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般說,感受到覓塵握在腕間的力道,雲諾似是舒了一口氣,閉目一下這才看向戴郇翔:“郇翔,讓塵……動刀……我受得住……孩子……”
戴郇翔卻是咬緊牙關,一行血痕滲出薄唇,他扭頭避過雲諾哀求的目光:“不行,你會痛死的!我從來也沒聽過……肚皮……被剖開人還能活的。”
“大哥!現在若是不剖腹雲諾必死!你聽明白了沒!”戴郇翔的聲音帶著分明的哽咽,覓塵雖是心中不忍,可還是大吼一聲,上前對著他便是狠狠一掌。
戴郇翔隻覺眼前一黑,他胸膛劇烈起伏,閉目良久,睜開眼眸,眸中已不再那般癡狂。
“你有幾分把握?”
覓塵對上戴郇翔複雜的雙眸隻覺喉中像堵上了一塊大石,雙唇顫抖,狠狠握雙拳:“我從沒做過,可大哥,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一字一句說罷,眼見雲諾身下床榻濡濕一片,眸中閃過焦躁。
“讓塵……”
雲諾尚待再言,戴郇翔回她一笑,麵上掙紮扭曲,雙眸之中痛楚之意驚濤拍岸。深深望了眼雲諾,他終是咬牙點頭,回望覓塵,嘶喝一聲:“還不快準備!”
覓塵這才驚醒,衝帳外大喊:“準備接生用物,另外還要一壇烈酒,一疊幹淨手巾,煮在水中的縫合針、線,繃帶,剪刀,一把輕薄利刃,兩把小小尖刀……止血草藥膏劑,多置些明燈燭火,快快去辦。”
此時早已有臨時找來的數個婦人捧著一應接生用物進了帳中,覓塵不及去看,從包袱中翻出一隻白玉瓷瓶丟給蕭憶:“喂她吃三粒,是止痛的,快。”
藥穀送來紅參果時,百裏螺還托人送來了彼岸花花中,以及幾瓶彼岸花鱗莖粉末。彼岸花有止疼,麻痹神情的作用,這覓塵早在前世就知道。她在船上時無聊之間便試著研製了止疼片,倒不想在此派上了用場。一時心中繁雜難言,各種滋味來不及細嚐,她忙又從包袱中翻找出一套銀針,擺在床邊支起的桌上。
帳中婦人進進出出,沒一會便找好了覓塵所需物品,一時之間帳中燭火大盛,帶起陣陣熱意。尚未下刀,覓塵已是出了一層大汗。她索性將衣服脫下,隻留下一層單衣,將鋒銳的刀放在火上來回翻燒。
蕭憶早已用酒為雲諾擦拭了腹部,而戴郇翔卻一直緊握著雲諾的手,雙眸盯著她一瞬不瞬。
覓塵執刀欺近,對上雲諾平靜的雙眸隻覺心中一痛,她眸底的懇求和哀傷,那清晰可辨的信任和感激讓她手一抖險些丟掉刀柄。
雲諾卻似乎注意到了她微小的動作,雙眸微閉再輕輕睜開,長長的睫毛宛若黑色的蝴蝶在白玉瓷麵上翩翩顫動。她唇際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從容而鎮定,一時麵上綻放出聖潔的美麗。
覓塵閉目片刻,再睜開眼睛麵上已是平靜無波。心中默念幾聲鎮定,再無一絲遲疑,上前一步跪倒在床前,深吸一口氣,下一刻手中薄刀已經觸上了雲諾的肌膚。
雙手握刀,對準她的上腹部,手腕微微而動,向下縱向劃出一道長約一寸的刀口。一刀劃下去,眼看著血一下就湧了出來,她迅速丟下刀,用力扒開傷口,在那滿腔的熱血中摸索著。雙眸瞪大,咬緊舌尖,力持鎮定,然而心頭卻暴跳如雷,更抑製不住頭頂青筋突突暴起。
戴郇翔咬緊牙關,這才沒有讓自己嘶吼出來。他側過頭緊緊抱著雲諾,將她蒼白的玉顏壓在懷中,許是止疼片起了作用,她竟隻是微微掙紮了一片便柔順地依靠著他。可就是這柔順卻幾乎奪去了戴郇翔的心跳,他隻有緊握她的手,感受到她微弱的回握才能心生安慰。
他隻覺自己的心似被山石壓碾而過,痛得幾欲失去跳動。他的眸光掠過那把薄銳的刀,上麵殷紅的血在眸中不斷放大,染紅一切。那寒光一閃便如刀鋒刻在心間,熾熱的淚水滾滾而落,周身痛不能言。
蕭憶隻望了一眼便驚呼一聲別開了雙眼,心頭卻總也放不下,半響她微微睜開眼睛用餘光看去,隻覓塵神色平靜,這才送了一口氣,卻再不願意上一眼。
一時間帳中寧靜一片,眾人皆低著頭,麵色蒼白,心生震動。
帳外歸海莫燼望著不遠處滾滾而流的江水,聽著帳中的每一絲響動,再望向那蔓延數裏的難民帳篷,隻覺胸中異常煩悶。
他蹙眉踱步,仰望低壓陰沉的天空,微微側頭冷聲問著身旁兵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