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

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陰天寒雨, 天邊密雲翻滾,眨眼間便快速漂浮而來,原本還帶著亮意的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濃重的雨霧裹挾著洛水的水汽奔湧而來,寒意在這塊平地上逐漸蔓延。

沐鈺兒雖然見過春兒的次數不多,但每次皆是淡定自若,運籌帷幄, 何時有過這般慌張不安的樣子。

身後的小黃門自她背後牽來一輛馬車。

春兒親自掀開簾子, 喘息的聲音在潮濕的空氣中蒙上水汽,隨後慢慢安靜下來:“殿下特許兩位在宮內坐馬車,”

沐鈺兒和唐不言四目相對, 各自看出一絲凝重。

——出事了。

——甚至可能是陛下出事了。

兩人沉默著上了馬車,沐鈺兒剛剛坐下, 馬車便迅速急衝進去,沐鈺兒觸不及防歪了一下, 一隻手穩穩扶著她的胳膊。

沐鈺兒索性和他坐在一側,湊過去小聲說道:“剛才春兒女官說是公主殿下有請, 是不是說明陛下不能……”

唐不言修長玉白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手背。

沐鈺兒剩下的話便係數咽了進去, 隻是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我聽說陛下遷都洛陽就是為了當年一些舊事, 是真的嗎?”她湊過來, 用更低的聲音問道。

唐不言看著垂落在自己麵前的紅發帶, 搖了搖頭,直接說道:“不是。”

沐鈺兒側首去看他,一雙琉璃大眼睛撲閃著。

“長安交通不便, 人也太多了。”唐不言把那根發帶用兩根手指夾起, 慢條斯理放回她後背。

繡著銀絲邊的文竹寬袖猝不及防擦過耳畔, 帶來若有若無的藥香。

沐鈺兒眨了眨眼,還未仔細聞出味道,那手指便收了回去。

“洛陽與長安相比,好太多了。”唐不言說。

沐鈺兒很快就被他牽回神思,冷不丁說道:“是你覺得還是唐家覺得?”

唐不言抬眸看她。

沐鈺兒眨巴眼,卻又沒有退讓,顯然也想得出一個所以然來。

長安位於關內道,當初高.祖推翻前朝時,背靠隴西貴族、聯合山東五姓七閥、又和江南士族達成默契,這才能在一眾梟雄中殺出重圍,最後在長安立國,這個天下自此改朝換代。

當今陛下以一介女子之身,自後宮走向前朝,自太.宗朝蟄伏,在高.宗朝嶄露頭角,後一步步披荊斬棘,走上高位,其中最深的荊棘就是以隴西氏族為主的世家阻礙,好巧不巧,唐家正是其中一個。

“司直如今倒是……”唐不言眼波微動,似月照流霜,皎皎無纖,把麵前之人清晰地納入眼底,“追根溯源,知知甚深。”

沐鈺兒皮笑肉不笑,緊盯著他的瞳仁:“隻是想試探一下,少卿對此事的態度。”

唐不言眉間微微揚起:“司直為何這樣說?”

“坊間傳聞陛下在高.宗朝能榮登後位,多虧了王蕭兩人的消香玉隕,而陛下能問鼎千秋,後位是靠近這個權利中心的第一步,我是覺得此事沒有關係,但若是遷怒起來,也不是說不通的。”沐鈺兒慢吞吞說著,隨後話鋒一轉,“而且王氏可曾是你們隴西貴族的領頭羊。”

唐不言明白她的意思:“司直是覺得我們會為王氏報仇?”

沐鈺兒點頭。

“王氏成就是倚靠一次次聯姻才有當時的地位。”唐不言垂眸,盯著抓著自己的袖子的手指。

手指圓潤小巧,紅潤可愛。

“唐家是靠後輩子孫讀書出仕。”他話鋒一頓,帶著淡淡的譏諷,“兩者如何相比。”

沐鈺兒仔細聽著,隨後琢磨出這話的意思。

若是王家的成就是鏡花水月,靠的是犧牲所有孩子的幸福,靠著舊家榮光,但早已尾大不掉,所以陛下的一次遷都,就足以讓他們支離破碎,那唐家就是足履實地,靠的是實打實的榮耀和功績,陛下的遷都對他們而言稱不上毀滅。

“所以你們關係不好啊?”沐鈺兒皺眉,“我聽說你們都已互娶對方的高門大姓子為榮,就連太.宗時的極為宰相都曾如此,你怎麽有這麽離經叛道的想法。”

唐不言沉默,看著那因為不解微微蹙起的眉間,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唐家並不聯姻。”

沐鈺兒眨眼:“可唐夫人不是太原程氏的嘛?”

太原程氏乃是數一數二的大姓。

“阿耶和阿娘,年幼時便已相識。”唐不言被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聽著她一臉無辜地說起那些婚姻嫁娶之事,驀地生出一絲狼狽,把人推開,耳朵微微泛紅,板著臉說道,“子不言父母之事。”

沐鈺兒哦了一聲:“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唐不言咳嗽一聲。

“那你們唐家對陛下是如何……”

唐不言看著堅持不懈湊過來試探的人,心中歎氣,不得不再一次伸手點了點她的手背。

“司直隻需知道……”唐不言淡淡說道,“唐家對大周拳拳之心,對百姓深之愛之。”

沐鈺兒盯著他的側臉看,隨後坐會身子,一本正經說道:“如今和少卿共事,怎麽也要上下同步,免得自己給自己絆了腳,沒事打聽一下少卿的喜好也是很重要的,少卿說對不對。”

小貓兒明明越了界,現在卻頗為無辜的看著他,說著冠名堂皇的話,實在是有些可氣,卻偏又令人生不出火氣來。

唐不言歎氣,微微撇頭,不再理她。

沐鈺兒摸了摸鼻子,先一步服軟:“那少卿以後問我的事情,我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不言能感受到小貓兒不安分坐著,甚至壓了自己的袖子。

——吉祥也這麽好動嗎?

他腦海裏浮現出那隻總是趴在不動的長毛小白貓。

—— ——

馬車在寂靜的宮廷內狂奔,很快又停了下來,與此同時,千牛衛巡邏的腳步聲瞬間密集起來。

沐鈺兒還未掀開窗簾一探究竟,就看到還未挺穩的馬車簾子被春兒掀開。

“兩位下車吧。”

她是自己駕車疾行,如今額頭已經冒出熱汗來。

沐鈺兒也不敢耽誤,連忙第一個跳下馬車,隨後扶著唐不言下了車。

“不知公主殿下何事急召。”唐不言理了理袖子說道。

春兒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聲音緩緩低沉:“少卿進去便知道了。”

馬車是停在迎仙宮殿外的平台上,平台上如今站滿了今日當值的千牛衛,金鳳一直守在大門前,聽到動靜抬眸看來。

沐鈺兒看了一眼,心中一驚。

——金鳳的臉色實在太差了。

三人穿過層層守衛,最後來到主殿的台階下。

“稟告公主殿下,少卿和司直已到。”春兒聲音微提,高聲說道。

沒多久,大門就被人打開。

竟是容成嫣兒親自開的門。

沐鈺兒眉尖一動。

“進來吧。”容成嫣兒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聲音沙啞說道,“司直卸刀。”

沐鈺兒連忙把腰間的佩刀遞給一側的小黃門,隨後便跟在唐不言身後入了內。

迎仙宮是陛下寢殿,為了迎合陛下的審美,白玉為磚,金石為柱,雕梁畫柱,華美奢侈,正中的仙鶴展翅的熏爐正吐出嫋嫋香霧,帶來陣陣香氣。

垂落的琉璃珠簾靜靜垂落,也隔斷了內外的視線,內部一層層的輕容紗被層層挽起,隻見正中的波斯長毛花毯上零散地散落著銅鏡妝匣等物。

沐鈺兒這才發現屋內並未伺候的宮娥黃門。

容成嫣兒掀開珠簾,疲憊說道:“進去吧,陛下就在寢殿。”

沐鈺兒腳抬了一步,這才發現唐不言並沒有動作,便眼疾手快收回腳,安靜地貼在他背後。

唐不言眉眼低垂,淡淡說道:“陛下寢殿非親近之人不可入,微臣是外人,不敢擅入。”

容成嫣兒聞言,看著麵前靜直如鬆的小郎君,直接問道:“少卿還以為是陛下試探嗎?”

沐鈺兒呼吸一頓,悄悄抬眸去看容成嫣兒。

容成嫣兒的神色冷淡,就像蒙了一層淡淡的霧,哪怕是如今凝神看人,卻不會讓人產生她把自己放在眼裏的錯覺,比起唐不言的疏離,她更多了點冷漠和高傲,近乎令人抓不住的縹緲。

她此刻這般靜靜地看著唐不言,眼尾兩端用金粉和朱筆畫成的火焰狀斜紅,在此刻都有種冰上火焰的冰冷,絲毫看不出溫度。

孤豔照霜,澹寂天姿,十足十的冰霜美人。

“微臣不敢。”麵對容成嫣兒的堅冰嚴霜,唐不言眉眼不動,依舊是沉穩疏離的淡然,“隻是起居郎稟筆公正,微臣唯恐陛下受累。”

容成嫣兒卷著珠簾的手一頓一鬆,冰冷的柱子相互擊打著,發出清脆的聲音,瞬間打破屋內的寂靜。

“起居郎不在。”容成嫣兒走到唐不言麵前,安靜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郎,“我大郎君十五歲,托大可以說也算是看著郎君長大的。”

她聲音溫柔綿軟,就像一段上好的綢緞在旁者耳邊輕拂而過,便是再多的心機,再深的謀略在此刻都會悄然瓦解。

“唐氏榮耀代代相傳,某在陛下身邊時有幸見過幾次唐閣老,你的祖父。”她伸手,放在唐不言麵前,“你很像他。”

唐不言垂眸看著那截麒麟製錦袖。

“忠君愛國。”

容成嫣兒淡淡說道:“如今大周靠得是陛下,也隻有陛下可以依靠。”

唐不言抬眸看她,卻見其神色冷淡。

“陛下所缺的,你們可以給,你們要的,陛下也給得起。”容成嫣兒意味深長說道,“這不是雙贏嘛。”

唐不言睫毛微動,最後伸手,虛虛搭在她的手臂上。

容成嫣兒臉上笑意微露,親自為他掀開簾子。

沐鈺兒一顆不知為何緊懸的人終於緩緩落下。

她聽不懂,卻又明白大概是陛下和唐家曾經有過一段不可言說的買賣,如今買賣到了一個危險的拐點,容成嫣兒在為陛下安撫唐家。

跨過一道又有一道輕紗,繞過百花鬥豔的八開屏風,肅然的氣氛迎麵撲來。

沐鈺兒一眼就看到跪在一處,穿著太醫服的太醫令。

“陛下。”容成嫣兒輕輕喚道,“唐少卿和沐司直來了。”

“微臣唐不言拜見陛下,陛下天恩萬歲,拜見公主殿下,殿下千秋。”

“卑職沐鈺兒拜見陛下,陛下天恩萬歲,拜見公主殿下,殿下千秋。”

殿內遲遲沒有動靜,好一會兒才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

“起來吧。”

沐鈺兒眼波微動,借著起身的動作悄悄打量著麵前的一切。

正中瑞獸蹲坐金蟾正嫋嫋吐出香煙,不遠處的明黃色大**正坐著一人。

女子梳著寬大,形如鴻鵠掠起的雙翅,兩側對稱四根金製的鈿頭釵,釵梁間用金絲勾勒出盛開的牡丹花,寬大的蜻蜓紋淺碧春綾裙如花般散開,春水綠羅帔子垂落在腳踏上。

她扭頭看來,發髻上的一跟鎏金銀鑲玉小鈴步搖隨著她扭頭的動作而發出鈴鐺聲,額間的紅黃雙色的花蕊模樣的花子,精致而富貴。

此人想來便是大名鼎鼎的千秋公主。

“容成姐姐,讓這位太醫回去吧。”千秋公主輕聲說道,“安置在偏殿,若是阿娘再不舒服就請過來。”

隻是這般說話,屋內沒有一個人有動作。

公主撒嬌地扯了扯**陛下的袖子,軟下口氣,嬌滴滴喚了聲:“阿娘。”

卸了琳琅,隻穿著明黃色單衫的陛下閉眼靠在軟靠上,輕輕嗯了一聲。

話音剛落,原本凝重沉悶的氣氛倏地鬆了下來。

年紀不小,花白胡子的太醫令顫顫巍巍點頭謝恩,在容成嫣兒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沐鈺兒心中卻開始緊繃著一根弦。

“少卿可知道發生了何事?”公主殿下扭頭去看唐不言,溫和問道。

唐不言垂首站在一側,安靜搖頭:“容成女官並未告知。”

千秋公主歎氣:“想來是不敢多說,容成姐姐便是太過謹慎了。”

沐鈺兒悄悄抬眸,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陛下。

她見過好幾次陛下,隔著漫漫人群,仰望著城樓上的人,也單獨見過一次陛下,在梁堅案時。

不論何時,陛下總是打扮高貴繁瑣,不曾有一絲錯處,當真好似畫像中的人,無時無刻不是保持著至高無上的體麵,身上是與她年紀不符的年輕和優雅。

可現在的陛下,頭上釵環盡卸,麵容不著一物,靠在高高壘起的軟靠上閉眼小憩,一言不發,在一瞬間有了絲年邁衰老的錯覺。

畢竟,陛下已經七十多了。

“不如我們去隔壁說吧。”千秋公主猶豫一會兒,伸手掖了掖陛下的被子,故作隨意說道,“讓阿娘好生休息一番。”

她剛一起身,就聽到陛下沙啞的聲音:“不必,就在這裏說。”

千秋公主柔柔說道:“阿娘好好休息嘛,明兒定把此事處理妥當。”

陛下睜眼,看著麵前的小女兒,自鼻腔中輕輕冷哼一聲:“朕還怕了她們不成。”

千秋公主猶豫。

“就按陛下說的辦。”容成嫣兒送太醫令去休息後,重新回了內殿,聞言輕聲說道,“便是因為陛下百毒不侵,邪魅畏懼,這才生出這等恐嚇之法。”

沐鈺兒眨了眨眼,驀地想起剛才在外麵看到那一地狼藉。

千秋公主這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重新坐回陛下身側,伸手握住陛下放在被子外的手。

“想來唐少卿也聽聞天樞鬧鬼的事情。”千秋公主問道。

一直沉默的唐不言點頭說道:“剛聽金鳳大統領說起,微臣還未入內一探究竟。”

“這邪祟竟然來冒犯阿娘了。”千秋公主雖以育有子女,可這般蹙眉不悅時,還帶著一點女兒家的嬌氣和抱怨。

沐鈺兒頓時站直身子,仔細聽著。

“這些日子阿娘操勞許多,有些頭疼,本宮就入宮打算陪阿娘小憩。”千秋公主話鋒一頓,“對鏡卸妝時,阿娘突然打翻麵前的鏡子,說鏡中有一隻黑貓。”

—— ——

“阿娘早些休息,明兒今日就賴在宮中了。”千秋公主親自為陛下梳妝,女兒情態的撒嬌說道,“阿娘最近都在忙三哥哥的事,都不肯見我。”

陛下看著銅鏡內小女兒不高興的樣子,笑了起來:“還敢在我這裏打機鋒,你這般為你三哥哥說話,但願你三哥哥在往後不要苛責你呢。”

千秋公主歪頭,看著銅鏡中人,笑說道:“三哥哥最好了,我小時候故意裝病嚇他,他嚇得抱著我就去找太醫,一邊跑一邊哭,後來還摔了一跤,頭上至今都有一個小坑呢,阿耶當時都氣死了,差點要打我,還是三哥哥說他很願意陪我玩,一點也不疼,還說阿耶若是要打,就連他一起打,這才讓阿耶心軟,不打我了,後來抄書,也陪我一起抄。”

陛下聽她說起長安往事,冷硬的眉眼微微軟了軟。

“三哥哥脾氣最好了。”千秋公主眉心皺起,歎氣說道,“這才總是被人騙,別人在他麵前落一地淚他就心軟了,別人欺負他,他也不敢說話的。”

陛下眉間鬆動片刻,斜了千秋公主一眼。

“我便知你這小壞蛋見了我開始敲邊鼓。”

千秋公主撒嬌地彎腰,抱著她的脖頸:“阿娘把三哥哥找回來,不就是因為三哥哥最是心軟好脾氣的嘛?”

陛下冷硬多日的心終於軟化下來,一側的容成嫣兒眉尖一動,鬆了一口氣。

“三哥哥一定不知的,而且我都聽安樂郡主病了,太醫都不願過去呢,也不知情況到底如何。”

陛下立刻蹙眉:“太醫竟然如此大膽。”

“還不是阿娘把別人嚇得。”千秋公主貼著她的臉頰,孩子氣說道,“阿娘別生氣,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千秋公主自幼養在陛下膝下,千嬌百寵,乃是陛下唯一活下來的女孩兒,是以陛下對她一向格外縱容。

“你啊,這麽大了還這麽會撒嬌,起來……”陛下失笑,伸手虛虛搭在公主的手臂上,隨意看會銅鏡中,卻冷不丁瞪大眼睛。

銅鏡中的千秋公主不知何時竟然成了一隻黑貓腦袋,正透過銅鏡幽幽地看著她。

那目光幽深冰冷,和夢中的那隻貓一模一樣。

那貓頭靠了過來,那雙綠油油的眼睛邪佞血腥,似乎要在下一刻把人完完全全吞噬一般。

陛下猛地站了起來,反手把千秋公主推到。

千秋公主冷不丁被阿娘推到,重重摔倒在地上,錯愕喊道:“阿娘。”

一側伺候的容成嫣兒也大驚,下意識上前把公主殿下扶起,隨後才擔憂喊道:“陛下。”

陛下站得太快,整個人都眩暈著,眼睛都甚至有些看不清,不得不搭著梳妝台才能穩住身形。

鼻尖,一股腥臭味揮之不去。

她有些作惡。

她咬牙,沉默著握緊桌角,卻突然摸到一個黏糊糊的東西,不由低頭看去。

是一個帶血的紅藍寶石金鳳寶鈿,那隻雕刻的鳳凰因為染上血,驀地多了一絲邪惡。

——那是高.宗朝王皇後最愛的首飾。

她失控直接把鳳鈿掃落。

“啊,阿娘,你怎麽了。”千秋公主看著掃過自己手臂的寶鈿,慌張喊道。

陛下在虛晃中抬眸,便看到那貓頭人身的怪物朝著自己走進,龐然大物,那雙眼睛冰冷無情,立刻把手邊的東西扔出去。

“滾,滾出去。”她緊緊壓著自己的腦袋,咬牙說道,“陰魂不散的東西,成王敗寇,若非你們先對我下手,我怎麽會如此絕情。”

梳妝台上的東西被悉數掃了下來,甚至連著銅鏡都被人掀翻。

“阿娘,阿娘,你怎麽了。”千秋公主見她好似看著仇人一般,麵露凶光,嚇得立馬站在遠處。

“公主殿下。”容成嫣兒見陛下目光虛浮,察覺出一絲不對,立刻喊道,“春兒。”

在角落裏的春兒悄無聲息地走到陛下身後,伸手,直接把人打暈。

—— ——

唐不言聽聞後,冷不丁問道:“是有一隻黑貓?還是有一個黑貓模樣的人?”

千秋公主蹙眉:“肯定是黑貓啊,怎麽會有黑貓模樣的人。”

一直垂眸的唐不言第一次抬眸,去看龍榻上一臉疲憊的人,輕聲喊了句:“陛下。”

“你什麽意思。”千秋公主不悅,“你是不信我。”

“是黑貓模樣的人。”陛下沙啞說道。

千秋公主一怔,扭頭去看阿娘,不安地喊了一聲:“阿娘。”

陛下伸手拍了拍千秋公主的手背,慈愛說道:“剛才你也傷到了,讓嫣兒帶你去塗個藥,別留下疤了。”

“阿娘你要趕我走!”千秋公主索性雙腳縮了下來,盤腿坐著,憋了憋嘴,孩子氣說道,“我不走,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陛下看著她這般天真模樣,無奈說道:“我兒聽了會害怕的。”

千秋公主撇嘴,認真說道:“我不怕,明兒會保護阿娘的。”

陛下看著她的模樣,緊繃許久的嘴角終於微微彎起:“我兒日月雙明,定是天神賦予你的勇敢。”

公主殿下得意地笑了笑。

沐鈺兒悄悄打量著這對天家母女。

人人都說陛下對太子苛刻,卻不曾她也是滿懷愛意,對著自己的女兒。

唐不言在短暫的失態後很快便垂首,不再抬首,隻是等著陛下的回答。

“是一個貓頭人身的人。”陛下緊握千秋公主的手,聲音倏地低沉,“那妖怪附到我兒身上。”

沐鈺兒輕輕吸了一口氣。

千秋公主一怔,隨口立刻嚇白了臉。

“別怕。”陛下把她的手窩在手心,認真說道,“你阿耶為你賜尊號千秋,便是大周的千秋江山的福運係於你身上,那些人是萬萬傷害不了你的。”

千秋公主怔怔地看著她,那雙亮如明珠的眼睛水潤潤的,隨後眼眶微紅,輕輕地依偎在她懷中:“阿娘。”

“乖。”陛下把人抱緊在懷中。

唐不言沉默片刻:“那,那貓可有說什麽話?”

陛下搖頭:“不曾,它還是記憶中的那般恐怖。”

唐不言敏銳:“記憶中,陛下是說那貓是,活的?”

陛下摟著千秋公主,目光倏地悠遠,好一會兒才會說道:“當年,蕭淑妃宮中就有一隻黑貓,很是調皮,抓傷過不少人,那年我正剛懷上顯兒,那貓竟跳到窗台上,一直看著我,把我嚇了一跳,差點動了胎氣。”

千秋公主立馬抬起頭來,不悅說道:“那貓竟如此過分,可惡,差點害了三哥哥。”

陛下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

“高.宗知道後大怒,下令把貓打死了,蕭淑妃後來還來我宮中與我鬧了一頓。”

沐鈺兒仔細打量著陛下的神色。

世人都說陛下遷都是為了躲避王、蕭兩人的冤魂,可今日看陛下說起兩人舊事,神色中並無一點畏懼,甚至還帶著往事的唏噓。

——她是不畏懼鬼神的。

沐鈺兒心中一凜,果不其然便聽到陛下繼續說道。

“朕是不信鬼神之說的。”陛下睜開眼,目光淩厲,帶著上位者銳利的審視,“賊人害朕之心不死,先是在天樞作怪,後又敢鬧到朕的麵前,朕定要把他們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老虎不因為年邁而失去銳利。

唐不言叉手行禮:“微臣一定盡快把人抓到。”

沐鈺兒也緊跟著行禮:“卑職一定不負聖托。”

她一出聲,千秋公主的視線便落在她身上,眼珠子轉了轉:“你就是北闕的那個司直。”

“正是。”沐鈺兒立刻恭敬說道。

“本宮聽說你會畫符,沒錢的時候還回去南市擺攤,還自稱是紫薇道人,生意極好,算卦極神。”

沐鈺兒聞言,後背立刻冒出冷汗。

“卑職,是閑暇之餘的消遣。”

“那你現在也畫道符給阿娘。”公主歪頭說道。

沐鈺兒直接嚇跪了。

“所以你是騙人的?”公主殿下皺眉。

沐鈺兒不敢說話。

“陛下這個是人禍,並非鬼怪,司直的符隻怕不頂用。”唐不言站在沐鈺兒麵前,開口說道。

千秋公主蹙眉:“我不管,你快寫一道給我。”

陛下抬眸去看自家嬌兒。

“若是我之後還碰到奇奇怪怪的,說明你就是騙人的,我就砍了你腦袋。”千秋公主笑眯眯說道。

沐鈺兒倒吸一口氣。

“殿下……”

“那就給公主畫一個吧。”陛下開口說道。

千秋公主立刻開心地對著陛下眨了眨眼,得意極了。

唐不言緩緩吐出一口氣。

——公主殿下性格頑皮,也不知怎麽看上沐鈺兒了。

身後沐鈺兒一張臉頓時苦了下來,可憐極了。

“先去外麵看看吧。”陛下神色疲憊,淡淡地把人趕走。

唐不言隻好拎著垂頭喪氣的沐鈺兒繞出屏風。

沐鈺兒可憐兮兮地看著唐不言。

唐不言對著她搖了搖頭,隨後來到那一趟淩亂的首飾前。

沐鈺兒腳步沉重,跟在他後麵,有氣無力說道:“我去找人對一下這裏的東西有沒有少,還有竟然從這個銅鏡上看到東西,可以看一下這個銅鏡有什麽問題。”

唐不言蹲下.身來,拿起那扇大銅鏡,銅鏡被磨得格外明亮,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毛發。

銅鏡光滑,手指輕輕劃過,甚至不會留下印記。

“今日陛下的吃食,衣物,所有接觸過的東西,還有,這屋內的熏香可以看一下嗎?”唐不言問著緊隨而來的容成嫣兒。

容成嫣兒不解:“這些也都關係?”

“自然,不是鬼神,那能引起幻覺的便隻有藥物,藥物入口,除了吃便是聞,加以外物刺激,便也有這等效果。”唐不言解釋著。

容成嫣兒點頭:“稍後就為少卿拿來,如此還需要什麽。”

唐不言低頭去看沐鈺兒。

沐鈺兒正焉噠噠地收拾著首飾,東西全都攏完,突然驚訝開口。

“咦,陛下不是說有一個紅藍寶石金鳳寶鈿嗎?東西哪裏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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