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染紅大理石地板,身上沒有多少完整肉的屍體橫七豎八躺著,偶爾機械性抽搐幾下,但除了讓噴湧出來的血柱更高以外,毫無作用。
休息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出撲人、被撲的影子——無人所知的休息室裏,一場屬於喪屍對人類的單方麵虐殺正在展開。
比起其他人的害怕驚慌,衛瞬表現得極其淡定。
救下池依依後,他轉眼看到賈主任麵目猙獰地撲向青山,便立刻衝上去給了他一棍。
棍子直接穿透後腦勺,從眼睛穿出來。
為了加速大腦的傷害,衛瞬還將棍子攪了幾下——就當著葉青山的眼前。
解決完這裏的危險,衛瞬又立刻跑去救葉新友。
末日柯南滿世界亂跑。
葉青山久久凝視昔日好友的屍體,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他能第一時間發現賈主任異常,自然也從人間煉獄般的休息室逃出。
簡單幾個閃身,青山輕鬆躲開喪屍的攻擊,又用幾發子彈打壞門鎖,推門出去。
大門推開的瞬間。
帶著酒精氣味的冰冷空氣襲卷進來,退散人體撕碎後滾燙血液的溫度。
下一刻,不管是急著逃命的人,還是偽裝人類趁亂攻擊的喪屍,都一哄而散跑了出去。
青山甚至沒辦法阻止。
一旦讓喪屍跑出去,感染範圍又會擴散開。
可是把門關上,這間休息室的人又會死光。
一時間,青山陷入兩難。
他仿佛站在殺人和救人的岔路口,既是在救休息室的人,又是在殺醫院裏的人。
而最讓他感到絕望的是——這種兩難的抉擇,末日以後的日子裏隻會更多。
看到大門打開了。
衛瞬二話不說,撈起假扮喪屍的池依依就奪門而出。
池依依感覺自己像衛瞬的手提包,被打橫抓在手裏,手腳垂在地上但又不會碰到地板。她試圖挽回做人的尊嚴:“放我下來,自己可以走——”
衛瞬垂眸,冷冷看她一眼:“放你下來,你就跟著喪屍跑了。”
…
好像也是。
喪屍長得那麽像人,她這麽廢物,肯定傻乎乎就跟著他們跑了。
池依依閉麥了。
安安靜靜當衛瞬的手提包。
漂亮的眼睛直直瞅著路麵,身體跟著衛瞬的跳躍偶爾動一下——連逃亡都是擺爛的模樣。
衛瞬不愧是末日文男主,戰鬥力真的不是蓋的。
池依依就在旁邊圍觀,覺得衛瞬還挺有霸總的範兒——他為此清空一條街的人。
幾人朝醫療垃圾通道跑去。
僅有一麵之緣的田甜,也跟在他們後麵。
她臉上沾滿了粘稠的血液,但不是她的,而是剛剛圍在她身邊,嘻嘻哈哈的小姐妹的血。
喪屍忽然暴起的瞬間,圍在田甜身邊的閨蜜團成為人肉鎧甲,她也因此安然無恙地逃了出來。
可是逃出來後呢?
醫院已經半淪陷了,她還能去哪裏?
在隻剩下一個人的情況下,田甜下意識想救助衛瞬。
特別是目睹衛瞬僅用一根馬桶搋紮穿喪屍腦袋後,她對這個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的男人,產生了非常強烈的依賴感。
就這樣。
衛瞬提著池依依,阿彪叔背著受傷的葉新友,護著手無寸鐵的田甜,葉青山□□善後,六人主角團終於集合完畢。
隊伍中有衛瞬、青山、阿彪三大殺神坐陣,幾乎沒有喪屍敢靠近。
他們因此也順利來到醫療垃圾通道外,上了吉普車。
還沒來得及打著火,喪屍就追出來了。
這些追上來的喪屍,應該已經是四代、五代感染體了,不夠聰明也不會模仿人類新工黨,跟外麵那些猙獰的怪獸比較像。
衛瞬忙著開車,其他人又擠在後座不方便開槍,於是青山把手槍交給副駕駛的池依依:“扣扳機,直接朝他們腦袋上打。”
池依依:???
竟然敢把手槍交給小廢物,小夥子你路走寬了啊。
她將□□接過來,比想象中還要沉甸甸的質感,重得她整個人往前倒。
衛瞬擔心:“你會用嗎?”
池依依自信:“當然啊!”
這簡直是小廢物的高光時刻,誰會拒絕在末日裏擁有一把槍的,酷斃了好嗎?
青山非常細心地教導□□使用方法:“我已經把子彈上膛了,你隻需要雙手握住手槍,對準腦門扣動扳機,就可以了…”
話沒說完,就有一隻喪屍撲到副駕駛門外。
它那張猙獰的五官緊緊貼著車窗玻璃,嘴巴大開,發出野獸般的叫聲。
喪屍竟然在試圖把頭伸進車窗縫隙裏,田甜被嚇得尖叫一聲。
這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卻不屬於不怕死的池依依。隻見池依依的麵上半點慌張不顯,鎮靜得仿佛女戰士,手上動作按照青山的教導,握住把手。
衛瞬不經意用後視鏡瞥了一眼,竟然覺得這個樣子的池依依還挺好看的。
感覺她也不是那麽廢物。
或許他應該放下對她的偏見。
然而…
隻見池依依握住槍把手,將其高高舉起,然後重重砸在喪屍的腦門上。
一邊砸還一邊說:“這是我玩過最高級的打地鼠遊戲了”
她竟然…把手槍…當錘子用。
衛瞬:“…”
他默默踩下油門,收回對小廢物的期待。
衛瞬心想,如果這把槍會說話,現在可能已經暴起了:我他媽是這樣用的嗎??
雖然池依依秉承著找死的心態沒開槍,但她有衛瞬的車技,和迷之幸運之神降臨Buff,最後竟然還是安全衝出重圍,離開醫院了。
一路上。
大家的反應算不上特別好。
葉新友的胳膊一直在流血,疼的他臉色都發白了。
在末日世界受傷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全員精神警戒,任何傷口都會成為隊友開槍的理由。
也是因為如此,在葉青山眸光看過來的時候,葉新友立刻就慌了。
“不是喪屍咬的,是我在休息室和喪屍打架的時候,撞到手術刀上才受傷的。”
青山:“我知道,我是可以分得清楚撕咬傷和刀傷。”
“…那就好。”
葉新友悄悄看向衛瞬。
雖然沒有說話,但衛瞬能明白他的意思:青山醫生不太好說話。
有嗎?
衛瞬回想青山的態度。
當然,他習慣性回想的是上輩子的青山,並不覺得不好說話。
讓他產生錯覺的強有力證據,就是葉青山對池依依的態度了。池依依把手槍當錘子用,葉青山也不生氣,還笑眯眯地說:“有機會教你開槍。”
池依依笑著回了一句:“謝謝青山醫生。”
“叫我青山就好了。”
看!
多麽善良。
多麽親切!
這一瞬間,葉青山和上輩子的鐵哥們形象重合在一起,令衛瞬欣慰。
重生至今,他難得真心實意嘴角上揚。
衛瞬試圖像上輩子一樣,對後麵喊了一句:“青山…”
結果葉青山端著禮貌不失尷尬的笑容,說:“請叫我青山醫生。”
衛瞬:“…”
不是,怎麽這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對他啊?
第一次見麵的池依依叫青山,上輩子相處十多年的好哥們叫青山醫生,這合理嗎?
雖然衛瞬也知道,對於這輩子來說,葉青山是第一次見到他,關係稍微生疏一些也很正常。
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衛瞬感覺自己隻是池依依的一個對照組!
好在衛瞬夠穩。
他隻是心裏咯噔,卻沒有表現出來引人生疑。
反正等青山加入隊伍,兩人慢慢就會變回好兄弟了。
衛瞬試圖將劇情撥回正軌。
“你跟我一起走吧。”他對葉青山發出邀請。
台詞甚至和上輩子的對話一字不差。
衛瞬至今都記得,他和青山相識、決定組隊的那一天。
像今天一樣,天空飄下細軟的毛毛雨。
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滿臉血汙的青山收到他的邀請後,第一反應是仰頭怔怔看著天空。
他的眸光有無數情緒閃過,而後逐漸變得堅定,最後鏗鏘有力地說:“我願…”
“我不加入隊伍。”
衛瞬:“…啊?”
為什麽要在別人煽情的時候搞反轉?
而且葉青山居然拒絕組隊??衛瞬從沒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有那麽一瞬間,衛瞬覺得他不是重生,而是穿越到另一個劇情線截然相反的平行時空裏。
不然沒辦法解釋——為什麽上輩子堅持跟著他離開漠城的葉青山,這輩子竟然笑著說:“實驗研究還沒完成,我必須留在這裏,直到抗體研究出來。”
衛瞬沒有反應,因為葉青山的語氣很堅持。
這不僅是青山的目標,也是漠城軍區醫院全體醫生的任務。
他們頂著圍牆外喪屍的壓力,時刻思念著醫院外至今生死不明的家人——醫生也是人,可是為了挽救全人類,他們自發性呆在醫院裏,冒著被“母體”咬傷,被同伴誤傷的風險,專注於喪屍研究。
葉青山也是如此。
可是直到他拒絕組隊邀請,衛瞬才意識到這一點。
——他不是上輩子醫院完全淪陷後的絕望幸存者,而是一個對未來還仍懷有希望的戰士。
“如果醫生都投降了,人類社會就沒救了。”和溫柔的外表相反,葉青山異常堅持理念,看樣子甚至已經準備要下車,從醫療垃圾通道返回醫院了。
把衛瞬急得,不由分說地加快了車速。
葉青山被忽然拔高的車速晃倒。
他反應極快地用手肘抵在駕駛位的座椅靠背上,仿佛一言不合,就會挾持司機當人質。
葉青山警惕地看著衛瞬,表情分外嚴肅:“衛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上輩子是衛瞬,這輩子衛先生…衛瞬有種事態發展無法把控的感覺。
他沒辦法說出重生的事情,隻能含糊地說:“你也看到了,醫院內部的喪屍化多嚴重,完全淪陷是遲早的事情。”
“你現在回去,就是送死!”
如果衛瞬放青山回去了,上輩子他及時趕到救了葉青山,這輩子呢?誰能救青山?
衛瞬堅持不退讓。
踩死的油門,讓葉青山想要中途跳車都沒辦法。
車內氣氛忽然變得緊繃,池依依沒有說話,田甜小聲地勸說青山:“醫生你再考慮下吧,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現在回去會被喪屍殺掉的。”
青山搖頭:“在外麵也會被喪屍殺掉,在醫院裏還能創造價值。”
連阿彪叔也在說:“這次逃出的母體特別厲害,醫院怕是撐不住了。”
總之一夥人好說歹說,都沒能說動也青山留在車裏,他甚至拿起後座的抱枕綁在身上,準備跳車下去,自己走回醫院了。
把衛瞬急得啊,竟然都轉頭看向池依依了。
“…???”池依依用手指指向自己:“我也要勸嗎?”
池依依覺得衛瞬真的有大格局誒!竟然讓一個找死的人勸另一個找死的人。
衛瞬聽到池依依的反問,猛得回想起池依依獨立於人類的清奇做法,一時間也對自己無語了。
——他是怎麽想的,竟然都敢求助小廢物了!
這是生怕青山走得不夠快啊。
衛瞬剛準備說不用了,就聽到池依依啃著物資麵包砸吧嘴,口齒不清地說:“你不是說初代喪屍還沒找到?你就當外勤出差,出去找初代喪屍做研究嘛。”
打工人會受地理限製影響嗎?
不會。
喪屍傳染和新冠病毒有差嗎?
沒有。
衛瞬剛準備吐槽誰會在末日還想出差,結果抬眼看後視鏡,就看到青山若有似思的臉…他竟然被打動了!真的假的?
這樣襯得苦口婆心,用各種生命危險勸說青山留下來的人很傻誒!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青山將雙標發揮到極致:“關於母體喪屍的研究已經很深入了,如果現在能找到母體喪屍的母親,就能找到挽救全人類的辦法。”
池依依:“對對對…”
就是這麽不靠譜的說法,成功將青山留下來了。
不管衛瞬心裏是什麽想法,當下局麵是朝好的方向發展。
一車六人朝城外的方向駛去,中途路過幾個零零星星的喪屍,都傻乎乎跟著汽車後頭跑,然後又因為速度不夠快而跟丟。
衛瞬的油門踩到盡頭,車窗外的畫麵一閃而過,連樹林也變成了一片朦朧的綠影。
也是因為如此。
一隻趴在窗邊看風景的池依依,沒有注意到路邊徒步走著一個男人。
男人慢悠悠、閑散地走在街邊,他穿著並不合身的牛仔衣、牛仔褲,雙手插兜表情散漫,一雙死氣沉沉的黑眸看著追著汽車跑的喪屍們。
看了好久,他忽然長歎一聲:“沒意思,真沒意思。”
喪屍聽到聲音,立刻放棄車輛朝他這邊走來。
出人意料的是,它們沒有像饑餓的野獸一樣撲到男人身上,而是像極了戀母的小動物,窩在男人腿邊,依戀地靠在他小腿上。
“走開。”
男人踢了踢長腿,像趕貓一樣將喪屍趕走:“你們太醜了。”
語氣波瀾不驚,表情也很漠然困倦。
喪屍們聞言,麵上猙獰的表情竟然拚湊出一絲委屈來,好像在說:“我們都是你創造的,你怎麽還嫌棄自己的孩子醜呢?”
見趕不走喪屍,男人伸出手指,屈成OK的姿勢,輕輕在喪屍腦門上彈了一下。
“轟隆——”
巨響聲應聲響起。
被男人彈額頭的喪屍,竟然被直接彈飛出去了。
它撞在樹林裏某棵百年老樹身上,整個身體都陷了進去,沒多會功夫就沒動靜了。
親手殺死自己不知道多少代子孫後,男人的反應隻是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然後重新落回不感興趣的淡漠。
他慢悠悠伸了一個攔腰,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力氣:“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無聊了。”
“為什麽一定要讓我毀掉它呢,我隻想找點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