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祝康去了妖宮,商討昨日小離爆發元丹之力一事,小離現在不方便露麵, 夢冥留在別院陪她。

餘緋今日有比賽,人已經到了擂場, 頂著青青的眼圈走上了去。

她望聞硯那兒看了眼, 看到男人也正看著她, 隻是臉上滿是無奈。

——自從昨夜之後,緒寒一早起來就寸步不離地守在聞硯身邊,聞硯伸手他遞茶, 聞硯落座他推凳, 一句話沒說,卻好像聒噪得讓人插不上話。

餘緋本想今天早上找聞硯說明白,緒寒卻時時刻刻圍在他身邊,餘緋隻好先暫時擱置了這事。

她想不明白,這人不留在別院好好地陪小離, 跟著聞硯做什麽?

而另一邊,緒寒糾結了一路, 終於在餘緋離開後才敢開口問。

“哥。”他強裝鎮定,不敢放肆,“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小離為何不肯理我了?”

“沒有。”聞硯扯了扯嘴角, 麵無表情,朝餘緋抬了抬下巴, 示意她專心比賽。

餘緋收回目光, 昨夜沒睡好, 整個人蔫蔫兒的, 打著哈欠,看見幻清走了上來。

她的第二輪,對手正是幻清。

“緋緋,昨日睡得還好嗎。”幻清大概也已經感覺到了餘緋對他態度的轉變,麵上不動聲色,可說出的話卻有些夾槍帶棒。

他對昨日四季神在第二梯隊弄出的動靜和北芸和姒羽的糾紛意有所指。

餘緋第一次發現,她這個哥哥,原來也是個會冷言冷語傷人的。

她渾不在意的模樣,朱唇微啟,反問:“哥哥,昨日哄好你的未婚妻了嗎?”

餘緋也清楚得很,若是從前她這裏出了什麽事,幻清一刻都等不及立馬就會來問她,可昨日事發後到現在,幻清除了要言庭保下北芸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態度。

隻怕昨日北芸是鬧著喊著要幻清今日給餘緋點顏色瞧瞧,餘緋閉著眼都能想到。

就知不知道幻清是怎麽應付她的,想到此處,餘緋覺得好笑,看著幻清的目光帶著幾分憐憫。

“真是可憐哥哥了。”

幻清看著平日裏如明月一般沉靜聰穎的姑娘此刻對他如此牙尖嘴利的嘲諷,難得喊的“哥哥”也非真心,心裏泛起些別樣的苦澀,他放軟了態度,“緋緋,哥哥身為一族主領,也是身不由己。”

餘緋知道不能讓幻清察覺她已經知道他和邪引勾結的事,便佯怒道:“北芸與我的關係你清楚的很,你要娶幾次三番害我的人,我憑什麽還要給你好臉色。”

實則北芸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但她說得高傲的模樣,幻清卻鬆了一口氣。

原來餘緋隻是因為這件事生氣,而非知道了其他別的什麽。

他還想說話,卻被言庭一句“對擂開始”打斷。

比賽開始。

餘緋與他對行一禮,兩人同時移動。

手掌拳頭交錯,兩人的距離極近,餘緋的發絲輕輕揚起,她對上幻清極其認真的眼眸,相反的,她的眼底卻是放鬆的。

電光火石間,三招已過,勢均力敵的力量讓幻清皺眉。

餘緋的實力不該如此。

第四掌推出,餘緋順利化解,借勢經過他身側時停頓了一下,極輕的聲音如鬼魅追魂,縈繞在他耳側。

“幻清,和我打,真是不幸。”

幻清瞪大了眼,隨即轉身全身心地投入防禦狀態。

可下一秒,身後便襲來強大的罡風,宛若呼嘯而來的九天銀河,強大的神力夾雜著變幻莫測的訣法。

幻清錯愕地回頭,可隻看到一眼,便被絕對強大攻擊撞飛,“砰”的一聲砸落在結界上,又被結界中的力量包裹著慢慢落地。

聞硯早在餘緋出手時就看出了輸贏,沒有再看,而是掏出懷中的蜜餞給她備著。

“凰族,餘緋,二勝。”

言庭看著嘴角掛著血的幻清別開了眼,他為了避嫌不便上台,招了招手讓幻族的人把幻清扶了下去。

幻清下場前,睜開眼朝餘緋深深地看了一眼,可餘緋卻坦**平靜地回望。

幻清被這樣凜然的視線灼傷,閉上眼,離去。

全場一片沸騰。

有人歡呼餘緋給出了漂亮利落的一擊,有人在說餘緋絲毫不顧及兄妹之情,竟然把自己的表兄以這麽強勢的招數打出局,可也有人欣賞餘緋的果斷,說她不為親疏遠近影響比賽,分得清什麽事更加重要。

餘緋下場時在心底發笑,這群人要是知道她就是因為分了親疏才對幻清下了重手的,不知道還能不能這麽誇她。

那邊白忱和天祿又在撒野歡呼,餘緋已經習慣他們這模樣了,沒有再去製止他們,而是回了自己的座位。

恰好,緒寒收到了祝康的消息,臉色繃得緊緊的,和聞硯說了什麽,兩人便一同朝她走來。

餘緋接過聞硯遞給她的蜜餞袋子,問兩人:“怎麽了,怎麽急匆匆的?”

緒寒沉聲,又對餘緋重複了一遍他收到的傳訊。

“妖君知道了小離聖靈的身份,準備拿人。”

“他瘋了?”餘緋驚訝,“聖靈按理來說獨立於六界,隻是從前落刑和阿荔生於蛇族才處處受蛇族牽製,妖君沒有理由這麽做。”

“妖族新立,根基不穩,妖君亟需借力在六界立足,白澤獸是其一,但妖族如今隻有北芸參賽,希望渺茫,他便把注意打到了在妖族範圍內暴露身份的小離身上。”

聞硯邊走邊解釋。

“他癡心妄想!”緒寒咬著牙。

餘緋心中也是氣憤,但她敏銳地發現了這不是去妖宮的路,有些奇怪,“我們不去妖宮?”

緒寒也反應了過來,同樣不解。

他現在隻想衝進妖宮把妖君拉下來揍一頓。

“嗯。”聞硯應聲,看不出喜怒,卻能讓人知道他已有決斷,“先回去找小離,我們還不知道她此次來妖族的目的是什麽,我已傳訊祝康讓他先回來。”

餘緋有些擔心,“若是妖君攔著祝康怎麽辦?”

聞硯和緒寒同時看著餘緋,隻有這時候他們才能想起來,餘緋和他們神海四季神有時候簡單粗暴的統一理論不太一樣——她還是個守規矩的孩子。

緒寒:“打出來不就好了?”

聞硯:“泛泛之輩,攔不住他。”

*

別院,餘緋不放心小離獨處,便把她安置在了自己東院的屋子裏。

幾人聚在一起。

“阿娘說我到了一萬歲,應該放我下山了,我本無處可去,聽聞誓山邊的妖族舉辦萬族對戰,便想來看一看。”小離解釋著自己來妖族的原因。

“這麽說,你沒有其他要辦的事情?”祝康問,他剛從妖宮出來,受了些阻難,不過好在那群人沒敢真的動手。

阿荔點點頭,看了眼緒寒,又收回了眼。

其實有的,她想再看一眼緒寒。

在誓山的萬年裏,雖然嬌韻待她極好,她也願意開始重新生活。

但她從沒有忘記過緒寒,隻是天生能夠窺靈的嬌韻似乎看出了她背負著什麽,盡管給了她足夠的尊重沒有對她使用“探魂”,卻也立下了她一萬歲前不可出山入世的規矩。

緒寒察覺到她的視線,望去,卻連她的餘光也沒抓到。

祝康已經把妖君的打算告訴了小離,“那麽你現在作何打算,如今你的身份暴露,獨自行動,會很危險。”

“與我們一起。”緒寒不容拒絕道。

聞硯皺了皺眉,嫌棄他太著急。

小離沒看他,搖了搖頭,溫柔道:“這一世我無顏再拖累神海的各位了,我會退出比賽,回到誓山,我回去陪陪娘親,等到我強大到足夠麵對他們了,再入世。”

“小離......”緒寒幹著急,不敢說重話,又不知道如何勸留住她。

聞硯:“誓山為無主之地,無人管轄,妖君會不會攻打誓山,尚未可知。”

這是極有可能的,餘緋同意地點點頭,補充道:“恐怕不止妖君有此意,現在不知有多少人覬覦你的元丹,縱然仙主強大,卻也未必能時刻護得住你。”

夢冥:“小離,與我們一起吧。”

“我也是此意。”祝康道。

小離眼中滿是感激,可仍舊不想再給他們平添麻煩,想要開口拒絕,卻被聞硯截斷。

“萬族對戰第二輪,是進入誓山尋覓靈草。”他頓了頓,給餘緋使了個顏色。

餘緋心領神會,立馬道:“沒錯,你對誓山最為熟悉,和我們一組能幫上大忙,怎麽能說是拖累?”

她看到小離表情有所鬆動,添了把柴火,輕鬆道:“昨日緒寒他們救了你,留下來,就當還個人情呢?”

她並不是真心想要小離還情,隻是找個借口能讓她有理由留下來。

果然,此言一出,小離思索幾番後,真的應下了。

“那我便等萬族對戰結束之後再回誓山吧。”

萬族對戰結束至少還要半個月,到那時候會發生什麽還未可知,小離的去留也不會立馬有定數。

緒寒幾人這才暫時放下心來。

夢冥離開東院時對一步三回頭的緒寒說:“擔心人家就想法子讓她留下來啊,省的整日憂心忡忡。”

緒寒一愣,虛心求問,“怎麽留?”

“她喜歡什麽你就去做唄,這還用我教?”

緒寒望著天邊高懸的日頭,堅定道:“知道了。”

於是那一日傍晚,來回將日頭落了三次的緒寒被聞硯拎到了庭院中當眾審判。

冷著臉的男人麵對著一臉無辜又心虛的緒寒,第一次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他齒縫終於擠出一句:“解釋。”

緒寒抬頭看了看夢冥,莫名有了底氣,道:“小離最喜歡看日落晚霞。”

聞硯渾身散著冷意:“......”

所以你萬年前天天追著我要掌日落的權力也是因為這?

聞硯:“誰讓你這麽做的!”

簡直是兒戲!

緒寒沒說話,隻是目光鎖定了夢冥。

聞硯順著望去,夢冥頂著聞硯怒極的顏色黑了臉,“這是嫁禍。”

“我沒有。”

“你陷害我。”

“我不是。”

“滾一邊去!”

院中的幾個神祇吵著,最終以聞硯禁止緒寒再掌日落,從此由他來操控日落為止——他在神海時發現,天道並沒有收回他掌日落的權力。

小離和餘緋知道這出鬧劇時,正在東院賞月。

“我還以為是天有異象呢,沒想到是花孔雀開屏。”餘緋往嘴裏塞了顆蜜餞,看著小離道:“緒寒對你真的挺好。”

小離下意識逃避這個話題,道:“秋神對你也很好。”

餘緋心底甜滋滋的,麵上不顯,“你好像並不想再和緒寒回到從前。”

“回不去了。”小離歎息。

餘緋站起身,看著她,“怎麽回不去呢?如今你身體康健,修為也不差,沒有人再會將災難轉移到你身上,邪引也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

“小離,為什麽不試試呢,不是每一次都那麽糟糕的。”

“緒寒很愛你。”

天上的星辰倒映在小離溫柔的眼底,餘緋附身看著坐在台階上的女子,眼裏的神采要將她點燃,“你呢,還愛他嗎。”

小離溺在餘緋的眼底良久,久到餘緋看著她這幅可愛的模樣笑彎了眼,才聽到她不真切的回答。

“愛。”

餘緋輕輕笑了笑,往她嘴裏塞了顆蜜餞。

津津的甜味像天空中的流星,一閃而過,卻劃出終身難忘的絢爛星輝,讓人生出無限的希望。

作者有話說:

我寫緒寒狗腿的時候想到領導夾菜我轉桌,領帶開門我上車啊啊啊啊啊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