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卷地,旌旗獵獵。

十數萬名騎兵浩浩****的向前推進,運輸補給和轉運戰利品的車隊在後方連綿上千裏。

沿途,已經再無一戰之敵。

大軍前列,一名魁偉雄壯的將軍催馬急行,身後及兩翼數百親衛如雁翼鋪開。

前方更遠處,夕陽落下,一座龐大的高山陰影緩緩投射過來,像是恐怖的魔王,對著人間咆哮。

“唏律律!”

便是久經沙場的戰馬,都有些驚慌,一陣恐怖的颶風毫無來由的襲來,一時間飛沙走石,鬼哭狼嚎。

巨大的沙塵遮擋住落日的光芒,狂風迷亂了視線,山峰的陰影落下,似乎要在這支無敵軍團眼睜睜的注視下,吞噬他們的主將。

可是下一刻,一道金光猛然炸起,頃刻間穿透狂風沙暴,驅散陰影魔念。

那名將軍手中抽出了他的佩劍,但那不是普通的佩劍,而是當世僅存的最後一柄將軍劍。

是一千五百年前大秦統帥劉鐵柱的佩劍,更是如今國運寄托之處。

“大唐萬勝!”

“大唐萬勝!”

十數萬將士呼聲震天動地,手持將軍劍的將軍仰望前方陰影籠罩的大山,輕蔑一笑,鐵騎之下,盡皆齏粉,區區妖魔,國運鎮之!

“奉大唐皇帝之命,封!”

一聲令下,數百道士衝出,在軍威國運庇護下,護著一方小小的木匣,攀上前方那無名大山,任其如何怒吼,咆哮,也奈何不得,終究在第二日天明時分,將那木匣中的一塊古老的鎮獄令牌放在山巔。

這一刻,風平浪靜,萬裏太平!

人間的事還在人間上演。

日日月月,歲歲年年。

百姓們安居樂業,努力著活著,活不下去了,就一反了之,哭聲,笑聲,刀光,劍影,從未斷絕過。

但國運的力量始終在傳遞著,哪怕是王朝更迭,歲月流轉,也不影響分毫。

人間世已經無人再記得修仙者了,縱然有人萬裏尋仙,縱然有人留下絕世名篇,但修仙者,是真的絕跡了。

古仙人第二諾徹底發威了。

——

長安城內,一個瞎了一雙眼睛,三條腿都瘸了,耳朵被削去,一條手臂被斬斷,渾身上下到處是火燒火燎傷痕的老者在臭水坑裏瑟縮著,一群小兒拿著石塊快樂的砸著,偶有行人不忍,想上前製止,立刻就有幾個凶惡的大漢上前喝退。

“你們隻道他此時淒苦,卻不知曾經犯下多大的罪孽,那些因他而死的無辜者可還沒有瞑目呢!”

經大漢這麽解釋,行人們紛紛對著那淒慘老者翻著白眼,咒罵不已,甚至直接一口唾沫啐過去。

什麽臭雞蛋,爛葉子,一個勁的扔。

就這樣,從日出到日落,這老者不知受了多少咒罵,多少唾棄,直到夜幕沉沉,再也無人上前咒罵,幾個凶惡的大漢這才衝上前,小心翼翼的把那淒慘老者從臭水溝裏抬出來。

他這一身的傷,光是蛆蟲就密密麻麻的,翻滾不休,可不知為何,他的生命力就是無比旺盛,這樣都不死。

等到這些大漢將這老者抬到一處僻靜的宅院裏,很快老者就清洗幹淨,換上幹淨的衣物,坐著最柔軟的墊子出現了。

“主公!”

十幾名大漢虔誠行禮。

“罷了,罷了,總算又熬過這一日,桀桀桀,想老夫陳楚,曾經也是煉虛境的修仙者,如今居然要靠著凡人的咒罵侮辱來減輕自身的罪孽,真是天意啊。”

陳楚怪笑著,他苟活到如今真的太難了,人間國運日益升騰,對超凡力量的打壓那是無情的,他全靠了一道連他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秘術一直維持著。

但如今這朝廷的國運太強太強,秘術也撐不住,所以他就得自殘,就得去鬧市,安排無知的凡人咒罵。

這些凡人雖然低賤,但在這個時代,卻格外好用,他們罵了,就等於國運懲罰了,如此,他才能撿回一條命來。

隻是這樣,真不知何時是頭啊!

陳楚長歎一聲,正發愁之際,突然毫無預兆的,整個身體一個哆嗦,一道陰冷的氣息散發出來,宛如換了一個人。

“退下!”

“越來越弱了,可惜了,這可是最後兩個在人間的魔魂,不過,應該也足夠了。”

陳楚口中陰冷自語著。

“去,再給那小子送點驚喜,他的藏身之地已經確定,就在終南山的一塊古怪石頭裏。”

“這小子不知用什麽手段蒙蔽了第四張仙符,不但能逃出去,還當上了獄卒,害得本尊損失頗大。”

“甲九大獄的那個孫子,五十年後,就是那小子必須要去巡視大獄的時間,如果他敢超時,就會被打落成凡人,你們且如此辦來……”

“呃啊啊!”

陳楚慘叫著,忽然恢複了正常,滾落在地,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他不管不顧的用這些鮮血蘸在手掌上,瘋狂的在地麵上畫起來鬼畫符。

“去,把這些圖案抄錄下來,去這個地方,想辦法刻在地上,刻在石頭上,要快,要快,三年之內必須完成。”

吩咐完,陳楚就一命嗚呼!

——

神鐵棺材內,江穆正在瘋狂的磨滅仙氣飄飄,他不能放著自家六百萬道仙靈之氣不管,而去羨慕別人家的白菜啊。

由於他對楚妃月很放心,也對自己的六口門板飛劍格外放心,所以他隻確定讓自己在四十年後醒來即可,不能耽誤了去甲九大獄巡視就行,其他隨便。

而在此之前,他已經留了三道道法劍罡給楚妃月,這足夠她使用了。

所以,他也並不知道,在他開始全力磨滅仙氣飄飄時,人間的王朝已經成功鎮壓了魔獄山,讓國運的力量攀升到了極致。

受此影響,連第四張仙符的力量都在加速衰減,國運的力量開始朝著這座荒山覆蓋。

這座無名荒山不但有了名字,還在四周多了更多的村鎮,山上多了一座道觀,一座光頭和尚廟,每當天氣晴好,那更是遊人如織。

連江穆的神鐵棺材所化的石頭,都成了頑石一景,總有不信邪的富家公子想來鑿一鑿,更有一些沒落的武者跑來,賊眉鼠眼的打量這塊所謂的天外玄鐵。

關注的人越多,國運施加其上的力量就越強,哪怕同是仙符,這第四張仙符也要為第二張仙符退讓。

而這一切,神鐵棺材內部,江穆與楚妃月都是一無所知。

一個忙著磨滅仙氣飄飄,一個忙著進階。

不過,楚妃月進階的速度實在是超出江穆的想象之外,三道道法劍罡是留著給她四十年用的,結果僅僅三年,就被楚妃月給完全煉化掌握。

這一日。

楚妃月所化劍靈站在那裏,若有所得。

沉吟良久,竟是如水銀瀉地,如月華滿屋,靈動的劍光鋪開一片,道道精妙絕倫的劍氣組合在一起成了劍光,而劍光又組合在一起,化為了劍陣。

當一道接一道的劍陣鋪開,最終收攝,收攏,漸漸的,一具白骨骷髏被以劍陣的模樣重現出來,接著是血肉,五髒六腑,乃至皮膚,長發,如出水之芙蓉,重現人間。

一縷劍光飄起,化作淡淡輕紗,籠罩全身。

至這一刻,楚妃月以兵解之法轉修為劍靈,終於大成,成為劍靈體,也正式邁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安靜的空間內,楚妃月靜靜看著江穆,他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良久,她的目光溫柔了下來。

但看著空曠的,好像比前幾日更大了許多的空間,又不禁皺眉。

很快,她的目光鎖定了江穆日常出入的那條縫隙,此地這縫隙已經足以讓人伸出一隻手,以她劍靈體的特性,隨時可以離開。

她迅速走了過去,先是嗅了嗅外麵吹進來的清風,便小心翼翼的探手出去,將一支生長在附近的無名小花采摘下來,整個過程,她的手臂隻是感受到了沉重的遲滯,卻並沒有觸目驚心的殺機。

她非常確定,靠著這具全新的劍靈體,她完全可以在這個新的末法時代以更輕盈的方式,更自由的方式活下去,她終於贏得了她的自由。

甚至在這一刻,她的腦海中都浮現了若幹種接下來要進階的方向與路線,隻要她足夠強大,那麽按照獄卒的稀缺程度,總有一日,她會被天上的獄卒發現,然後帶到天上去。

這是一條非常光明的未來。

有了仙靈之氣幫助的她,進境將一日千裏。

至於江穆,楚妃月都可以用她的腳趾頭去想到,他又被算計了。

悠悠一歎,她轉過身來,目光複雜。

良久,她才終於做出決定。

“什麽嘛,居然把這裏叫棺材窩,以為我聽不懂什麽叫生同衾,死同穴?”

“幼稚!”

“江穆,你有喜歡過我麽?還是把我當成是一個小蟲子來可憐?我從來不稀罕你們這些臭男人!”

“不過,看在你抱著我的枯骨傷心欲絕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事先聲明,我不是在報恩,我沒有那麽迂腐,也沒有那麽善良,我隻是衝著你給我的承諾留下的。”

“你說過,要給我一隅之地。”

“現在我確定了,我就要這裏,這就是我的一隅之地,你不許再喊這裏是棺材窩,這是我的一隅之地。”

深吸了一口氣,楚妃月看了眼外麵自由的世界,又看了一眼那六口門板飛劍,再不遲疑,一頭撞了進去。

它們需要換一個新的老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