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多事,這張臉孔雖是我自己的,但是它背後可能引發的事情卻是我沒有辦法善後的,萬一被觸發,我不敢再往下想,低了頭,遠離那院門而去,卻也終究不敢離得太遠,想了想,司馬修文走了以後,他那院子該是沒有人住進去的,便躲了進去,等著茗兒離開。
躲了將近兩刻鍾後,偶爾探頭看一下並沒有看到茗兒的身影,不知道她在跟阿毛說什麽話,耽誤到現在還不出來,盡管內心焦急,我還是沒有冒冒然跑出來,心中暗想,就當是在這裏坐了片刻,幹脆等了晚飯時候再回去算了。
就這麽坐到了臨近傍晚,我因為昨夜想著易容張的事情沒有睡好,此時卻是不知不覺靠著牆壁眯了過去,迷糊間醒過來的時候似乎看到眼前一個身影閃了過去,我坐了起來,再細看卻是無人,空拉拉的院子,我揉了揉眼睛,想著自己剛才大概是睡迷糊了眼花。扶著牆壁站起來的時候,腳步還有些不穩,純粹是坐久了腿麻。我保持著揉腿的姿勢,一瘸一拐的進了院子。
我這姿勢落在阿毛的眼中,引來他的一陣發笑,“你這是幹嘛去了?不是換臉,怎麽連腿都不行了?”
“你在這幹嘛?”我艱難的移到凳子上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大舒一口氣,進門的時候看到阿毛的房門大開,他也坐在那裏看著我房門的方向,想了一下,說道,“專門等我?”
阿毛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差不多吧,你去了這麽長時間,我有點擔心。”
“沒什麽好擔心的,摘個麵具罷了,你把那傷藥給我拿一下,腿麻的不行,怕是有點站不起來了。”我指了指櫃子的上麵。
“你這是怎麽了?”阿毛遞過瓷瓶,關心的問道。
我也不想把自己睡著了壓著腿的糗事說出來,就說自己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引來阿毛懷疑的凝視。
“摔倒能摔麻?”
“你管我!”我白了他一眼,借機掩飾自己擔心被戳穿的尷尬。
“你什麽時候讓我管了?”阿毛麵色不善的轉過頭,悶悶的說道,“跟你相好的那個茶房的茗兒又來了,說是不知道聽誰說你回來了,非要見你,我好不容易才打發走。”
我沉默了一會兒,手下取出一些傷藥出來,在自己臉部的傷處細細擦著,因為時日有些長,已經結痂了,隻是擔心留疤,我又想到之前看到的茗兒的身影,那麽急匆匆的趕過來,沒見到我怕是很失望吧。
“你做的很對,我還是減少跟她的接觸比較好,畢竟,這裏比較複雜。”我沒有明說是誰,但是阿毛肯定可以聽得懂,他一向知道我的想法。
“過了這段日子吧,以後會好的。”阿毛說道,抬頭看著我,似乎想要證明什麽一樣,真摯的看著我。
一夜無話,按下不表。
如此恢複了往常的閑適過了兩日,期間我沒有出房門一步,飯菜都是阿毛替我接了送進來一起吃的,等臉上的傷痕淡的看不出來時,我拿出了易容張給我的盒子。
阿毛對這麵具的興趣頗大,賴在我屋內不走,我沒有辦法,隻得在他麵前做了準備步驟,拿出麵具,一點一點貼合著皮膚,等全部都貼合了以後,拿出一個瓶子,取了裏麵的東西在臉上塗抹了幾下。
等我再次照鏡子時,鏡子裏已經不是這兩日的臉,而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才兩日不見,我就忘了那麵具的樣子了,我果然還是排斥那麵具的。
“易容真的好神奇,就這樣就可以換成另一個人。”阿毛戳了戳我麵前的盒子,裏麵還有另一張麵具,我用眼神製止了他,他摸摸頭,說道,“這兩日好容易對你本來的臉熟悉了些,現在又要適應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帶這東西,雖然這個可以取下來,但是,用別人的身份活著果然是心理會有一道邁不出去的坎。”我莫名有些傷感,撫摸著自己臉上的肌膚,她還那麽的稚嫩,誰又能想道這臉孔下,有一個不死的體質呢?
“如果我們能收買易容張,給我們麵具掩護的話,我們或許就可以提前過上理想的生活。”阿毛似乎有什麽想法,低聲說道,“不妨試一試。”
我看了眼阿毛認真的臉孔,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發,回道,“我不打算跑了。”
阿毛看著我,良久後說了句,“我猜到了。”
“不是因為別的,我知道林洐是在利用我,我也生氣過,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跑,可是,”我想起那夜林洐對我說的那些話,還有,我顫抖著印在他額上的那個親吻,心中苦澀萬分,“就算是有機會我可以離開,我也選擇了沒有抓住它,因為我想看一看,自己能不能改變這一切,我想試一試。”
“每個人都會想知道自己能做的極限,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我能不能成為林洐的一部分,我隻是想知道這點而已。”
當我試著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矛盾描述出來時,我突然發現,之前困著我的所有不甘心,都隨著我這個決定煙消雲散,我想做,所以,就算是沒有成功,沒有得到回應,我還是想做。我想成為林洐思念的人,成為他顧及的人,而不是可以拿來交換一切東西的附屬品,雖然,我知道,在達到那目的之前,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的時候,但是,我決定了呀,所以,再痛苦也要走下去。
這,全部都是為了能正大光明的現在林洐心的身側。
阿毛不知聽懂了多少,隻是他迷茫的眼神告訴我他大概還沒有辦法理解我說的,我扯了扯嘴角,說道,“等你遇到那個人,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能找到那個人,他開心你就開心,他難過,你比他更難過,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三句不離的也是他,不見他心中思念,見了他又擔心起分離,明明自己下了決心不會離開他,卻會在得到他冷淡的回應後,說出違背自己本心的話來,內心的矛盾永遠不會告訴他,因為,這是你對他感覺的證明,隻有你自己,才能改動它,解開他。”
想道前幾日在林洐麵前說的寧願嫁給司馬修文這種話,我感到一陣心痛,那時的自己,還有一些感情沒有辦法克服,還有決心下不下來,但是,這兩日,聽著林洐對我偶爾的溫柔話語,我改變了自己的心意,要真實麵對自己躲避的林洐,麵對他的城府,他的利用,然後,讓自己擺脫這命運。
“這樣的人,我好像遇到了。”阿毛看了我很久後說道,隻是他自己也走所懷疑似的,眼神中帶著不確定。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認識嗎?”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抽出來,看著阿毛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這個心思?”
“我有這樣感覺的人,”阿毛吞吞吐吐,最後下了決心說了出來,“好像是你。”
“我?”我指著自己,一臉的不相信,阿毛怎麽會對我?
“把你撿回來是我到現在認為自己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雖然現在身不由己的困在這裏,但是,比起我以前的生活,我覺得現在的要有尊嚴許多,而且,有你在身邊,我也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覺得自己有人支持。”阿毛頓了頓,又說道,“雖然你沒有真的幫了我什麽,甚至會衝動的冒險讓我擔心,明明年紀比我大,但是一點都沒有穩重的樣子,還要我這個做弟弟的保護,甚至有時候會忘了我是你弟弟的事情對旁人關心個沒完,你的這些都讓我很煩惱,不過,到最後,我還是發現自己不想離開你。這個感覺,好像跟你說的很像,不是嗎?”
初聽阿毛的話,我還有些心驚,畢竟有我對林洐的想法在先,可聽到最後,我紅了眼眶,一絲絲感動從內心升起,把自己的心包圍著,我能感到它的溫柔,它修補著我受創的部位,給我的內心注入了新的力量。
“我真是太愛太愛你這個弟弟了!”我抱著阿毛的身體,他顫抖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掙紮,任我抱著,比起以前,他的身體壯實了許多,可以明顯感覺到懷裏這個人的生命還有血液的跳動,阿毛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心裏這樣想道,我們會鬥嘴,會吵架,但是不會離開彼此,不過拋下彼此,我們,對彼此忠誠。這,大概是我在南朝的另一個牽掛,就算是為了他,我也不會去北朝去,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人,這兩個人不認為我是敵人,我就會呆在南朝。
阿毛最後從我懷抱裏出來時臉上帶著忽略不去的紅暈,他不敢直視我,我打趣道,“還跟姐姐害羞嗎?”他也不反對,良久之後他臉上才恢複了正常。
“其實,你帶著這麵具抱著我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阿毛猶豫的說道,“好像自己在跟誰幽會似的,我還是看你本來的臉熟悉一些,雖然沒這個好看。”
“你說什麽?”把眼淚收回去,我怒聲說道。
房內,不時傳出討饒聲,和我的怒吼,傳出去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