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楚祁的詢問, 晏久歌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

但他沒有更正稱呼的意思:

“喊你阿祁。”

“……”

楚祁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阿祁”這個稱呼未免也太親密了,他和晏久歌之間的關係,有這麽好嗎?

稱呼的事情想不出所以然來, 楚祁反倒想起他之前的問題, 晏久歌還沒回答。

“晏久歌, 我說、我是想問,你來我房間作甚?你不是在閉關麽……”

晏久歌半月前才從雲息秘境中回來,似乎有什麽要緊事情, 回到宗門後直接去閉關修煉了。

在這期間兩人一直沒有見麵,直到今日楚祁睡醒,忽然發現晏久歌就坐在他床榻邊上。

這般舉動,實在是反常。

楚祁思忖著,盯著還在沉默的晏久歌,語氣放緩了幾分, “你該不會是, 在閉關的時候出了岔子,導致情緒不穩吧?”

“……”

晏久歌的視線未曾從楚祁身上挪開過, 目光仔細地將楚祁的麵容描摹, 最後極其克製般收斂起自己過分外露的情緒。

“是有一點。”晏久歌的嗓音仍然帶著幾分沙啞。

隻要一閉上眼睛, 腦海中那些場景便會不斷浮現,一幕又一幕,提醒著自己曾經失去了什麽。

若不是再次看到眼前之人醒來,晏久歌覺得自己離魔障不遠了。

而楚祁聽到晏久歌的回答, 整個人頓時睜大了眼睛, 神情訝異的同時, 多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慌亂。

“那你應當盡快去找醫修看看, 我記得我們天玄宗是有醫修弟子的,修煉走火入魔可是大事,你跑來我這裏,還不如盡快去找醫修。”

楚祁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段。

身前的人卻沒有絲毫慌張的反應。

“等等,我和一個走火入魔的人講什麽道理!”

楚祁回神,懊惱了一下自己,他現下應該直接拽著晏久歌去找醫修,反正這人已經開始不對勁了起來。

想到這裏,楚祁直接從床榻上起身。說來也怪,他覺得困倦睡覺時,外衣都未曾脫下,隻脫了鞋襪就睡著了。

不過此時醒來,正好省去了穿衣的困擾,能帶晏久歌直接去找醫修。

“你和我來。”

怕晏久歌沒反應,楚祁扯了扯他的衣袖,強調了一遍,“去找醫修。”

“好。”

出乎楚祁的意料,晏久歌十分順從地應下了。

語氣也沒有什麽不耐。

他扯著晏久歌的衣擺朝前走了幾步,晏久歌也極為配合地與他一起走。

種種行為,仿佛是不對勁中透露著對勁的氣息。

楚祁狐疑地停頓下步伐,鬆開了牽扯晏久歌衣袖的手。

怎知,他一鬆手,晏久歌便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

楚祁:“……”

罷了,送佛送到西。

楚祁在心中說服自己,不能和修煉走火入魔的人計較太多。隨即打算伸手再度去扯住晏久歌的衣袖。

而就在這時,身後的人亦有所感地伸出了手。

楚祁的手猝不及防地抓在晏久歌的手掌上。

晏久歌的手有些涼,常年練劍的手掌覆著繭,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自然而然,晏久歌回握住了楚祁的手。

雙手交疊的感覺太奇怪,一股熱氣沒由來得衝上了楚祁的耳朵和臉頰,他感到別扭。

下意識地抽了抽手,沒能**。

太怪了!

走火入魔的晏久歌真的很怪。

考慮到對方狀態不對,楚祁忍著別扭,

繼續保持著雙手相握的姿勢,帶著晏久歌朝外走。

等到要禦劍飛行動身的時候,楚祁正想以“身為劍修,本命靈劍不可隨意搭載旁人”這個理由,讓晏久歌自己禦劍飛行。

怎知,那人卻先他一步,踏上了他的本命靈劍。

“?”

楚祁表情呆了呆。

“這,你,我……”

“嗯?”晏久歌垂眸望著他,似乎是詢問他為何還不上靈劍。

“晏久歌……這是我的本命靈劍。你怎麽能踏上我的本命靈劍?”

但凡是一名劍修,都知曉本命靈劍有多麽重要。

“那你踏我的。”

“也是。”乍一聽到補償,楚祁下意識地點點頭,等他反應過來晏久歌說了什麽後,眼睛倏地瞪圓了。

“什麽叫踏你的本命靈劍……”

晏久歌真是病得不輕。

算了,僅此一次。

要是中途他的本命靈劍想把晏久歌扔下去,他肯定不會阻攔。

楚祁心想著,一時間也不想繼續計較晏久歌踏上他本命靈劍這件事。

反正也沒有旁人看見。

楚祁踏上自己的本命靈劍,帶著晏久歌禦劍飛行而去。

在他的記憶之中,天玄宗的醫修弟子向來行事神秘,要找醫修很難,或許應該先去問問柳師兄。

正在楚祁思索的時候,他已經禦劍飛行繞開了自在峰,朝著後方掠去。

莫名的熟悉感籠罩著他,就好像他曾經去過醫修弟子所在之處一樣。

一路禦劍飛行過去,楚祁看到了一座黛青色的山峰,上麵有結界籠罩,避免外人進入其中。

“這裏可能會是醫修弟子的所在之地,我們——”

“稀客,沒想到還有除了柳師弟之外的人知道鍾靈峰。”

在楚祁和晏久歌分享自己的猜測時,一道清脆的嗓音忽然響起。

偌大的白鸞盤旋飛至他們二人的身前,穿著青色衣袍的女子正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位小師弟看起來很麵善啊,有沒有興趣來鍾靈峰學醫?”

被醫修一脈的師姐這樣一問,楚祁思緒頓時變化,他莫名想起了一些草藥的名字。

奇怪,他可從來沒看過醫修類的書籍。

“多謝師姐好意,此次過來鍾靈峰,是想讓我的……”

楚祁的話語頓了頓,在思考用什麽形容詞來描述晏久歌,在外人麵前,直呼晏久歌的名諱不太好。

“我的師兄,他修煉的時候出了點岔子,有情緒不穩,思考混沌的可能。”

“這樣的情況可以用醫術治療嗎?”

聽完楚祁的話語,白璿這才將目光轉到他身後佇立的人身上,“咦,這一任的首座弟子。”

“普通修煉者心境不穩,一道清心術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聽到這裏,楚祁心中鬆了一口氣,能治好就行。

“但是,晏師弟可不同常人,境界天賦越高,心境不穩,越容易出事。若治不好,這樣的心魔會伴隨他一生。”

楚祁頓時緊張了起來,“醫修師姐,那要怎麽辦?”

“你們二人隨我來吧,看看我師父有沒有好法子。”白璿自知晏久歌的天賦和身份,也曉得自己幾斤幾兩,為了不耽誤人家看病,最好還是請師父出麵。

“好的,有勞師姐。”楚祁鄭重地點頭,將白璿的話都記了下來。

“不客氣,你喊我白璿師姐就行了。我師父平日不怎麽出鍾靈峰,他道號清越,是宗門裏唯一的醫修長老。”

三人進鍾靈峰,白璿一路上給他們簡單地介紹了鍾靈峰醫修一脈。

“這山上就我們師徒二人,你們

進去後離藥田遠一些,有些珍貴靈藥碰不得劍修身上的煞氣。”

“就、就兩名醫修嗎?”楚祁被這個數目震驚。

“對啊,要不是我是我們那屆唯一的木靈根弟子,我也不至於學醫。往事不提也罷,總之,宗門的醫修傳承,還是得要人繼承的。”

談話時,鍾靈峰藥閣到了。

清越長老替晏久歌施展了清心靜氣的治愈靈術,並叮囑日後修煉若有異樣,仍需要回來複診。

“這是清心草,平日用來煮茶。”

臨走前,清越長老給晏久歌開了一味藥材。

“多謝清越長老。”

楚祁下意識地伸手去接,藥材包到手後,他才回神,這是晏久歌的藥,和自己沒有關係。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將藥材包遞給晏久歌,卻聽白璿師姐語氣感慨:

“你們師兄弟二人感情真好。”

楚祁拿著藥材包的手指攥緊,表情有些微妙。

他和晏久歌感情好?

怎麽可能!

之前都是因為晏久歌修煉出了岔子,才會有的意外。

“嗯,多謝白璿師姐。我們先回去了。”

平靜的嗓音在楚祁身側響起,本該是與他不和的晏久歌,竟是破天荒的沒否認這件事。

“?”

楚祁的眼眸閃過一分茫然。

若不是親眼見清越長老為晏久歌施展了治愈靈術,楚祁覺得晏久歌仍處於魔障之中。

見楚祁還在發呆,佇立在他身側的晏久歌便又喊了他一聲:

“阿祁,走了。”

“唉?噢……”

楚祁跟在晏久歌身側,同他一起離開藥閣。

離開後,有好幾次,楚祁都想向晏久歌開口詢問,但話到了嘴邊,他又說不出口。

小時候拌嘴吵鬧沒什麽顧忌,長大了總不能老追著人家問“我們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吧?

再說了,這分明就是晏久歌不對勁。

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晏久歌自己先越界的。

想清楚了“緣由”,楚祁看了一眼同自己禦劍飛行的青年。

上一次見晏久歌時,他才當上首座弟子。一晃大半年過去了,這人身上氣息愈發凝實,就連情緒都開始讓人捉摸不透。

等到了住處。

楚祁將懷裏的藥材包遞了過去,“你的藥。”

“已經好了,沒有大礙。”

聽晏久歌的意思,是不喝了。

楚祁眉頭一皺,“我辛辛苦苦給你一路上拿回來,你這人!”

真不識好歹!

“但我不會煎藥,弄壞藥材也是浪費。”

十分難得,晏久歌沒有扭頭就走,反倒是心平氣和地跟楚祁解釋。

“也是。”

讓晏大公子煎藥確實是件難事。

楚祁的那點火氣頓時就消了,他揚起了下巴,勉為其難地開口,“那我就幫你煎這一次,下不為例。”

“那就有勞阿祁替我費心。”

“誰替你費心,我才不費心。”楚祁聽著晏久歌的話語,極力為自己辯解,“我這是順帶!”

“好。”晏久歌也不惱,一雙微暗的眼眸注視著楚祁,帶著楚祁看不明白的情緒。

像是化不開的濃墨,借此隱藏著什麽。

楚祁的心頭微怔,不由自主地朝晏久歌身側靠近了一步,竟是忽然想要離這個人更近一些。

“——!”

就在這時,晏久歌係在腰間的傳訊令牌閃過一道靈光。

“什麽事?”

晏久歌接通傳訊後,那頭傳來了柳未明的話語聲:

“首座師兄,聽聞你閉關出來了,掌門師尊有要事找你商量。是有關雲息秘境與隱世妖族之間的事情。”

“知道了,我這就去。”

晏久歌應下,旋即掛斷傳訊。

這時他對楚祁開口道,“阿祁,我先去一趟自在峰,給掌門匯報秘境之事。”

“噢……”

楚祁下意識地點頭。

等晏久歌的身影離去,他恍然回神——晏久歌去就去,為什麽還要特意同自己說一聲?

仿佛他們很熟一樣……

楚祁的眉頭皺起又展開,糾結了好一陣子,他垂眸,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手中的藥材包,頓時無言。

算了,晏久歌的藥還在他手上,先把藥煎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