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朝霞的變臉速度讓江舟有些瞠目。

不過倒也沒因此不快。

不是他大度,實在是不值。

一枚金丹,令她脫胎換骨,道行大漲,竟超過了他,幾不弱於真正的三公主。

三公主是誰?

金天王之女,位列天庭正神的三聖母。

而朝霞在此之前最多不過三品。

簡直是一步登天。

金天王固然是神通廣大,能隨手造化。

但如此巨大的提升,即便沒有半點後患,她就不想想要承擔多大的因果?

何況還有了一個金天王之女、西嶽四娘子的身份,可代三公主受人間香火。

就算她不知道因果之重,總該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吧?

朝霞得到的好處越大,江舟越覺得這件事牽扯得越大,坑也越深。

也不知道這女人是真的這麽蠢,還是大劫臨頭,迷了心智?

也好,牽扯得越深,越難以走脫,說不定還能把七絕宮和其背後的靠山也給拉進來一起坑死了。

對於一個在劫難逃的人,他也著實沒有動氣的必要。

倒要看看你能受得了這好處到何時。

江舟遠遠看著她回到三聖廟殿中,化身神像,居高臨下地俯視眾生香客,凜然不可侵犯。

微微一笑,便轉身離開。

之前一不小時差點陷入旋渦之中,江舟還真就不去管他事了。

一頭紮進山中,終日混跡五峰之間,尋找“真法”。

管他世事如塵,紛擾不休。

他隻做一山中閑人,一心求道。

……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人間歲月更替,塵世攘攘漫漫。

幾歲光陰,足令紅顏衰朽,死生輪回。

於那天上群仙真聖而言,卻不過醉酡酡,歡宴一場。

彌羅天上,安天盛宴方休,群真萬聖各歸洞府,自還仙家。

人間之中,有一神山,徑貫九霄,直通大羅。

山上有一銅柱,其大無邊,其高不見頂。

柱上有一神鳥,雙翼大展,不見邊際。

神鳥雙翼之下,各覆一方仙山洞府。

這兩方仙山洞府,便是先天陰陽之源。

天上天下,三界十方,男女登仙得道,皆當來此揖拜。

所拜者,正是男女諸仙之首,東王公、西王母。

這兩位男婦諸仙之首,天上天下,三界十方,位隻在三清之下,尚於六禦之上。

神鳥西翼之下,一雲鬢高挽,金釵步搖,金氣皇皇的女仙,步上一方綻放九色仙光,形如龜背的仙台。

望東而立,伸手虛空一點,便有無窮金光匯聚。

隻聽一聲虎嘯,震動大羅之天。

金光之中,一白虎縱躍而出。

口銜一寶劍,朝神鳥東翼而去。

“送道友。”

神鳥東翼之下,卻是一無邊碧海。

碧海之上,有一道冠巍峨,身著一襲青碧帝袍者虛立。

“謝道友。”

朝西翼欠身一拜,但反手於胸前一劃。

其胸竟破開,一團純陽之炁飛出。

白虎正於此時躍至頭頂,將口中寶劍吐出。

被那團純陽之炁裹住,便往人間落去。

大羅天,太清之境,八景道宮之中。

一老道睜眼,目中湛湛寂寂,映照著那團純陽之炁落入人間。

“時辰已至,你下凡去吧。”

其座下侍立著一位一身邋遢的跛腳道人,聽聞此言,便拜別老道,轉身出了八景道宮,離了太清之境,出了大羅天,往那人間去了。

大羅天上,三清境外,極西之處,另有一天,喚作無色界天。

乃諸佛立西方大教,於大羅混沌所辟諸天之一。

人間常言西方極樂之境,便於此處。

那尊大佛如來,方自彌羅天宮回返西方極樂,靈鷲山中。

便聽得那聲虎嘯,轉眼見那純陽之炁往人間落去。

便微微一笑,朝下方諸佛菩薩,羅漢金剛,諸部天人天神天龍,一一掃過。

在一昏昏欲睡的羅漢身上停頓,說道:“降龍,你那座下天龍何在?”

降龍羅漢頓時驚醒。

見得四方諸佛菩薩、羅漢金剛投來或笑或戲或鄙或譏的目光,訕訕一笑。

睡眼惺鬆,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卻不見與己常伴的天龍蹤影。

驟然一驚,人都清醒了。

“世尊……”

如來卻是含笑開口,打斷他道:“你那天龍,早趁你熟睡之際,逃往下界去了。”

“啊!”

如來緩緩道:“那天龍本是下界妖龍,雖為你降伏,於靈山之上常受佛法,卻是妖姓難除,此番逃下界去,定要掀起劫禍。”

“因緣生滅,果業隨形,此番因果應在你身,你合該有此一劫,下界去吧。”

話音方落,指尖輕撚法印,朝前輕推。

“世尊……”

降龍羅漢不及張口,便被打出靈山,自無色界天上墜入凡間。

“世尊!”

“你陰我——啊!”

不甘的慘叫聲遠遠傳來,諸佛菩薩皆垂目,羅漢金剛各自望天,天人天神起舞弄樂,皆如不聞。

……

人間。

西嶽。

江舟於五峰之間奔走縱躍,如靈猴、似走獸。

三年以來,他幾乎每天都如此。

仿佛不知疲倦,少有停下之時。

因為他除了奔跑,已經沒有別的事可做。

即便他梳理所學,參悟神通,也根本無法。

體內諸竅枉有三千古神,諸般神通妙法幾乎無窮盡,卻根本無法參悟。

他發現自己在這西嶽中,不止飛騰不起來,就連心神都似乎被蒙住了。

不去參悟道法神通還好,一參就變傻。

不用想肯定是被金天王故意坑了。

這個西嶽大帝,將他扔在五峰之中,便不管不顧還罷了,竟然還故意折騰他。

搞得他每天隻能跟隻猴兒似的到處亂蹦。

他也曾有煩躁之時,耐不住性子,橫了心想要離開此處,卻難踏出西嶽半步。

嚐試了許多次,都是難以逃出。

江舟便知道,自己沒有‘悟’出五行之法前,是無法離開了。

隻是金天王一個字都沒給他,就這麽將他扔在一旁,又如何去悟?

他也曾入靈空仙界,尋過不極道人數次,想要向他請教。

但不極道人自承資質平平,連先天大道都難觸碰。

雖守著諾大的宗門遺澤,卻不曾得到進入金天宮的機緣。

他這一門所傳,卻隻是金天宮下西嶽一係仙神一脈旁法,算不得西嶽正統。

根本無從指點於他。

蹉跎數年,即便江舟再淡定,也難免躁意叢生,憋了一肚子火氣。

正於山中與鳥獸奔逐,疏解火氣,及近前峰,忽聞一陣吵鬧之聲。

江舟頓時一樂。

有熱鬧看了!

數年之中,除了和鳥玩,和野獸說話,他唯一的樂趣就是到這前峰看熱鬧了。

西嶽廟中香火鼎盛,眾生百態。

金天宮諸仙神,包括他在內,都不許隨意於凡人之前現身。

隻能旁觀,卻也是他唯一樂事。

不過這一次,前峰的動靜卻是比往常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