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晏久歌回神過來, 楚祁挪開目光，小聲提醒，“阿晏，你先鬆手, 我還沒有清除你體內的煞氣……”
“……”
清除煞氣？
隻不過, 聽到楚祁的話語，晏久歌冷靜下來的思緒再次掀起波濤。他鬆開手, 看著楚祁的眼帶上明顯的詫異, “清除我體內的煞氣？”
上一次魔怔時，晏久歌不曾被卷入心魔幻象, 因此不知道他體內的魔煞之氣，是被楚祁清除掉, 而不是被封印重新壓製。
“嗯, 方才我查探過一次，煞氣已經從你的經脈侵入到肺腑, 隻來得及用靈力護住你的心脈。”
楚祁將自己知曉的情況都告訴了晏久歌。
晏久歌眸光顫了一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能清除煞氣？”
魔煞之氣自黑淵凝結, 黑淵之下有界石封鎖著下界邪祟。魔煞之氣若不能及時封印，會不斷侵蝕界石, 界石一旦被毀，下界邪祟便會衝破鎮壓封印，卷土重來。
晏家負責鎮守界石已有千載, 魔煞之氣隻能由他們晏家人封印，其餘人毫無辦法。
但眼下，楚祁卻說他能清除煞氣。這令晏久歌如何能不震驚？
“從找到這個藤環之後。”楚祁抬起手, 露.出手腕上已經從枯褐色變成了淡青色的藤環。
藥王穀的東西。
和魔煞之氣竟有這番關聯。
晏久歌眼底閃過一抹深色, 他平複下情緒, 叮囑道，“阿祁，這件事莫要與旁人提及。”
“……是什麽秘密嗎？”楚祁問他。
“嗯？”
探究的話語到了嘴邊，楚祁看著晏久歌遲疑的眉眼，終究是改口了，“沒什麽。”
楚祁本是想問，為什麽晏久歌身體有煞氣，藤環能清除煞氣是否不一般。
“你天賦出眾，靈力較之普通醫修，十分特殊。不要輕易暴.露這一點。”見楚祁踟躕，晏久歌為他解釋，“醫修體弱，在偏遠之地，會被一些別有企圖的修士抓去，強迫他們煉藥。”
晏久歌用“偏遠之地”代替了雲隱界。
自藥王穀閉穀後，雲隱界的醫修地位不斷下降，若沒有大世家與宗門庇護，是見不到幾個醫修的。
更何況是楚祁這樣的資質。
聽到晏久歌的解釋，楚祁一愣，他與阿晏的想法各自不同，注意力傾注在對方身上。
楚祁：“我記下了。”
醫修體弱，若再身懷異寶，定然會惹人覬覦。
若是他也能用劍修心法……天玄宗門內，開宗立派的祖師便是一位醫劍雙修的天才，就是不知曉達到那般境界，需要什麽條件。
一個強烈的念頭從楚祁的腦海中滋生，他的神情認真。等回天玄宗，他會為此好好打算一番。
眼下，與晏久歌談論了這麽久，正事卻還沒做。
“伸手，我先將你體內煞氣清除。”楚祁嚴肅地說。
晏久歌：“……”
他微抿起唇，他覺得自己如今的狀態已經恢複，其實不必楚祁動手清除煞氣。
楚祁雖能清除煞氣，但每次都十分辛苦。
隻一個眼神，楚祁就能猜到晏久歌心中在想什麽，便催促地喊他。
“阿晏！”
晏久歌這才伸出手，“也不必將煞氣都清除完，十之四五即可。”
楚祁不與他爭辯這些。
隻有魔怔時的阿晏才會安靜地接受治療，清醒時，阿晏性子略有些別扭。
握上晏久歌的手，楚祁將靈力傳輸到晏久歌體內，藤環亦是跟著散發出靈氣，幫助楚祁清除煞氣。
溫和的靈力在經脈中遊走。
這一次，晏久歌能夠直觀地感受到體內的魔煞之氣被消除。不是重新退回封印之下，而是徹底消失。
身體如久旱逢甘霖，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晏久歌很想知道，如今的藥王穀還有沒有這樣的手段？若是有，晏家或許卸下這份重任，回歸平靜的生活……那樣，他就能成為普通修士，陪伴在阿祁的身邊。
沒過多久，楚祁將煞氣清除幹淨，靈力從晏久歌的體內退出去。
“好了。”
這一次比之前要快上數倍。大抵是藤環汲取了秘境核心的靈氣，能力增強的緣故。
治療結束，楚祁解除兩人周圍的結界。
隔離結界消失的那一刹，晏久歌立即察覺到異樣感，“封靈大陣？怎麽會出現在此處……”
封靈大陣源自上古，陣法圖早已失傳，晏家隻得半頁殘卷，知道如何破陣，卻不知要如何布陣。
“方才有人想害你，應該是他布下的陣法。那人的屍體就在——”
楚祁的話語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視線所及，那人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甚至連血跡都不存在。
“道友，那惡人的屍體變成了青煙消散了，我親眼所見。”十尺開外，趙四從地上站起身上。
“青煙？”難道是什麽障眼法？
楚祁皺起眉頭，他記得自己是將那人殺死了，那人的本源生機斷絕，理應不能有機會再逃走。
一旁，晏久歌的臉色也不太好，他大抵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能拿出封靈大陣，又不似尋常修士那般隕落，隻能是雲隱界越界過來的修士。
是他失算，沒能早些找出那越界之人，反而……
晏久歌驀地想起，他這兩次封印鬆動，都超乎了尋常。封靈大陣固然對他有所壓製，但不至於讓他陷入心魔幻象。
那人是衝自己來的。
晏久歌篤定。
“這件事暫且不提。”晏久歌轉移話題，越界之人的手段特殊，此時屍體消失，必然不會留下把柄令他們查證，反倒是眼前的修士更值得探究。
晏久歌看向趙四的目光銳利，質問道，“倒是你為何能行動？”其他人都被陣法壓製，眼前這名修士卻和沒事人一樣。
“我、我也不知道……”趙四對上晏久歌的視線，當即瑟縮了一下脖子，老老實實交代，“控製我行動的惡人死了後，我就能動彈了。”
“至於這個陣法，我猜對醫修的牽製沒有其他修士大。”楚祁說出他心中的猜測，“阿晏，你還記得我們在中心區域外層發現的紫色草藥嗎？陣法中亦有它的氣息。”
晏久歌點點頭。
見楚祁為自己辯解，趙四膽子大了一些，隨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並交代了。包括他怎麽被令知懷抓到，又怎麽被操控布置陣法。
聽完趙四的描述，晏久歌眼眸沉了下來。
這等蠱惑人心的手段，根據晏家傳承記載，是下界邪祟會用的東西。
但界石還在，邪祟不可能從下界出來。
思緒流轉，晏久歌心頭漸漸凝重，他必須盡快與晏家那邊確認。
要與晏家傳訊，首先要從雲息秘境中出去。
眼下這副場景，還要先破解封靈大陣，將其他人救出來。
“這位道友方才說他知曉陣眼所在。”楚祁看著趙四，目光誠懇，“有勞道友帶我們過去。”
“沒問題。”
趙四點頭，走在前麵帶路。
陣眼處離他們不遠，幾百株紫無草生長在其中，外側放置了六塊靈石，並以此為陣眼，用靈石銜接，朝四麵八方延伸，最後籠罩了方圓十裏。
晏久歌正欲拔劍斬去這些紫無草，卻見楚祁從乾坤袋中拿出藥鋤，動作熟練地蹲下了身，開始采藥。
“……”摩挲劍柄的手指放下，晏久歌褪去了方才的念頭。
草藥本無錯，有錯的是布陣之人。
“這些草藥完好無缺，我還以為會被煉製成藥粉。”楚祁將那幾百株紫無草都收進乾坤袋裏。
壓製靈力流轉的紫無草消失，陣法之中的修士宛如劫後餘生。沒了靈力，他們與普通人無異，聽力與視力下降，加上身體動彈不得，令他們十分恐慌。
隨後，晏久歌一劍將餘下的陣眼毀去，封靈大陣就此消弭。
靜謐的四周終於恢複如常，各個宗門的修士重新聚攏在一起。
秘境降臨的異寶消失不見，旁人隻當是方才布陣之人奪走，他們全都中了詭計，如今隻能算作竹籃打水一場空。
倒是天玄宗等人離月牙湖較近，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他們自然不會說出口，楚師弟最後獲得了機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引人覬覦。
“所以這個陣法，是扶搖宮的人所設？”青靈派的淩霧臉色不太好。
雖說奪取異寶各憑本事，但方才那個陣法十分凶險。一名修士沒了靈力，簡直是任人宰割。
五大仙門的關係素來還不錯，扶搖宮為了爭奪異寶做出這樣的事來，有損親近。
“應該不是。”楚祁看了眼那九名還未曾恢複神智的扶搖宮醫修，開口為其解釋，“若是扶搖宮所設，那人消失後，不至於還留著扶搖宮的弟子在此處惹人憤怒。”
“也是。”淩霧冷靜了下來，他也仔細觀察了一番那九人的狀態，似乎是中了幻術一般，有些不太對勁。
“我們可以把他們喚醒後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雲江渺開口建議，在他說話時，站在他肩頭的擬態九尾狐安靜異常，連大氣都不出。
晏久歌掃了九尾狐一眼，沒有說話。
眾人朝著扶搖宮弟子走去。
那九名醫修中，亦有蘇秋芷。
她清醒後頭痛欲裂，聽到眾人詢問她緣由，逐漸想起自己往日所為，心中悔恨，心境崩塌，修為境界亦受到了影響，從金丹前期掉到了築基巔峰。
若她不能盡快調整，可能一輩子都會困在築基巔峰，再無法進益，嚴重一些，還有可能會滋生心魔。
“我們扶搖宮本是打算退出中心區域，去外圍曆練。”境界跌落後，蘇秋芷為扶搖宮辯解，“後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反而跟著、跟著那人來到此處。”
“那人是何人？”楚祁追問。他倒是記得那人的樣貌，可身份姓名全然不知。等那人死後，屍體消散，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蘇秋芷扶著額頭，神色痛苦，“我想不起來了。”
其他扶搖宮弟子亦是對那人失去了印象。
“到時我會稟告掌門，請求徹查此事。”扶搖宮出了這等紕漏，被外人鑽了空子，她蘇秋芷難辭其咎，如今隻能盡力彌補。
晏久歌注視著扶搖宮等人，用戒律之印暗中搜查了一遍，並未發現異常。剩下的都是雲華界本土修士。
此事隻好不了了之。
又過了半日，雲息秘境這次竟提前關閉了，空間之力在眾人的身側湧動，將他們全部傳送了出去。
*
時隔兩個多月，楚祁從秘境中曆練出來。一陣頭暈眼花後，外界的日光久違地落在他身上。
出來時，雲息秘境中還是黑夜，沒想到雲華界還是白日。
感慨的念頭才從楚祁腦海升起，頭頂的蒼穹忽地暗了下來。他微愣，抬眼望去，隻見數片雷雲凝聚在這一片天際，一副準備醞釀雷劫的架勢。
楚祁驀地想起來——
他在雲息秘境中頓悟，自金丹後期一步跨越到了元嬰，但秘境中不能渡劫。如今他從秘境中出來，天道有感，竟是應期降臨雷劫。
渡劫至關重要，也耽誤不得。
楚祁連忙開口與天玄宗眾人說道，“諸位同門，我在雲息秘境有所突破，如今要渡雷劫。”
“恭喜楚師弟，你盡快準備渡劫。別的事稍後再說也不遲。”柳未明勸道。
渡劫不能在人群密集之地。一來容易傷及無辜，二來要戒備居心不良之人，趁修士渡劫完的虛弱期下手。
晏久歌施展完禦劍訣，站在龍寅劍上，向楚祁伸手，“上來，我帶你尋一塊合適的地方渡劫。”
楚祁毫不遲疑的接受了邀請。
隨後，兩人禦劍飛行而去。
站在天玄宗弟子身邊的正好是青靈派弟子。
“你們劍修……不是不能讓旁人踏上本命靈劍的嗎？為什麽方才楚道友和晏道友一同禦劍？”羅鑫驚呼出聲。
洛無辭斜了他一眼，“我們劍修當然是這樣的。”
在羅鑫疑惑的目光中，洛無辭話鋒一轉，“但是楚師弟和首座師兄又不一樣，他們就喜歡一起禦劍，你有意見？”
羅鑫搖頭，“沒有沒有。”
就是大為震撼了一把，認知也混亂了起來。
羅鑫憧憬地問，“那我轉劍修，我的本命靈劍能隨意載人嗎？”
“羅師弟，首先，你轉不了劍修，除非自廢術修心法，重新來過。其次，就算你重新來過，轉了劍修，修煉個二十年，也不一定能築基，達到禦劍飛行的水平。所以你不必糾結你的靈劍能不能載人。”
淩霧對他進行思想教育，在秘境中沒顧得上，如今得好好給他上一課。
“好吧。”羅鑫放棄了，他喃喃，“要練二十年劍，還不如讓煉器師給我煉製一把像靈劍模樣的飛行靈器呢……這樣隻需要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