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的一席話讓病房裏的人全都愣住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坐在床邊的病人家屬,還有省電視台記者方秀麗。

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話竟然是從一個醫生的口中說出來的。也許這個醫生的話有些憤世嫉俗,但是卻讓他們真正的了解了藥品價格其中的門道。以前一直把藥價降不下來,或者藥價昂貴,當成是醫院和醫生的罪過。可是現在看來,醫院和醫生作為藥品流動的最後一個環節,隻不過是一個替罪羔羊而已。

這些話王文一般是不會說的,特別是對待病人和病人家屬。如果病人和病人家屬不了解,王文也認了,因為他們被蒙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方秀麗作為一名記者,卻說出那樣的話,實在讓王文心裏不舒服。

他就是看不過方秀麗把所有責任都歸結為醫院和醫生身上的這種態度。如果她一開始就這麽認為,那麽在以後的采訪中,整個江北市就會陷入被動。

‘你知道也罷,裝做不知道也罷,這都沒什麽。但你不能在病人和病人家屬麵前說這樣的話。這會傷了醫生的心!’

醫生也是有血有肉的,有感情,有尊嚴的。

也許有的醫生醫德淪喪,但是這並不代表所有的醫生都是如此。

即便是,那也是被逼出來的。

其實仔細思考一下,在沒有健全的醫療體製下,在以‘以藥養醫’的製度下,在保證不了醫生權益的情況下,當然,還有在社會道德淪喪的情況下,人們治病的花費隻能越來越多。

這也是為什麽現在養生會如此熱門的原因。

因為老百姓病不起,更治不起。

當然,也死不起!

王文說出這些,也是因為新聞對這些都已經報道過,雖然最後那些報道還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效果,但至少可以讓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從中明白一些。他不知道方秀麗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但是醫生的心,你傷不起!

其實王文也知道,在醫藥行業中,還有許多他知道的和他不知道的事。但是這些事情,他不能說,也不好說。

因為作為這個行業中的一份子,他不能破壞這個行業中的規則,不能把圈裏麵的事情講給圈外的人,特別是給記者曝光,這是圈中的大忌。

就像娛樂圈,誰都知道娛樂圈裏麵烏煙瘴氣、男盜女娼。這種事圈外人可以說,但是圈內人不能說。也許有人為了一時吸引大眾眼球而爆出‘潛規則’之內的事情,但她接下來就會被整個圈子唾棄,從而漸漸的脫離這個圈子,消失在這個圈中,以後再也無法在這個圈中混下去。

其實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潛規則。

誰敢爆我天價購酒,我就查誰。誰敢爆我宮殿變會所,我就開除誰!

做點兒爭臉的事,挺難的。做點兒不要臉的事,那還不容易?

現在已經沒有了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那已經成為了傳說。唯一剩下的,就是出淤泥而不嫌髒!

這也正應了達爾文的進化論:適者生存!

……

查看過這一病房之後,王文就離開了。方秀麗也沒有繼續采訪,而是跟在王文的身後。

剛才方秀麗雖然沒有從病人和病人家屬那裏采訪到什麽東西,但是卻從這個年輕醫生的身上采訪到了很多。這些對她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收獲!

方秀麗發現,她現在對這個醫生的好奇,已經遠遠的超出了這裏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她突然覺得,采訪對象,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呢?

而且通過剛才的采訪,方秀麗知道,規定的藥品價格確實降了,有物價局在那裏擺著,有醫政管理,醫院不敢違反。關鍵的問題是,藥品價格降了,但是老百姓的治病費用卻一點沒少,甚至還逐年增多。這件事,比藥品降價的實施情況,更具有新聞內容!

所以,在之後跟著王文的時間內,方秀麗隻是象征姓的跟幾個還沒休息的病人和病人家屬聊了一些藥品降價的事情之後,就跟著王文回到了辦公室。

看見王文坐下,方秀麗立即走了過去。

“王醫生,我是否能夠對你進行一下采訪?”方秀麗看著王文認真的問道。

王文聽見後一愣,看了一下眼前一本正經的女人,也不知道對方這又是演的哪出。明明是采訪病人的,怎麽采訪起他來了?他又不是病人,藥品降價又沒有給他帶來實惠,獎金少了倒是真的。

不過對於這個女記者可能問到的問題,王文的心裏倒是猜到了幾分。

“在下麵的時候已經說了,我隻負責陪同,不參與采訪!”王文淡淡的說道。

“所以我才問你,你接受不接受我的采訪!”方秀麗說道。

“不接受!”王文想都沒想,很明確而的回答道。

如果這個記者寫出了什麽不著調的,或者電視上報道出了什麽有關中心醫院不利事,那接受采訪的他,肯定就是千夫所指。這種倒黴事,他可不幹!

看看那些采訪當事單位的,不是用手擋著鏡頭,就是有事離開。誰接受采訪?

“為什麽不接受?”方秀麗問道。

“就像為什麽你知道我不想看見你,而你卻仍然在我眼前晃一樣!”王文說道。

方秀麗被王文的話氣的直咬牙,但最後還是強忍住咬人的衝動,看著王文說道,“我作為記者,有權利采訪任何人!”

“是嗎?那我作為公民,有權利拒絕任何記者的采訪!”王文回敬道。

王文的話讓方秀麗又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她當記者也有幾年了,采訪過的人也很多,但是像眼前這樣的,還是頭一次遇見。就像拳頭打在了海綿上,有勁兒是不出來。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找你們宣傳科的張主任,相信他會讓你接受我的采訪的!”方秀麗威脅道。

“他?哼!”聽見方秀麗的話,王文不禁露出一絲冷笑,“你去吧,你就告訴他,我不接受采訪。你看看他是否會強製我接受采訪!”

“你以為我嚇唬你?我這就去!”方秀麗說道,然後轉身離開了王文的辦公室。

王文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擔心的表情,本來他就對宣傳科的主任張明祥沒有什麽好感,聽見方秀麗現在要拿張明祥威脅他,他心裏對這個采訪更加的反感了。

而且作為心外科這種醫療技術型的醫生,王文從不把宣傳科這種在醫院裏麵閑吃飯不幹活的人當回事。因為這些人整天喝茶看報,什麽也不敢,還要靠著醫生來養活,有人拿的工資獎金比醫生還要高,倒黴的是醫院還要給醫生下許多的硬指標,什麽開藥啊,開單呀,各科室每月定額多少錢,沒達到就沒獎金,扣工資。最後錢全落到這些閑吃飯的人手裏。

外麵的人,把醫院內分為兩派,內科與外科。但醫院裏的人,卻並不這麽分。通常技術姓醫生分為一派,例如:心科、腦科、骨科、婦科等等!而非技術姓又分為一派,例如:宣傳科、醫務科、檔案室、黨史辦等等!

技術姓醫生是工作在第一線的,工作最苦最累,還不得好。而非技術姓的,最閑最輕鬆,工資比技術姓拿的還多,而且還經常管技術姓醫生的事。

一個醫院裏麵,非技術姓的人,比技術姓的醫生還要多,非技術姓的人是要靠技術姓的醫生來養活的。這也是醫院內部的不公之處。

在內部,技術姓醫生通常是不把非技術姓的人看成是醫生!

而且王文所在的心外科本來就是技術姓中的牛科,除了院長,還真沒幾個人能夠管住這裏的。

方秀麗來到一樓保安室,讓保安通知宣傳科的主任張明祥。由於知道省電視台的記者在這裏,所以張明祥一直在科裏麵待命。在接待保安的電話之後,立即來到保安室。

“方記者,你有什麽事啊?是不是采訪結束了?”張明祥笑著問道,臉上再次像盛開了一朵鮮花一樣。不過怎麽看,怎麽像菊花!

“張主任,是這樣的,我想采訪你們醫院裏的一位醫生,不過他很不配合,希望你能幫我的忙,讓他接受我的采訪。”方秀麗說道,她心裏現在很堵,所以也沒有跟對方繞彎子。

“哦?”張明祥一怔,問道,“不知道方記者想采訪誰?”

“就是心外科的王文王醫生!”方秀麗說道。

“你要采訪他?”

“是呀,怎麽,不行嗎?”

“不是不行,隻不過,既然王醫生不想接受采訪,那方記者就不采訪唄。”張明祥笑著說道,“如果方記者實在是想采訪我們中心醫院的醫生,我可以幫你安排!”

“不,我就想采訪王醫生!”方秀麗語氣堅定的說道。

張明祥聽見方秀麗的話後愣了愣,沒想到這個女記者會對采訪王文這麽的執著。先前聽保安說,是王文發現這個省台記者在醫院裏麵搞暗訪的,難道是這個方記者準備打擊報複?張明祥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麻煩了。

“方記者,你如果要采訪,我可以幫你安排。但是你就想采訪王醫生,這事恐怕不好辦!”張明祥想了想說道。

“哦?為什麽?”方秀麗問道,“難道張主任說話,他會不聽?”

“嗬嗬,你誤會了,這不是聽不聽的問題。而是有其他原因的!”張明祥說道,“王文醫生是我們醫院以引進先進人才的名義,從燕京請來的。雖然他的工作關係在我們醫院,但是我們無法強迫他做任何事。”

作為宣傳科的主任,院裏和市局裏麵的事情,他還是很靈通的。衛生局副局長劉延凱要給王文處分,結果王文的老師,著名的醫學泰鬥孔傑立即在全國姓的黨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內容直指劉延凱。結果劉延凱沒過多久就被雙規了,誰還敢惹這樣的人?

“他?先進人才?”方秀麗愣了愣,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的。”張明祥說道,“所以這件事,我真幫不了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