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大雨敲擊著屋簷、地麵, 整個天空都在水汽朦朧,琉璃瓦發出的滴答聲連綿不絕,聽起來甚至有些惱人。

“誰來過?”沐鈺兒手中的筆微微握緊。

唐不言也抬眸看來。

侍衛仔細想了想:“來過三個人。”

沐鈺兒揚了揚眉, 驚詫問道:“三個人!”

侍衛點頭:“對,大統領重新安排了迎仙殿的巡邏安排,特意抽調出三支小隊,三班倒的對每間無人居住的宮殿進行檢查。”

沐鈺兒沉吟:“都有誰?”

“公主殿下身邊的侍女蘿羽, 陳策副統領, 莫白副統領。”

沐鈺兒下筆的手一頓,耳邊是驟然下大的暴雨,砸在屋簷瓦上聽的人耳鼓發怔。

在第一次陛下在銅鏡中遇險時, 沐鈺兒還不確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可今日陛下再一次在銅鏡上見到東西, 她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想。

能致幻的東西不外乎兩種途徑,從嘴裏進, 從鼻子聞,沒有一樣致幻的東西是平白無故讓人出現幻覺的。

可公主殿下說今日是和陛下同吃同住的, 也就說按理, 公主殿下也該看到那個銅鏡裏的東西,可實際卻是殿下並沒有看到那些東西。

那便衍生出第三種途徑, 相互疊加, 就是公主和陛下都滿足前一個條件, 但卻在第二個條件中產生了分歧。

第二個條件是如何瞞過和陛下如此親密的公主殿下,偏偏下在陛下身上,避開了公主。

這個過程一定是眾目睽睽, 卻又完全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甚至是注意。

所以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就是一個熟人下毒的案件。

下毒, 那就需要一個毒物,一個讓它下的地方。

沐鈺兒在踏入陛下寢殿的一瞬間就把目光鎖定在那個鏡子上。

陛下身邊被守衛的滴水不漏,外麵是金鳳大統領,裏麵是容成女官,衣食住行全都是慎之又慎,唯一的變數兩次全都在銅鏡上,那鏡子上總該有點問題。

能在銅鏡上動手腳的人一定是宮內的人,甚至是能靠近陛下的人。

第一次是秋兒女官。

那第二次又該是這是誰?

“具體說說他們都是什麽時候來的,來的時候都幹了什麽,可有靠近過梳妝台?”沐鈺兒心思回**,但很快還是在白紙上把三人的名字寫了上去,沉吟片刻,又把陳策的名字邊上畫上一朵花。

內宮的內奸本以為是秋兒,可在秋兒死後陛下還是看到不該看的,所以內奸未必隻有一個。

秋兒死狀離奇,大有深意,她就像是一個警告,讓宮內之人惴惴不安,更離奇的是,秋兒身為女官卻違反宮規,和一個男子相愛。

那個人也許知道不一樣的事情。

——年輕,未婚,品階高,和女官偶有交往不會引起懷疑。

陳策完全符合條件。

“第一個來的是公主殿下身邊的侍女蘿羽。”侍衛仔細回想著,“當時好像已經戌時末科了,卑職兩人剛與人換班,因為半個時辰前尚寢局的人剛好把銅鏡抬了過來,換班的人還特意和我們提醒了一下,所以卑職記得清楚。”

戌時一般都是入寢的時間。

沐鈺兒腦海裏閃過一個朦朧的念頭,很快又問道:“她有說是為何來的嗎?”

“說是陛下和殿下都休息了,特意回來休息。”侍衛說,隨後又補充道,“因為當時下著大雨,她是獨自一人撐傘提燈回來的,所以卑職覺得奇怪,才多問了一句。”

沐鈺兒指尖的筆隨意劃了劃:“不是說侍女都在東跨院休息嗎?”

侍衛猶豫說道:“其他侍女確實都是在東跨院,但按理公主殿下的貼身侍女按理都是在正殿附近休息的。”

“公主殿下昨日並未回來休息,侍女也是在這裏休息?”沐鈺兒反問。

侍衛對視一眼,各自搖了搖頭:“這,卑職就不知了。”

沐鈺兒蹙眉。

按理此事不該懷疑公主殿下的貼身婢女,畢竟公主殿下也並非日日待在迎仙殿,公主的婢女也非暢通無阻,再者,此事若是牽扯到公主殿下的婢女,也就意味著要牽扯到千秋公主。

隻是這麽巧,陛下兩次遇險,公主殿下都在

鏡子又是公主殿下身邊的侍女抬過來。

她心思微動,蘆葦筆在指尖打了一個轉,若有所思問道:“蘿羽可有入內?”

侍衛們搖頭。

沐鈺兒一驚:“沒有入內?是回東跨院休息了?”

“也不是,蘿羽剛和我們說完話,就看到莫白副統領來了,副統領神色匆匆,兩人在遊廊的拐角處說了幾句話,蘿羽就走了,看方向是朝著陛下寢殿去了。”

沐鈺兒揚眉:“回去了?”

“看著方向有些像。”侍衛也不敢打包票,“這個偏殿是就在主殿的左邊,是距離主殿最近的,往常都是公主殿下在這裏休息的,常人都要去其他偏殿,若是從這個走廊往右走,按理是去主殿的。”

“公主殿下常來住嗎?”沐鈺兒冷不丁問道。

侍衛們搖了搖頭:“不常來,但陛下寢殿一直為公主殿下留下一間配殿,一般都是在最近的偏殿。”

“蘿羽是一直跟在公主殿下身邊的嗎?”

“這,卑職是兩年前才分到這裏的,之前不知,但這兩年確實是這位婢女。”侍衛言辭頗為謹慎。

沐鈺兒眉心緊皺:“之後回來過嗎?”

“沒有。”侍衛搖頭。

沐鈺兒看著蘿羽的兩次來訪偏殿的時間,若是下毒之人是她,那昨夜沒有機會,那便是今日下午那次。

——可下午那次都是人。

——鏡子到底有何問題?

“那陳策和莫白,兩位副統領為什麽也來這邊?又是何時來的?”她若有所思地想著這個問題,很快又開始詢問起其他兩個人。

“陳副統領是亥時三刻來的,宮中現在多了一支五十人的巡邏隊,要求對整個宮殿所有未住人的宮殿都進行檢查,確保萬無一失,每日都是一個副統領做領班,昨日是陳副統領。”

沐鈺兒心中微動:“他入內了?”

侍衛們點頭:“主殿無人居住,自然要入內檢查。”

“這不是公主的寢殿嗎?”沐鈺兒不解問道,“這也能隨便進去的嗎?”

“按照規定無人的宮殿都要進去巡檢。”侍衛被這麽一問,開始驚疑不定,“昨夜殿內確實是沒人的。”

沐鈺兒扭頭,眼睛滴溜溜地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搖頭:“我不知此事,但等會可以問一下大統領。”

沐鈺兒收回視線,繼續問道:“在裏麵呆了多久,是獨自一人進去的嗎?你們都跟著進去了嗎?又碰過銅鏡嗎?”

“是獨自一人進去的,侍衛們都在門口等著,卑職們當時在站崗,不能隨意離開,但陳統領進去時大門敞開,我們雖未進去,但也能聽到裏麵動靜,進去了大概……”侍衛想了想,謹慎說道,“反正不到一炷香。”

沐鈺兒抬眸打量著整個宮殿,宮殿寬敞高挑,加上正中的堂廳,左右各有兩個隔間,其中右邊被層層帷幔輕紗擋著,外間立著一架八開紗織八仙過海的烏木屏風,這後麵大概就是寢殿。

若是轉一圈大概需要花費一炷香的時間。

“至於銅鏡有沒有碰過?”侍衛猶豫一會兒,“應該是碰過的,卑職聽到陳統領的腳步聲停在窗邊片刻,出來後還詢問了我們銅鏡的事情,再後來就走了。”

沐鈺兒來了精神:“打開檢查過?”

“應該打開檢查過。”另一個侍衛為難說道,“昨夜確實聽到有布料摩挲的聲音。”

沐鈺兒神色微動。

“檢查了多久?”

兩個侍衛四目相對:“很快吧,動靜很小,一會就出來了。”

“問你們什麽問題?”沐鈺兒問。

“問有沒有人動過銅鏡?說怎麽是歪的?”侍衛不安說道,“卑職確實沒動過,想來是之前就沒放正。”

“不可能,我們是放正的。”一直裝死的尚寢局的人連忙出聲反駁著。

侍衛不服氣說道:“那我們更沒動過,我們不會私自去殿下的殿內。”

“反正我們是整整齊齊貼牆放的。”尚寢局陰陽怪氣說道,“我們的人輕手輕腳,可不會出錯。”

侍衛立刻露出怒氣。

唐不言抬眸,冷眼掃過兩人。

兩人被冰冷的目光一刺,立刻嚇得不敢說話。

“銅鏡歪了?”沐鈺兒驚訝,“怎麽歪的?”

侍衛搖頭:“說是沒放好,位置有點斜,還說上麵有水,叫我們把門窗關緊,把鏡麵和背麵的水都擦幹,免得鏡子壞了。”

另一個侍衛嘟囔著:“銅鏡靠近我們這邊,我們這邊屋簷這麽寬,水怎麽進得來,一定是一開始就沒擦幹淨,也沒擺正。”

“冤枉啊,我們可是經過層層檢查才出來的。”尚寢局不甘示弱,也跟著喊冤。

沐鈺兒抬頭看了看,宮殿屋簷確實一直很寬,除非狂風暴雨,不然雨水很難進來。

——不對,鏡子背麵靠牆,雨水怎麽會沾到鏡麵,所以鏡子是一開始就有問題?

沐鈺兒心知宮中一言一行都要求格外整齊規矩,便是東西放沒放整齊也要掰扯半天,自然也不會隨便把這鍋攬過去。

她沒想明白到底怎麽回事,隻好換個話題問道。

“那莫白又是為什麽來?”

“莫白統領是寅時,也就是我們準備交換班的時候來的。”侍衛說道,“抬入陛下寢殿的東西,按例都是要檢查的,所以莫統領是來檢查銅鏡的,因為要檢查的很仔細,所以是帶著侍衛一起進去檢查的。”

沐鈺兒揚眉:“怎麽個仔細法?”

“就是拆分檢查,有人檢查櫃子,有人檢查支柱,有人檢查鏡子表麵,有人檢查鏡子後背。”侍衛解釋道,“要全都敲打一邊,檢查有沒有藏有東西,或者表麵有沒有打磨幹淨。”

沐鈺兒似懂非懂的點頭。

“何人檢查哪裏,如何檢查,你還記得嗎?”一側的唐不言緩緩開口詢問。

侍衛想了想:“卑職檢查的是四個抽屜,拉開看了看,又摸了一把,確定沒有異物就關上了。”

“卑職檢查的兩大兩小的柱子。”另外一個侍衛說道,“敲了敲,看看是不是實心的,把頭尾都看了一遍,避免攜帶上不潔之物。”

“莫統領好像檢查的是鏡子。”

“鏡子?”沐鈺兒抬眸,“如何檢查?”

“就看了一眼,又敲了敲,因為鏡子表麵是不能碰的,會留下手指印,所以我們隻是看了看,莫白統領謹慎,摸了摸後背,還敲了敲。”

“隻是敲了敲?”沐鈺兒強調問道。

侍衛不解:“對啊,那個鏡子框架頗大,不好拆開看,敲一下檢查一下鏡子有沒有粘牢。”

“當夜你們站崗可有發現異樣?”沐鈺兒最後問。

兩人搖頭。

“昨夜平安無事,這裏靠近陛下的正殿,隻有每半個時辰巡邏的千牛衛會進過,其餘時間都是無人走動的。”

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少卿有什麽要問的?”

唐不言抬眸看著兩個侍衛:“兩個統領平日裏性格如何?和女官們的關係如何?”

侍衛們踟躕,小聲說道:“兩位統領性格很好,待我們也不嚴,因為陳統領未婚,宮中不少女官都和他來往頗多,莫統領因為有宮外的未婚妻,今年便會成親,所以一直很潔身自好,也就和春兒、秋兒女官會說幾句話,但若是說有特別好的,那是沒有的。”

“大概和秋兒女官好一些吧。”另一個侍衛小聲說道,“莫統領的未婚妻不是說和秋兒是同鄉嘛。”

“莫白的未婚妻和秋兒是同鄉!”沐鈺兒驚訝問道。

兩人點頭:“也是年前知道的,之前年節時陛下賞賜幾位統領點心,是秋兒女官送去的,兩人聊了會兒天,後來一通氣才知道的,之後兩人走的也算比較近。

“對了,上個月十五那日,陛下犒勞千牛衛,大家都嫌熱,當日的糕點和冷飲還是秋兒女官親自送到天樞的,不過內宮的三位女官,也就秋兒女官脾氣最好,和幾個統領關係都很好。”

“秋兒是哪裏人?”沐鈺兒問。

“聽說原籍是揚州人。”

“那莫白呢?”

“莫統領是孤兒,被洛陽城外的一對老夫妻收養,如今安置在仁和坊。”

沐鈺兒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一會兒才響起那個被貓咬死的人也住在仁和坊。

“我聽說秋兒女官的家人特赦回洛陽了,你們知道住在哪裏嗎?”沐鈺兒問。

兩人搖頭:“這個就不知呢。”

沐鈺兒看著密密麻麻的一張紙,再一次扭頭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搖了搖頭。

“那行了。”沐鈺兒皺了皺鼻子,“你們都可以走了。”

屋內幾人本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外麵瓢潑而下的大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整個院子完全被水霧蒙住,似乎能看到潮濕的水汽在空氣中翻滾。

沐鈺兒見人都走了,開始認認真真的檢查整個正殿,正殿極大,屋內窗戶隻有六扇,除去正中正殿和內間寢殿,其餘隔間各有左右兩扇。

窗戶為了確保光亮,開得極大,套用的是可以開合的直欞窗,裏麵是一條條木欖微臣,形如柵欄,最外麵蓋了一層木蓋,用懸掛在一側的支架,輕輕推開,就能把窗戶挑開。

這樣的門窗不似檻窗,可以內外直接推開,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也出不去。

沐鈺兒雖是這般想著,但還是把剩下幾個窗戶都看了一遍,直到走到其中一扇窗麵前,隨意置起外麵的蓋子,目光一凝。

昨夜大雨,外麵格外泥濘,宮殿兩側略有避雨的高階,不算寬,甚至頗為高,但此刻,那裏留著半個泥腳印。

——有人昨夜趴在窗邊,悄悄掀開蓋子,往裏看過。

——他在看什麽?

她倏地轉身,果不其然,她背後應該就是原本放置鏡子的地方。

唐不言踱步過來:“怎麽了?”

沐鈺兒指了指外麵:“圓頭牛皮靴,腳型略大,是一個男子的腳,宮中大概隻有千牛衛是這種鞋子。”

唐不言臉色凝重。

“這個直欞窗用的是“一碼三箭”的樣式,以三根橫欞條為一組,與直欞條相交,橫豎欞條又長又細,留下的空餘位置也不大,人也進不來,站在這裏有何用?”

沐鈺兒想起剛才關於鏡子到底有沒有淋雨,有沒有擺正的問題,心中微動。

鏡麵淋了雨,一定是正對風雨,若是鏡子昨夜移動過這裏?

她仔細想著,仔細看著地麵,可地麵卻出人意料的幹淨,隻在窗戶下有一點雨水的痕跡!

這裏昨天被人開過!

“這窗戶怎麽沒蒙紗布。”沐鈺兒立刻問道。

守門的侍衛聽到聲音,緊張說道:“公主殿下打算蒙輕容紗,尚寢局本打算今日來做紗窗,但現在下了這麽大雨,應該是來不了了。”

沐鈺兒若有所思,目光在窗戶和原本放置鏡子的地方掃過好幾眼。

“他到底站在這裏做了什麽?”她喃喃自語,“任由進來,這點位置,這個大小,也做不了什麽啊。”

這裏大概有十多步的距離,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沐鈺兒想不明白,便溜達到已經破碎的鏡子麵前,繞著它打轉。

這個梳妝台並不大,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凸顯鏡子,是以櫃子桌子隻以精致為主,雕花花紋各個突出枝丫,並不實用。

“司直覺得毒下在鏡子上?”唐不言籠著袖子,也跟著走了過來反問道,“可以不可以隔著窗戶下毒。”

沐鈺兒比劃了一下兩者的距離:“可以是可以,但這樣應該隻能下在鏡子表麵,可這個表麵很幹淨,別說毒藥了,連灰塵都沒有。”

“會不會是塗在框架上?”唐不言蹲下.身來,顯示伸手碰了碰鏡子的邊框,雕花紋路張揚尖銳,隨後又伸手摸了把銅鏡,光滑的鏡麵上立刻留下一道手指印。

“陛下是在鏡中看到東西。”沐鈺兒強調著,“一定是鏡中有東西。”

“司直在這個銅鏡上什麽都沒發現?”唐不言的手指敲了敲鏡麵,隨後收回手指,意味深長問道。

他剛才在陛下寢殿,不能輕易走動,這才任由沐鈺兒折騰,眼前卻是一眼就看不對勁。

沐鈺兒揚眉,臉上頓時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就知道瞞不過少卿。”

“這個鏡子是菱花鏡,少卿是認識的嘛?”沐鈺兒問。

唐不言點頭。

“前朝的鏡子的打磨程度還沒這麽清楚,鏡麵一直都很厚,甚至在一些角度看去,會有些奇怪的麵容。”沐鈺兒繞著鏡子打轉,最後停在唐不言的對麵,“所以有些人很是害怕照鏡子。”

“其實到了高.宗朝,打磨鏡子的手藝就得到了一個很大的發展。”沐鈺兒也跟著蹲了下來,“鏡子又薄又亮,照得人格外清晰,也不會有一些奇怪的角度。”

沐鈺兒手中的蘆葦筆輕輕敲了敲鏡麵,鏡麵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但這個鏡子好奇怪。”她拎起一片碎片,“很厚,便是尋常人家,譬如我,家中三文錢一個的便宜鏡子都隻有一個指甲蓋這麽薄,但這個,有我的半截大拇指厚。”

“我之前以為是兩塊銅鏡壓在一起的,但是少卿看,這麽碎了,卻沒分開,可見是一塊的,為什麽這麽厚呢,真是奇怪。”沐鈺兒不解說道。

“所以你把它要過來了。”唐不言抬眸看去。

沐鈺兒點頭:“張一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很有研究,讓他去看看。”

“那為何之前的第一麵鏡子不一起拿來。”唐不言問。

“因為第一麵鏡子陛下看到的是公主變成了貓頭,會說會動,這種十有八九是中毒了,致幻的毒藥一般就吃進去,聞進去,反正不能是看進去的。”沐鈺兒站起來說道,“所以我要了陛下昨日的吃食和衣物,在這兩樣下毒是最簡單的。”

“但今日陛下是從鏡子上看到東西。”沐鈺兒背著手,又慢慢悠悠溜到到唐不言身邊,“這就有些說法了,少卿聽說過有些地方會有神明顯靈的神兆嗎?”

唐不言起身,看著不安分的小貓兒在不停的打轉:“略有耳聞,似有一些道術之法。”

沐鈺兒笑眯眯說道:“準確說是幻術,這天下神仙啊,萬變不離其宗而已。”

唐不言的視線跟著她移動,看著她繞著自己打轉。

“之前袁敏的賬本是用烏頭草寫的,那種草藥汁寫的字用特製的藥水可以顯出樣子來,很多神跡都是這個套路,隻是藥水各有變化,但方法就是這個。”

“所以司直懷疑現在這麵鏡中也是這個套路。”唐不言說道,可話還未說話,就看到人又轉到自己背後,隻留下半個肩膀,不由歎氣,伸手拎住沐鈺兒微微揚起的紅色發帶。

“司直不要轉了,某看了頭暈。”

沐鈺兒不得不停下腳步,不高興地動了動腦袋:“不要扯我發帶,最近天氣潮,洗了的都幹不了,這是最後一條了。”

唐不言手指微動,最後還是鬆手,看著發帶重新跌回她的肩後。

沐鈺兒腳步剛準備抬起,突然覺得腳尖一疼,立馬收回腳,乖乖倒退一步,站在唐不言身側,歪頭看她,眨巴眼:“少卿還有問題嗎?”

唐不言垂眸,看著那雙琉璃大眼睛,搖頭:“把這個鏡子連同昨日的東西一起送去北闕吧。”

“嗯。”沐鈺兒點頭。

“少卿,司直。”兩人說話間,門口傳來春兒的聲音。

外麵傾盆大雨,春兒雖撐了傘但還是濕了大半。

沐鈺兒連忙站直身子。

春兒把雨傘靠在門邊,理了理衣袖這才走了進來:“兩位要問的問題,我已經打聽清楚了。”

沐鈺兒來了精神:“據侍衛說蘿羽是來過的,但是被莫白叫走了。”

春兒點頭:“確實,當夜公主和陛下同塌而眠,但蘿羽是公主侍女,按理也該伺候在一側,但之前因為陛下受驚,身邊宮娥全都篩選過,隻留下嚴加審查過的六人,容成女官索性讓角屋的臥鋪隻添了六張,所以並沒有蘿羽休息的地方,”

“所以蘿羽當時是回來休息的?”沐鈺兒吃驚。

不曾想蘿羽說的是真的。

“那為何最後又離開了。”沐鈺兒問。

“因為殿下半夜醒來要喝水,公主喜歡晚上喝涼水,但身側的宮娥不知,送了溫水,公主有些不高興了,陛下看出來後就讓人把蘿羽叫了回來,當時天色已經很黑了,莫白正準備換班,金鳳大統領就讓人先把人叫回來。”

這樣就和侍衛說的完全對上了。

“蘿羽若是回來該住哪裏?”唐不言冷不丁問道。

春兒說:“自然是東跨院,公主不住主殿,她自然也不能住主殿。”

沐鈺兒心中一驚。

唐不言神色冷靜,冰白的麵容在昏暗的天色中越發如玉精致:“聽說金鳳大統領要求每間空殿都要巡檢,昨夜公主殿下沒住這裏,也要檢查嗎?”

春兒眉間微蹙:“按理是要的,但畢竟是公主的寢殿,若是公主不曾來自然要檢查,但公主隻是昨夜並未住在這裏。”

她頓了頓:“昨夜應該是陳策,他做事格外認真,想來是進去的,是有問題嗎?”

唐不言並為多說,隻是搖了搖頭。

沐鈺兒問道:“這個輪值怎麽輪的。”

“這些都是莫白安排的,他現在已經接過大統領手中的一部分工作,若是你們要知道可以去找他問一下,今日他剛好在端門值班,你可以去問問。”春兒自懷中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是這一月的值班表,誰負責哪裏,誰休息都有寫,容成女官說你們可能需要,讓我交給兩位。”

沐鈺兒眼睛一亮,接了過來,立刻笑眯了眼:“還是容成女官貼心。”

春兒下巴微抬:“容成女官自然事無巨細,神機妙算。”

沐鈺兒配合地連連點頭。

“馬上就要酉時了,暮鼓就要響了,我送兩位出宮吧。”春兒說。

沐鈺兒指了指地上的鏡子:“這東西可以一起帶出去嗎?”

春兒點頭:“可以,我另備一輛馬車,加上昨日司直要的衣物東西,一起送去北闕。”

沐鈺兒小雞啄米一般點頭,開心說道:“春兒女官也真是事無巨細,神機妙算啊。”

春兒睨了她一眼:“走吧。”

這次馬車是直接駛入偏殿的,春兒等唐不言和沐鈺兒都上了馬車,這才開口詢問:“兩位是回北闕還是回家。”

“回家。”

“回北闕。”

沐鈺兒和唐不言對視一眼,掀開簾子,看著春兒,訕訕說道:“回北闕,回北闕。”

“送兩位貴人回北闕。”春兒囑咐道,“路上雨大,務必小心。”

車夫是千牛衛,嚴肅點頭應下。

馬車很快在雨霧中快而不急地行駛著,最後快到端門前,就看到唐家的馬車已經停在外麵。

他連忙停下馬車:“少卿,唐家的馬車在外麵。”

唐不言咳嗽一聲,淡淡說道:“某坐家中馬車即可,不勞煩小隊長了。”

“不敢當。”車夫連忙把馬車靠向唐家的馬車。

瑾微跳下馬車,唐不言直接在車轅上跨到自家馬車上,隨後彎腰入內,誰知沐鈺兒也跟著出來準備跳過去。

車夫驚訝地看著她。

沐鈺兒揪著衣服,含糊說道:“我和少卿一起走。”

她剛說完,就一腦袋紮進去。

兩人很快換了馬車,瑾微坐上車轅,對著小隊長點了點頭,這才甩鞭子離開。

小隊長目送兩人徹底消失在雨幕中,這才轉身離開。

“離開了?”角落中,有人低聲問道。

“離開了。”小隊長目不斜視駕著馬車,嘴裏小聲說道。

安靜的過道重新陷入寂靜,角落裏的紅色衣擺一閃而過,馬車滴答聲在雨聲掩蓋下慢慢消失在過道盡頭。

誰也不曾想,一炷香之後,一顆腦袋頂著蓑衣,探頭探腦地出現在天樞附近的銅山巨壁上。

大雨磅礴,橫風穿過,吹得頭頂的稻草東倒西歪,帽子下的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撲閃著。

“少卿,人都走了,我們可以摸進去了。”

小貓兒叫在雨聲中顫顫巍巍。

作者有話說:

這個案子開始收尾了!

修錯字中!

直欞窗魏晉南北朝出現,唐朝達到巔峰(可惜jj不能放圖)一碼三箭,是最常見的一種,就是打格子的樣式,因為可以架三支箭,所以叫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