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一點一點地沉落, 天際隻剩一絲橘色。

大地暗淡下來,腥風卷過墨色的衣擺,空氣中混雜著諸多靈獸的氣息, 駁雜不堪。

攔在天玄宗眾人身前的道路,最後一隻四階靈獸驚懼不安地朝後退去, 它的後腿已經負傷, 凶性在戰鬥中消磨, 隻剩下畏懼。

“吼!!”

妖獸的嘶吼聲再度從月牙湖周圍傳來, 帶著明顯的暴怒。

四階靈獸朝後退的腳步停頓,痛苦地匍匐在地, 妖獸對它的威壓厚重到快要無法承受的地步。

晏久歌為龍寅劍施展了一道清潔靈術, 洗去了上麵的血汙。

他抬頭, 視線絲毫不關注身前那頭四階靈獸,而是望向了那隻盤踞在月牙湖邊,寸步不離的妖獸。

妖獸的體型十分巨大。

漆黑的甲殼在昏暗的光線之中,有些如礦石一般的堅硬質感,一節一節的甲殼連綿起伏, 看起來像是在月牙湖邊上圍了一圈小山。

像蜈蚣的身體,頭顱卻是肉瘤中長了一張沒有眼睛的人臉, 看起來有些滲人。

察覺到晏久歌的視線,妖獸呲牙, 發出威脅性的怒吼。

晏久歌扯了扯唇角,嗤笑一聲。

他提著龍寅劍朝妖獸的方向走去,其餘眾人跟在他身後,維持著劍陣的陣形, 寸步不亂。

他們最終耗費了不到一個時辰, 突破了十裏獸潮的重圍, 抵達雲息秘境最中心。

無人戰損。

在楚祁的靈術下,眾人的精力也保持著旺盛的狀態,沒有絲毫乏力困倦。

餘下的靈獸還在聽從妖獸的命令,阻攔外來的修士,但它們不敢再靠近這一支隊伍,連同四階靈獸都攔不住,它們連四階都不到的靈獸自然是不敢上前送命。

“吼!”

妖獸嘶吼了一聲,凝聚起無形的威壓,朝著天玄宗眾人的方向碾去。

首當其衝,便是站在陣首之處的晏久歌。

晏久歌抬手,禦劍訣落下,手中的龍寅劍脫手而出,劍身有猩紅紋路乍現,一劍鎮在身前。

浩**的威壓碾來,卻在觸碰到龍寅劍時消失殆盡,輕描淡寫地被化解了。

原本紋絲不動的妖獸,終於舍得從月牙湖邊抬起它那顆漆黑猙獰的頭顱,眼前的這些修士,令它有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在七隻妖獸的廝殺中存活,它吞噬了其他妖獸的血肉與妖丹,亦能繼承這些妖獸的一部分能力。

隻可惜融合的時間太短,不足以供它立馬突破。

更何況,雲息秘境馬上就要降臨異寶了。

此時,月牙湖的湖水散發出縷縷白霧,這些白霧都是靈氣凝結而成,等到白霧消散,異寶就會降臨。

這個過程,隻需要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在今夜,異寶就會降臨。

妖獸昂起頭顱,慘白的人臉對著天玄宗等人的方向。人臉沒有眼睛,它的眼睛全長在一節節的甲殼下方,每一節甲殼,左右各有一隻眼,睜開時是白色的,十分方便辨認。

除了晏久歌,其餘人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妖獸。長相樣貌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看起來十分怪異可怕。

“這是什麽品種的妖獸?我覺得,它這副樣貌長得有違天和,完全違背了均衡。”洛無辭小聲地詢問。

柳未明搖頭,“沒見過,確實很不一般。氣息也過於駁雜,像是有六七道氣息同時在它體內。”

“禦獸師來了也認不出。”

晏久歌看著妖獸的模樣,分辨它身上的異樣,“它吞了其他六隻妖獸,血脈之力混合在一起,會引發返祖的可能。不過時間太過倉促,它還來不及融合這些東西。”

獸類的血脈往往是隨著傳承不斷減弱,在後續的修煉與雷劫中,淬煉自身,達到返祖,才算進階。

“既是如此,不要給它融合的機會。”

楚祁站在陣眼處,氣息較之之前,已有不少的變化。翠色的眼眸冷靜無比,氣息愈發凝實,身上有股隱而不發的銳氣,不似一開始那般安靜溫和。

維持將近一個時辰的殺伐之陣,身為陣眼的楚祁要感知陣中所有同門的狀態,劍氣與殺氣對他頗有影響。

手腕間,枯藤環的葉子安靜地蜷縮著,但葉子根部可以看到一絲綠意。它在為楚祁提供靈氣的同時,也獲得了楚祁靈台本源的滋養。

晏久歌回眸,看了一眼楚祁的狀態,起初對他的變化有些驚詫。

可楚祁對上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彎起唇角一如既往地柔和,似乎方才那一眼隻是晏久歌的錯覺。

容不得晏久歌細想,身前的妖獸衝著他的方向撞來,一場苦戰拉開序幕。

殺伐之陣變陣,由適合群攻的陣型,變成了對戰一個敵人的陣型。

所有的靈力劍氣會匯聚在陣首那人身上,由一人主攻,其餘人蓄力維持陣型。

若是晏久歌一人戰鬥,他對上這隻妖獸需要解開封印。可如今有同門的劍陣和楚祁的增益靈術加持,他身上的氣勢從金丹漲到了元嬰,對上這隻妖獸不會落於下風。

但要想將它斬於劍下,仍要尋找妖獸的破綻。

“砰!”

妖獸堅硬的甲殼撞到了地麵,凹陷出一個大坑洞,濺起的飛沙走石擦著楚祁的一片衣擺劃過。

楚祁微微眯起眼睛。

這隻妖獸並不愚笨,在晏久歌迎著它頭顱的方向對抗時,會用尾部來攻擊餘下劍陣中的人。

一兩次倒也無妨,躲開便是,次次如此,劍陣的威力就會衰減,晏久歌身上的加持也會減弱。

而且,它似乎看出了楚祁才是劍陣的陣眼,甲殼之上的眼睛全都注視著楚祁的方向,牢牢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得想個辦法,打破這樣的僵局,不然他們可消耗不起。

楚祁心中思索著,意識海中的天玄宗醫修傳承不斷翻湧,找到了一個方法。

在大多數的戰鬥中,醫修體弱,治療術續航會不斷提升己方實力,對麵會迫不及待先對醫修下手。因此,醫修如何保命,在傳承中亦有介紹。

再一次躲開妖獸尾部的攻擊,楚祁忽然腳步踉蹌了一下,沒有來得及跟上陣法中其他弟子的步伐離開,身形不穩,眼看著就要朝地上摔去。

妖獸尾部甲殼的眼睛頓時瞪大,窺到了這一絲破綻。

幾乎是沒有絲毫遲疑的空檔,妖獸那顆還在與晏久歌周旋的頭,猛地轉向,朝著落單的楚祁狠狠地撲了過去。

力道狠辣,宛如是巨石墜地一般的衝擊力。

晏久歌持劍,順著妖獸扭頭的方向望去,瞳孔驟然緊縮,捏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

“阿晏,快動手!!”

然而,熟悉的嗓音卻是從晏久歌的身後傳來。

感知範圍之中,楚祁的氣息倏然出現在劍陣裏,被眾多天玄宗劍修弟子密不透風地護在中心。

方才那道失誤的人影,不過是一個幌子。

但妖獸已經來不及收回力道,變故隻在一瞬,它自以為抓到了眼前這些修士的破綻。頭顱朝殘影的方向撞去,這個力道足以將一名金丹期修士砸成肉泥,但因為它姿勢扭轉,反而對晏久歌露出了腹部弱點——妖獸的腹部,沒有堅硬無比的甲殼覆蓋。

晏久歌手腕翻動,手中的龍寅劍隨他所欲,劍鋒在頃刻間引動出浩**的劍意。

那一刹,在這片天地間流轉的靈氣都為此凝滯了一瞬。

凜然的殺意自劍鋒爆發,朝著妖獸露.出來的腹部斬下。

“——!”

三尺劍鋒沒入血肉,淩厲的氣勢不曾停止,自上而下,這一劍如給妖獸開膛破肚般,穿透了大半個腹部。

晏久歌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暗金的色澤,他才從楚祁受傷的後怕情緒中回來,爆發出來的殺意幾如實質。

飲血過後的龍寅劍又朝前幾分,無人看見的地方,劍身上躍動著繁複的猩紅符文,一圈又一圈,最終化作了數百道無形的劍氣,炸開在妖獸的體內。

這一劍,直接毀掉了妖獸妖丹,斷了它的生機。

妖獸的哀嚎聲戛然而止,它那撞在地上的頭顱來不及收回來,就被晏久歌一劍斬殺。數千隻眼睛同時渙散,喪失生機的軀殼不再堅固,如爛泥般轟然倒塌在地。

穿著黑衣的青年收回了靈劍,劍鋒上的血跡已經被他清洗幹淨,但那一劍斬落的氣勢殘留未褪,看起來格外地冷厲。

妖獸死後,四周寂靜無聲。

天玄宗弟子還未從方才那一劍回神過來,各個手持靈劍,維持著劍陣的姿勢,有些目瞪口呆。

而作為陣眼的楚祁,率先回神過來,解除了劍陣,朝著晏久歌的方向走去。

這一場戰鬥總算結束,但晏久歌的狀態不知道還好不好,他得過去看看才行。

“阿晏,我們勝了。”楚祁站在晏久歌身側,輕聲喊他。

耗費極大的心神,晏久歌壓下心底湧上的殺意,差一點,方才就差一點,看到楚祁即將被妖獸頭顱砸中的那一刻,心神差一點就要失控了。

“你方才……怎麽回事?”

晏久歌的嗓音略帶沙啞,他沒有看向楚祁的方向,而是先一步將手中的龍寅劍歸於劍鞘。

餘留的殺氣還未消褪,他這副樣子一直令其他晏家人恐懼,還是不要讓阿祁看到比較好。

“方才是一個障眼法,醫修傳承中正好有這樣的招式,我想著那隻妖獸定然是想先殺我,所以——”

楚祁解釋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晏久歌的眼睛。

那雙眼中有隱忍,亦有幾分痛楚。

楚祁從未見過這樣的晏久歌,一時間,腦海中的說辭都被拋之腦後,餘留下一片空白。

心髒像是被拽了一下,莫名地發疼。

“阿晏……”楚祁喃喃了一聲,更多的話語卻是說不來了。

“不要以身試險。”

“假的也不要再用。”

晏久歌閉上眼,試圖平複好自己翻湧的情緒,他差一點就把那個幌子也當真了。

“好。”楚祁點頭,盡管他仍然不太明白自己方才做錯了什麽事,可聽到晏久歌的請求,依舊應聲下來。

他能察覺阿晏的情緒不太對勁,好在沒有入魔怔。

在兩人短暫的談話之後。

楚祁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靈氣有了變動。

他轉過頭,隻見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那一口月牙湖忽地爆發出濃鬱的靈氣。較之之前幽幽的氣息,如今這道氣息更加濃烈,因為它宣告著異寶即將降臨。

原先月牙湖中凝聚的白色靈霧自湖中心朝四周散開,不過片刻功夫,靈霧便將天玄宗眾人,甚至是方圓二十裏開外的地方,全都籠罩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