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為晏久歌治療時, 楚祁敏銳地發覺了一個問題。他的靈力從左手流轉路過藤環時,會與藤環散發出來的靈氣融為一體,然後再傳輸到晏久歌的身體裏。

融合過藤環靈氣的靈力要更加精純,甚至能夠幫他“看清”晏久歌體內靈力的暴.動。

晏久歌體內的靈力非常駁雜, 本來有三股, 如今加上楚祁的靈力, 便有四股。

兩股火靈力, 多的那一股應該是晏久歌自己的,另外一股大抵是他家中長輩給的。

修真世家裏, 長輩會給後輩輸送靈力,以促進後輩修煉。

楚祁暫且是這樣理解。

剩下一股黑色的靈力尤其古怪,或者說它是煞氣也不為過。

這種煞氣一般是兵戈殺氣太重,陳年不散,最後聚在兵戈之內,成了會反噬修者的煞氣。

可晏久歌是修士,並非兵戈利器,體內為何會有如此凶險的煞氣?

楚祁想不明白,但燃眉之急,是將這些煞氣除去, 免得它們在晏久歌的經脈中繼續肆虐。

融合了藤環靈氣後,楚祁的靈力發生了變化,竟是能讓那些煞氣畏懼。

發覺這一點後,楚祁放下試探, 一鼓作氣將那些遊走在晏久歌經脈中的煞氣全都除了個幹淨。

“……”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是過去了多久。

晏久歌從混沌中清醒。

先是恢複了視覺, 其後是感知, 再是呼吸。

可在晏久歌看清眼前景象時, 瞳仁微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與楚祁靠得極近。

額頭相抵,身體相擁,親密無間。

身前之人的呼吸輕淺,正闔眼為他傳輸靈力。纖長的眼睫濃密,神情平和,好似一點都不抗拒他的靠近。

晏久歌將將回籠的思緒又混亂了起來。

他與楚祁一起長大,肢體接觸有很多次。可額頭相抵,卻是頭一次。

也不知道他體內的魔煞之氣失控時,做過什麽……

正在晏久歌苦糾結之際,原本正在給他傳輸靈力的人睜開了眼。

翡翠般的碧色在楚祁的眼眸中消褪,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容,下意識地朝後退開一步,卻因身體靈力空虧,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朝著旁邊倒去。

晏久歌伸手拉了楚祁一把。

順著力道,楚祁一頭埋進了晏久歌的胸膛,撞得鼻尖微微發酸,眼中升起一片霧氣。

“阿祁。”晏久歌的嗓音擔憂。

“我沒事,方才稍微有些靈力不濟。”楚祁說完,已經從晏久歌的胸膛抬起頭,站穩了身體。

為了將煞氣除幹淨,到最後楚祁體內的靈力都是藤環在補給他。

兩人從相擁的姿勢各退一步。

晏久歌的目光落在楚祁微紅的鼻尖,緘口不言。

而楚祁從乾坤袋中取出回靈丹吃下,心底惦記著給晏久歌體內的煞氣時之事,“阿晏,你體內的煞氣是怎麽回事?而且不知你發現沒有,自從出門曆練算起,上一次你魔怔時,離如今不過一個月。”

“……”

聽楚祁提及魔煞之氣,晏久歌的思緒翻湧。

方才他陷入魔怔,的確有些不太尋常。上一次是心神不寧,教心魔鑽了空子,魔煞之氣從封印中掙脫出來。

可這一次,在他一劍斬殺那頭四階靈獸前,體內並無異常。

偏偏就是一劍落下後,封印像是被什麽撬動,惹得魔煞之氣翻湧而出。

對著楚祁疑惑的目光,晏久歌慢慢開口解釋,“發作得是有些不太尋常。煞氣和家傳的心法有關,每個晏家人多少都有一些。”

隻不過他身上的最多。

“你魔怔發作,除了我,可還有旁人知曉?”楚祁又問。

方才那名扶搖宮醫修的話語,讓楚祁很在意。走火入魔這種事,若是有人熟知晏久歌的病情,在他魔怔時陷害於他,豈不是能靠一張嘴就引得眾人攻之?

“還有晏家人。”

除了楚祁,便隻有晏家人知曉。

晏久歌並不會將自己的弱點隨意暴.露在旁人眼中。

“還有那頭四階靈獸,它與那名散修結下了死仇,在散修身死之前,不應該突然襲擊我們才對。”

今日之事太多疑點,仿佛是有人故意操控著這一切。

楚祁皺起眉頭,他還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但憑借著直覺,大致能猜到有人想對晏久歌下手。

可他與阿晏一塊長大,這還是第一次出門曆練,能與其他人結下什麽仇怨?

思索之間,楚祁又想起上一世,晏久歌從雲息秘境回去後就閉關。

若是晏久歌真的在閉關養傷,那說明他在雲息秘境中有極其險惡的遭遇。

可這樣凶險的遭遇,在秘境結束之後,沒有傳出半點風聲。豈不是危險隻有晏久歌一人遭受,或者說,雲江渺和他的九尾狐,可能也在其中?

“大抵是那名散修,又或者是扶搖宮的人對四階靈獸動了手腳。”晏久歌回答楚祁的猜測。

他體內的魔煞之氣不能與楚祁詳說,否則晏家的戒律會影響到楚祁。

再者,能撬動他體內的封印,有三種原因,一是晏明朝封印威力減弱,二是他心神不寧,三則是外力影響。

前麵暫時兩種排除,外力影響也隻能是新的魔煞之氣進入他體內時,會對封印造成影響。

無論如何,隻是斬殺一頭四階靈獸……不應當引得封印鬆動。

可惜身處雲息秘境不能與雲隱界傳訊,否則晏久歌會去找晏明朝問個究竟。

“嗯,我也懷疑是扶搖宮的那些人。”楚祁順著晏久歌的話語點頭,“下次再遇到他們可要當心一些。堂堂五大仙門之一,怎會有這般心思?”

*

扶搖宮作為五大仙門之一,開宗立派的宗旨,本是遵循有教無類,凡是想求仙問道的弟子,無論天賦好壞,隻要有勤勉之心,皆收入門下。因此,扶搖宮弟子人數眾多,以親善聞名。

但近百年來,隨著弟子增多,門中資源愈少,競爭激烈起來,反而導致三脈不和。

蘇秋芷帶著重傷的散修原路返回,中途遇見了不少受傷的扶搖宮弟子,尋到草藥地的高興盡數被愧疚替代,她身為大師姐,沒能照顧好師弟師妹,找到了草藥地又能如何?

“師姐,是這名散修將靈獸引來的!先前他趁你離開,便自行出了結界,招惹到了四階靈獸,才害得我等如此下場。”

一名醫修弟子剛給同門治療完傷勢,看清蘇秋芷帶回來的人後,立馬大聲說出事情原委。

“你、你說什麽——”

蘇秋芷聽到她的話語,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有什麽炸開了似的。

醫修弟子便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語,先前也是她開口勸那名散修,因此對散修之舉印象深刻。

“砰!”地一聲,蘇秋芷鬆開了手,將手中的人扔到了地上。

為了利益,接受散修結盟的人是她。

不分是非,搶先救人卻救了仇人的也是她。

如今她帶領的弟子什麽天材地寶都不曾得到,反而因為結盟者背叛,個個傷勢慘烈。

“怎麽會這樣……明明剛開始的時候……”

蘇秋芷的思緒混亂,開始不斷地回想當初自己的每一個決定。

可越往深處想,她的頭便愈痛。

先是向天玄宗結盟。

再去探路找草藥地。

……

令知懷眼角的餘光掃過蘇秋芷,發現她的意識正在試圖脫離傀儡術的控製,便用瞳術再加了一層幻術。

接著,他再引導般地開口,“大師姐與諸位同門今日辛苦了,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好好休息一番。”

雲息秘境還沒結束,他需要借用蘇秋芷之手,做更多事情。

傀儡術會加深一名修士的內心渴求,等到他徹底被欲.望顛覆,便能化成真正的傀儡,供人安上絲線驅使。

蘇秋芷渴望帶領弟子獲得更多的天材地寶,本是急切。等到傀儡術的影響,就能變成急不可待。

令知懷隻需要牽住控製她所想的絲線,便能影響她的一舉一動。

至於那名被四階靈獸咬毀了靈台的散修,令知懷打算物盡其用。好歹也是一名金丹期修士,將死之人,尚能煉製出一些傀儡絲。

“大師姐,我將這人帶去遠處,任由他自生自滅。”令知懷與蘇秋芷說道。

“……”從同門師妹口中得到了消息,蘇秋芷根本不想再管散修的死活,隻擺了擺手,讓他帶走。

不親手斬殺,便是他們扶搖宮最大的仁慈。

而且以那名散修的傷勢,不精心治療,活不過三兩日。

無人看見的陰影中,令知懷彎起唇角,心情愉悅地拖著散修朝暗處走去。

*

另一處。

雲江渺是循著靈獸的吼聲趕來的,他傍晚時分才帶著弟子趕到此處,因為是中心區域,他不敢妄動,想在外圍聚齊了所有禦獸門弟子,再一並進入中心區域曆練。

四階靈獸的吼聲著實淒厲,聽得雲江渺心頭不大寧靜,帶著九尾狐獨自摸過來探路。

憑借著禦獸師的本能,雲江渺在林中七拐八繞,尋到了一頭死去不久的三階獵雲豹,還有一隻誕生沒多久、尋不到吃的,正餓得虛弱喘息的小獵雲豹幼崽。

“我這兩隻眼的眼皮一直跳,災喜雙降,竟是因此而起……”雲江渺歎了一聲,走進洞穴之中,將幼崽抱起。隨後從乾坤袋中取出一瓶靈液喂給它。

禦獸師對靈獸有天然的親近感,小幼崽嗚嗚兩聲,就安心地喝起靈液來。

“也不是到是什麽人在此獵殺了分娩的雌獸,看起來有引雷術的痕跡,可能是一名術修。”

雲江渺試圖猜測一些來龍去脈。

幼崽沒有被帶走,隨後又有四階靈獸的吼聲,可能是雄獸追了過去。

可山林中的動靜已經寂靜下來,仍然沒見雄獸回來,怕是凶多吉少。

“小家夥,在遇到你父親之前,我先照看你一陣。”禦獸師契約靈獸講究緣分,還有你情我願,強製契約來的靈寵,無法與他們的心法貼合,不如不要。

隻是,未等雲江渺帶著小獵雲豹出去繼續尋路,站在洞口處的九尾狐忽地有了動靜。

它那蓬鬆的尾巴朝著雲江渺輕輕掃來,將雲江渺籠罩在其中,左右動彈不得。

“狐大爺,您這是怎麽了?”

九尾狐的輩分比雲江渺高,是祖傳下來的靈契,可要好生供著。

【別出聲,有很危險的東西。】

九尾狐的話語順著靈契傳入了雲江渺的腦海中。

很危險的東西?

是什麽東西?

雲江渺心中無比好奇,但乖巧地聽從九尾狐的勸告,先閉上嘴巴。

見雲江渺配合,九尾狐才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繼續施展幻術,將他們的氣息與身形盡數隱藏起來。

它的目光深深,看著前麵的山林中的人影,陷入沉思。

沒想到,竟能在雲息秘境中看到令家的傀儡師。

九尾狐本名叫狐酒,活了將近千年,閱曆和輩分確實很高。他算九尾狐一族天賦最好的,除了幻術,還會看見一些旁人難以看到的東西,如善惡,虛實。

幼年時,族中長輩說這是他的氣運,但不能被旁人知曉。

成年後,狐酒才知他這雙眼,能看到的東西著實太多,譬如令家那位的傀儡絲,純淨之體,還有晏家繼承人體內的煞氣。這些都是能驚動整個雲隱界的秘密,皆要藏於腹中。

如今,這一個小小的雲息秘境,不僅有晏家繼承人,還有令家的傀儡師。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難道令家也是為了尋找複蘇神樹的純淨之體嗎?

狐酒凝神,注視著那名傀儡師的一舉一動。發現他正在從一名散修身上抽出經脈,著手煉製傀儡絲。

雖然他煉製出來的傀儡絲不及令家那位大能手中的,但有這樣的技藝,必定是傳自那位大能。

靜靜地等了一刻鍾,那名醫修丟下散修的屍體,轉身而去。絲毫沒有察覺到狐酒這邊的氣息。

狐酒這才撤去了幻術,叮囑雲江渺。

【莫要再查探了,此處危險至極。你且回去與你同門在一起。】

雲江渺也是金丹期修士,萬一那名令家的傀儡師盯上他,想用他來煉製傀儡絲,那可就大事不妙。

雲江渺心中好奇,“狐大爺,你說危險的東西是什麽?能比四階靈獸還要危險嗎?”

【是。】

令家那位大能詭異莫測的傀儡術,是看一次都會讓人頭皮發麻的程度。

哪怕她死於十八年前的升仙台之變,留下的幾根傀儡絲,依舊令人心悸。

“到底是什麽東西?”雲江渺忍不住細問。

【奪人生死,控人神智,魂魄與皮相皆分離,落入她手中,隻剩一具提線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