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區長，郭書記，不好拉！”
辦事員一衝進會議室，便尖著嗓子嚷嚷道：“那些廠裏的職工又過來鬧來了，你們快過去看看吧！”
“那些家夥天天都來鬧，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因為李向前郭建奇張雙河鬥氣，左右不是人的區幹部們立即便找到了出氣筒，衝著過來的辦事員就吼道：“這裏是區機關，你大呼小叫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啊你——還不快點滾出去！”
“那些職工最近是天天過來鬧，可今兒不一樣啊！”
辦事員欲哭無淚道：“那些職工現在都打出牌子了，說咱們區府有人為了廠裏的機器，明明有工開卻不讓他們開工，根本就是不管他們的死活……”
“你說什麽？”
不等辦事員的話說完，郭建奇張雙河便已經齊齊變了臉色，齊齊衝著李向前怒道：“李區長，我們知道巴不得讓這些職工們知道全區就你這個區長最關心他們這些職工，但你也沒必要現在就將這八竿子都還沒影的事給捅出去吧？你知不知道要是上級領導知道了這事是什麽後果啊？”
“雖說我看不慣你們，可我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李向陽沒好氣的道。
“不是你說的還能是誰說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想借機器的那些都是些什麽人！”
張雙河等氣急敗壞的道：“還說什麽我張雙河為了幫自己的親戚不顧原則，我看你李向前也沒沒好到哪兒去——為了幫自己的老部下，你可真是什麽都幹的出來！”
“張雙河！”
雖說這事橫生枝節，但在這方麵郭建奇還是信得過李向陽的，聞言嗬斥道：“李區長既然說他沒說，那就肯定沒說——還不快向李區長道歉？”
“這裏除了他，還能有誰會將這事給捅出去？”
張雙河臉色鐵青的嘀咕，倒是那辦事員早就不耐煩了，叫到：“各位領導，誰對誰錯的，咱們還是回頭再研究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那些職工將那些橫幅先給收起來，不然要傳出去，咱們區裏的人怕是全都得吃掛落啊……”
聽到這話，在場的所有人便全都不淡定了。
眼神交匯間，所有人便都達成了先將職工們安撫下來，至於剩下的，回來大家關起門來再商量的決定。
“姐夫！”
一看到眾人出來，劉德林張旺財等人一邊跟熟悉的人打招呼，一邊湊到張雙河麵前低聲道：“咱們承包的事商量的咋樣了？有沒有眉目？”
“眉目個屁啊！”
眼角的餘光狠狠的瞪了楊明等人一眼，張雙河壓低聲音將職工們那邊的情況說了一遍道：“有這幫王八蛋攪局，看來這次你們想空手套白狼，怕是沒那麽容易了……”
“該死的！”
聽到這話的劉德林恨的直咬牙，卻又沒有任何辦法，隻能低聲跟張旺財商量道：“要實在不行的，咱們也出點血將那些工人的人事關係給承擔了算了？”
“德林姐夫，你瘋啦？”
不等劉德林說完，張旺財便已經急道：“兩個廠加起來四百多個職工呢，要接了他們的人事關係，咱們就得養這麽多人到死，還有住房，醫療——這得多少錢啊這？”
想到要是能在市場上招些打工仔打工妹，僅僅需要給點工資，不知道能省多少錢……
劉德林也心疼的直滴血，卻又無可奈何的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這事已經捅出去了，要咱們再死扣著不想出血，那怕是這到嘴的肥肉，最後可真就隻能便宜了這幫鬆嶺鎮的外人了——總之一句話，現在咱們得想辦法先把廠子拿到手，至於這幾百個職工的人事關係，等廠子到手了，咱們不還能想辦法麽？”
“老子真是想弄死他們啊！”
聽到這話的張旺財盯著楊明等人恨的是直跺腳……
但到了現在，他也隻能決定聽劉德林的。
說話之間，一群人便已經來到了區機關之外。
區機關外的廣場上，碼頭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道道高舉的條幅之上，寫滿了諸如我為工廠流血淚，資本家隻要機器不要我，官商勾結，不顧工人死活等等觸目驚心的字眼……
“有工不給開，餓死職工肥了資本家！”
“打倒萬惡的資本家，嚴懲出賣職工利益的官員……”
在隊伍的前方，胡力軍和春風廠的韋明玉舉著大喇叭帶頭大吼。
他們吼一句，後麵職工們全都扯開嗓子跟著吼。
數百上千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簡直聲震十裏。
每吼一聲，包括李向前在內的區機關幹部們就忍不住的一個哆嗦，感覺腦袋上的烏沙似乎又離自己遠了一點……
看到這一幕的楊明是忍不住直樂，心說雖然本質不一樣，但道理還是相通的……
李向前等人怕是做夢都想不到這種團結工人無產階級和資本家官僚鬥爭的方式，居然有一天會反噬到自己身上吧？
“你還有臉笑？”
陰惻惻的聲音從旁響起，卻是李向陽臉色鐵青的指著那些職工咬牙切齒道：“敢把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都給捅出去，你小子膽子不小啊你！”
“我隻是個小村長啊，李書記——這種事你就算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楊明辯解，正想說你要找也得著黃誌明啊孫正平的時候，回頭卻看到二人指著自己的手指頭簡直跟鋼叉似的，頓時氣急敗壞道：“虧你們還有臉是老革命，這眨巴眼的功夫，你們就把我給出賣了啊？”
黃誌明孫正平臉上半點都沒有羞愧之色，一臉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嘚瑟哼哼道：“誰出賣你了？我們隻是實話實說——你敢發誓說從頭至尾的這些餿主意不是你出的麽？”
發誓楊明當然敢。
如果需要，他絕對能一天發個千兒八百的。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現在想發誓說不是自己幹的都不行，因為李向陽說了，他知道黃誌明和孫正平這兩個老部下雖然不要臉，但絕對沒膽子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這事，除了他楊明，就沒別人！
眼見李向陽一臉你敢再狡辯，信不信老子打死你的表情，楊明隻能認慫道：“主意是我出的，可我的初衷真隻是想幫區裏解決麻煩，半點沒有要坑你的念頭啊，李區長你信我，不信我可以發誓……”
“你那屁用不頂的誓，你還是自己留著慢慢發吧！”
李向陽咬牙切齒的道：“不過這事搞成這樣，你得負責給我把這爛攤子給我收拾好了——要能收拾好，那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可要是收拾不好……”
李向陽沒有接著說下去，隻是哼哼冷笑連連，一臉你要是收拾不好，看老子到時候怎麽收拾你的表情。
就在這說話間，區書記郭建奇已經跟胡力軍韋明玉等交流上了，苦口婆心的表示有什麽事可以商量，但前提是先把那些橫幅先收起來……
畢竟傳出去，對區裏的影響太壞了！
“讓我們注意對區裏的影響？可誰想過我們這些職工啊？”
“需要用咱們的時候就是偉大的無產階級工人同誌，讓我們流血流汗加班加點，不需要的時候就不聞不問，巴不得咱們要死都給死遠點別熏到了你們……”
一幹職工們咬牙切齒的怒吼著，作為職工代表的胡力軍和韋明玉也是堅定的道：“要我們為區裏著想也可以，但前提是區裏今天必須將咱們這些職工們的相關問題當著大夥兒的麵給說清楚了，否則的話咱們飯都吃不上了，區裏可就別指望咱們再為區裏考慮！”
“工廠改製，撤銷計劃生產，一切以市場為導向，這是國策！”
郭建奇道：“上頭不給生產計劃這事，根本不由任何地方，任何個人的意誌為轉移，你們逼我，我也沒辦法啊，再說了，區裏這也不是在積極想辦法解決問題麽——你們得給我們時間！”
“郭書記，你就別想再繼續編瞎話糊弄了！”
韋明玉等道：“我們可都聽說了，赤化製衣廠那邊已經接到了大批的訂單想要咱們幫忙生產，可區裏為了讓某些人低價承包，所以故意從中作梗，不讓工廠開工，現在你說讓我們這些職工給你們時間——請問郭書記，你想讓我們給你什麽時間啊？你是不是想將咱們這些職工全都給餓死了再說啊？”
“就是就是！”
“等咱們這些職工們餓死了，啥問題都解決了——郭書記，區裏這算盤打可真響啊你們！”
一眾職工們聞言咆哮聲聲，怒目圓瞪簡直要出離了憤怒。
“冷靜點，大家都冷靜點，有話好說！”
眼見群情湧動，局麵逐漸有失控的跡象，郭建奇便再也顧不上說什麽諸如人家要借走廠裏的機器生產，春風廠和機械廠沒了機器，廠子可就名存實亡了這些話，隻能看向李向前道：“老李，你別愣著了啊，趕緊想想辦法啊，不然待會兒鬧成群體事件，那大家可就都完了！”
“看看你幹的好事！”
聽到這話的李向前又忍不住恨恨的瞪了楊明一眼，這才大聲對職工道：“現在有訂單這事不假，可要說有人故意使壞，明明有訂單卻不讓大家開工掙錢這事，卻絕對不是真的……”
將楊明等人想借機器去鬆嶺鎮開工的事說了一遍之後，李向陽道：“這事區裏要是應了，那咱們沙口去春風廠機械廠，可就等於是名存實亡了——你們都是廠裏的職工，難道你們希望看到幹了半輩子的廠子就這麽沒了嗎？你們可別忘了，這些廠子可都是你們的心血啊……”
要是以往，職工們活血會被李向陽這話給打動。
畢竟人都是有感情的，沒人希望自己半生的心血所係化為烏有。
隻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雖然大多數職工們或許沒什麽見識也沒什麽文化，但這兩三年下來，他們也都清楚的明白，這些廠子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也是因此，和那些虛無的榮耀，情懷相比，能開工掙錢，養家糊口，退休了有人管，那才是最現實的！
“我們也不想幹了半輩子的廠子就這麽沒了，可我們也得吃飯啊！”
“咱們也不想給區裏添堵，咱們有手有腳，也想憑自己的勞力吃飯……”
“總之一句話，隻要有人給咱們發工資，能管咱們以後退休看病，咱們就給他賣命，至於這廠子是叫春風廠還是叫赤化廠，廠子是在沙口區還是在鬆嶺鎮，咱們不在乎！”
聽著這些聲音，郭建奇張雙河等幹部們那叫一個心塞，心說為了你們，區裏這些年想了多少辦法，財政上為了你們多了多少窟窿？可現在你們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有奶便是娘，真的好嗎？
“人家說的對，咱們說的再好聽，都比不上能讓人吃上飯來的強啊……”
李向前感慨一聲，指指楊明等人道：“郭書記，張主任，現在這事鬧到這個份上，可以說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要不然……”
“大家夥聽著！”
不等李向前說完，劉德林張旺財就已經衝了出來道：“訂單我們也能拉來，職工們的人事關係，我們也擔了，隻要能讓廠子留在區裏，我們豁出去了——幾位領導，這承包的事，還是由我們來吧！”
“既然你們願意承擔職工們的人事關係，並且也能拉來訂單，那區裏當然優先考慮你們了！”
郭建奇張雙河故作歡喜的道：“畢竟相信大家都在區裏半輩子了，沒什麽事的話估計誰也不想跑到鬆嶺鎮去，對吧？”
“那當然了！”
雖然有人嘟囔之前不想管咱們，現在有外人了你們立馬就跳出來了之類……
但絕大多數工人們聽到這話之後依舊非常開心，興奮的表示自己沒意見。
看到這一幕，黃誌明孫正平一臉難看，心說看來這事，還是功虧一簣啊……
劉德林張雙河看向楊明也是一臉得意，心說你個臭小子，就憑你也想跟我們鬥——你還嫩點！
“有些事呢，光說的好聽是沒用的——所以我這個人不喜歡說廢話，喜歡用事實說話！”
楊明淡然上前，將隨身的大袋子當眾打開，然後一摞接一摞的往外掏錢，同時道：“承包不承包的我無所謂，我隻是想讓大家知道，隻要區裏肯答應大家跟我們赤化製衣廠合作，那麽春風廠和機械廠的人，每個人先預支一個月的工資，願意跟我們去的人，今晚就可以開工，工價跟我們那邊的工人持平，工資計件，多勞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