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幾乎透明的靈魂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哀求正在引魂的鬼差:“大人,求您收了我吧!”
鬼差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把哭喪棍向麵前一橫,對身後的鬼兵嗬道:“我們走。”
這女人生前不潔也就罷了,還助紂為虐同那等賣國求榮的人攪合在一起,害了梅家上百條人命。
按理來說,這樣的女人早就應該被鎖去地府受刑。
誰知這女人自己作死,不知躲去了哪裏,直到過了地府收魂的時限,才拖著殘破的靈魂跑出來。
若是有功德的靈魂,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帶走了。
可這個靈魂不但做了孽,靈體也是殘破的。
這樣的靈魂帶回去,隻要一罰就散了,到時候他們不但要在地府清理殘留的靈魂碎片,說不得還會受到叱罵。
這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活計,因此大家達成了共識,誰都不要接這靈魂入地府。
就讓這個罪惡的靈魂飄散於天地間,也算是她的福氣。
可這靈魂也是個不省心的,每次一見到他們,便會第一時間衝過來求帶走。
因此每次都會被他們用哭喪棒教訓幾下,而這更加速了靈魂的消散速度。
眼見鬼差要走,胭脂越發悲傷:“大人,求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
鬼差轉頭對胭脂嗤笑:“如今那梅家人都已經去投胎,羅誌勝的靈魂不知流落何處,你說什麽都可以。”
胭脂感到深深的無力,隻因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證。
那日她在翠紅樓被姓羅的折磨死,她怨氣不散,想要趁機掐死姓羅的複仇。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渾渾噩噩地跟著姓羅的回了梅家,眼睜睜看著姓羅的害死了梅家所有人。
而那梅家大娘子,更是在死後被人在頭上釘了一根降魔杵,意圖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降魔杵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不隻釘在梅家大娘子的身體上,更是釘在大娘子的靈魂上。
大娘子就那樣頂著降魔杵,一動不動地等著靈魂漸漸消散。
胭脂自詡是個爛透了的爛人,但這不代表她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女人被害死後,淪落到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步。
於是她嚐試著去拔那根降魔杵。
此事無關其他,左不過大家都是女人罷了,總要相互拉扯一把。
隻是那降魔杵上著實有不少法力,她一個靈魂根本承受不住那法力的攻擊。
但她沒有別的,隻有無限的時間和耐心。
生前沒執著過什麽,死後總得做成一件事吧。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偶爾也會有其他鬼魂過來幫忙,或者是指點她應該如何行動。
降魔杵最終沒抗得過她,被她從大娘子的靈魂上拔了出來。
同時,她也被降魔杵的餘威打飛出去,陷入了沉睡。
等她清醒時,已經是幾十年後。
時間如白駒過隙,再睜眼,一切都不同了。
梅家大娘子不見了,她的靈魂也已經半殘。
感覺自己要消散,她這才慌了,開始想辦法去地府。
她雖然卑賤,可她也不是生來卑賤的,她也渴望爬出泥潭,可這些年伸腳踩她的遇到不少,卻從沒有人伸手拉她一把。
最初她的要求不高,下輩子當個貓貓狗狗,老鼠蒼蠅都可以,反正隻要能活著就好。
可前提是她得有下輩子。
但後來,這種對於投胎的執念卻變成了一種自證的渴望。
所有鬼差都說她是姓羅的幫凶,她不想死後也落得一個叛徒的汙名。
哪怕消失她也要讓所有人知道,她與那姓羅的不是同路人。
胭脂的聲音如泣如訴:“大人,求您信我,帶我去三生石照個分明吧!”
鬼差對她擺手:“就你現在的魂力,哪裏經得起三生石抽取,還是速速離去,多飄一天算一天吧。”
三生石讀人因果是要抽取靈魂之力的,就胭脂這樣的殘魂,還是別去丟人現眼了。
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胭脂悲愴地追在鬼差身後:“大人,求您信我,求您讓我自證分明。”
鬼差被吵得極不耐煩,手中的哭喪棒徑直向胭脂打來:“不知好歹!”
浪費他這麽多功夫與口舌。
胭脂慘叫一聲趴在地上,雙手還不停伸向鬼差:“大人,我不要來世了,求您帶我走,我不想不清不白地消失。”
生前被人笑,死後被鬼嘲。
她醃臢了一輩子,一身髒汙洗都洗不掉,可她與那姓羅的真不是一路。
三生石,是她唯一能證明清白的地方。
哪怕她會就此消散。
鬼差不耐煩她的糾纏,掄著哭喪棒對她當頭打下來:“不知好歹...”
胭脂閉上眼睛,心知自己徹底完了,可等了許久,哭喪棒都未打在她身上。
胭脂小心翼翼地睜眼,卻見到一個身穿繁瑣服飾的女人站在自己麵前,那女子手中正抓著原本打向自己的哭喪棒。
認出來人的身份,胭脂訥訥開口:“梅大娘子。”
這人怎麽忽然出現了。
梅若英放開哭喪棒,對鬼差緩緩一拜:“小婦人梅家若英卒於戊辰年六月十七日古河鎮,在此見過大人則個,此事諸多隱情,望大人帶我二人入地府,若英自會解釋清楚。”
梅若英此時已經失了一身戾氣,恢複了原本大家閨秀的模樣。
鬼差震驚地看著梅若英周身的功德金光,打開自己的通訊器,開始同地府的判官聯係。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鬼差對梅若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語氣也相當恭敬:“夫人請隨我來。”
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英雄,縱使立場不同,但他們總是做了保護或幫助別人的大義之事,因此他們也都值得尊重。
尤其是這種對抗外族的時候。
梅若英禮貌地行了個福禮,轉身扶起地上表情迷茫的胭脂:“別怕,我帶你去奈何橋,我會護著你的。”
大師告訴她,這是胭脂最後能進入輪回的機會,而她也是唯一能送胭脂入輪回的人。
若她執意複仇,胭脂定會消失在天地間。
大師還說人生不是隻有複仇,被一個不認識姑娘護了兩次,也該為人家做些事了。
縱使在生前,也沒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胭脂下意識想要收回自己被砍得如同蒲扇的手:“我髒,莫汙了你。”
梅若英依舊緊緊拉著胭脂的手:“幹不幹淨不是嘴說的,而是看你的心和你做的事,這世上不會有比你更幹淨的人。”
若那畜生代表了極度的惡,那胭脂就是清澈的善,這樣一個姑娘,不應該被辜負。
鬼差不讚同地看著梅若英:“縱使夫人帶她入地府,她也過不得三生石。”
想到太初的話,梅若英輕輕搖頭:“無妨,我的功德分給她,定保她來世一生平安順遂。”
這姑娘靈魂虛弱,縱使投胎也會身子孱弱,那下輩子她們便當對孿生姐妹,由她護著吧。
胭脂想要拒絕,梅若英卻扶著她跟在鬼差身後:“去酆都路遠,要一步步地走,你我莫要拉扯,都省些力氣。”
胭脂望著梅若英,布滿刀疤的眉眼忽然綻放出笑容:“你找到那姓羅的惡賊了麽?”
能去酆都,還來找她應該已經複仇了吧。
梅若英點頭:“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報應,無論今後他是好是壞,我們都不要再想起他這個即將入十八層地獄的惡賊。”
胭脂應了一聲,兩個女人相互攙扶,跟著鬼差一步步走入黃泉路。
該放下的,她們都放下了。
目送一行人遠去,耿一丹板著臉:“你做你的人情,為什麽還要拽上我,你知道我要休息多少天麽!”
這女人是周扒皮吧,還是手特別快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