪一邊。他本就是一個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從來不屑於加入我們的紛爭。於他而言,工作、學習、照顧母親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我又算什麽?微不足道,不足掛齒。
但我絕對不能忍的是,易淡竟然欺負到葉碧含的頭上來了。從小到大,我沒有讓任何人傷害過她,即便是受傷,我也會十倍討要回來。我絕對不能允許,她在我的身邊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