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隻白鸞從鍾靈峰攜雲而去,飛往問劍峰的方向。

“師弟,師父和我說,你在問劍峰上完早課後,上午就回鍾靈峰修習心法,下午呢,若有空閑就去藥田轉一轉,給靈藥輸一些靈力。”

白璿與楚祁說道,“我送你到問劍峰後,還要回去煉藥。小白會在問劍峰那邊等你下課,再將你接回來。”

小白是白鸞的名字。

“我記下了。”楚祁點頭應聲。

半個時辰後,白鸞在問劍峰上落地。

問劍峰不似鍾靈峰那般優雅清秀,它峰頂上山石林立,虯枝自石縫橫生。且因劍修弟子常年練劍,殘留著無法散去的劍意,整座山峰靜得出奇,沒有飛禽走獸在此處安居。

為了方便練劍,楚祁今日換了一身劍修弟子的服飾,褪去那些繁瑣精致的銀葉裝飾後,令他整個人自在了不少。

楚祁找了個沒有人的地方站定,打算先傳訊給晏久歌,問問他到了沒有。

此時問劍峰上已到了不少劍修弟子,但還未到早課的時辰,長老未至。劍修弟子們便自行找地方練劍,颯颯破空的舞劍聲作響,映襯著晨光,別具一番風景。

“這劍法也太具有氣勢了吧?”

“明明大家都是練習的基礎劍法,為什麽差距這麽大!”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基礎劍法能這樣出劍。”

“……”

忽地,在一片舞劍聲中,有幾道驚詫的議論聲響起,隨後引起了大部分練劍弟子的注意力。

若是旁事,劍修弟子定然不會分心,可關乎劍法,著實惹劍修好奇。

於是,廣場外的舞劍聲停歇,所有人朝著一個方向匯攏。

這樣的變故亦是引起了楚祁的注意,他本想朝身份令牌輸入靈力的動作停下,心道過去看一眼再傳訊也不遲。

畢竟楚祁上一世,也是一名劍修。

*

日照石林間,清風拂山前。

一道頎長的影子自東西斜,落在楚祁腳邊不遠處的空曠位置。

周遭的議論聲仿佛都已遠去,楚祁怔然地注視著那名正在專心練劍的人影。

他穿一身簡練的劍修服飾,黑色束帶纏在手掌間,較之黑甲護腕要隨意得多。

可他的劍法卻恰恰相反。

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身形矯捷,劍挑銀光。

淩厲的劍氣破空,颯颯作響,劍身掠過晨間熙和的日光,鋒利的劍刃如淬金箔,劍光絢爛。

出劍時,回**開來的氣勢若蛟龍出海,收劍時,如乾坤落定般不可撼動。

人劍合一,心似劍意。

“噌!”

金戈碰撞聲徒然響起,靈劍歸鞘。

四周寂靜無聲,觀劍之人尚未從餘韻中回神。

但方才練劍之人的手指已從劍柄處鬆開。

稀鬆日光自虯枝之間落在他的眉間,將那銳氣橫生的氣勢褪去,細細勾畫出了俊美散漫的五官,並眼底的一抹碎光。

少年的身姿挺拔,神情恣意。

不過片刻,他心有所感般地揚起了眉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楚祁的方向,朝他喊道,“阿祁!”

三步作兩步,晏久歌從人群中央,朝著楚祁走來。

逆著光影,楚祁的神情有刹那的恍惚。

他記憶之中的晏久歌本該是這樣的,不應被心魔折損成另外一副模樣。

“你在發什麽呆?”

少年略帶疑惑的嗓音傳來,隨後一道影子壓在了楚祁的身前,遮擋住了晨間肆意的日光。

晏久歌的氣息很穩,哪怕他剛剛練完劍,依舊不見紊亂。

他走近,低下頭來,將楚祁今日的模樣打量了一番,開口道,“為何換成了這身衣裳?”

沒有醫修服飾好看。

楚祁回神過來,抬眼回答他,“這身衣裳更方便練劍。”他之前那身太多銀飾。

“也是。”晏久歌點點頭,眼角的餘光瞥見周圍聚攏的人群,眉頭微皺。

他可沒忘記入門大典時,其他劍修弟子盯著楚祁的目光。

阿祁再穿醫修服飾豈不是還要惹人注目得多?

念及此處,晏久歌對楚祁說道,“走吧,別傻站在這裏了。我帶你去問劍峰的論道場。長老很快就要過來講課。”

就在晏久歌的話音將落時,自問劍峰廣場中央處,傳來了一道嚴肅的嗓音,“早課時辰到了。”

今日早課的長老來了。

這下,不論是晏久歌和楚祁,還是其餘劍修弟子,都得去論道場的蒲團上坐好,準備聽早課。

烏泱泱的人群從廣場外圍走向廣場中央去。

晏久歌帶著楚祁在靠前的位置坐下,三十尺開外便是授課的劍修長老。

楚祁抬頭,認出今日授課的,是劍修一脈的常長老。常長老要求嚴格,上課若有弟子敢不認真聽講,會被責罰。

“今日有新入門的弟子一同來上早課,我便重新講一下天玄宗的基礎劍法。”

常長老說完這句話後,便拿出靈劍,為幾名才入天玄宗的弟子演練基礎劍法。

一招一式動作放得很慢,好方弟子便看清。

晏久歌昨日就從柳未明那邊學會了天玄宗的基礎劍法,如今再看一遍,已然沒了新意。

不過,他見楚祁眉目認真,便也耐著性子繼續聽下來。

但為劍修者,對於劍法的理解各有不同。劍意又是極具個人色彩的東西,哪怕是同樣的招式,不同劍修用出來,氣勢亦會有所區別。

聽了一會兒後,晏久歌便清楚他與這位長老的劍意不和,便垂眸兀自出神了起來。

離期限之日將近,他要尋一個機會從天玄宗出去,而且還要快些晉升“築基”,這樣阿祁便沒有借口再不認他當師兄……

晏久歌正想著。

忽地發覺原先平和的氣氛變了。

隨後,一道威壓從身前的方向傳來,連同常長老授課的嗓音亦是暴躁了不少,“那位走神的弟子,你給我站起來!”

“……”

走神被抓,晏久歌抬眼,正打算站起身——

怎知,晏久歌的身側卻先一步響起了衣料摩擦的聲音。隨著身側之人的動作,他的衣擺掠過了晏久歌的手指,教晏久歌眼底盛滿了驚訝。

自覺站起來的小孩臉上有些羞愧,他道,“弟子知錯,還請長老責罰。”

楚祁完全沒想到,他就走神了一小會兒,還是挑常長老演示劍招轉過身的空檔,也能被常長老精準無比的逮到。

“是弟子的錯。”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嗓音從楚祁的身側響起,晏久歌竟然也跟著站起身來認錯。

“……”楚祁眼底劃過一分茫然,晏久歌也走神了?

“你、你們……”常長老很生氣,他不喜歡好高騖遠,不願意認真聽課的弟子。被他發現一個也就罷了,最後竟然站出來了兩個!

不過,先站起來的那名弟子看著年紀尚小,估計是第一次來問劍峰聽他授課。

“哼!念在你們剛剛入門,又是初犯,隻要將我方才演示的劍招熟練地施展一遍,我便原諒你們。否則,都去藏書閣掃半個月的地悔過。”

常長老這般開口。

聽到長老這樣說,楚祁心底稍稍鬆一口氣,還好隻是練一遍天玄宗的基礎劍法,他會這個。

而在楚祁身旁的晏久歌則是皺起眉頭,要讓一名醫修弟子看一遍基礎劍法,就能學會,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他正打算替楚祁出聲求情,便見楚祁拿著他送的靈劍,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竟是一點也不怯場。

“……”晏久歌張開的唇又抿起,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開口多言。

罷了,大不了就是陪他一起掃藏書閣。雖然辛苦了些,但兩人相處的時間指不定還比平日要多。

晏久歌心想。

見楚祁先走出來,常長老的目光掃過還在原地未動的晏久歌,最終還是耐著性子,身體朝旁邊退開幾步,將位置讓給楚祁演示劍法。

反正一個也跑不掉,練不出來劍法,就得去給他掃地。

楚祁從劍鞘中抽出歸寅劍,朝常長老的方向抱劍作揖行禮。

“開始吧。”常長老開口。

天玄宗的基礎劍法一共有十三式,簡要而不花哨,亦是不需要運轉心法就能學會的招式。

楚祁上一世學基礎劍法的時候,花費了不少功夫,因為總覺得他的劍法不及晏久歌的凝練,便偷偷練習了許多遍。

提起劍的那一刹,楚祁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晏久歌練劍的身影。

等楚祁再抬眼時,溫潤的目光變成了堅定。

凝神屏息,心中雜念褪去,天地之間唯有自身與一把靈劍而已。

縱然天賦不能做到人劍合一,也能因認真專注漸入忘我之境。

四周安靜下來,隻剩靈劍破空的聲響。

“嗡——!”

銀光落定,劍指蒼山,十三式盡數練完,回**在空氣中的劍氣低鳴,似有一種回應之意。

重生回來後,楚祁的心境已不似當年那般執著於劍意,於是他的劍法亦有新的變化。

這番變化下,劍法之中竟是生了另外一股新氣勢。

“聰慧靈秀,通透灑脫。這才不過第一日,你便能習得如此境界,實屬可造之材。倘若日後勤修苦練,凝練出劍意如水到渠成。”

見完楚祁的劍法造詣後,常長老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他眼底是不曾遮掩的欣賞。

“你可願入我座下?當我的親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