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總是清冷異常,林一一緩緩的深呼吸後,冰涼的空氣便由鼻端進入體內,在四肢百骸裏快速遊走,然後,匯聚於心。

夜涼似水,心,似乎也在慢慢降溫,如果這個事實,他不能接受,那麽這樣的感情,怎麽走得久,走得遠,怎麽值得她為他放棄那如今隻能存於夢中的‘家’?

已是破斧欲沉舟!

“他綁著我,不停的說,說我與他一切不實的過往,我有時清醒便會罵他,他一氣,便會吻我,用嘴堵著我的嘴,不讓我繼續罵,”說到這裏她有意停了一停,身後之人的氣息冷到極點,她狠了心,“有時我被蠱毒弄得心痛難忍,我一哭,他便來哄我,摟著我,說一些讓我忍耐的話。我實在痛不過,便想咬舌自盡……”

“什麽!!”墨羽凡終於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追問她:“你居然想自盡?!”

這段日子,冰婆曾有意無意的提及她當日療傷時用的藥,他早已知那三日藥浴的痛苦,也知她是如何的堅忍,而煉化赤紅蓮以及之後的走火入魔,都深深讓他明白,林一一是一個怎麽咬牙強撐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她,居然如此輕鬆狀似不經意的說,她,痛不過,便想咬舌自盡!

那該是怎麽樣的一種痛?!而那個時候,他不在她身邊!

林一一轉身看他,很平靜,很平靜的點了點頭:“是啊,我當時就想,這樣活著,真的不如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不要吃這麽多的苦,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無望。而我也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加上當時心灰意冷,真的覺得生不如死。”

墨羽凡鐵青著臉,紅唇抿得緊緊,努力壓下那股殺意,他沉著聲問:“之後呢?”

該死的歐陽浩!!

“之後歐陽浩被我嚇到,他找來了小正太,哦,就是老毒物,他對我說,他有辦法解我的情蠱,我不信,他卻提著關著小黑的籠子,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條小黑蛇,它是我的血契,威脅我要將小黑抽皮取內髒等等,我不是怕死,可是我不能讓小黑為了我受那麽多的罪,小黑要不是稀裏糊塗的跟了我,也不用受這些罪!所以,我答應了,他要我看著他的眼睛,聽他說,然後還讓歐陽將我抱上床,替我解去衣裳……”

林一一忽然住了嘴,因為墨羽凡的臉色太可怕了,那種陰冷到極點的殺氣,讓她有些後悔告訴他這些事。

她的心又如當日在馬車旁問他那個問題時的痛,從以前就知道這男人是個霸道到極點的人,他的一切看似毫不在意的漫不經心,全是騙人的假相,也知道要讓一個受著封建傳統思想的男人接受這種事情很難,但是,她還是該死的想搏一搏!

因為她始終堅信,隻有包容才是愛的真諦。

墨羽凡,你別讓我失望!你的淚,還滴在我的心上,沒有幹,你要是讓我失望,我絕對走得義無反顧。

輕輕淺淺的笑,太過冷人心,她的笑,沒有溫度,隻有嘴角上揚的弧度,似譏似誚,“所以,你說,我昏迷前便是這樣的情況,我又如何能信一個我完全沒有印象的人,會是我失身的對象?”

這話如驚雷,讓他霍然明白的同時,更是深深痛恨自己當日的口不擇言!‘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同蜜兒如何了?我可不像你,任人親任人抱……’

便是這‘任人親任人抱’六字,傷她至深……

他抬頭對上她平靜了然的眼,張了嘴隻一聲低低呼喚,‘一一……’便無法言語,此時,還有何話可說?還有何話能說!!

林一一輕輕頜首,對他微微一笑,“怎麽了?不叫夫人了?我可是你老板!”似是親昵玩笑,其實卻已經有了距離。

墨羽凡是多麽精明的人!馬上便發現不同,他眯著眼,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想從那清澈大眼裏,找出若幹蛛絲馬跡。

“為何對我說這些?”一字一字,沉如悶雷。

林一一聳聳肩,坐回剛才的椅子,托著腮笑了一笑,“幹嗎這麽嚴肅,那天我聽你說心事,今天換你聽我說心事,怎麽,不行啊?”

墨羽凡看著她,既不回答,也不笑。

她也看著他,笑得平靜且冷靜,她在等一個答案,一個決定她一生命運的答案。

兩人正互相探尋揣測對方心意時,桃兒的聲音隨著她的腳步傳來:“一一,那凝雪姑娘想與你談一談,你見是不見?”

見,怎麽能不見?

“嵐音呢?”林一一站起來,迎上桃兒,見她指了指另一邊的小樓,便笑道:“他在聽音閣?你讓菊香帶凝雪去那裏,我隨後就來。

桃兒點頭,“好,那你記得蒙上麵紗。”

林一一笑而不語,隻是點了點頭。

“為何要將凝雪引至樓中?”墨羽凡站在她的身後問。

‘引’?他用了‘引’這麽一個字!

“美人兒不用騙的,難道能用搶的嗎?放心吧,夫人我不會吃人的!那美人兒,我不會傷她。”但如果她要敢妄動一下,那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輕輕的摸著盤在腕上的小黑,她笑吟吟道:“那今天心事就先談到這裏,夫人我有事,你自個兒玩著吧,洛美人~”說完就拾階而上,雖然大腹便便,卻仍然輕盈靈巧。

邊走邊自袖中取出麵紗,微側著一邊的臉,靈巧的搭上那精致小巧的耳朵,淡粉的麵紗在風中輕輕飄動,那粉嫩如花瓣的唇忽隱忽現。

墨羽凡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淡定從容姿態,久久,久久不語。

林一一和嵐音兩人剛剛說完話,門外走廊上便傳來了菊香的聲音,“凝雪姑娘,這邊請。”

嵐音伸了手,替她把麵紗理好,麵上帶著笑,“總是不當心。”

“有你在,我不用當心,朵朵說,有你在,就等於他在,讓我都聽你的!”林一一調皮一笑,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嵐音,朵朵太壞了!他都不要我們了!”

嵐音笑容一凝,旋即又恢複常態,“他自是有事需做,否則以他對你那般緊張小心,怎麽舍得放下你們母子。”

“他才不會緊張我呢!他緊張的是桃兒!”林一一心直口快,話剛說完,拉著的手卻是一僵。

嗯?嵐音他……?林一一眼珠子轉了轉,便迅速的閉上了嘴,糟糕!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悄悄放開嵐音的手,她自一邊端起茶杯,“說到這個就來氣,不說了不說了!”

看嵐音微微失落的眉宇,林一一長歎,笨蛋朵朵!!讓你沒事跟著我看看腐文,你偏不要!不要就算了,還惹了這一顆多情的男人心!嵐音是這麽好的人!唉……

直男與彎男,那怎麽會有結果?而且這直男還有心愛的女人!想到這裏,就想到鳳離霜,她更感覺鬱悶,唉!這兩悲催滴!幹脆你們湊一堆算了!

正在胡思亂想,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菊香在門外稍提了聲音:“夫人?嵐音公子?凝雪姑娘已帶到。”

“進來說話。”

聽著嵐音更加清冷的聲音,林一一又是一聲歎,對不起啊,親愛的嵐音,我不是故意的!

門被推開,一襲白衣的凝雪嫋嫋婷婷的進了門來。

嵐音扶著林一一先坐到右邊的椅上,自己才落了座。

凝雪安靜的站在一邊,一直等到他們兩人都坐好了,她才上前,盈盈一福,聲音嬌軟:“凝雪見過嵐音公子,見過桃花夫人。”

嵐音神色淡淡,一擺手,“凝雪姑娘不用多禮,坐。”

凝雪依言在下手處落了坐。

“凝雪姑娘有事?”嵐音問。

林一一支著頭,倚在椅上,賭她什麽時候會問到墨羽凡。

凝雪看了看嵐音,又看了看蒙著麵紗的林一一,心中思忖這兩人是何關係,剛才進門時,嵐音那極是體貼的動作讓她漸起疑,而林一一身邊又沒有他,更讓她不敢隨便開口。

她微微低了頭,略一沉吟,抬頭對上林一一,“不知這位可是桃花夫人?”

林一一在心裏翻白眼,女人,你就裝吧!

腹誹歸腹誹,她與嵐音相視一眼,微微一笑,方才轉頭回來,“正是。”

凝雪一聽她的聲音,便道:“不知桃花夫人,與凝雪可是故識?”她自是因為林一一不曾變化聲音,所以才有這一問。

“不知凝雪姑娘指的是……”林一一擰著眉心,似乎這問題頗讓她費神。

見她這樣,凝雪心下一鬆,卻不敢疏忽大意,“隻是凝雪聽得夫人聲音,似與凝雪當日所識一人,極為相似,故而一問。”

“啊?不知那人是何人!”聲音急急,身子向前傾,神色間頗有急色!

嵐音輕輕一咳,心下暗歎,這一一演的真是極為傳神!口中卻不輕不重的叫了一下她,“夫人!”

雖是極尋常的兩字,卻令得林一一微微一震,然後對著凝雪歉歉一笑,那眼中的失落與茫然,雖然隔著麵紗卻仍然讓凝雪清楚無誤的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她,不記得了!她真的忘的一幹二淨?!

嵐音似是知道凝雪的疑問,他對凝雪道:“凝雪姑娘莫要見怪,我家夫人,曾大病一場,病愈後,便失了心神,病前之事,十之八九已然忘光。”

林一一聽到他這些話後,便極是傷感惆悵的低下了頭,端的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嵐音連忙將眼睛別開,方能忍下那抹笑意。

凝雪妙目在兩人身上輪番打量,見二人不似做假,一顆心才慢慢放回原地。

張了嘴,正待要再問桃花夫人可識得林一一其人時,門被推開,她應聲回頭,對上來人,嬌軀一震,櫻嘴半張,一時間,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