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阿香依舊有些茫然:“那我要做什麽?”

“什麽都不做。”

池依依笑得明媚,明明是小廢物,竟然給人一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至於被捉到巡捕房的李老師和胡小姐,經曆了一陣社死的等待後,總算等到胡家的人。

胡小姐一見到自家來人後,當場哭出聲來。

在這場假報警中,胡小姐還算穿戴整齊,在警察闖入前還找到了一塊小手帕可以遮臉,可即使是這樣,大家小姐以闖空門和聚眾□□的由頭被捉到巡捕房裏,依舊是一樁曠世醜聞。

前來救人的是胡佳的哥哥,胡家真正的主事人。

他一看到胡佳,就像看到一樣被糟蹋的昂高緞布,居高臨下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作為管理家族事業的人,精通法語是必須的,再加上一些證明身份的物件和打點警局的錢,胡佳進警局後還沒有一個時辰就被撈出來了。

胡佳出來後,怯怯地喊了一句“哥哥。”

那人卻冷漠地說:“別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麽不自愛的妹妹。”

胡佳怕極了。可想到裏頭還關著所謂的“真愛”,再害怕盛怒的哥哥,她也鼓足勇氣、弱生生地哀求道:“李英奇還在裏麵呢。”

誰想到,胡家少爺聞言,竟然鄙夷地看了裏頭李英奇一眼,什麽都沒做就走了。

他坐在駕駛位上,餘光打量聚集在巡捕房門口的記者,頭痛又無奈地勸誡哭啼啼的妹妹:“為了一個已有妻室的男人,何必呢?像這種毫無責任心的人,一旦出事肯定會怪罪於你,將自己放在無辜的位置上。”

哥哥見多識廣,早已看透這些假文人的本質。

然而少女芳心勇往直前,胡佳聞言竟然還敢當場反駁:“怎麽會!我和李英奇是真愛!雖然他已有妻室,卻和包辦的妻子無共同語言,他說過等他處理好家中妻子就和我結婚…”

胡佳戀愛腦的發言令人無語,胡佳哥哥也沒說什麽了,驅車揚長而去。

留在警局裏的李英奇,因為李家在粵西,所以遲遲沒有人來撈他。

他穿著一條大褲衩,孤孤單單地坐在臨時牢房裏,被迫遭受成千上百萬人的目光洗禮,還真有聚眾那啥的意思了。

一開始,他以為胡佳會順便撈走他,誰知道胡佳出來後,直接一走了之不管他了。

李英奇心中有些埋怨,又憂心自己的現狀,隻能嚐試聯係妻子,雖然他覺得從鄉下來的王桂香理不清巡捕房的事情,他想讓阿香聯係精通法語的何匡晟,讓他來撈人。

電話由接線員打到家中,嘟嘟嘟了很久,沒有人接。

“該死,這個阿香在幹什麽啊!”李英奇又急又氣,連續撥通數次電話後還是沒人接聽,他又被阿三警員踢回監獄裏呆著了。

至於阿香。

她還在池依依的家裏呢。

阿香聽到自家電話鈴聲響,剛準備過去接電話,剛起身卻被池依依一手攔下來了,問:“你要去哪?這肯定是李老師的電話,讓你去巡捕房接人。”

“可是…”阿香善良得令小廢物也發指:“如果我不去接他,他豈不是要在外麵呆一晚。”

池依依聞言,疑惑撓了撓頭,反問:“李老師不在家裏的時間還少嗎?就算他夜不歸宿,對於你來說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無需感到愧疚。”

李英奇昔日對王桂香的忽視,於此時此刻成為他被救的阻力。

換做其他正常的丈夫,恐怕被困在巡捕房夜不歸宿的第一晚,妻子就會發覺丈夫出事,從而到巡捕房報案順便撈人。

可是李英奇他不回家啊!

阿香就算不去巡捕房接他,也是無可厚非、毫無爭議的事情。

雖然池依依天真,但是作為時刻被信息量轟炸的現代人,她也聽說了很多類似的故事,譬如年輕時候忽視妻子、在外亂搞的混蛋丈夫,年老後因為擔心被妻子拋棄,開始洗心革麵,試圖用遲來的溫柔挽留心死的妻子。

而這種故事往往以委屈的一方屈服,擁有一個大團圓結局的方式結束了。

池依依不能理解,她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把這種老年的後悔提前罷了。

——既然你忽視發妻,那就別怪妻子不道德,享受現世報去吧!

就這樣,池依依不僅勸說阿香別去,還留她在家中過夜,兩人一邊玩鬧一邊打發時間,池依依也借此轉移了阿香的注意力,讓她心情好轉。

歡聲笑語透過門縫,傳進了何匡晟的房間裏。

聽著池依依毫無苦惱的嬉笑聲,很難想象,這麽一個從未接觸過西化教育的鄉下少女,竟然有與生俱來的天資和聰慧,還有純真之人該有的善良。

想著想著,何匡晟竟然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通過□□傳至耳邊,連帶著整間房間都在顫動,這是他隱晦的心動。

到目前為止,何匡晟都單純地以為,池依依隻是想用假報警的方式,給李英奇一個教訓。

直到第二天,鋪天蓋地的報紙、輿論登場,他才發現池依依的用意根本不是單純教訓人,而是切切實實地為阿香著想,如同那句“你現在可以離婚了。”一樣。

第二天一早,窗外就傳來報童的叫賣聲。

“士娼情人被舉報,姘頭猶抱原配手帕半遮麵。”

池依依/何匡晟/阿香:???

什麽東西!

何匡晟立刻叫住了樓下報童,讓他送一份晶報上門。小報童還用神神叨叨的語氣低聲道:“放心吧何先生,惡俗小報髒不了您的名聲。上麵指名道姓說了是李生和胡氏呢,”

連不識字的報童也知道報道上的兩位當事人是誰,可想而知外頭的輿論有多誇張。

何匡晟將報童打發走後,三人聚在一起閱讀報紙,阿香讀不懂繁體字,池依依看得吃力,好在這家報社竟然大方地給這則新聞配上圖片,就算不懂字也能看懂是什麽意思。

隻見偌大的版麵上,□□半身的李英奇像罪犯一樣被拉走,胡小姐用一張刺繡手帕擋臉,看不到長相隻能看見帕麵上的桂花。

再聯想報童的叫賣聲——士娼情人被舉報,姘頭猶抱原配手帕半遮麵。

不是當事人,都覺得丟臉丟死人了!

阿香怯怯地說:“我都沒認出來這是我的手帕,小報記者怎麽知道的?”

“因為桂花。”

相比胡佳也鬱悶,她隨手拿了一張手帕擋臉,竟然拿了原配的手帕!還不如不要擋臉呢,白白送給小報編輯一個有噱頭的標題!

這倒是超出池依依的計劃了。

她本來隻想戳穿李英奇和胡佳婚內出軌的事情,再在小報上將其重新定義為聚眾那啥,沒想到胡佳拿了阿香的手帕擋臉,還被小報編輯發現、點出來了。

有了這張手帕,竟然更方便將這件事聚焦在三人關係身上了。意外收獲!

何匡晟一邊忍笑,一邊將報道念給池依依等人聽,三人都被小報的浮誇風格驚到了。

明明這是一場池依依故意引導的假報警,放在小報裏,編輯竟然還煞有其事地編造事實。

——李生雖已有妻室,卻依舊拜倒容貌俊俏的胡氏石榴裙底下。

兩人於夜深人靜,月朗風清之時,枉顧人倫聚於發妻家中,趁發妻不在家,解帶脫衣,**,同諧**。

動靜之大,鄰裏盡厭,遂報警。

明明兩人隻是在家裏討論如何休掉妻子,於小報編輯口中,竟然變成了他倆在**。

光聽前半截,池依依就沒忍住,當場笑出聲來。

她用指尖輕輕抹掉眼角淚花,笑得斷續。

民國筆杆子能殺死人——這句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的事情。譬如幾年後的女星阮玲玉,就是因為拍攝揭露小報醜惡嘴臉的電影,得罪上海所有小報報館,被極力宣傳醜聞和黑料,從此一代美人留下“人言可畏、男人可惡”的遺言,吞安眠藥香消玉損。

即使民國思潮再前衛,有些傳統的東西一時間還是難以改變的。

譬如對女人的禁錮,譬如對兩性的認知。

而這卻是池依依的解決辦法,用魔法對付魔法——阿香想在保全嫁妝的同時和李生離婚,外人卻不站在舊式婦女這邊,那他們就把李生的名聲搞臭。

當下法庭的審判長大多是洋人,基於人道原則,阿香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笑夠了,該講正事了。

池依依戳了戳何匡晟,何匡晟立馬沉思,開始出主意。

“現在法院也管風化案,阿香隻要拿著這份報道,以受害者的身份狀告報館,不,不對,我們根本不需要狀告報館,隻需要狀告李英奇即可。”

池依依:“對對對!”

何匡晟頓了頓,又說:“我們利用風化案直接要求法院判離婚,想必李英奇呆在監獄裏,也沒辦法先法院一步無休妻。”

池依依:“對對對!”

何匡晟:“…”

怎麽感覺自家妻子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可是能達到這種效果,總不能是誤打誤撞吧!何匡晟對池依依的潛力抱著十足的信心,渾然不覺這個世間真有誤打誤撞達成效果的小錦鯉。

*

沒有人擔保的李英奇被關在長寧道的匯司捕房裏,可憐,弱小,還無助。

他環顧四周,光是看到身上這棟多層的灰青色混凝土建築,鐵門鐵窗,就感覺冷峻凝重氣氛便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腳軟。

呆在這裏一晚,竟然還順便拓展了李英奇的視野認知

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進入租界捕房的。

他雙手被幫在後麵,可憐巴巴地呆在臨時監獄裏,一雙眸子恐慌又無措地往窗外望去。耳邊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是今天早上才被抓進來的二流子,不知為何一看到他就開始笑,笑聲惹人心煩。

李英奇藏起麵上的恐慌,故意硬氣地反問:“你們笑什麽?”

“在笑某人和姘頭亂搞,惹得太太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咯。”二流子醉得說話結結巴巴,好在這件事不算複雜,一句話就能講清楚了,那就是:“士娼情人被舉報,姘頭猶抱原配手帕半遮麵。”

離婚,嫁妝!

李英奇太驚愕了,以至於他呆愣原地、嘴唇微張卻說不出一句話。

可即使是如此吃驚,詫異阿香竟然懂得去法庭提出訴訟,人渣如李英奇第一時間想到的,依舊是王家那八輛馬車都裝不完的嫁妝,厚厚一疊寫滿“未來衣食無憂”的地契房契。

許久,他才有了反應。

——他不能跟阿香離婚!

意識到這點的李英奇猛地從角落站起來,趴在鐵柵欄上,迫切地呼喚阿三警察過來。

“我要上訴!”

“都是胡佳勾引我,。”

阿三敲了一警棍在李英奇頭上,“I SAY…我聽不懂!閉嘴!”

剛剛奮起的李英奇當即被一棍打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