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仙子,可是有何不妥?”

王可一驚,他知道江舟請來的這位仙子已是軍中士卒的救命稻草,若再出意外,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趙太真隻是搖搖頭,目光緩緩掃過層層重重帳。

半晌才道:“還需對軍中士卒仔細查看一番。”

王可忙道:“正要勞煩趙仙子,請。”

趙太真點點頭,回頭朝李真顯道:“李道兄亦精擅救生之術,還請同去何如?”

李真顯對別人傲氣,但趙太真卻不一樣,隻這一語便讓他受寵若驚,連忙顛顛地跟了上去。

待王可引著趙太真主婢與李真顯於營中各處仔細察看之時。

高柢才走到江舟身邊,抱臂道:“原來你去請的是這位。”

江舟奇道:“你認識?”

高柢搖搖頭:“不認識,聽說過,趙太真,西王母最的小女兒。”

“西王母的女兒?”

江舟一驚,旋即將自己所見的那位趙宮主說了出來。

高柢笑道:“並不奇怪,西王母是何等樣人?其行事玄妙高遠,凡人難窺。”

“我曾聽說,那位曾化生一住世之身,於凡域一降生,為秦三世之後,喚作趙阿房。”

“如今看來,是確有其事,並非虛言,你所見的那位宮主,十有八九便是這位了。”

西王母……

江舟心震動。

他猜測那老母宮宮主與驪山老母關係甚深,本也以為是某個後輩之流。

卻沒想到竟會是那位傳說中的西王母住世之身……

這樣的大人物,幹嘛要給他設套?

算了,大人物的事情,咱別猜。

高柢摩挲著下巴道:“不過你在那裏都幹了什麽?我看那位小宮主的兩位侍婢剛才老是瞪你,那個李真顯對你似乎也很是不善啊”

“……”

江舟幹咳了一聲說道:“走吧,去看看,我看他似乎也沒那麽順利,廢這麽大勁把人請來了,要是還救不了人,那不是瞎折騰?”

說著便走進營中。

高柢狐疑地看著他背影,好一會兒才跟了上去。

……

“這些人昏睡之前,都做了什麽?可有什麽異常之處?”

江舟走進一個營帳之時,趙太真正在詢問王可。

王可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才敢確定道:“沒有,都與往常一樣,各司其職,馬探八方,操練軍陣,巡守營寨,並無異事,不過……”

他想起之前謝蘭雪和自己的親兵所說的話。

便看向謝蘭雪道:“這位謝姑娘曾說過,軍中士卒血氣較往常強大,王某這些士兵亦言最近氣力大增,神意飽滿,竟隱有修為精進之狀。”

謝蘭雪連連點頭。

趙太真也沒有追問這點,這個她自己也能看出來。

江舟見趙太真露出尋思之色,便道:“小宮主可是有何發現?”

趙太真看了他一眼,便移開目光,朝李真顯道:“李道兄,可有何高見?”

雖神色嫻靜依舊,卻還是令江舟微感尷尬。

李真顯明顯很想在趙太真麵前表現一番,方才察看營地之時,他並沒有江舟擔憂的那樣在其中搞什麽小動作,當真拋棄了一切雜念,查得巨細無遺,傾盡畢生所學,便是為了在趙太真麵前顯一顯手段。

聞言便胸有成竹地道:“頗像陽魘亢咒之流。”

他似是篤定王可、江舟不知此意,又有意顯一顯本事,也不需他人追問,便掃視江舟幾人,振聲道:

“所謂魘殺咒死,此等術法皆是要致人於死地,但魘咒之術,卻是各異。”

“中術者,相隔千裏,人頭頓落,屍首分離,隻是等閑,”

“高深一些,能讓人如患大病,痛苦哀嚎,數日絕命,”

“再進者,能無聲無息間奪人神魂,取人性命,令人如壽終時,痕跡不留,”

“卻還有一種,便是這陽魘亢咒,中術者無半分傷痛病灶,反而精魄神魂大壯,精滿神完,一舉一動,皆如神助,智慧通達,”

“別說難知中術,即便知曉已中其術,亦難舍此中之樂,心甘情願依術而行,或是妄圖借術之力,勇猛精進,擺脫劫難,但最後依然是難光一死。”

“啊!”

王可大驚:“這麽說我軍中將士並非隻是酣睡,還會有性命之危?那可如何是好!”

他忽然反應過來,這李真顯能說出這些話來,想必應有主意。

立時大禮拜道:“還請真人務必出手相救!”

李真顯看向趙太真:“小宮主,不知真顯所言,可對否?”

趙太真並不置可否,隻道:“要想救人,必先找出其根源症結所在,否則,我怕是救不了他們。”

李真顯神色微變。

雖未明說,但話中之間明顯是並不讚成他的說法。

他倒沒有因此大怒,反而是皺起眉,苦苦思索,究竟哪裏有疏漏之處,想要彌補差錯,萬不能在趙太真麵前失了顏麵。

江舟站在一旁,靜聽二人之言。

此時不由心中一動,想到了什麽。

“小宮主方才詢問的異常之處……不知道,壞腹洞泄算不算?”

李真顯直接斥道:“休得在小宮主麵前出此汙言!”

江舟聳聳肩,並不在意。

他說的便是燕小五拉肚子的事。

之前沒當回事,沒過現在回想,卻是著實有幾分古怪。

燕小五雖然“廢物”,但到底也是修為不弱的。

想讓他拉肚子,還拉得這麽嚴重,可不容易。

而且這軍中飲食,皆出一處,所有人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沒理由就他一個人拉。

趙太真卻是眼眸微亮:“那穢物可還在?在何處?”

幾人頓時麵色古怪。

愛愛、憐憐二婢更是臉色一變:“小宮主,您身份尊貴,冰清玉潔,不染塵俗,豈能近如此汙穢?”

“治病救人,豈有嫌棄病人汙穢之理?”

趙太真搖搖頭,也不以為意,看著江舟麵露問詢之意。

這倒是難倒他了。

燕小五拉肚子,他可是嫌棄得很,怎麽可能盯著他在哪兒拉屎?

倒是王可對於這麽一位仙子似乎有想去看那汙穢之物,稍稍有那麽一瞬間的恍神、不適應,回過神後,便立馬道:

“軍中自有律令,為免疫病橫生,這排汙泄穢之所亦是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各營都是各自挖埋,那位燕兄弟是夥夫營士卒,掩埋之地倒是好尋,隻是……”

王可為難地看了她一眼。

別說她這樣冰清玉潔的仙子,就是他這種常年混跡軍營的糙漢,一想到那玩意兒都渾身不自在。

如愛愛憐憐二婢、李真顯之輩,此時似乎都能從王可的述說中想象到某種場景,臉色陣青陣白,幾欲作嘔。

江舟心中自然也是嫌棄的,不過事情是他提出來的,也不可能讓趙太真去幹這樣的事。

無奈地暗歎一聲道:“我去看看吧。”

“慢,江兄,這是我軍中之事,豈能勞煩江兄?”

王可喚了一聲,便帶著剩下的親兵,往夥夫營前去。

不多時,便已將掩埋之處挖出。

愛愛憐憐二婢拚死阻攔,李真顯極力勸阻,也沒有攔得住趙太真去看那穢物。

趙太真站在臭氣熏天的穢坑旁,凝神細看了許久,才忽然掐動咒訣,往穢坑之中一指。

玉指輕動,竟從其中牽引出一絲絲淡淡的金色霧氣。

神色變得沉凝,盯著那絲金色霧氣看了許久。

眾人也不敢驚擾她,頂著惡臭在邊上等著。

“隆、隆……”

忽聞一陣悶雷般的響動。

王可側耳細聽,神色頓時大喜:“是知節公!”

當即朝趙太真與江舟等人告罪一聲,帶著親兵匆匆去迎。

不多時,營中湧入鐵騎,令這座死氣沉沉的大營再現生機。

王可引著程咬金大步前來。

這魔王此時麵沉如水,一邊走一邊罵得王可狗血噴頭。

“老子不過才離開幾日,你小子就把老子了大營整成這副模樣!”

“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可別怪老子不念你父情麵,拿你人頭問罪!”

王可滿頭大汗,卻也沒敢辯解半句。

將趙太真等人引見一番,程咬金打量了趙太真一眼,說道:“大教子弟,果然不同凡響。”

“你可有法解救我帳下士卒?若能成此事,我老程必定上奏陛下,大大封賞於你,準你教門於我大唐豎金身、立廟宇,百姓香火供奉,亦無不可!”

他這話也非自大。

大唐皇帝,乃當今執人道之位,是人間正統,亦是天道大勢所歸。

人間香火破立,皆出其一人。

縱是天庭玉帝、西方極樂教主,亦要人間香火供奉。

此乃氣運之所聚,三界諸天,無人不需。

趙太真性子清靜不喜爭,雖不是很在意人間香火,人道氣運,身後卻有教門,有眾多師長、同門。

也不得不為大教謀。

順勢應下,欠身一禮道:“將軍客氣了,小女子自當竭力。”

程咬金點點頭,問道:“可有所得?”

趙太真回望手中金色霧氣,說道:“倒是有些。”

她沉吟片刻,方道:“我道門之中,有三屍九蟲之說,西方教法經之中,亦言說人身有諸蟲。”

“三屍九蟲,各有異處,左右人身諸欲,喜怒七情,精魄神魂,那西方教言說諸蟲亦是如此,隻是更為詳細繁複。”

“有一種蟲,住人身之中,行於……”

趙太真說到此處,微微一頓,遲疑了下,才繼續道:“行於那穢物之中,好食肉,若人食肉時,或食好肉,或食惡肉,此蟲便於身中循味走遍身中,隨人之穢物食之,”

“蟲若食肉,氣力增長,能令人斷除諸病,令無病惱,血氣大行,是以此蟲有福德大力。”

“嗯?說得這麽玄乎,你就是說咱這腸子裏的屎,長了蟲子,”

程咬金粗眉揚起:“聽你這麽說,我這軍中將士,是受了這勞什子屎蟲之害?不對,若如此說來,哪是什麽害處,倒還是好事?”

愛愛憐憐二婢神色嫌棄,趙太真倒是麵色如常,搖頭說道:

“此蟲雖有福德大力,但亦有其害。”

“蟲若食肉,所力增長,能斷除諸病,但此蟲一但無肉可食,便會無力,蟲若無力,人亦隨之瘦瘠,色貌憔悴,繼而漸至形銷骨立,血氣竭盡而亡。”

眾人神色微變。

程咬金眉頭皺了皺,旋即大手一揮:“那也無妨,大不了以後俺也不短了他們肉食,每日大魚大肉養著便是!”

“恐怕不行。”

趙太真搖頭道:“人身諸蟲,皆為欲而生,此蟲名曰善色,便是人身食肉之欲,若食得肉味,便再難斷絕,且此欲亦會隨之增長,”

“食肉越多,此欲越盛,終有一日,欲壑難填,縱一日食盡千斤萬斤肉,亦難滿足。”

眾人一驚。

若真是如此,豈不是總有一天,還是得死?而且還是被撐死的!

趙太真言道:“尋常人食肉之欲,大抵不過是酒肉難戒,葷腥不已,暴飲暴食,而漸致體胖氣虛,終究壽短罷了。”

“但修行中人精氣神三寶皆足,壽長命健,若生此蟲,長寄身中,難以解脫,受此蟲福德力不過表象,終要受此蟲之累,難有所成。”

“西方教諸般戒律嚴苛,多戒酒肉葷腥,令身內諸蟲難生,便是此理。”

江舟在一旁也是聽得大開眼界,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忽然又有些奇怪,說道:“不對啊,此蟲既是食肉方力足,有令人斷除諸病之福德大力,倒是與營中將士相似,那為何會令他們昏睡不醒?”

趙太真說道:“人身種種欲,若皆得滿,便如身處極樂,神安意足,自然便生睡欲。”

“若是尋常身中之蟲,當不會如此,而且還是如此多士卒一齊受滿。”

“是善色蟲魔!”

一直在靜聽的李真顯,卻是時不時地緊皺眉頭思索,此時似乎終有所得,脫口而出道。

程咬金有些煩躁道:“怎麽又出個善色蟲魔?那又是何方妖孽?”

趙太真朝李真顯微微點頭一笑,似對他所言的肯定。

李真顯頓時心花怒放,心滿意足,挺起胸膛道:“我聞西牛賀洲,有一人於成就西方教阿那含果位時,將身中諸蟲煉化為寶,由無智之靈化生智慧生靈,也就是妖了,此善色蟲魔正是其中之一。”

“定是那蟲魔在那夥夫身上施了咒,令其壞腹,所泄穢物盡附此蟲,遍染全營,方致此禍,”

“不過西牛賀洲遠隔億萬萬裏之遙,其中妖魔又向來自安其中,與南瞻部洲井水不犯河水,此種蟲魔,又定然有人管束,為何會忽然至此害人?”

眾人尋思之際,江舟卻是麵色古怪起來。

西牛賀洲……阿那含……

不用說,這八成又是他懷中那枚金丸惹的禍……

達摩啊達摩,我謝你全家了!

合著這玩意兒不隻是會把南瞻部洲的妖魔誘來,你他娘的還把西牛賀洲的也給放出門來了!

趙太真注意到他的神色,說道:“你可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