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寒推開門, 看到的就是聞硯抿著笑望天的這一幕。

他心裏顫了顫,開始漸漸習慣聞硯在餘緋麵前不一樣的行事態度,可還是覺得心裏不得勁。

“哥。”緒寒叫了他一生。

聞硯轉頭看他, 和眉眼間的柔和一起掛著的還有他唇角餘緋的紅潤口脂,緒寒再次瞳孔地震, 到嘴邊的話磕磕巴巴再也說不清。

“你.....你和餘......你擦擦吧。”緒寒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嗯?”

緒寒說不出口, 幻出一道銅鏡讓他自己照。

聞硯坦然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嘴角邊一抹緋紅,臉上沒有任何一絲不自然,甚至還勾起了微笑。

他指尖觸了觸唇角, 看了眼手指上的顏色, 眸底一暗,摩挲了一陣指尖才徹底抬手抹去。

然後徑直走過緒寒,進了屋。

緒寒立在冷風中望著小離的屋子,大雪飄落肩頭,不似聞硯剛才那般瀟灑安然, 倒顯得格外可憐。

*

雖然前一夜決定了第二日晚些再動身,但餘緋有早起的習慣, 翌日清晨就和小離拿著誓山的輿圖到處寫寫畫畫。

她此前為了靈礦的事來過誓山,知道哪些地方過於陡峭難行,此次進山為求穩妥,她便一處一處將那些地方劃去。

唯有一處犯了難。

“你是想去取紫明草?”小離蹲在她身側, 望著她筆尖停頓遲遲未落筆之處,“此處格外凶險, 鎮守的紫明蝶久不露麵, 連我也沒見過, 恐怕不那麽容易。”

餘緋筆尾戳著麵頰, 有些糾結,壓低了聲音,“倒也不是非要去,隻是若要用白澤為緒寒去除邪引,成功的可能性隻有七成,而紫明草有穩定神澤、維護心脈的作用。”

她看了看小離,發現女子明顯的動容,輕輕笑了笑,佯裝無所謂道:“有沒有紫明草我倒是沒什麽啊,就是不知道有人會不會心疼緒寒......”

“餘緋!”小離嬌嗔。

“好了好了,知道你擔心。”餘緋將那處地點圈起來,“隻是此處太危險了,我們不能把所有人都往一處聚。”

談論間屋門被敲了敲,幾息後被推開,麵前罩下兩道影子,餘緋抬頭,看到聞硯和緒寒站在她們前麵。

餘緋看到聞硯那張清俊的臉和薄唇,最後撞進他的眼裏,一下子又低下了頭,往邊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小聲道:“坐。”

聞硯勾著笑提步過去,摸摸她的腦袋,貼著她坐下,男人身上好聞的氣息撲麵而來,餘緋的心髒又開始快速跳起來。

聞硯不知道餘緋的心裏的小九九,沒看著標記出來的地方,問她:“紫明草?”

小離瞪著眼睛將兩人又親昵了幾分的自然互動看在眼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麽,在邊上捂著臉偷笑。

直到緒寒挨著她坐下,才僵住了脊背,麵上的表情凍住,渾身不自在。

緒寒餘光瞥了瞥,沒走開,隻是默默轉過了頭。

“嗯!”餘緋知道他們聽到了先前的對話,又補充了幾句,“其實白澤獸生生世世隻與凰族結契,所以剔除邪引一事隻能由我來做,但我也是第一次......有了紫明草,會更加穩妥些。”

聞硯不置可否,看向緒寒,“你怎麽看?”

事關他自己,還是得由緒寒來決定到底要不要走這一趟。

緒寒掠眼看到地圖那處寫了個“險”字,認出是小離的字跡,沉默了一會兒,“太危險,我自己去取。”

餘緋為一族少主,絕不能脫離自己的隊伍,她對緒寒的話沒意見,隻是想了想,道:“那聞硯就必須去。”

他體內邪引不可控,必須有聞硯看著。

緒寒點點頭。

聞硯微微皺眉,但也知沒有別的辦法,他叮囑餘緋,“你自己要小心。”

“放心吧。”

可他還是不放心,看著餘緋不說話。

“沒事的,幻清還不至於在一開始就對我動手,我會小心的,而且我也不差呀,他打不過我的!”

餘緋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小手捏捏他的掌心,聞硯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雙手聚在一起給她暖著。

“別逞強,打不過跑也沒事,等我回來再帶你打回去,嗯?”

餘緋失笑,腹誹著怎麽會這麽狼狽,卻還是一個勁兒地點著頭,“我知道了!”

*

此時正午,那幾隊跟著他們的人果然都耐不住離開了,幾人也敲定迅速了路線,便準備即刻啟程。

聞硯還需化為梧桐花跟著緒寒,他走前在餘緋麵前停下,手上拿著一個小巧的梧桐果,彎腰係在餘緋的腰間。

“萬事小心,我會早些回來。”

餘緋抬手摸了摸梧桐果,“嗯,平安回來。”

聞硯最後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化為流螢朝緒寒而去。

緒寒告別完小離出門時,劍穗上已多了一顆梧桐果。

他獨自踏上去找紫明草的路,低頭看著自己的劍,麵色古怪。

“......你不是梧桐花嗎。”

聞硯沒理他。

緒寒好像明白了什麽,“你和餘緋......”

他什麽都沒問出口,卻又好像什麽都問了。

“嗯。”這下聞硯倒是應了。

“......挺好。”緒寒想起小離,發自心底地感歎。

梧桐果晃**了兩下,愉悅的聲音傳來,“羨慕?”

此時就他們兩人,緒寒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撥開壓著積雪的樹枝,“說實話,有點。”

“嗯,挺好。”

緒寒:.......

*

緒寒走後不久,小離還在頻頻回頭望著,餘緋拉了她一把,“回神啦!”

“你不擔心嗎?”小離憂心忡忡。

餘緋默了會兒又搖搖頭,“擔心也沒用,比起擔心,你更應該相信他們兩個的實力。”

小離把話聽了進去,回神專心眼前的路。

緒寒和聞硯不在,餘緋的確謹慎了很多。

天祿在前頭開路,幾個女孩子緊隨其後,白忱墊後。

餘緋給天祿指了指路,問小離,“你這麽擔心緒寒,怎麽還躲著他?”

小離:“我......唉......”

“也罷,解鈴還須係鈴人。”

餘緋也不強人所難,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別太費神,然後彎腰揪出一株準備溜走的靈草塞進空間戒裏,繼續帶著人前進。

*

午後,誓山南,幻族隊伍。

幻清著人停下,在溪水邊休整歇息。

不遠處巨石橫亙,雲遲和幻清在遠處溪流回旋處劃著手上的地圖。

“這一處,還有這一處,餘緋都極有可能去。”雲遲略顯幹瘦的指尖落在地圖上點了幾處,倚在巨石上環著胸,陰鷙的臉上充滿了算計。

幻清眉心微皺,還沒說話,就聽得雲遲又道:“心軟了?那你當初找上我做什麽,你早該知道會有這一日了。”

“閉上你的嘴。”幻清掀起眼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做什麽,怎麽做,都輪不到你來置喙,別拿你在外麵耀武揚威那一套來壓我。”

雲遲冷嗤一聲,雙手反撐在巨石上,明朝暗諷。

“以為你多大能耐,不滿父親冷待兄長欺壓搭上我這條線,誰知道原也是個優柔寡斷的。”

幻清被戳中痛處,想起在幻族那些連下人都能隨意輕賤的日子,還有他被囚禁的母親,原本猶豫的的眼底漸漸浮上厲色。

雲遲達到目的,再添一把火。

“親情而已,在幻族的明爭暗鬥裏浸**這麽多年,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相信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更何況,你這個外姓的表兄,現在恐怕還沒她身邊那幾位四季神得她信任吧?”

“值得麽?”

值得嗎?

幻清手中的的地圖被捏的皺皺巴巴,他臉上隱忍的表情終於在雲遲說到四季神時崩裂。

雲遲說的沒錯,他的確已經和餘緋越走越遠了。

那個從小不爭不搶,但總會在他被幻族人欺負後抬著身份去幫自己找回麵子的妹妹,那個總是愛和他頂嘴,實則比任何人都要關心他的妹妹。

早在他選擇這條路的那一刻,就被他親手舍棄了。

“事到如今,你沒的選了。”

是啊,他沒道理,也沒理由,再因為愧怍去自我掙紮。

他沒得選了。

他想要的從來就是權利和萬人之上的位置,至於那可笑的親情,尋常演演也就罷了,又如何能比得上他想要的東西呢?

終於,他如妥協般,微顫的指尖指向其中一處,點了點,聲音如悶在水中。

“三日後,靜穀,曜蛇洞。”

雲遲撐頭看了眼,提醒他:“聽聞緒寒一人去了另一處,看樣子是有什麽要緊的東西要取,你就不怕餘緋也跟著去了?”

“不會,她不會離開凰族的隊伍。”幻清目光沉沉。

“這麽了解她?”雲遲又問:“但你確定三日後她一定會去靜穀?”

雲遲隨口一句話,卻刺得幻清心口疼,他不欲多說,“八成可能,若是沒去,再找機會便是。”

但他了解餘緋,知道餘緋想要贏回白澤獸,那麽她肯定會為了拿分選擇去靜穀圍堵靈獸。

雲遲見幻清臉色臭得要命,沒了套話的興致,拍了拍衣袖離開了。

路過巨石之後,一抹茶白衣角被迅速隱藏,雲遲腳步一頓,沒有去一探究竟,勾著不明意味的笑意遠去。

聽吧,北芸。

去壞事吧,你們都想要餘緋死。

我也是。

北芸藏在巨石後,撫著心驚肉跳的胸口,暗暗記下了兩人的對話。

*

轉眼兩日已過。

聞硯和緒寒已經進入紫明蝶領地,此處凶險萬分,天地萬象陣法幾乎是五步一現。

緒寒起初還能破解,可天地之力始終比人為強大,到後來他也不得不讓聞硯幫忙尋找陣眼。

他們不知進了多少個陣法,每每出了陣法,雖然好像是一眨眼的事,可一抬頭就會發現日頭又偏了許多。

整整兩日,就在這麽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緒寒被陣法折磨得有些心浮氣躁,聞硯還好,掛在緒寒的劍上都不用自己走路,隻需要轉轉眼看看陣法再動動嘴就行了,

祝康那兒能常傳來餘緋那兒的消息,聞硯知道她一切都好,便也就暫時放心。

此刻,緒寒一劍斬向聞硯報出的方位,被陣法內霧氣侵染得半濕的額發**了**,甩出幾顆水珠,劍氣重開陣眼,眼前的景色從白茫茫一片變成誓山原本的冰棱世界。

——他們又破開一個陣法。

“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緒寒暗罵。

聞硯感知了一下周圍的動靜,“紫明蝶在振翅,最多五個陣法,它們就會盡數而來了。”

“盡管來!”緒寒猛地吐了口氣,提起劍,毅然決然地踏入了下一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