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得不去了。”

江舟歎道。

素霓生細觀他神情,並未追問“不得不去”的原因,隻是好奇問道:“江兄似乎對那東土大唐十分了解?”

“東土大唐……”

江舟心中此時心中正想著那隻猴子,有一種混亂之感。

“確實是知道,不過……究竟算不算得上了解,我也不知。”

他也並非虛言。

說了解,他確實很了解。

不過他卻不知道自己了解的東西有幾分是真,有真分是假。

其餘且不論,至少這“唐國”的來曆,他就萬萬沒有想到,與他所知根本完全不同。

他所知的大唐再是強盛,也不過是凡人之國。

可這個大唐卻是自“凡域”舉世升華而來。

在東土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而那位太宗李世民不僅沒有老死一說,還在這“短短”數百年中,竟將大唐也便成了此方世界的天朝上國。

這可不是曆史中的凡人世界,而是妖魔鬼怪遍地,仙聖神佛漫天,方國億萬的上古地仙界。

在這樣的地方,“天朝上國”這幾個字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隻這一點,就足以令他所知變得有些不靠譜起來。

不過江舟倒也沒有什麽失望。

他本來就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能靠著所謂的“彼世”積累,就能橫行無忌。

難不成,真想靠一部《西遊》便能縱橫天上天下?

那真是想瞎了心。

他也不貪,隻要其中兩三成信息是真的,那就足夠了。

最大的難題在於,如何去辨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過,彼世是這上古地仙界的一角碎片,這部《西遊》能流傳“後世”,必然不是無因。

其中所載,更大的可能,都是真的。

隻是所載幾乎都是那師徒幾人之事。

於這浩大天地而言,太過渺小了些。

種種細節,也難以得知。

所幸者,並非隻這一部《西遊》,許多被視為荒誕的古經典籍,很可能都與這部《西遊》一般,就是上古“實紀”。

如何去檢索分辨有用的信息,還需要花費大力氣去一一印證。

“詳細的,我也無法說出,不過若我所料不錯,那唐國在這上古地仙之界中,怕是風雲變幻之所,在某一段時間內,天上地下,人仙神鬼,都會將目光匯聚此處,”

江舟沉吟道:“說不得,這令得上古破滅的大劫,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林疏疏有些懷疑道:“這麽嚴重?那你還要去?”

江舟還沒說話,素霓生已經明悟道:“既是風雲變幻之處,必是出入洞虛門戶關鍵之所在,除非我等願一直被困此處,”

“運氣好,能苟活千百載,任由無間錯亂輪轉,直至隨此方洞虛於大劫之中破滅,”

“運氣不好……”

素霓生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運氣不好,自然是遭遇意外,身死道消,連苟活都是奢望。

林疏疏就是想抬杠:“你能確定到了那東土便能找到門戶所在?”

江舟翻了個白眼:“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林疏疏撇嘴道:“去便去,不過,咱們都是坐一條船的,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為什麽會對這上古世界如此了解?”

“我記得初來之時,你連此處是上古北天世界都不知。”

“路上再說。”

江舟也沒打算完全隱瞞。

說話間,腳下雲氣自生,騰空而起。

素霓生、林疏疏二人也隨之駕起劍光。

“我能得知此界諸事,也是自門中傳承中所得……”

騰空而行,江舟“真誠”地說道。

他在這裏真不敢再忽悠什麽方寸山了。

卻是避重就輕、模棱兩可。

這些事,學校、圖書館、網絡,大把地方可以知道。

這都是他的“門中傳承”嘛。

“……那顓頊帝便是上古五帝之一。”

飛了個把時辰,江舟也將自己所知三皇五帝的一些傳說講了出來。

“三皇五帝?”

素霓生驚道:“這不是江兄那部《九丘》之中所述上古異誌?原來那並非虛構異誌,而是這上古秘聞?”

“如此秘聞,江兄竟也如此隨意將之公諸天下?”

林疏疏也是瞪著兩眼看他。

這種秘聞,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卻終歸是秘而不宣的好。

江舟也是有些無奈,他哪裏知道這麽“胡謅”的東西竟然會是真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

《九丘》之中,他對此類“秘聞”也隻是一筆帶過,大多都是提了人名罷了,無關緊要。

多是在三代之治花費筆墨,雖有提及商紂之事,卻也多是國事、民事,而非那一場陷盡三界仙神的封神之戰。

就算有人通過洞虛無間回到“封神”時期,也不可能憑借這麽一點東西做什麽。

江舟敷衍了幾句,便繼續道:“顓頊與上古水神共工爭帝,戰於不周山,最終共工不敵,怒觸不周,折天柱,絕地維,”

“後來如何,我卻不知了。”

“隻是自此之後,那位顓頊帝便絕地天通,定天地之秩,天人相隔,無相浸瀆。”

“折天柱,絕地維……”

“絕地天通……”

“上古人皇,竟有如此神通威德,實是令人心甚向往之。”

素霓生和林疏疏聞言都是麵露驚異,神思向往。

“若是我等現世之中,也能重現上古之盛況……”

素霓生話沒說完,便搖搖頭,麵上向往之色漸去。

顯然明了,這等人族盛世,是不可能再出現了。

林疏疏此時卻道:“你們與其想這些,不如先想想,那附禺山既是埋葬如此人物之所,我等真能輕易進入其中?”

江舟現在也看開了,聞言道:“進不去,那就做好準備,花上幾十年東渡大唐吧。”

以他們三人的道行,二三十年其實也算不上多長時間。

隻是其中變數太大罷了,若無他法,卻也隻能接受。

江舟三人各自說話間,卻都不知。

在他們離開大人國之後數日,有兩個嬌小之人,出現在距離大人國外不遠的一條大河邊。

身材玲瓏婀娜,竟是兩個女子。

兩人站在大河邊上,堪察許久,才尋了一處高地,其中一人自身上掏出一隻十分古樸的銅壺,揭開壺蓋,往河中傾倒。

暗紅色黏稠如血漿般的濁液被傾倒入河中。

不過是巴掌大的銅壺,卻仿佛倒不盡一般。

也不知倒了多久,倒出的濁液怕是已經能淹沒一座城鎮。

但倒入大河之中,卻是絲毫不見痕跡。

本是暗紅之色,沾上河水,便又化於無形。

兩個女子做完這些,收起銅壺,便恍若無事一般,又藏入了山林之中。

過了不久,便有大人國民來到這條大河下遊之處取水。

隨著這些水被帶回大人國,那往日裏平靜安詳的大人國,便突然傳出一陣陣驚天動地嘶吼慘嚎之聲。

驚得周遭數千裏鳥獸奔逐,精怪驚懼。

整整持續了十數天,才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兩個女子又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一步步踏進了大人國。

“嗬嗬嗬……”

已經變得一片死寂的大人國中,傳出了幾聲嬌笑之聲。

“姐姐,這些上古巨人,果真是修羅卵的最佳承載之物,”

“姐姐,這下咱們可撞上大機緣了,不僅令修羅卵有了寄生之處,還得知了上古人皇之陵所在。”

“咯咯咯~那個惟揚侯,若非他逼死大伯二伯,我們姐妹還不一定有出頭之日,也進不來這上古洞虛,”

“如今還給我們送上如此大禮,他還真是我們姐妹的福星呢。”

嬌笑聲中,兩個女子緩緩走在大人國中。

那往日裏鬧騰之中,透著幾分祥和的大人國,此時卻是籠罩在一片汙濁血氣之中。

那些獸皮大帳,全都已浸泡在血泊中。

一具具巨大的屍體,或臥或坐。

卻幾乎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是血肉模糊,白骨隱現。

周圍散落著許多血肉。

帳中,帳外,樹上,樹下……

到處都是。

還有這些大人國民的齒間、指間,都是血肉。

似乎他們身上的血肉模糊,都是相互撕咬抓撓下來的。

處處是血,處處是屍體。

汙濁血氣之中,隱約可見兩副嬌好麵。

竟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眉宇間略有不同。

一者嫻靜溫婉,頗有大家之氣。

一者跳脫嬌憨,刁蠻之氣難以遮掩。

滿目慘狀,如同修羅地獄一般大人國,令得兩張嬌美的臉龐,都帶著濃濃的笑意。

那嫻靜之人聞言笑意微斂,淡淡地看著那跳脫女子:“找到出入地府之法,方是你我當務之急,在此之前,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你可千萬莫要胡鬧。”

她雖是言語溫婉,但這刁蠻女子卻似乎對她極為懼怕。

被她目光掃過,身子微微一顫,低下頭道:“我知道了姐姐。”

嫻靜女子聞言,便回過頭去,仔細察看著那些血肉模糊的巨人屍體,尤其是當中那一具最巨大的。

正是不久之前,還與江舟幾人載言載笑的大人國國主,槁餘。

刁蠻女子安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道:“那上古人皇之陵,咱們就置之不理了嗎?”

“與其去尋那飄渺無依之物,還不如在此好好孵化修羅卵,。”

嫻靜女子淡淡道:“至於那上古人皇之陵……”

“即便你我不去阻撓,如此所在,你以為他們就能那麽容易進得去?”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免去你我許多手腳。”

刁蠻女子道:“姐姐,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折在那附禺山裏?”

嫻靜女子隻是微微一笑。

“沙、沙……”

“嗯!”

兩個女子正一具具屍體察看過去,忽然聽聞異動。

嫻靜女子身形一閃,便朝一邊的密林之中飛射而去。

林中突地騰空飛出一道巨大的黃影。

“汪吼!”

妖風狂卷,黃沙漫天。

竟是那頭大黃狗,借著妖風黃沙的遮掩,朝著嫻靜女子一抓拍來。

女子神色不慌不忙,一指點出。

“轟!”

一聲巨響,一狗一人同時倒飛而出。

女子淩空翻了個身,身在空中,眉頭微皺:“這畜生不簡單。”

“朱貝,你攻擊這畜生口中嬰孩。”

那刁蠻女子聞言,看向黃狗嘴裏叼著的繈褓,知道她這姐姐是想令這畜生顧此失彼。

不由撇撇嘴。

果然還是她,不擇手段,狠毒無情。

刁蠻女子卻也不敢違抗,雙手一伸,十指翻飛,淩空書劃,血光遊走。

眨眼間書就一道詭異的血符。

血光閃爍間,便聽一陣嬰兒哇哇大哭。

卻是黃狗口中本來被它施了法正在安睡的嬰孩,突然驚醒。

一邊大哭,那小小的雙眼中,也亮起一陣詭異的血光。

“嗷嗚!”

黃狗突然吃痛一般,發出一聲慘嚎。

口中嬰孩也隨之掉落,被早已死死盯著的嫻靜女子窺見機會,雙手指訣霎那變幻。

那嬰孩如移形換影,直接落入了她手中。

晶瑩如玉的修長五指,緩緩撫過嬰孩細嫩的肌膚,停落在那張小臉上。

此時嬰孩已經停止哭鬧,似乎以為是在逗他一般,小手亂舞,咯咯大笑。

這無暇的笑臉之上,卻是被五個晶瑩去尖銳的指爪籠罩,閃爍著透骨的寒芒。

嫻靜女子淡淡掃過嬰孩笑臉,便朝黃狗道:“畜生,你若不想他死,便乖乖地臣服於我,讓我種下血咒。”

“嗚~嗚~!”

大黃狗顯然是怒極,伏低前軀,呲著牙,發出沉悶的咆哮聲。

“果然是畜生。”

嫻靜女子溫婉一笑,五指寒芒閃過,便要朝嬰孩頭顱戳下。

“汪!吼——!”

一聲震天咆哮,兩女子隻覺滿眼黃光充斥。

一種浩瀚廣大、厚重之極的威嚴陡然降臨。

令嫻靜女子落下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昂——!”

下一刻,卻聽一聲高亢吟嘯。

嫻靜女子一驚,未等看清眼前,便將手中嬰孩拋了出去。

同時還做了手腳,嬰孩驟然發出尖銳的哭鬧聲。

狂風襲卷,黃影遊動,便將嬰孩卷了去。

女子這才看清眼前景象。

“龍!?”

眼前卻哪裏還有那黃狗?

隻有一條千丈黃龍,盤在空中。

龍鬃龍須飛揚,龍爪龍尾緩動,口銜繈褓。

一雙龍目之中,黃光隱隱,給人的壓力宛如背負巨嶽一般。

其中似有仇恨之色,看了兩女一眼,便龍尾一擺,騰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