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

競日台榭綠香風、迤邐繁紅成簇。

小樓內舞姬嫋娜身材, 金蓮涉足,黛眉新暈,素腰如束, 個頂個的絕色美女,其中還有一個熟悉的人。

“琉璃怎麽在這裏?”沐鈺兒從窗戶下縮回腦袋,不解問道。

裏麵有一美人,丹臉勻紅, 秀肌膩涼, 坐在一側淡然撫琴,真是琉璃。

“而且立麵有一人長得很像……”沐鈺兒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仔細看了看, “上次綁架小昭的大人。”

手中的圖紙皺巴巴的,是之前沐鈺兒和唐不言根據買麵具的小販畫的人像, 夜色中那人的輪廓還不甚清晰,但今日見了真人, 這張失真的,模糊的麵容便驟然清晰起來。

所有的細碎的證據在看到這張臉時便隱隱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應該就是那夥人把綁架的人送出去的關鍵——一個綢緞商的馬車。

她把紙張給唐不言遞了過去, 眼珠子一轉, 隨口問道:“奴兒哪裏去了。”

唐不言接過紙張看了看,手指同時往邊上一指, 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從假山後麵探出來。

奴兒龐大的身子在蜷縮在假山後, 委委屈屈地蹲著, 像一座小山。

“之前我們去鄭州時抓到的那兩個小賊不是說陸星去年就死了嘛。”沐鈺兒索性帶著唐不言躲到奴兒背後,把唐不言往奴兒背後塞去,自己擋在外麵, 嘟囔著, “這個院子是十年前買的, 那現在這個人是誰啊?”

“你之前有查過你的師父和陸星的事情嗎?”唐不言把手中的紙張仔細折了幾道放進袖中,抬眸輕聲問道。

沐鈺兒臉上笑容一頓,眉間緊皺:“北闕會客冊子裏沒有這號人,但若是按照那兩個刺客所言也有可能是路上遇見我師父的,隻是時間過太久了,誰也不記當時到底有什麽不對勁。”

“但我師父肯定不是壞人。”沐鈺兒堅定說道。

奴兒腦袋往後看,也想看看動靜,卻被人拍了拍肩膀。

“你盯著點前麵。”沐鈺兒說。

“哦。”奴兒乖乖把腦袋轉回去,眼巴巴地看著前麵。

“我這次去揚州辦案子的時候也順手查了查那個陸星。”唐不言低聲說道,“若是有人假冒他的名字在行事,那揚州也該有這這號人的痕跡,若是這個人一直都是假的,那這個人的痕跡確實不好找,但在揚州地段不可能換很多名字,不然一定會露餡,走漏風聲。”

沐鈺兒點頭:“商人都是狐狸,自然不會被人隨意糊弄走。”

唐不言頷首:“但揚州確實沒有這號人。”

沐鈺兒蹙眉:“那就是從身份到名字都是假的?”

“不過當日梁堅確實不是跟著大部隊一起來洛陽的,也真的是坐了一個商人的船來洛陽的。”唐不言低聲說道。

沐鈺兒眉眼一動:“查到名字了嗎?”

“也是綢緞商人,也叫陸星。”唐不言意味深長說道,“但是從洛陽來的。”

——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洛陽綢緞商人陸星的畫像有嗎?”沐鈺兒問道。

“沒有,那人並沒有下船,不知道梁堅是如何搭上他的。”唐不言淡淡說道。

“那說明兩個人確實一開始就認識了。”沐鈺兒摸了摸下巴,“到底是不是屋裏這個人?”

兩人說話間,奴兒突然整個人往裏擠了擠,整個人縮得更加厲害。

唐不言猝不及防整個人朝著沐鈺兒撲去,臉色微變。

沐鈺兒也變了臉,連忙張手,把人扶著。

奴兒龐大的身軀一下子就把兩人擠在一起。

唐不言本就是斯文的半坐在假山上的,這一下直接整個人撞到沐鈺兒身上。

沐鈺兒倒是往後退了一步就站穩腳步,下意識伸手接了一個滿懷。

唐不言身上的藥味比往常重了許多,手心的肩膀能摸出一塊消瘦的肩骨,加重的呼吸落在脖頸處,帶著微熱的氣息。

沐鈺兒想要把唐不言扶起來,卻發現兩人的位置已經少到可憐。

三人僵持在這裏,很快就看到一隊婢女提著食盒從一處走來,最後朝著西麵走去,直到看不到她們的影子,奴兒才磨磨唧唧移了出去。

沐鈺兒心中鬆了一口氣,連忙把小雪人擺擺好。

“現在進去還是等晚上再進去?”唐不言垂眸,伸手捋了捋袖子,這才發現剛才把手背磨破了皮。

——這裏的假山很尖銳。

那味道乍然離去,沐鈺兒有些晃神,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骨頭在手心微微緊繃時凸起的輪廓。

——少卿好像又瘦了。

“司長。”唐不言見沐鈺兒不說話,忍不住出聲喊了一聲。

沐鈺兒倏地回神,收攏心思,聽著耳邊緩緩收尾的樂聲,冷不丁問道:“少卿喜歡聽歌舞嗎?”

唐不言搖頭。

沐鈺兒驚訝問道:“唐家辦宴不是都有人獻舞彈唱。”

“那都是雅樂,並非靡靡之音。”唐不言解釋著,“家中確有飼養幾個伶人,但大都修習雅樂和戲劇。”

這個小樓裏的調調確實有些迷亂奢靡,不太正經。

“那今天怕是要少卿聽一下了。”沐鈺兒慢吞吞說道。

唐不言眉尖一動,驚訝問道:“你打算現在就登堂入室。”

沐鈺兒信誓旦旦點頭。

唐不言思索片刻,也跟著讚同說道:“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若是再偷偷摸摸,便隻能敵暗我明,若是此番突然上門,不管主人願不願意見麵,都會迫使他們有所動作,隻要他們再一次有動作,那便是敵明我暗的時候。

“那我們去前頭敲門。”沐鈺兒說道,突然看到唐不言手背的山傷,驚訝說道,“受傷了。”

“受傷了?”奴兒耳尖,立刻扭頭看過來。

唐不言垂手,任由袖子垂落蓋住手背,淡淡說道:“不礙事,走吧。”

沐鈺兒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關心權道:“少卿是不是身子還沒大好啊,還是綁一下吧,免得邪風入體。”

“對對對。”

“之前有人隻是手被腐朽的刀劃了一下,但不曾想就邪氣入體了,別不太當回事。”

“對對對。”

唐不言垂眸看著她低垂的小腦袋,眸光微動,似有未盡之言要說,可到最後卻隻是說道:“帕子在我袖口。”

沐鈺兒熟練地去掏帕子。

雪白的棉布帕子,隻在右下角繡上梅花,雅致幹淨。

她原本打算遞給奴兒,卻發現奴兒還乖乖背對著他們,像一座小山一樣蜷縮著,完全沒有察覺到後背的暗湧,而唐不言的手已經伸在她麵前。

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垂落,幾道刺眼的劃痕落在如玉雕的手背上,乍一看還有些刺眼。

沐鈺兒捏著帕子的手摩挲了一下,這才故作無事地展開帕子,一點點纏在他手背上,一圈又一圈,繞而來三圈,最後被打上一個醜醜的蝴蝶結。

—— ——

沐鈺兒站在小院大門前,這才發現上麵寫著“將進酒”三字,筆走龍蛇,鸞飄鳳泊。

“筆跡輕飄,是女子寫的。”唐不言淡淡說道。

沐鈺兒揚眉,然後彬彬有禮地敲了敲門。

大門紋絲不動,裏麵甚至毫無動靜。

沐鈺兒就隻好把禮貌放到一邊,用力敲了敲了門,看聲音架勢,甚至能在下一刻順手把門卸了下來。

就在此刻,門內傳來一聲古怪的滴答滴答聲,那聲音一下接著一下,格外有規律,就跟沙漏裏的水一樣。

沐鈺兒乖乖收手。

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露出一雙空洞洞的眼睛。

奴兒被那眼睛嚇得倒吸一口氣。

開門的竟然是一個木偶人。

木偶並沒有畫任何五官,隻留著一雙裝有透明琉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門口三人。

“剛才在路上聽到主人家的琴聲清雅澄幽,心神向往,特想拜訪。”沐鈺兒笑說道。

木偶人紋絲不動,直直地看著她們。

“我們並無惡意,是好人啊。”沐鈺兒擠出一個真誠的笑來。

木偶人依舊沉默地擋在門口。

“回雪淩波遊洛浦,水聲來似玉琴聲,芙蓉綺帳還開掩,水晶簾卷香散席。”沐鈺兒為了能進去,甚至還東拚西湊胡謅了一句詩,隻是格調瞧著頗有靡靡之色。

唐不言眉間微蹙,可隨後又覺得有些好笑。

奈何,木偶無心,穩如泰山。

沐鈺兒琢磨了一會,鎮定自若抬手,最後膽大包天地伸手去推了推人。

唐不言看的眼皮子一跳,下意識上前一步。

誰知,木偶人竟然真的推開一步,露出一人空隙的位置。

沐鈺兒大驚,扭頭去看唐不言。

——木偶瞧著笨重,怎麽這麽好推倒。

“進不進?”沐鈺兒猶豫問道,“用木偶人看門本來就挺奇怪的,說不好就是等有緣人,特指我,不如現在就進去會一會這歌舞呢。”

沐鈺兒簡直把不著調三個字刻在臉上,滿嘴胡說八道。

唐不言歎氣:“那就進去吧。”

三人很快就入內,沐鈺兒甚至還很有禮貌地關上門,最後把木偶人擺正。

木偶人很重,沐鈺兒順勢敲了敲木頭,隻聽到沉重的聲音。

——這木偶人裏麵沒人。

三人朝著正中的閣樓走去,不曾想那木偶人竟然還跟了過來,發出滴答滴答的規律的響聲,在寂靜的,空無一人的庭院裏聽得格外詭異。

沐鈺兒倒是絲毫不懼,嘴裏斷斷續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司長經常去煙花之地?”唐不言跟在她身後,冷不丁問道。

沐鈺兒嘴邊的花樓小調立馬被吞了回去。

一靠近小樓,正好碰到一節點的舞曲停了下來,沐鈺兒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主人雅興,不知可否共賞。”

大門內的動靜倏地安靜下來,隨後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香味混著涼氣便湧了出來。

上首之人一隻腳弓起,一隻腳垂落著,頭發披散著,衣服敞開著,膝上趴伏著一位容貌豔麗的女子,眉宇間晃著三分風流的俊色浪**,手指間的茶盞偏又帶著三分隨意,可抬眸看來時,卻又是十足的狠厲。

彈琴的人驟然亂了一拍,樂曲刺耳一聲,所有的舞曲便也眨眼亂了。

作者有話說:

沐鈺兒:有點禮貌,但是不多,有點力氣,但是拆門快,有點膽子……哦,不是,膽子太大了。

回雪淩波遊洛浦,水聲來似玉琴聲,芙蓉綺帳還開掩,水晶簾卷香散席——胡亂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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