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依然會心動。

01

並肩而行時,沉默是唯一的對白。

其實,林千流心裏早已波濤洶湧,隻是表麵強作鎮定。與駱曲白有關的記憶在腦子裏紛飛,她有很多很多的疑問,若換作從前的她,想問的想說的一定毫不遮掩,可自從駱曲白不辭而別之後,她就學會了膽怯害怕。

她想著,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地上的影子上,被鵝黃色燈光拉長了的影子輕輕搖曳著。

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麽,林千流忽地鼻子一酸,蹙著眉,站在了原地,目光緊緊地定格在地上駱曲白的影子上。

駱曲白似乎沒有發現她的駐足,仍一步一步往前,影子搖曳的幅度愈來愈大。

“駱曲白……”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林千流吸了吸鼻子,努力壓下聲調裏的委屈和難過,說,“你的腳,怎麽會這樣?”

她一直在為久別重逢而驚喜無措,為猝不及防又似曾相識的怦然心動而緊張,也為他曾經的不辭而別耿耿於懷,一個晃神,她才發覺,自己隻顧著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忘了駱曲白上台時右腳一跛一跛的,分明是有傷。

她不敢想象,盼他說出的答案是“隻是不小心弄傷了,過兩天就會好”。

“哦……”聽見她的問話時,駱曲白也聽到了她聲音裏的疼惜,心忍不住一陣悸動,頓了頓,他才溫柔地笑著,輕描淡寫地說,“已經傷了很久了,不過不礙事。”

“怎麽,怎麽會這樣?”

她想問的是,怎麽受的傷,可著急之下,隻剩這一句對白。

“不小心弄傷的,無關緊要。”駱曲白聽明白了她的問話,溫和地笑著,一句都沒有提到受傷的原因。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那個原因。

他並沒有給出她想要的答案,林千流知道,他也許是不想要提起傷心的過往,嘴巴卻控製不住地追問:“是……是在國外的時候傷到的嗎?”

駱曲白沉默著,沒有回答,仿佛在考慮一個最佳答案。

林千流等待了約莫十秒鍾的時間都沒有等到駱曲白開口,於是深信他是不願提及,如此想著,她當即為自己的追問感到抱歉。隨之,不知如何緩解尷尬的她默默地偏過了臉,轉移了話題,說:“高考結束那天,我找過你很多次。”

她的聲音裏仍充斥著委屈,但與心疼駱曲白時不同,這一次她心疼過去的自己,語氣裏多了幾分別扭的責備。

想要緩解尷尬,卻似乎是將另一個尷尬推了過來。

大抵是心思迷亂,林千流絲毫沒有發現,自己一而再地把這獨處拉入了窘迫裏。

駱曲白站在距離她數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的側臉,燈光迷離裏,好似有淚光閃爍。

心揪疼起來,宛若是她的眼淚落在了他的心上。腦子裏,記憶在快速翻飛,麵上他依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些年來,他知道她一定不好過,可明明比她好不了多少,他卻一直惦記著她的快樂悲傷。

他忽然想要伸手抱住她。

可是,腳還未邁出去,林千流已經等不及了,隻聽她兀自質問起來:“駱曲白,你到底想怎樣?一聲不響地離開,又一聲不響地回來,你知道我為了忘記你,有多努力嗎?你知道這兩年我過得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嗎?為什麽你總要來撩撥我的心?為什麽?

“兩年前,高考結束,所有的人都說,你早就決定跟簡思樂一起離開。我不信,可到最後我不得不信。原來,我一直都是個笑話!”

“為什麽,駱曲白,為什麽你明明沒有打算選擇我,卻要給我一個虛無的希望,要我考上Y大?我那麽努力想要跟你在一起,可原來你隻是開了個玩笑,你是不是一直在心裏嘲笑我?也是,是我活該,誰讓我當初那麽喜歡你呢?但是,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耍我呢?”

“我多希望,你隻是被外星人抓走了,所以才杳無音訊;我多希望,我隻是做了一場夢,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場夢。可是一切明明都是發生過的,你沒有被外星人抓走,你就是跟簡思樂一起出國了!”

“駱曲白,你真的很過分,直到最後你都沒有想過要回應我什麽,說離開就離開,一句再見都沒有留給我……”

本來隻是委屈,到最後每一句都成了質問。

林千流也不知道為什麽情緒說失控就失控了,眼淚張狂又恣意。隨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咬著牙,轉過身,背對著駱曲白拚命地用力擦著眼淚。

眼前,林千流的背影瘦弱得仿佛一陣秋風就能將她吹走。

駱曲白隱約能想象得出,像她這般死心眼的人,這兩年來,該是畫地為牢,困在了思念裏,放不下,忘不掉,始終徘徊在回憶裏。想到這裏,他心疼不已,想要去擁抱那個孤單無助委屈難受的背影,然而,轉念之間,原本已經抬起的腳又輕輕地落回了原地。

最終,他卻了步,也沒有任何的解釋,隻是留下一句:“對不起。”

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蒼白又無力。

林千流回過身來,下唇被咬得青白,隻見她用不甘的目光直視著駱曲白,說:“我想聽的從來都不是對不起。”

哪怕沒有解釋,隻是一句“我喜歡你”,都足夠令她不計前嫌。再不然,一個擁抱也抵過所有。

偏偏,在那一句“對不起”之後,駱曲白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語不發,就連對視都避開了。

他在害怕,在躊躇。

但林千流什麽都不知道,她讀不懂他的情緒,也看不見他的心思,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駱曲白。”她隻能抱著最後的希望喚他。

“嗯。”駱曲白這才有了輕輕地應答。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不甘心也不甘願,她顧不上顧慮什麽,咄咄逼人地問道。

最悲哀也不過是“沒有”,問話出口時,林千流已經有了麵對的勇氣。

隻是,駱曲白卻像聽不見任何聲音一樣,恢複了先前的沉默,頭仍舊低低垂著。

林千流看不見他眼裏百轉千回的難過,隻看到他對她看似漠不關心的態度。

她的心被蒼涼侵襲,在這秋夜裏,身子禁不住哆嗦起來。

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聽見駱曲白主動說喜歡,更不可能得到他一個擁抱。

所以,她選擇放棄了,隻留下一句“我自己回去好了”,便越過他離開。

隻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在期待,期待他拉住她的手;與他距離漸遠的時候,她依然在期待,期待他從身後追過來。

但,身後始終安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02

回到了宿舍,關上門,林千流把整個後背貼在房門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隻是想深呼吸,清一清腦子裏不安分的悲傷,可是眼淚偏偏不爭氣,猝不及防地溢出了眼眶。感覺到臉上兩道冰涼的淚跡,她慌忙抬手,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擦著眼淚。

就在這時候,連笙默從旁邊的洗手間出來,一打開門就被她這副沮喪的模樣嚇到了。

連笙默是這個學期剛轉來他們新聞專業的,與林千流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來到宿舍的第一天,兩個人就已經同床而寐了。連笙默先前從未見過這樣悲傷的林千流,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隻知道今晚林千流去主持迎新晚會,她對那種晚會向來沒什麽興趣,所以一個人去了圖書館,才回來沒多久,林千流就回來了。

“怎麽了,小千?”反應過來後,連笙默連忙上前,溫柔地搭住了林千流的肩膀。

“阿默……”林千流本還想假裝堅強,可是一開口,眼淚就漫了出來,於是整個人也沒出息地癱在了連笙默的懷裏。

“先別哭啊,到底怎麽啦?”連笙默有些慌張,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

林千流哭了一陣之後才冷靜下來,好在宿舍裏另外兩個室友因為去看演唱會了,要第二天才回來,林千流才可以這樣放肆。

見她終於冷靜,連笙默搖頭歎氣,遞過來一杯溫水。

林千流接過裝著溫水的玻璃杯,仰著頭,一連喝了幾口,滿滿的一杯水即刻不見了大半。

連笙默把手臂環在胸前,身子往旁邊的衣櫃一靠,端詳著她,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我今天遇到了一個人。”林千流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叫駱曲白,是我的初戀,是我整個青春的回憶。”

“哦,這是舊情難忘啊。”連笙默點著頭,評論了一句。

“一直都沒忘。從見到他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這輩子我都忘不了這個人。”林千流無奈地笑了笑,兀自陷入了回憶,“阿默,你說過,你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我對駱曲白就是一見鍾情。在遇到駱曲白之前,我沒有什麽少女心事,沒有喜歡過哪個男生,可是那天,我看到駱曲白,就有了一種感覺——就是他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就是他了。”

連笙默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聽她講她與駱曲白的故事。

林千流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無奈卻又透著幸福的笑容:“你一定猜得出吧,是我追求他的。第一次見麵,駱曲白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就嬉皮笑臉地對他說:‘同學,你還沒有女朋友吧?你看我怎樣?’”

連笙默“撲哧”一笑,然後故意打趣道:“那你和秦豎還真是蠻配的。”

“你和他才配!”林千流不爽地白了她一眼,直接跳過了秦豎的話題,繼續道,“你猜當時駱曲白怎麽回我的,他居然說我‘醜’。我雖然不醜,但我鬼迷心竅啊,我就跟他說,現在流行男帥女醜的搭配,這樣剛好,我們就很搭。”

連笙默又是“撲哧”一笑,這次沒有揶揄她,隻伸出手擺出了“厲害”的手勢。

林千流不在意連笙默的反應,自顧自地回憶著這段青春,和盤托出每一個追求駱曲白的細節。

她已經很久沒有由著自己這麽任性地去回憶駱曲白了,此刻回憶起來,一切都恍若是昨日才發生的情節。

故事一直講到高考後,林千流突然就沉默了。

看著林千流變得哀傷的神色,連笙默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想問些什麽,微微張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隻好也噤聲了。

下一秒,林千流已經續上了話。

她說:“高考第一天,因為身體不適,我發揮得不好,很怕考不上Y大。我也知道,在最擅長的語文科上失了分,我很難用其他科目的分數來填補,我很難過。那時候,我很想駱曲白,很想他安慰我幾句,可是我強忍下來了,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因為自己發揮不好影響駱曲白之後的考試。可是,等高考結束後,我卻找不到駱曲白了。後來,我才知道,他高考一結束就跟他的青梅竹馬——簡思樂,一起出國了。明明說好,隻要我能考上Y大,就給我一個機會,明明這樣說好的,可原來他隻是說說而已。”

她的話停在這裏,眼淚不爭氣地溢出。

連笙默心疼地看著她,此時,林千流咬著嘴唇,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的連笙默邁了兩步,一把擁住了她。

千言萬語,尋不著一句安慰,那不如用一個擁抱來代替。

林千流連連深呼吸,倔強地不讓自己放肆第二次,嘴上卻不肯放過自己,一遍遍重複著:“他不喜歡我,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他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喜歡他啊!”連笙默忍不住抓著她的雙臂,用責備的口吻說道。

“可是,我做不到啊。”林千流哽咽著,她知道連笙默看似責備,其實是在關心她。

“這樣的你,一點都不像你了,林千流!”

“我知道,愛情不應該是人生的全部。但是,沒有了駱曲白,我的人生就繽紛不起來,像一潭死水。我也想忘了他,我也嚐試過忘記他,到最後,我逼得自己走投無路甚至假裝忘記。我明明騙過了所有人,偏偏他又回來了。”

“唉,你啊……”

“一看到他,我就又忍不住動心了。”林千流咬了咬牙,不敢對上連笙默的眼睛,“阿默,我知道的,你想說我太沒骨氣了。當初明明是他不要我,可兩年過去了,我還是會心動,也會心痛。就連他的腳殘疾了,對我來說,也是殘缺的美。”

聞言,連笙默再次歎氣,說:“小千,你一定是著了魔。”

林千流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對啊,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就在剛才,他送我回來,我居然還奢望他會跟我說他喜歡我。我是瘋了啊,明明就是他不要我的,又怎麽會喜歡我呢。”

連笙默沉默了。

不是她不想理會林千流,而是林千流心裏隻有駱曲白,哪怕她說再多,也抵不上駱曲白的隻言片語。

愛情有時候會讓人失去所有的自尊,並且心甘情願。

林千流就是一個例子。

03

重逢過後,林千流還在期待著再見麵。

她每天都在猶豫要不要故意路過男生宿舍,製造偶遇,或經過金融管理專業上課的教學樓,在遇到駱曲白時,佯作漫不經心地說一句“真巧”。

就在她猶豫不決了一個星期後,連笙默帶來了她不願意接受的消息——駱曲白此次是同一名叫簡思樂的女生一起轉學的,隻不過女生是藝術係音樂表演專業的學生,兩個人一同從國外的某大學直接轉回國內的C大,C大收到申請,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一起出國,一起回國,偏偏還來到了C大。

林千流沒有心思去深究為什麽兩個人不選擇駱曲白心儀的Y大,隻是突然覺得很諷刺,尤其是失意時刷微博,關注表裏的同學們大多數在轉發一則關於駱曲白和簡思樂的微博——

C大樹洞:號外號外,今年C大轉學生中有一對顏值非常高的情侶哦!男生是金融管理專業的駱曲白,女生是藝術係表演專業的簡思樂!一個是高才生,一個顏好琴藝高,還是青梅竹馬,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據可靠消息,兩人兩年前一同出國,如今不知道是夫唱婦隨還是婦唱夫隨呢?總之,除了男主角身體有點小瑕疵之外,這一對不管是智商還是顏值都很般配。沒錯,今日的爆料就是要告訴各位蠢蠢欲動的單身校友,你們沒機會了!哈哈哈!

青梅竹馬、天造地設、夫唱婦隨、婦唱夫隨!

每一個成語都成了尖刺,刺痛林千流。緊咬著牙關的林千流在腦子裏將每一個成語一拳擊碎,隨後,手指滑動鼠標,將原微博下麵的評論一條條翻過去。明明拒絕接受別人稱讚駱曲白與簡思樂郎才女貌的一類言論,但她還是忍不住去看,仿佛想要從一籮筐一籮筐的讚美附和中找到同仇敵愾的那一句。

很快,林千流就看到了想要看到的“同仇敵愾”,隻是對方卻把駱曲白當作了攻擊對象。

冰冷先生:顏值高未必配啊,我沒記錯的話,駱曲白的腳有問題,單單這個就不配了。

林千流盯著這條評論的ID,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你才有問題!明明是簡思樂配不上駱曲白好嗎!”

因為過於激動,林千流把藏在心裏的暗罵直接說出了口。

好在宿舍裏隻有她與連笙默。

連笙默偏過頭來看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順便故意打擊:“人家簡思樂哪裏配不上駱曲白了?”

“連笙默,你要記住,你是我這邊的人!”林千流哼哼兩聲,又專注於評論。

這一回頭,林千流的目光就移不開了,隻因評論中有人在猜測駱曲白腳傷的原因——

林冉回複冰冷先生:說不定駱曲白的腳就是因為簡思樂受的傷,如果是這樣,簡思樂就該以身相許了!

這句評論,得到了上百個點讚,也得到了不少回複。

原本隻是一個猜測,可最後以訛傳訛,仿佛成了事實。

就連林千流都差點要相信,駱曲白因為太愛簡思樂,所以在某次意外中為了保護簡思樂而賠上了一條腿。

就在林千流被這樣的訛傳左右著心思時,新聞站站長忽然打來了電話。

對方開門見山地說:“林千流,有個很重要的任務要指派給你,非你不可!”

每一次,站長說“非你不可”的時候,林千流就知道,一定是新聞站內無人願意接手的難題。

因為林千流學的是新聞專業,大一的時候就被老師強行安排進了學校的新聞站。由於她沒有做站長的意向,所以一直都是普通記者,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收集校內趣聞或者采訪優秀學子。

其實,林千流也不喜歡那些沒人要或者是沒人可以完成最後被塞到她懷中的任務。

輕輕咳了兩聲,林千流準備拒絕,說道:“站長,我最近身體不大舒服……”

“林千流,我可是特意把這個任務留給你的,你可別推脫啊。”一聽就知道林千流要推辭,站長連忙打斷,急切地說道,“這次的任務可是采訪優秀學子駱曲白同學……”

“采訪……駱曲白?”林千流猛地挺直了身體,眼睛放光。

“對啊,就是駱曲白。”感覺到林千流話語裏的異樣,站長趁熱打鐵,“多少女生想要接這個任務,我就不指派給她們,因為我信不過她們啊,一個兩個都是花癡。你不同,你穩重……”

站長的話還未說話,林千流的手機就被連笙默搶了過去。

隻聽她說:“站長,這活兒給我就……”

眼見連笙默就要搶掉自己的活兒,林千流一把奪回手機,回複道:“站長,這任務我接!”然後,“啪”的一聲,她掛斷了電話,仰著頭得意地看著連笙默。

連笙默無語凝噎,半晌才說:“你以為我真想去采訪駱曲白嗎?還不是因為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駱曲白當然是全校師生都很感興趣的人物,但連笙默並不感興趣,她會搶著接這個任務,完全是因為知道林千流和駱曲白的關係,她想要的,隻是替眼前的傻丫頭擋一下風雨。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林千流竟義無反顧地一頭栽了進去。

麵對連笙默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林千流無所謂地笑著。

“我知道,你不喜歡駱曲白,也不喜歡我如飛蛾撲火般撲向他。”林千流說,“但是,我還是想見到他,很想很想。”

“隨便你吧,回頭別被人家小情侶刺激了,然後趴我懷裏大哭。”連笙默故作嫌棄。

“我才沒那麽沒出息呢!”林千流反駁道,然後從手機通訊錄裏翻出拿到不久的駱曲白的號碼,戰戰兢兢地按下了撥打鍵。

她一直沒能找到撥通這個電話號碼的借口,等到今日才有了理所當然的借口。

等待了數秒,駱曲白接聽了電話,未等他說話,林千流便著急地說道:“是我,林千流。”

那邊沉默著,像是被錯愕卡住了喉嚨。

“駱曲白,我是代表學校新聞站給你打電話的。”林千流性子急,等不了多久就直奔主題,“我們新聞站想采訪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采訪?”

“願意。”駱曲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那行,時間和地點我再通知你。”林千流說完,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除了公事,她找不到其他話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駱曲白居然也沒有掛斷電話。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各自沉默著。

直至林千流瞟到電腦,衝口而出地問了一句:“你和簡思樂是高考前就在一起了嗎?”

“沒有。”駱曲白回答得利索,頓了頓,又添了一句,“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真的?”詢問間,林千流嘴角的笑意已經出賣了她心裏的雀躍。

“嗯,沒錯。”

駱曲白輕輕的一聲已經讓林千流捂住嘴笑了起來。

掛斷了電話,等雀躍歡喜夠了,她才撥通了站長的電話,告訴他,駱曲白接受采訪。

她不知道,此前駱曲白已經拒絕了新聞站兩次的采訪邀約,所以聽到她這麽迅速地回報,不僅是站長,正在新聞站值班的所有師生都受到了驚嚇,半天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站長才連續重複地確認:“真的嗎?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04

采訪的時間定在十天後,地點是學校附近一家極為文藝舒適的咖啡館。

距離正式采訪還有四十分鍾,林千流已經算好了時間,她隻需比預定的時間早十分鍾到場準備就好。想著,她收拾好東西,直接從學校新聞站出發。可她才出來,秦豎就嬉皮笑臉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聽說你要去采訪駱曲白?”此刻,秦豎臉上的笑容比午後的陽光還要燦爛。

“是又怎樣?”林千流挑了挑眉,警惕地看著秦豎說,“不是又怎樣?”

“我當然是想要去觀摩一下啊!”秦豎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平時都是怎麽采訪的,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正好遇上你了,你就帶上我,讓我見識見識唄。還有,駱曲白可是C大毫不猶豫就接收的高才生,我也想知道他平時都是怎麽學習的。”

“你有那麽虛心好學嗎?”林千流白了他一眼,想直接從他身邊越過去。

秦豎卻眼疾手快,一個跨步再次攔住了她:“千流,大家朋友一場,你連個小小的采訪都不帶我,你好意思嗎?”

“我一看就覺得你不懷好意!”

“我明明長得很善良啊!”秦豎反駁著,隨即將手表湊到她眼前,“據我所知,你一向喜歡在采訪開始前十分鍾到場準備,你再這麽耽誤下去,不僅沒有時間準備,還有可能會遲到哦。”

“秦豎!”林千流咬著牙,一臉的慍色。

“千流女王,你就帶上小的唄!拜托了!”怕她是真的生氣,秦豎轉眼賣萌撒嬌起來,一雙眼睛故意眨巴眨巴的,像極了偶像劇裏可憐兮兮的女主角,“我真的挺欣賞駱曲白的,我保證絕對絕對不會亂要簽名!”

“他的簽名給你,你也不要吧?”林千流沒好氣地說道,然後看了一眼時間,隻好妥協,“要跟去就讓開。”

“謝謝千流女王!”秦豎歡呼著,並一把拿過了她的背包,明明是威脅,卻變成了好心好意,“背包這種粗活讓小的來就可以了!”

林千流無奈地歎氣。

采訪前十分鍾,林千流與秦豎到達咖啡館,駱曲白早已經在裏麵等候。

林千流有些尷尬,立馬說了聲“抱歉”,絲毫沒有注意到駱曲白表情裏輕微的變化,更不知道這其中的變化是因為秦豎。

駱曲白從未想過,林千流會和秦豎一起來采訪他。

決定轉學到C大之前,駱曲白就打聽過林千流這兩年的生活,自然也就知道了秦豎的存在,知道了他對林千流鍥而不舍的追求,以及他帶給林千流的那些快樂。那時候,駱曲白沒有太多的感覺,隻覺得林千流還是單身就好。

直至迎新晚會那晚,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識到“情敵”的存在和威脅。

他記得,那晚秦豎嗆聲說“兩年時間就一句好久不見,說得真輕巧”時,分明帶著挑釁。

如果說,那晚分開的時候,林千流選擇了他,是他比秦豎略勝一籌,那麽今日,林千流與秦豎一同出現,則令他感覺,是秦豎扳回了一局。

“沒關係,是我早到了。我給你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駱曲白迅速收住胡思亂想,笑著回答,隨即又轉向秦豎,說,“抱歉,這位是秦豎同學吧,因為不知道今天的采訪你也會參與,所以沒有給你點餐,你先看看你要點什麽。”

他將情緒掩飾得很好,溫和的笑容極具紳士風度。

林千流笑著說了聲“謝謝”,卻怎麽也沒想到駱曲白這一杯焦糖瑪奇朵背後的蘊意。

如果她多一些心思就會發現,焦糖瑪奇朵,英文譯名為Caramel Macchiato。Macchiato,源自意大利文,意思是“烙印”和“印染”,中文音譯為“瑪奇朵”。“Caramel”的意思是焦糖。因此,焦糖瑪琪朵的寓意是——“甜蜜的印記”。

偏偏,她少了的那點少女心思,秦豎卻了然於心,隻是故意不作提醒。

“沒關係,我自己點就好。”秦豎笑著對上了駱曲白略帶打量的目光,笑容友善卻疏遠客氣,一隻手高高抬起微微晃動,朝不遠處的服務員道,“麻煩要一杯美式咖啡。”

等所有的咖啡都上桌後,采訪才正式開始。

見林千流有模有樣地捧著筆記本,拿著錄音筆,儼然一個真正的記者,駱曲白忍不住莞爾一笑,輕聲說:“還真的很像。”

這一句話,加上他嘴邊洋溢著的笑容,讓林千流忍不住慌了神,莫名地“嗯”了一聲。

駱曲白仍溫和地笑著,解釋道:“我說,你很像一個真正的記者。很奇怪,以前都沒聽你說過你想成為記者。”

林千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解釋說自己也不是很想成為一名記者。

一切都順其自然得莫名其妙。

她從來沒有理想,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若是非要說一個,那大概就是——與駱曲白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果,這也算是理想的話。

“我們開始采訪吧。”林千流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腦子裏蠢蠢欲動的回憶強行壓下去,照著本子問起了第一個問題,“眾所周知,駱同學的成績非常優異,在C大貼出來的牆報上也附有駱同學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成績單,幾乎每一門都是滿分。我們想問一下,駱同學的學習方法究竟是什麽?有沒有比較特殊的學習方法?”

“並沒有什麽特別。”駱曲白坦白道,“隻是,可能我比其他人更喜歡看書。”

“譬如《果殼中的宇宙》?”林千流忽地想起第一次見麵,他手裏捧著的那本書。

“嗯。”駱曲白的回答很輕淺,嘴角的笑意卻滿是得意。他很滿意,林千流連這麽小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旁的秦豎看出了端倪,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插嘴道:“天天看書,就不怕變成書呆子嗎?”

林千流聞言,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

駱曲白沒有介意,隻淡淡地說:“要變成呆子的話,不讀書不看書也會變成呆子。事實上,看書既能提高一個人的知識層麵,也能穩重內心,提升個人氣質。”

“請問駱同學覺得國內外的大學有什麽區別?聽說國外的教育理念跟國內特別不一樣,駱同學有什麽看法呢?”生怕秦豎又插嘴,林千流連忙轉移話題。

“以前差別比較多吧,現在我們國家也漸漸跟國際接軌,大多數的教育理念都是相互學習的,譬如國外的自由度,我們國家也在學習。若是要說細致一些的區別,大概是,我們國家還是比較重視分數的,國外對分數的關注度會低一些,他們更注重一個人精神和心理上的‘分數’。”

“我們都知道,駱同學在高中時代就有專業論文登上國際知名學術期刊,不知道駱同學當時的心情怎樣?”

“很開心,覺得受到了肯定。”

問題都是事先安排的,大多數是新聞站的老師安排的,離不開學習的主題,但一個個問題過去後,林千流盯著筆記本,忽然就沉默了。

寂靜中,誰都不敢打擾她,直至兩分鍾過去,秦豎才喚她。

“千流?”

“千流!”

一連喚了兩聲,林千流才回過神來,表情仍是怔怔的。

半晌,她才低下頭,極為尷尬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說道:“我們繼續吧。下一個問題是,以駱同學的成績,在國外會有更好的發展,為什麽會突然選擇回國,而且是轉學到C大?”

這是一個她也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隨即,未等到駱曲白的回答,她就搶著補充:“明明心儀的學校是Y大,為什麽會選擇C大?”

“因為……”駱曲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一個“你”字,哽在了喉嚨裏。

林千流的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心裏一直在祈禱:千萬不要是因為簡思樂!

秦豎看了看兩人,從他們的表情中猜出了他們的某些情緒,忍不住皺緊了眉頭,趁機插嘴問:“網上都在猜測,你是因為簡思樂才回國的,是這樣嗎?”

話題的中心就這樣被轉移,駱曲白回答:“不是。”

林千流暗自舒了一口氣,心定了下來,想起他說他和簡思樂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忍不住問他:“那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林千流,這道問題本子裏沒有吧?”秦豎不悅地皺起了眉,嚴肅地指出了林千流的“錯誤”。

“有沒有?”林千流直接忽略秦豎,目光定定地鎖在駱曲白身上。

“沒有。”駱曲白笑著回答。

“那有沒有喜歡的人?”得到了回答,林千流得寸進尺,追問道,儼然把一旁的秦豎當成了空氣。

其實,問話一出,林千流就覺得,駱曲白一定不會回答。

可是,眼前的駱曲白隻是輕輕地笑出了聲。空氣被輕輕攪動,林千流覺得心好像也被輕撫了一下。下一秒,駱曲白認真地看著她,說:“有。”

林千流有些反應不過來,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仿佛是怕她聽不見,駱曲白又強調了一遍。

“是……”林千流倒吸了一口涼氣,緊張起來。

秦豎正想著如何搗亂,駱曲白已經做出了回答。

他說:“保密。”

此刻他的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無奈地放任林千流借由職權之便問了一大串私人問題後,秦豎淡淡地問了駱曲白一句:“那你身體上的殘疾,有沒有給你的生活帶來不便?”

林千流沒有想到秦豎會直戳駱曲白的痛處,立馬生氣地喊道:“秦豎!”

駱曲白卻神色如常,在她生氣的同時笑著說:“沒有。”

不料秦堅步步緊逼,眼帶挑釁地看著駱曲白,追問道:“駱同學,我還想問一下,以你這樣殘缺的身體,你真的能夠對你喜歡的人負責嗎?”

聞言,駱曲白臉色微變,他下意識地看了林千流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桌子底下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抓了抓右腿。片刻之後,他放下已經見底的咖啡杯,回答說:“可以。”

“你憑什麽……”

“好了,秦豎!”即使駱曲白臉色如常,林千流依然心疼不已,想著迎新晚會那一日他上台時一跛一跛的身影,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立刻就嗬斥起還想要繼續咄咄逼人的秦豎來,“不準再問了!”

“我隻是問一些大家都想知道的……”秦豎狡辯著。

“你再說一句我就跟你絕交!”林千流咬著牙,狠狠地瞪了秦豎一眼。

秦豎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於是隻能乖乖地閉上了嘴。

氣氛一下尷尬起來,三個人各懷心事地沉默著,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