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

程咬金見得江舟神色有異,隻當他是藏著什麽話。

“……”

江舟兩眼微轉,要是他就這麽認下了,這老魔還不定要怎麽炮製他,便直接甩鍋道:“知節公,我看這事說起來還要怪您啊。”

“什麽?”

程咬金瞪起偌大一雙銅鈴,指著自己鼻子:“怪老子?本將怎的了?這與老子何幹?”

“你小子要不能說出個二六五來,嘿嘿嘿……”

程咬金一雙蒲扇般的手伸到江舟麵前,五指轉了一圈,緊緊攥起,“啵”的一聲空氣都被他抓出暴響。

“……”

江舟喉頭滾動了幾下,倒退幾步。

倒不是他害怕,而是這老魔雙手全是粗毛林立,都懟到他嘴邊了,散發著一股濃烈的異味兒……

“唉……”

江舟故作歎息道:“知節公,我不是早就說過了?我這身血肉能令妖魔趨之若鶩……”

“嗬……”

話還沒說完,便聽一聲輕笑,隻見那李真顯不屑道:“你當你是道德真仙,還是宿世功德、天生聖人?”

江舟笑了笑,也並不怒。

之前在老母宮當眾落了李真顯麵子,也不指望他能多友善。

如今這般冷嘲熱諷倒還算好了,江舟還真怕他一聲不吭,那就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抽冷子給他一下狠的。

“那卻未必,我雖非道德真仙,也不積修宿世功德,卻曾蒙達摩祖師‘恩德’,”

江舟在這兩個字上用力地咬了咬,笑道:“將一位羅漢金身宿世所修功德道行皆封入體內,故而說是有宿世功德倒也不錯。”

金丸是萬萬不能露的,但他若無一個過得去的說詞,一般人也就罷了,這天下能人多得是,怕是蒙騙不了。

隻眼前的趙太真和李真顯就騙不過去。

“什麽!”

李真顯果然大吃一驚。

趙太真也意外地看著他。

一位羅漢的功德道行,可非等閑,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謊言。

一則報應之重,絕非江舟這等道行能承受。

二則也沒有意義。

對幾人的驚疑,江舟從容以對。

被達摩這挖了這麽大一個坑,也怪不得自己拿他名頭去“招搖撞騙”了。

何況他這隻是一些藝術加工,也算不得騙……

趙太真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一尊羅漢脫離金身,轉生入世,非同小可,怕是瞞不住,我聽聞此魔乃西牛賀洲之地一方大妖,知曉此訊,循蹤而至,出現在此,也不足為奇了。”

說著看向江舟:“你今後怕是劫難眾多了。”

她非尋常之人,知道江舟身上“封”了一尊羅漢的一身功德道行,便猜到了是有哪位羅漢轉生入世。

否則阿羅漢果位,早已脫出生死,哪裏會輕易舍棄金身?

“……”

江舟臉都黑了。

達摩說這顆金丸異香一月後才會傳遍南瞻部洲,可這才半月不到,連西牛賀洲的妖魔都來了。

程咬金對他們說的話不感興趣,直接探手將江舟如抓小雞般抓到了身前。

“哈!這麽說來,你小子還是罪魁禍首!”

一邊說著還一個將他搖得像個破布袋,江舟臉皮直抽搐。

“知節公,你可不要不講道理,我早跟你說過,是知節公定要將我帶上。”

程咬金大手一揮:“我不管!總之你得給本將把這事解決了!”

趙太真此時卻搖頭道:“要殺此魔倒是容易,難的是將此魔尋出,此蟲附人身穢物中,數以億萬計,每一蟲皆有可能是那蟲魔本體。”

程咬金頓時將江舟拉到眼前,怒目而視:“你小子給本將惹的大禍,快給老子解決嘍!你要不行,就快些將那達摩請出來,耽誤了老子將士性命,老子先將你這身細皮嫩肉給啃嘍!”

江舟翻了個白眼。

合著在這等著呢?

這程老魔,十有八九是根本信不著他,甚至是趙太真。

而且也是信了他所說的話,隻道達摩能解了大唐大旱。

想逼他找出達摩來。

想得倒美!

江舟任由他提著,無力地轉過頭道:“小宮主,你若有法子,就快些說出來吧,要不然我隻能給程將軍裹腹了。”

趙太真果然知道法子:“此魔雖難纏,亦有相克之物,”

“其生於佛法,故亦受佛法所製,若想製服此魔,非有佛門無垢無穢、潔淨光燦如諸寶的金身血肉,方能克製此蟲魔,誘其顯形,”

“隻消其聞得佛門金身血肉,定如酒醉,昏昏沉沉,為食肉之欲所迷,定要出來探尋,”

“不過此魔生於一位阿那含,乃佛門第三果位,根腳不凡,想要引它出來,雖未必需那三果金身,卻也非初果入流之金身不可。”

王可道:“佛門金身?如今長安城倒是有不少佛門高僧大德,隻是這初果入流之金身究竟如何?”

趙太真道::“精似水銀,血如黃金,炁是美玉,髓是水晶,腦似靈砂,腎如硨磲,心若珊瑚,謂之七寶,是以初果金身,又喚作七寶金身。”

她搖頭道:“哪怕是入流果位,亦是斷三界見惑盡,預入聖道法流,輪回不入三惡道的聖人一流,”

“東土向來無佛,如今唐王雖然大舉迎佛,但想要尋出一位如此大德聖僧,可未必那麽簡單。”

江舟:“……”

他已經過力吐槽了,故意的吧?

王可不由麵露惶急:“這可怎麽辦?”

程咬金又提起江舟搖了搖,惡聲道:“小子,你不是說那達摩是不西方教什麽祖嗎?那該有這本事了吧?快叫出來!”

“……”

江舟有些認命地道:“小宮主,若有金身血肉,當如何引那蟲魔出來?”

趙太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賣關子,說道:“若有此物,我略施小法,便能將其引出,倒是不難,有程將軍在,要降伏此魔,亦是手到擒來了。”

“唉……來吧。”

江舟伸出胳膊道。

程咬金揚眉道:“你小子什麽意思?”

趙太真忽然仔細地上下打量江舟,直看得李真顯腦門青筋**,才道:“原來江道兄早已修成七寶金身,果真是天人之姿。”

李真顯卻是臉色極臭。

從剛才趙太真說出七寶金身時,他就不想聽了。

他可沒忘,之前在老母宮中,那暘穀神王就已說過這小子修成了七寶金身。

可惡,又讓這小子裝到了!

程咬金卻是一臉不信地打量江舟:“你小子?大德?聖人?別糊弄我老程!”

“程將軍不信也好,反正我這精血寶貴,倒也正好省了……”

江舟大喜,剛要收回手臂。

“唰!”

程咬金已抓住他手臂,腰間板斧一起一落,血光迸射。

被其以血氣攝拿,一滴也沒漏。

草!

“夠了夠了!草!程老魔,你想把老子抽幹不成!”

江舟麵色發白,破口大罵。

程咬金卻隻是死死挾著他手臂,手臂跟爆裂的水管似的,金色的血噗哧噗哧地直往外飆。

程咬金一邊擠一邊狂笑:“黃金血液,果然不凡!哈哈哈哈,王可,快拿壇子來,拿大壇子來!要最大的!”

“……”

……

夜間。

營帳中。

高柢坐在一旁,看著臉色煞白,躺屍一樣躺著,搖搖頭道:“現在我信了,你這身血肉,還真是寶,就算沒有封入羅漢金身,也能引得妖魔相爭。”

“滾!”

江舟虛弱地罵道:“你還說我有什麽大氣運,那個混世魔王,遇上他就是倒了八輩子黴。”

趙太真取了他的血去施法,她雖說得輕鬆,卻也需要一些時間。

大軍便暫時繼續原地紮營,隻待她將蟲魔引出。

高柢笑道:“嗯,那可未必,那位程將軍雖然行事出格,卻是個外粗內細之人,他受了你這麽大的恩惠,怕是虧待不了你,他是唐國柱石之一,非同小可,這還不是大氣運。”

江舟已無力罵人:“這大氣運我還真不想要……”

正說著,帳簾被人掀開,李真顯臭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看了一眼高柢,便死死盯著江舟。

高柢在兩人臉上掃過,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待他走後,李真顯才冷著臉道:

“姓江的,你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隻要你不覬覦小宮主,先前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大半夜跑過來,就為了說這些?”

江舟有些莫名其妙,旋即道:“不對,我什麽時候覬覦她了?”

李真顯神色陡然一肅道:“雖然你來曆不明,但你這身道行定然非無根之源,如此算來,你也定是大教弟子,我信你此言非虛。”

江舟:“……”

我自己都不是很信我自己……

李真顯一改冷臉,昂著頭又是傲驕又是高興地道:

“既然如此,那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李真顯交你這個朋友,既是朋友,你隻管放心!我親自護你左右,直至那唐國大旱得解之前,定不讓你受妖魔所害!”

他也知曉了江舟待在這唐軍營中的原因。

自認為一言去了一位情敵,心情大好,拍著胸脯打保票。

這倒黴孩子……

江舟暗自一歎。

虧他之前還有過防備之心,甚至想找機會先下手為強嫩死他。

沒想到這也是個逗逼。

從這短短的接觸來看,這小子也就是個“道二代”之流的人。

大概是順遂慣了,養出了一副“直率”的性子,行事也有些衝動。

否則之前在老母宮中,什麽都沒弄清楚,誰都沒有動作,就他強出頭,大抵是急於表現。

可是腦子卻不大好使,也沒受過什麽委屈。

記恨他想給他找麻煩的心思是肯定有的,但還不至於對他起了殺心。

也是,能與那位趙宮主,還有那殿上眾多真聖往來聚堆的,不大可能是那種心性歹毒之人。

倒是他自己小人之心度人之腹了。

江舟也鬆了一口氣。

若真要對付此人,他倒不怕,卻怕他身後牽扯的人,如今這般也好。

眼珠子轉了轉,便順勢道:“那就多謝了。”

這小子雖然魯了點,可本事著實厲害,而且後台夠大夠硬。

要是能把他和謝家兄妹都一起拐走……

“你在想什麽?為何我感覺你沒有動什麽好念頭?”

李真顯見他眼珠亂轉,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感應,頓時警惕道:“你該不會真的惦記著小宮主吧!”

“……”

倒黴孩子……

……

在另一處營帳中。

趙太真盤坐榻上,身後二婢侍立,麵前是一個幾近半人高的壇子。

看著這壇子,她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朝江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低聲道:“妹妹,他就是你說的那人?倒是挺有意思。”

“你難道真的對他沒有半點情思?”

看她模樣,像是自言自語,卻又似乎在與誰對話。

身後愛愛憐憐二婢視如不見,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趙太真靜坐榻上,時不時莞爾微笑,似聽到了什麽有趣之事。

時不時又說上一句,卻也不知是在與誰交談。

忽然又嬌笑道:“他一心向道,心無旁騖?那豈不是與你天生一對?不過,我倒要幫你試試,他是否真如你所說。”

她也不懼他人聽到,清脆甜糯的笑聲隱隱傳出。

夜間微風清涼,再聽到這笑聲都讓人心情大暢。

江舟和李真顯也聽到了。

李真顯當即就癡了,也沒心思再管江舟這個“朋友”,直接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幹嘛。

江舟無力一歎,剛剛還說護他左右,舔狗靠不住啊。

見高柢也沒回來,想了想,便盤坐了起來,取出了之前暘穀神王給的神金虎文。

這東西蘊藏大法,此時卻不是參悟的時機。

但此物卻有溫養療傷之功,他之前受那麽重的暗傷,也能頃刻間好個七七八八。

此時他精血大損,也幸好有這東西,不然恐怕得將養一陣子。

手握神金虎文,便開始運轉血氣。

定中不知時間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便忽聽一聲暴喝如雷霆震動。

江舟猛地睜開眼睛。

出來了!

程咬金的聲音,定是已經動手。

江舟當下收起寶物,飛身而出。

這個人頭必須搶!

要不然對不起程咬金放他的幾十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