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

好像總是做夢,一會夢見蕭清允身穿龍袍,渾身上下散發著威攝天下的氣息。我卻並不在他身邊,我隻是身在很遙遠的地方,我伸手想喚他,可是他怎麽也聽不到。隻是對著身下的文武百臣頷首。

過了一會兒啊,我又夢見司馬茹兒。她哭泣的拉著我的手,呼喚著說,蕭清允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別想搶走。我想推開她,卻發現她已經走了,竟然是拉著蕭清允的手,一同消失的。我在地上,茫然的看著這一切,眼淚不止,想叫他站住,他卻沒有理我,反而是司馬茹兒,偷偷的回過頭來衝我做勝利的鬼臉。

我又急又氣的想上去,腳卻一點也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的,看著他們一步一步遠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竟發現滿臉是淚,連枕畔也濕了。

我忙用手擦掉,心想,現在怎麽這麽脆弱了,連做個夢,也哭成了這樣。

再說,蕭清允怎麽可能會背叛我?就算會背叛我,也不會要司馬茹兒那樣的人啊。

可是,就算這樣安慰了自己,我的心也不安定,隻覺七上八下。可能是,聽了昨晚張半仙和詩琪的那些話吧,否則,我也不會亂想這些,導致自己做了個這樣的夢。

收拾好失落的情緒,我迅速起榻了。這時,兩個丫頭走了進來,為我梳妝打扮。

“天香姑娘,一會早膳想吃什麽,我們給你送過來。”

聽到那個叫小碧的丫頭問話,見她模樣嬌俏精靈,驀地我想到了從前的舞兒。一時間,隻覺她為了我而死,而我到現在還未替她報仇,一時心中淒涼萬分,刹那間沒了胃口,便淡淡的應道:“不用了,我不想吃。”

那丫頭有些慌道:“那怎麽行,少主吩咐了,隻要姑娘想吃啥,隻要一句話,我們都要做到。”

我知道她的好心,可就是吃不下,隻能苦澀笑道:“我餓了會跟你說的。”

留下這句話,我便不再方語了,隻是怔怔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出神。

竟中的自己,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容貌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但同是,掩不住一抹疲倦之色。想必,是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姑娘,這妝梳好了,你還算滿意嗎?”兩個小丫頭弄好以後,同時俯下身,低頭打量我的臉色。估計,都想自己我的意見。

我點點頭,沒有太多表情道:“嗯,很好啊。”

“不是我們好,是姑娘本就是個極美的美人。”

“就是,無論我們怎麽弄啊,都掩蓋不住姑娘眉宇間的靈氣。”

無論她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奉承,但我還是很高興。當下拿了些珠寶手飾賞給她們。兩人見狀,相視一笑,然後都對我連連稱謝。

我也沒說什麽,就讓她們下去了。自己在房間裏鼓搗一會,想出門透透氣。

這已經是複天了,悶在屋裏就熱,外麵柳枝正綠,池裏荷花正豔,我想也該該去看看了。

合搕上門,就見蕭清允和司馬茹兒從花苑的另一端走出來。

兩人有說有的,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離我五步之遠時,才陡然覺得氣氛不對,一抬頭,就看到了我。,便都怔住了。

我心如刀絞的盯著這一幕,不錯,我是知道他跟司馬茹兒在一起是為了複國之事,可是看到兩人一臉歡笑,濃情蜜意的樣子,我想任誰,心裏也不會多痛快。

“香兒?你......”他有些吃驚的看著我,可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我。

我卻清淺一笑:“怎麽?是不是覺得我該在房裏,而不是這裏?嗬嗬,屋裏有點悶,我出來吹吹風。”我爽朗一笑,其實內心已經滴血。可是我的自尊告訴我,我不能像別的女人那樣,撒潑,罵人,不是我的個性。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蠢事,我也不會去幹。

見我笑了,蕭清允臉上那抹不安,這才微微消失。他似乎怕我誤會什麽,於是轉過身指著司馬茹兒道:“今天天氣不錯,茹兒和她爹爹都是我的貴客,平日有些怠慢,所以今日.....”

不待他說完我,我就一口應接道:“這些我都知道。畢竟他們父女事事都幫你向著你,你也該抽空陪陪人家,以免冷落了。”

聽我說完,蕭清允的臉色反倒不怎麽好了,卻又不能說什麽。

隻是司馬茹兒有些嫌棄的看著我,但經過昨天的事情以後,態度沒那麽惡劣了。

她有些不爽快的說道:“怎麽又碰到你了?”

“不好意思,要是防礙了你們,我這就走。”媽的個巴子,真拿自己當回事了兒吧,老娘讓著你,還不是看在蕭清允的麵上。你嫌棄我,不想見我,老娘還不想見你呢,晦氣。

“就是,我可是和清允哥哥約好去踏青的。”她見我要走,越發得意的加重語氣。

對於她耍的這種雕蟲小技,我自是不會看在眼裏。想讓我吃醋,還以為我是黃毛丫頭啊?當下,我隻是麵不改色的冷笑道:“那祝你們玩得愉快了,這麽熱的天,別中暑就好。”

“當然不會。”

我懶得聽她多話,轉身要走。這時蕭清允卻上前一步,冷著臉將我攔截下來,然看到我時,目光緩緩柔下來道:“天香,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啊?三個人一起?馬車那麽小,怎麽坐得下啊?”司馬茹兒,故意誇大其詞的說,其實就怕我打擾了她的二人世界。

我本來就想拒絕,畢竟當電燈泡的事情,我一向不屑。

於是,我冷然的哼道:“我才沒那個興致。踏青?我還不如自己到竹林去乘涼。”

見我這樣說,蕭清允眉眼出帶著淺淺的笑,一臉愛憐的看著我道:“那好,我陪你去竹林。”

話剛落,司馬茹兒就像小醋缸子被打翻了,幾乎要上竄下跳的說道:“不行不行,清允哥哥,你明明答應我去踏青,你怎麽能去竹林呢?”

“我們可以改天再去嘛。”蕭清允一臉索然無味的回道。

這時,身後一直跟著的張半仙卻走了上來,看著蕭清允,神色有些怪異的說道:“少主,女主人那邊.....”

“我知道了。”一句話,驀地讓蕭清允的臉色,如冰霜覆蓋。

可司馬茹兒還瞧不出來,一個勁的撒著嬌道:“不管不管,清允哥哥你明明答應我的,不然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淡漠的看著這一切,荒涼一笑道:“清允,去吧,踏青也是難得放鬆心情的事情,別為我壞了興致。我昨晚沒睡好,一會還要再去睡呢。”

“天香.....”

他憂愁的看著我,還想說什麽,我卻打斷道:“走吧,你看,前麵的馬車都準備好了。”

見我這樣說,蕭清允也隻有無話可說。

當下,轉過身,有些氣悶道:“那好,我很快就回來,你在屋裏休息吧。”

“嗯。”哪怕他看不到,我也溫順的點了點頭。這時,司馬茹兒就衝上前去,想挽蕭清允的手,可是又顧忌什麽,伸出去後又縮了回來。可隨後,她又轉過身來,衝我做個鬼臉一笑,那模樣,竟和夢中相似極了。

刹那間,我愕然的立在原地,隻覺腦袋有些暈眩。

天啊,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真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還是說,夢裏出現的一切,都是給我的預示?

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的我,竟覺得腦袋一片混濁。

“天香姑娘,別難受了,其實少主也是被逼無奈。”張半仙可能見我臉色不好,於是上前安慰道。

我苦澀的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你也別怪少主,其實在複國這條路上,不止是他,就是我們每個人,也做著言不由衷的事情。”

“我沒有怪他,隻是怪自己,竟然不能幫到他。”

“你陪在他身,就是最好的了。”

“是嗎?”也許現在是這樣,或許有一天,他一定就不需要我陪著他了吧。

張半仙卻肯定的點點頭道:“你臉色不好,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一會回去,我想出去走走。”

“要去哪裏?我讓人給你備好馬車。”

“謝謝。”現在的張半仙,對我真的很好,也許在我不影響蕭清允複國的計劃上,他可以將我當成親人一樣看待。一但我若會阻礙什麽,我相信,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像敵人一樣殺了我。也不能怪他狠心,隻是複國之路,不能有婦人之仁。

.......

就這樣,蕭清允和司馬茹兒走後不久,我也出了清雲莊。

馬車很快到了京都最繁華的地段,我下了馬車,卻呆站在大街上茫然無助。曾經,這裏是我和舞兒最熟悉的地方,眼前,似乎卻物是人非。

無論,當初那些害過我或幫過我的人,最後都已不在我的身邊。唯一的蕭清允,現在也是陪在別人身畔。我來到這裏,最終又剩下了什麽?

刹那間,隻覺自己空蕩蕩的,好像什麽也沒有。

這次穿越,給我的意義有是什麽,人生又是什麽?

就在我不知何去何從之際,卻聽身後的精美樓閣裏,傳來陣陣吆喝聲。

我恍然的回頭,卻是“金美樓”幾個大字。

不知不覺,又倒了這裏,憶起那日蘇士賢醉酒時的情景,不由心中悲傷無比。

這樁婚事,終是苦了他,也苦了另一個人,楚天霜。

就在我為兩的命運悲歎時,裏麵的老鴇卻揮舞著絲絹,笑得比迎春花還燦爛的說道:“各位喜歡蘇美人的姑娘們,快來啊,這蘇美人今天又要在我們金美樓獻藝了,人可多著呢,再不進來就沒位置了。”

那老鴇明顯是看到我在門口徘徊,那些姿勢也是做給我看的。

我有些納悶的回了句:“既是個美人,藝獻得再好,對我們女人來說,又有什麽誘惑力?你該找的,是一些男客人吧?”

“那不同,蘇美人的舞藝啊,可最受姑娘們喜歡了。”

“不好意思,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我說完欲走,不料對方卻放聲大笑道,我感覺她臉上的粉都要因那誇張的笑聲,而抖落一層:“哈哈,姑娘應該是剛來京都的新人兒啊。”

我蹙眉,心想,這管她什麽事啊。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句:“是又怎樣?”

“這就對了,我說的這蘇美人啊,可不是個女的。他是我們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呢,因為舞技超群,而且身段比女子還妙,因此便賜美人這個稱呼。”

聽她這樣說,我愕然一驚,想到自己認識的男子當中,蘇士賢的舞技非凡。而且,他還經常到這金美樓跳舞,當下驚愕道:“你說的那人,可是蘇士賢?”

老鴇見我喊出了名字,不由驚訝的笑道:“正是正是,姑娘認識啊?”

豈止是認識......

“他現在,在裏麵嗎?”

“是啊,馬上就要跳了,可能已經在跳了。姑娘若再不進去,就沒位置了。”

說話間,已經有幾個女子偷偷摸摸的探頭探腦,然後徘徊猶豫了一下,就把手裏拽緊的銀子遞到老鴇的手裏,隨後就像小姑娘追星一樣激動的進去了。

本來我是想走的,可最終,還是挪不開步。

當下,我就隨身掏出一錠銀元,交到老鴇手裏,什麽也沒說,就進去了。

不得不說,若在現代,蘇士賢肯定是頂級巨星一類的。

若搞個啥演唱會的,定是不得了。因為在古代這種封建落後的舊社會,她都能讓這麽多女子為之瘋狂,這簡直就是讓人不可思議。

金美樓裏麵,今天破格沒有什麽男客人,皆被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包圍。

我幾乎是被擠進去的,這時,隨著這群女子瘋狂的尖叫聲,金美樓前麵的水月台上,緩緩走出一個紅衣男子。

我就站在人群中,靜靜的望著那個男人。

他紅衣如血,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鉗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細碎的長發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那紅衣襯得他是女人都不可比的細膩肌膚。在水月台燭光的照耀下,沒有絲毫紅暈,清秀的臉上隻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卻無時不流露出高貴淡雅的氣質,配合他頎長纖細的身材,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這時,他並沒有太多表情,隻是淡然的朝四周的女子一笑。那笑看似絕美,而卻有說不出的空洞。

不知何時,連蘇士賢這樣的男人,他的笑,也沒了靈魂。

其它女子為他這一柔情一笑,幾乎暈倒。而我,卻覺無比苦澀。

看到他還好好的,我心安了。想走,台上卻響起龜奴興奮的聲音:“接下來,就是我們蘇美人獻藝的時候了。大家可要打起精神來看了。”

此話一落,四周又瘋狂的呼喚起來。

我看路被擋了,暫時出不去,那就看一會吧,反正交了銀子。

接下來,樂聲四起。

他踏著輕緩的步姿,然將紅袖一甩,就僅僅一個開場的動作,亦是如此唯美,像暗影浮動,立馬引得女子們尖叫不已。

隨後,他衣袖舞動,台上,陡然無數花瓣飄飄蕩蕩的淩空而下,飄搖曳曳,一瓣瓣,牽著一縷縷的沉香……他如詩如夢般的揮動著花瓣,來回搖曳,輕風帶起他衣袂飄飛,眼前的美景,如一副絕美的畫卷,從未想過一個男人,可以跳這麽美的舞,而且還可以跳得如此的和諧,如此的完美……

大家,都看待了。這時,樂聲漸急,他的身姿亦舞動的越來越快,修長的手婉轉流連,紅袍飄飛,一雙絕美而又哀愁的黑瞳可謂欲語還休,映著燭光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閃動著美麗的色彩,卻又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不錯,雖一介男兒,他卻比女子舞姿輕靈,比女子更加身輕似燕。那一舉一動,都顯得他身體軟如雲絮,好似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花般地舞姿,如花間飛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葉尖的圓露,使我,不對,應該使大家如飲佳釀,醉得無法自抑。

許久以後,眾人還沉醉在這舞姿裏麵無法自拔。

直到他停下腳步,為眾人施了一禮,大家這才緩過神來。

我不由得想起,一年前,他也是在這裏跳舞。那時候也是絕美,可與現在一比,卻相差甚遠。

以前的他,開朗自信。跳起的舞來,還有幾份韌勁和歡快。而現在,卻唯美得讓人心碎,而且曲調也選的偏低沉的,再配上那似帶著濃濃哀傷的舞姿,簡直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難過的同時,又更加沉醉其中。

“太好看了。”

“是啊,這樣美的舞姿連宮廷裏的舞姬也比不上吧?”

“就是就是,不但舞美,人也美啊。”

“唉,你說,這比我們女人還美的男人,還怎麽娶親啊。”

“是啊,看到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羞愧死了。”

“不是說,蘇美人有妻子麽?”

“他不愛他的妻子,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啊。”

“也是,若真心相愛,又豈會流連在金美樓裏。他本就不缺啥,來這裏純粹是消遣打發寂寞吧。”

“這就不知道了,美人的心,我們揣測不到啊。”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聲音,我心插言,事情到這裏,我也該走了。

“讓讓.....”我推動著後麵的人流,想出去,卻發現,一支舞下來,門外已經堵得水泄不通了。

“喂,喂,你誰啊?你踩到我啦。”

也不知是哪個悍婦,驀地衝我大聲一吼,我時間,竟然懵住了。

直到水月台上,一道激動的聲音響起:“天香,天香,天香是你嗎?”

糟糕,被他看到了。

該死......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