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族與鬼族相隔不遠, 十山三河,一日後,餘緋在鬼族城外的客棧歇腳, 餘緋與鬼王相約在城外見麵,以免去許多不需要的繁瑣禮節。

見到餘緋安全到達後, 聞硯將落刑留在客棧外不遠, 讓他注意著餘緋的動向, 隨後便離開,在鬼族城外周圍探查著邪引的蹤跡。

鬼城如落刑預見的那般肅寂壓抑,隔著老遠, 聞硯就能看到鬼族的鐵甲衛全副武裝, 輪流巡崗,城牆上旌旗飄飄,全是黑金的手筆,當真是闊綽的很。

鬼族地處南邊,地域遼闊, 城中資源豐富,可城外卻是三麵環沙, 寸草不生,荒漠百裏,在這片土地上能被肉眼看到的,唯有戈壁中聳起的裸岩。

聞硯隱匿著身型, 繞著地勢複雜又龐大由外及內地逐漸深入。

落刑預知境中的邪引以沙塵為形,此處黃沙攏著裸岩, 聞硯將神識散開, 重點搜尋著岩石下的沙土。

可一刻鍾過去, 聞硯已經深入戈壁, 環顧四周,陡立的岩石層層阻礙著他的視線,像一座密不透風的屏障。

他一無所獲。

聞硯決定先回去,既然預知境中出現了邪引,那麽它今日便一定會出現。

沙漠裏風來的突然,掀起聞硯淡紫色的衣袍,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熟悉的叱罵聲。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警告你,別得寸進尺!”

男子警惕性很高,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依舊熟悉無比。

聞硯聽腳步一頓,腳尖輕轉,身影頓時出現在聲音傳出之地。

他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站在幻清麵前,岩石投下的影子落在聞硯身上,俊臉半隱在陰影中,神情不清,望著幻清和他對麵的東西。

那是由黃沙聚起的人形,沒有臉,隻有軀體模糊的輪廓,密密麻麻的黃沙順著軀體上下流動著,聞硯看得直皺眉。

好醜。

幻清被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嚇了一跳,他反映極快,迅速出手襲向聞硯,可聞硯隻是側身一避,抬眼間,掀起的靈力便將幻清撞飛。

那“沙人”原本以為幻清能將這不速之客解決,可卻在聞硯喚出靈力的那一刻頓時驚覺危險,渾身的黃沙一瞬間隨風吹落在地,而它的本體也隱藏在沙土中,遁地而走。

沙人消失在眨眼間,等幻清重重撞擊在岩石上,口吐鮮血時,此地隻剩下他和聞硯二人。

聞硯的下頜線緊繃,目光探究地瞥著幻清。

若是他沒有記錯,此人可是餘緋的堂兄。

幻清嘴角掛血,滴落在胸口,目光銳利:“你是何人?”

聞硯輕飄飄地收回眼神,提步往“沙人”離開的方向信步走去:“好自為之。”

不要讓餘緋最後的信任也給錯了人。

幻清望著男人,可他已一步踏出百米。

*

風起,黃沙漫天,遮天蔽日。

在聞硯尋著邪引追蹤時,餘緋已經在鬼城外見到了鬼王雲將夜,比起鬼王身後烏泱泱的大隊人馬,餘緋孤身一人就顯得孤寂極了。

但餘緋沒什麽所謂。

雲將夜身為鬼王,卻無半點鬼族陰鬱氣息,反而俊朗非凡,他比餘緋大上萬歲,在六界中,也堪堪能算上同齡人。

但按地位來說,餘緋原本身為神族,就算是鬼王這樣的一族之主見到,也是要見禮的。】

可餘緋如今被神族除名,如此恥辱,實際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世家。

可雲將夜見了餘緋,卻還是像從前一樣謙和有禮地見禮,倒叫餘緋對他“頗有手段”地印象上又高看一眼。

“鬼王客氣了,不必多禮。”餘緋也大方受了他這一禮,微微點頭回禮。

雲將夜收回交疊於胸前的手,雙目含笑,禮遇有加:“有勞殿下費心親臨,近日連番事故,殿下也辛苦了,若是眼下無事,便在鬼族多留些日子,外麵那些事兒,入不了鬼族叨擾殿下。”

這話說得好聽。

如今萬族仇視火凰族,能在麵上保留一分笑意已是極為難得,可鬼王作為被邪引禍害的三族之一,還邀請餘緋入城,這便是要護著餘緋的意思。

餘緋不是不信,她是不僅不信,還不想和鬼族搭上額外的關係。

少女笑笑,不動聲色地從空間戒中拿出記錄著誓山靈脈的帛書,遞給鬼王:“鬼王厚愛,可惜我如今要事在身,日後若有機會,再來探望鬼王。”

餘緋拒絕得幹脆,鬼王也就沒有多挽留,打開手中的帛書,大致掃了一圈,清秀簪花小楷,筆鋒處可見風骨,不似尋常那般小而精致,卻有種大氣的瑰麗。

雲將夜看完,指著其中幾處又問了幾個問題,餘緋想過後便又細致詳盡地複述了一邊如今誓山靈脈的狀況,確保鬼王全然了解靈脈。

“公主經手之事,果然細致入微。”鬼王點頭讚道。

經餘緋的帛書與親口解釋,所有信息都通暢無比,餘緋甚至對坍塌靈脈的不同位置都給出了解決和開采的方法,這讓他對餘緋更加刮目相看。

餘緋掛著得體的微笑:“鬼王謬讚,若無他事,我便先告辭了。”

“殿下。”雲將夜喚住餘緋轉身的動作,“此次萬族對戰,殿下可要參與?”

餘緋心中斂下了還算好的心情,麵上卻依舊恬然,也不隱瞞:“凰族還未收到妖族的請帖。”

雲將夜了然,此次萬族對戰在新立的妖族舉辦,凰族作為妖族舊主,很顯然被妖族仇視了,故而連請帖也未下。

意料之中的事,餘緋沒有太多想法。

“可聽聞,神海這次定下,此次的魁首能獲得靈獸。”雲將夜故意頓了頓,看見少女仍舊不為他賣的關子所動,才道:“白澤獸。”

餘緋沉靜的眸中終於出現了漣漪。

雲將夜終於看到了自己期待的表情:“那原本可是火凰族的靈獸啊。”

餘緋怎麽會不知道。

三個多月前,凰族出事,除神海將凰主打入神獄、凰族除名神列之外,還有數不勝數的凰族寶物被收繳,分納給受邪引牽連的三族。

而剩餘的,便暫留在神族。

可餘緋竟不知,神族會將凰族的靈獸拿去充當萬族對戰的戰利品。

無恥。

餘緋眼中明顯有情緒,可雲將夜無法辨別出她在想什麽,隻看到少女沉思的神態。

“多謝鬼王告知此事。”

餘緋回答得滴水不漏,肉眼可見地不想再提及此事,雲將夜也知趣,就此打住,拱手與餘緋道別。

青年轉身帶著人馬離去,身上的黑色披風迎風作響,比來時更加意氣風發。

餘緋沒有第一時間離去,站在原地目送著雲將夜。

她在想,雲將夜特意將萬族對戰和白澤獸的消息透露給她,到底是何意。

身前吹來的風貼臉耳朵,發絲飛揚在身後,直到雲將夜進入鬼城,城門閉合,餘緋才挪開目光,轉身準備離去。

這一刻,疾風驟停。

地麵上無風而動的沙粒輕輕湧動,朝著餘緋的方向聚集,可始終無法破土而出,餘緋心中奇怪,腳尖輕點,掠起至高空,俯視著地上的異動。

而在她視線所到之邊界,飛速遊來一條小蛇。

餘緋第一時間察覺了落刑的到來,她在空中退開數丈,注視著落刑。

四周,靈力逐漸向餘緋匯聚。

落刑感受到了身邊靈力的流向,也看到了餘緋後退的動作,被她這防賊似的行為很不滿。

小蛇停下,蛇尾輕輕向前一掃,動作雖小,卻掀起了一陣狂大的靈力颶風,地麵上湧動的黃沙被落刑這一掃尾鞭笞得一下散了形,一股無形的靈力波動自地下飛速退散而去。

餘緋沒想到這小蛇還能有這樣的能耐,隻是望著四散而去的靈力,心中微沉。

難道又是邪引,但是這次來的力量如此微小?

在餘緋略略驚訝的表情下,落刑得意地昂著頭,朝餘緋:“你退什麽退,我還能傷了你不成?”

“你怎麽來了。”餘緋從空中落至地麵,和落刑保持了些距離,望了望落刑身後一望無際的荒漠,問:“聞硯呢?”

“大......大概去別處了。”落刑即使收住了想叫“大人”的嘴。

落刑從前五萬歲,加上如今複生回來的半月,從未見過對他如此避之不及的人,他不信邪地朝餘緋遊了遊:“小鳥,你怕我幹嘛呀!”

餘緋又退了兩步:“......你叫誰小鳥。”

“你啊。”

“那你叫什麽。”

落刑想起昨日聞硯對他說的話,被迫道:“......小二。”

餘緋:......

五百米外,寂靜一片,唯有沙土紛紛落地的聲音。

聞硯收回虛握在空中的手,拭去掌中沾染上的沙粒。

方才他追蹤邪引至此,忽覺天地異動,他這回眸望向鬼城外已經撤回的人馬,隻有餘緋那一身紅裙不太清晰地映在眼中。

沒想到邪引早就埋伏好了餘緋。

他果斷放追蹤,立刻召喚落刑先趕去餘緋那裏,隨後附身蹲下,手掌觸地,磅礴的神力被他克製地注入大地,朝著餘緋的方向而去。

餘緋腳下,早已被邪引布下的陣法與聞硯的神力糾纏在一起,聞硯掌中用力,修長的手指嵌入沙土,青筋暴起,將陣法盡數搗毀。

最後被趕到的落刑一尾抽散。

聞硯這才收回大掌。

等他麵色如常趕來是,遠遠地便見到一人一蛇僵持著的畫麵。

餘緋:“小二,你可知你方才那一尾抽走的,是何物?”

落刑心裏記著聞硯教他的說辭,假裝沒有聽懂餘緋話裏的試探:“不知,主人說你獨自一人不安全,便派我來保護你。”

餘緋不信:“那你主人呢。”

聞硯聽著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輕笑,大步一跨,縮地成寸便到了落刑身後。

在餘緋猛然瞪大的圓眼下,彎腰兩指拈起落刑,放入袖中,確保他不會再跑出來後,輕輕道:

“來了。”

落刑:主人你考慮一下我的死活。

作者有話說:

落刑:小蛇重生之秒變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