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德順神情一凝,違規?這個範圍就太大了。哪家醫院裏,沒有違規的事?
醫生護士的名額明碼標價算不算違規?算!但誰都在做;藥品回扣算不算違規?算!但誰都在做;醫生收病人家屬紅包算不算違規?算!誰都在做;私賣醫療器械算不算違規?算,誰都在做!
還有許多違規的事,這些事都有人在做,可以說是公開的秘密,上級領導也心知肚明,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是有關部門查不出來,而是根本就沒想差。什麽事情都怕認真,一認真起來,全都完了。
齊德順先前還在為劉延凱沒有在兒子的事情上怪罪而感到慶幸,可是現在聽到劉延凱的話,齊德順立即就明白,劉延凱不是不想怪罪,而是先前被王文那麽一說,頓時沒了理,所以換用其他的方式,來進行報複!
這是假公濟私!
"劉局長,不知道你說的違規,是什麽事?"齊德順問道,同時心裏想著法子應對。
劉延凱撇了撇嘴,然後轉身看向王文,問道,"聽說你昨晚給一個重傷號做了補心手術,有這回事嗎?"
"有!"王文回答道。
"哦,那我想問問你,你現在擁有讀力行醫的資格嗎?"
"有!"
"那你有讀力手術的資格嗎?"
王文微微一怔,心裏有些明白劉延凱的意思了。一般單獨的手術資格,都交給主治以上的醫師,住院醫隻能做助理。而王文雖然跟隨導師孔傑做過許多手術,可是畢竟職稱沒有拿到手。所以這種情況,在醫院裏,是屬於違規!雖然手術都成功了,但真要較真起來,對他絕對不利!
齊德順這時也明白了過來,劉延凱這是刻意針對王文的。這要是追究起來,當初可是他這個院長把王文引入醫院的,出了這種事,他這個院長也脫不了幹係。齊德順覺得自己不能不開口了。畢竟有許多人,都很眼饞他這個位置!
媽的,收錢的時候樂嗬嗬的,翻臉就不認人了!
"劉副局長,事情其實是這樣的!"齊德順說道,"小王是咱們國家著名的醫學泰鬥、心外科專家,也是咱們江北老鄉孔傑教授的傑出弟子。當初我院是本著引進人才的目的,又經過孔傑教授的推薦,所以才將小王招進我們中心醫院,也算是首都對我們江北市衛生醫療事業的一種支援吧!雖然小王還沒有考取主治,甚至隻有副主任醫師和主任醫生才有資格做這種大難度的複雜手術。但是,小王跟隨孔傑教授多年,並在畢業之後,在孔傑教授身邊實習一年,考取執業醫師。曾參與過無數重大手術,並且主刀過,在這方麵擁有非常充足的經驗,所以小王讀力手術不足為奇。不僅僅是昨晚的重傷號,就連除夕夜首長的手術,都是由小王讀力完成的,當時甚至連輔助的醫生都沒有,足可以看出小王的醫學知識和手術技術是多麽紮實和精湛,他也因此受到了首長的表揚。國家不是一直都在提倡,要多給年輕醫生一些機會嗎?這就是一種響應。還有,如果因為人手緊張的原因,隻要醫生取得了資格證,並且具備手術的能力,就可以進行一些手術,這一條雖然不是製度,但大家都這麽做。畢竟對患者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也許是對劉延凱收了錢,還因為兒子的無賴而來找麻煩的行徑感到不滿,齊德順一時忍不住,說了這麽多的話,著實讓在場的人驚訝不已。
雜牌軍覺得這死老頭院長不想幹了,竟然敢頂衛生局副局長?而且也沒有想到,一個年輕醫生竟然有這麽大的來頭兒!
白衣正規軍也沒有想到院長敢頂衛生局副局長,不過一想到院長是為了維護手下才這樣做的,心裏就沒由的激動。平時不怎麽樣,關鍵時刻還是能夠挺得住的!
齊德順在說完之後,心裏多少有些後悔,剛才被逼急了,有些衝動。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如果道歉,那以後還怎麽在中心醫院樹立威信?而且齊德順最煩的,就是拿人錢,不幫人辦事的人。最後想想,事以到此,也就這樣了。就當是王文那小子過年送那四瓶茅台的還禮了。
王文在聽見齊德順的話後,心裏一陣感動,原來一直以為這老頭好酒、好色、好賭,整天不幹正事,是個標準的[***]分子。可是剛才齊德順的那番話,卻讓王文意識到,這老頭關鍵時刻還是很仗義的。既然你老頭這麽仗義,過年坑我的那四瓶茅台就算了!
劉延凱此時的臉色陰沉不定,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隻是在質問這個年輕人,想要給這個年輕人一些顏色看看,捎帶著再進行一下敲山震虎而已。沒想到卻引來齊德順這麽多的話。前些曰子首長在中心醫院住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隻是他級別太低,不夠資格而已。沒想到這小子就是為首長做手術的醫生。
至於那個醫學泰鬥孔傑,劉延凱聽說過,隻知道對方是心外科的專家,長年住在燕京,已經不怎麽回江北了。劉延凱不是江北人,而且是行政出身,不是醫學界的,所以對孔傑的事並不了解。
劉延凱突然覺得事情有些麻煩。走,以後肯定會成為衛生醫療行業的一個笑柄。不走,這年輕人又有些來頭。這讓劉延凱左右為難。
不過仔細一想,首長已經回燕京了,下次還不一定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就算回來,也不一定能夠記著一個小醫生。至於孔傑,多少年不回江北,應該不用害怕。
這樣一想,劉延凱覺得自己的底氣有些足了!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縣官不如現管!
劉延凱的粗腰又挺了起來,看著齊德順冷冷的說道,"齊院長,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製度就是製度,條例就是條例。俗話說的好,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如果都可以破例,那製定出來的規矩,還有何用?"劉延凱打著官腔,一副官老爺的派頭,在說完之後,還冷冷的瞥了王文一眼,顯然是也給王文聽的。
"劉局長說的不錯。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學會變通才行呀!"齊德順說道。
"變通?什麽變通?讓一個沒有資格的人來做手術,就是你們醫院的變通?這是不為人民群眾的生命負責!"劉延凱一臉嚴肅的說道。
"那我請問劉局長!"王文上前一步,絲毫不讓的直視著劉延凱說道,"如果是你,一個重傷的人就擺在你的麵前,而你能夠通過手術來挽救他,但是你的資格卻不夠。請問劉局長,這個重傷號,你救還是不救!"
劉延凱一愣,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麽問。劉延凱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先穩住傷號的傷情,然後再通知其他有資格做手術的醫生!"
"重傷號生命垂危,必須馬上做手術,而其他的醫生最快感到也需要二十分鍾。這人,你救還是不救!"王文緊逼著質問道。
"這……!"劉延凱一時猶豫,眼珠子轉了轉,看著麵前的年輕醫生,突然挺起肚子說理直氣壯的道,"你這個假設不成立!"
其實劉延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說救,那先前對對方的指責就變成了徒勞。但是如果說不救,顯然會被人認為冷血!
"為什麽不成立?病情和傷情的發展,充滿了不確定姓,它要遠遠超出人的想象!搶救,就是對於危重的傷員和病人,采取迅速及時的醫療手段,以挽救生命!而搶救病人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爭取時間!時間就是生命!"王文嚴肅的說道,"劉局長,請你繼續回答我的問題。這人,你救還是不救!"
"我……!"
"劉局長!這個問題很簡單,你為什麽不能快速的做出決定?重傷號馬上就要因為你的猶豫而死在你的麵前!你快做決定吧!"
"她……我……"
"你的決定,將會影響你一生。你很有可能因為這一個手術,使你背上處分,這將使你的進步晚上幾年,甚至停滯不前。你要想好!"
"我不救!不,我救,不不……!"
"你將永遠失去這份工作,永遠失去晉升的機會,永遠失去當局長的機會!"王文的聲音突然提高,咄咄逼人的衝著身前的劉延凱大聲的喝道,"劉局長,這個重傷號,你到底救還不是不救?"
"我不救,我不救這個重傷號!不救~!"劉延凱竭斯底裏的大喊,一邊後退,一邊搖頭。整個人好似受到了什麽刺激和驚嚇,滿頭是汗!
聽到劉延凱的回答,急診大廳內頓時靜了下來,沒有任何的聲音。在這一刻,心跳仿佛都已經停止!
劉延凱被他的妻子和兒子扶著,哆嗦的手從兜裏麵掏出一個手絹,正要擦臉上的汗,卻因為手哆嗦的太厲害,手帕掉在了地上。
劉延凱沒有去撿地上的手帕,而是向四周看了看,最終把目光落在麵前那個年輕醫生的臉上!
"劉局長!"王文看著劉延凱淡淡的說道,"你在能夠挽救重傷號的情況下,為了這份工作,為了晉升,為了那個狗屁的製度,而選擇了不救。很可惜,她死了,就死在你的眼前,是你在能夠救活她的情況下,眼睜睜的看著她痛苦的死去!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這個生命,可能是陌生人,可能是你的朋友。當然,也可能是你的親人。"說到這裏,王文笑了笑,用一種可憐而又可笑的眼神看著劉延凱,繼續說道,"恭喜你,你沒有違反製度,不用被罰工資,也不用背任何的處分。你可以繼續當你的醫生,也可以繼續考你的職稱。祝賀你,前途無量!"
被人攙扶著的劉延凱,沒有因為王文的恭喜和祝賀而感到高興,反而覺的背後涼颼颼的,不自覺的問道,"你,你會怎麽選擇?"
"我?嗬嗬!"王文聽見後笑了起來,突然麵色一整,認真而又莊重的說道,"我作為醫生,我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將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從死神的手裏奪回來!如果,隻是因為那些整天閉門造車的人頒布的狗屁製度,讓我無法去救一個人的生命。那麽,這份工作,不要也罷。我寧願自己開一個黑診所,多救幾個醫院不救和救不活的人!"
王文不屑的看著劉延凱一字一頓的說道:
"醫者,仁心!"
"醫者,良心!"
"醫者,苦心!"
"醫者,鬥心!"
"你,永遠不會懂!"王文嘲諷的看著劉延凱,然後轉身對身旁的齊德順說道,"院長,謝謝。我違規,我受處罰,我這就回去反省。等劉副局長想好了處罰決定,再通知我。"說完,王文也不理會在場的其他人,昂首挺胸,驕傲的走出醫院,一邊走,還一邊的大喊: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死神鬥,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