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

天色微亮, 日出東方,沐鈺兒也沒有回來,唐不言臉色陰沉地坐在屋內。

卯時剛到, 村中就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奴兒就怕有人來找兩人,悄悄把郎君塞了回去。

隔壁琉璃和陳菲菲的屋子也有了動靜,沒一會兒, 就有人來敲門。

唐不言深吸一口氣, 起身開門。

琉璃站在門口,微微福禮後才輕聲問道:“鈺兒呢?”

“還在休息。”唐不言抬眸看了一眼村長家兩個在打磨木料的媳婦,淡淡說道。

琉璃蹙眉, 但聲音溫和,隻是笑說道:“那就不打擾鈺兒了, 郎君也好生休息。”

唐不言嗯了一聲。

大門隨後關上,琉璃心事重重的捏了捏手指, 但轉身時便把所有情緒收斂 ,露出恰到好處的笑來, 朝著兩個媳婦走去。

兩個媳婦立刻惶恐起來。

“趕緊坐下。”琉璃淺笑顏兮, 緩緩走了過來,美目在那堆木料上一閃而過。

這些木料格外精巧, 最大不過手掌大小, 最小甚至隻有拇指蓋長短。

“好有趣啊。”她天真地笑了起來, 撿起一個手掌大小的木料,驚訝問道, “這是什麽啊 這邊緣這一圈圈的尖刺是做什麽的。”

兩個小媳婦有些膽怯, 互相看了一眼, 不敢說話。

琉璃眸光微動, 精致修長的手指撥弄著那一個個宛若牙齒的圓形木頭,神色越發溫和,還帶著一點歉意,細長的眉毛稍稍彎起,顯出幾分如煙似霧的哀愁:“兩位姐姐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琉璃長相極美,尤其是那雙眉眼波湛橫眸,秋水盈盈,最是好看,也隻是撩人。

兩個小媳婦頓時露出躊躇之色。

“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是大君讓我們做的。”年級稍大一點的人眼珠子朝著裏屋看了看,低聲說道。

琉璃眼波微動,隨後安撫笑了笑:“原來如此,好是精巧,我可以看看嗎?”

大媳婦猶豫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琉璃捋了捋裙擺,坐在小胡**,拿起幾個小木件仔細擺弄看著。

這裏大致有八九個模樣木模,有細密尖牙形,也有榫卯模樣的,更有細長木條行的樣子,其餘東西各有古怪模樣。

“我瞧著這裏家家戶戶都在做木頭。”琉璃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都是做這個的嗎?”

琉璃是一行人中一眼就能看到其溫和姿態的。

這群人中或有清雅卻矜傲的郎君,也有市井但機靈的小子,另外兩個娘子一個冷冰冰的,一個穿著圓領袍,再是笑臉盈盈,也被腰間掛著的刀嚇了一跳,隻這一位模樣柔美絕色,說話輕聲細語,言談舉止主動卻不僭越,隻是被她這班柔柔注視著,便能不自覺放鬆下來。

“是都做這些的,但和我們做的不一樣。”小媳婦也跟著坐了下來,拿起木頭繼續小心雕刻著。

“原來如此,你們手藝真巧。”琉璃笑眯眯地捏起一個拇指大小圓形尖牙圓形木頭,“瞧這塊,又薄又小,但這幾個牙齒卻和這些大的完全不差。”

大媳婦開心地抿了抿唇,但還是謙虛說道:“哪裏,比不上阿大等人,他們做的東西更是稀奇古怪,也更厲害。”

琉璃心思微動,把那木頭在時間轉了轉,好奇問道:“他一個大男人還會做這些?”

“可不好這麽說。”小媳婦擺手說道,“我們隻是做個木有,小心一點就醒,人家可以用琉璃做……”

“咳咳。”背後傳來一個警告的聲音。

兩個媳婦頓時噤若寒蟬,露出慌張之色。

正房門口,老村長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瘦小的身形被還未大亮的天光朦朦朧朧一照顯出陰沉之色。

他緩緩跨出門檻,滿是皺紋的眼尾微微下垂,就好似枯萎樹枝上的斑駁痕跡,毫無章法,胡亂枯萎這,斜生亂張,層層蓋著眼皮,耷拉著眉眼,完全令人看不清神色。

兩個媳婦慌忙起身,喊了一聲:“大君。”

“客人們也該醒了,去做飯吧。”老村長淡淡說道。

兩個媳婦低眉順眼地朝著廚房走去。

琉璃也緊跟著起身,笑說道:“村長起得好早。”

老村長嗯了一聲:“昨夜客人們可還睡得好?”

“很好。”琉璃點頭,“村中晚上好安靜,連個蟲叫都沒有。”

老村長眉眼也不抬,隻是淡淡說道:“一到晚上,山神就會巡視村中,自然是人神避退,蟲獸禁言。”

琉璃蹙眉,隨後敏銳問道:“山神就在我們身邊?”

老村長沉默,隨後緩緩抬眸,那雙被層層衰老眼皮遮蓋住眼眸在此刻倏地抬起,那雙渾濁而蒼老的眼珠麵無表情地看著人,可嘴角微微彎起,聲音卻又倏地柔和起來。

隻這一下,眼前的老村長就像一個蒼老的身軀在此刻突然被那個神秘的山神掌控。

世俗禮節告訴嘴角該溫和待客,可山風雨露卻讓他的眸光充滿冰冷的陰森,就像一直蟄伏在人間,驟然騰空而出的巨蛇。

琉璃被那眸光猛地嚇了一跳,臉色微微發白我,往後退了幾步,卻倏地撞到一人懷中,立刻驚得跳了起來。

“是我。”沐鈺兒的聲音沙啞響起,一隻手攔著她的腰,免得她摔倒了。

琉璃驚嚇過度,手指微微發抖的搭在沐鈺兒的手腕上,扭頭去看她。

“不礙事。”沐鈺兒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腰,順手把人送到匆匆而來的陳菲菲身邊。

唐不言的房門也緊接著打開,看著沐鈺兒濕噠噠的衣服,眉心微皺。

“女郎從何而來。”村長看著她濕漉漉的樣子,眉心緊皺,神色不悅問道。

沐鈺兒接過唐不言遞來的帕子,隨便呼嚕了一下小臉,隨口說道:“去外麵走了一圈,風景倒是不錯,依山傍水,倒是好去處。”

“女郎衣服怎麽濕了。”老村長並沒有被糊弄過去,反而聲音微微低沉,質問道。

沐鈺兒立刻歎氣,自然地伸手挽過一側唐不言的手腕,親昵地靠了過去:“昨夜於三郎嬉戲到半夜,想要燒水沐浴,卻發現村中的水井似乎沒有水,就想去找個水塘洗洗手,結果不小心摔下去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

大概誰也沒想到這種閨房之趣如此抱怨不遮掩的講出來,院中氣氛渾然一震。

唐不言瞬間耳朵通紅,手臂僵硬地任由沐鈺兒抓著,琉璃驚得睜大眼睛,眸光在兩人身上打轉,就連一直陰沉的老村長也猝不及防露出窘態,倒是隻有陳菲菲不不耐地翻了個白眼。

許是這話太過直白,老丈人也不好細問,便隻是沉聲說道:“山間露寒,女郎不要著涼了。”

沐鈺兒嗯了一聲,整個人就差黏在唐不言身上了,當真是嬌滴滴的小娘子。

唐不言回神,一垂眸卻看到沐鈺兒微微有些發白的臉,心中一驚,從那點錯愕中回過神來,下意識伸手攬著她的肩。

入了手才發現,她肩膀緊繃,湊近了,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甚至有淡淡的血腥味。

沐鈺兒索性整個人靠在他懷中,半張臉埋在他胸口,黏糊糊說道:“三郎,我走不動了,抱我回去。”

唐不言能感覺到靠在他身上的手在不受控製地發抖,便順勢把人按在懷中,狀似不經意抬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陳菲菲。

陳菲菲眉心微蹙。

老丈人仔細打量著麵前的小夫妻。

“新婚夫妻就是黏人。”陳菲菲恰到好處地來到兩人麵前,擋住老丈人深究的目光,笑說道,“我去給你們打盆水來,等會煩請借用村長家的廚房,用來燒個熱水來。”

“走。”沐鈺兒靠在唐不言懷中,主動伸手攬著他的脖子,眉心微微蹙起,輕聲說道。

唐不言心中著急,卻不能在麵上顯露,隻是手臂微動,把人打橫抱起,親昵地緊抱在懷中,腳步沉穩地走向廂房。

老丈人的目光隻看到女郎整個人黏在郎君身上,小女郎親密無間地靠在郎君肩上,當真是嬌氣,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陳菲菲對著琉璃笑說道:“三郎粗手粗腳的,你去幫忙看看,免得吵起來。”

琉璃嗯了一聲,也緊跟著入了內。

屋內,唐不言想要把沐鈺兒放在**,就聽到沐鈺兒攬著他的脖子,半邊身子撐起來,齜牙咧嘴說道:“後背有傷。”

“要趴著嗎?”唐不言臉色微變,但還算鎮定地問道。

“不行。”沐鈺兒緊跟著皺眉,“右肩也疼。”

唐不言不曾想情況這麽嚴重,一時間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把我豎角落裏?”沐鈺兒估摸了一下,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

唐不言無奈歎氣:“這般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笑。”

沐鈺兒破罐子破摔,無所謂說道:“就是都受傷了想來想去也無濟於事,你給我貼牆角放著,你這樣抱著我,我不舒服。”

唐不言蹙眉:“站著也會牽動背後的傷口,不行。”

沐鈺兒睨了一眼唐不言的清瘦的肩膀,小聲說道:“那也不能一直抱著我吧?”

唐不言沉默片刻:“先做我腿上,等讓陳娘子看好傷口再說。“

沐鈺兒一怔,驀地有些抗拒,可唐不言卻動作很快,坐到胡**,把自己當坐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沐鈺兒盯著他冰白的下顎看,線條流暢,膚色雪白,骨骼清臞,簡直是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

“嚴重嗎?”他扶著她的腰微微顫抖,企圖在刹那間混亂中找出一絲理智,卻隻能無濟於事地低聲詢問著。

“不嚴重。”沐鈺兒收回視線,眸光在他緊抿的唇角一閃而過,最後還頗有心情地咧嘴一笑,“就是後背被劃破了,還流血了,要沒衣服穿了。”

簡直是大寫的混不吝,唐不言一時間不知道是氣還是笑。

門口傳來腳步聲,兩人都不再說話,沐鈺兒索性靠在他肩上閉目養神。

——太累了,那木偶人簡直不知疲倦一般,如此纏鬥一晚上,便是她也滿身疲憊。

“是我。”門口,琉璃溫和說道,“菲菲叫我來幫我。”

唐不言垂眸看了一眼沐鈺兒。

沐鈺兒閉眼,點了點頭。

“進。”唐不言出聲。

琉璃推門而入,一入內就看到兩人相擁在一起的的姿勢,神色發愣,但還是轉身關門,杜絕老村長警覺的目光。

“是出事了嗎?”琉璃站在不遠處,麵露擔憂,低聲問道。

沐鈺兒嗯了一聲:“有金瘡藥嗎?”

琉璃麵色微變,忍不住上前一步:“受傷了?”

“你尋個借口去找瑾微。”唐不言低聲吩咐道,“再準備一些白布和幹淨衣物來。”

琉璃也不敢耽誤,收拾好臉上的神色,便再一次開門出去。

——“衣服都濕了,一時半會也幹不了,不知幾位姐姐可有幹淨的衣服。”

——“錢銀肯定是照常付的,我去隔壁院子找瑾微拿錢袋。”

——“受傷?隻是落水了怎麽會受傷?鈺兒就是貪玩而已。”

門口,琉璃的聲音溫和又無奈,沒一會兒就聽到腳步走遠的聲音。

屋內,唐不言終於冷靜下來,把被子披在她身上,低聲問道:“怎麽會受傷呢?”

沐鈺兒沉默片刻,嘟囔著:“碰到一個棘手的……木偶人了。”

唐不言蹙眉:“木偶人?”

—— ——

——是當日隊伍中的最後一人。

隨人這些木偶人麵容長得一模一樣,但沐鈺兒還是敏銳地察覺出這個突然從水中出現的人就是昨夜詐誘自己的人。

那木偶人當真是活靈活現,幾乎在沐鈺兒看到他的一瞬間破水而出,與此而來的就鐵鏽斑斑的鐵錘。

那鐵錘擦著沐鈺兒的臉一閃而過,帶來水臭味和濃重的血腥味。

沐鈺兒腰肢一扭,整個人便往上飛去,隨後淩空翻滾,直接躍出那個逼仄的峽穀,站在一處勉強可以落腳的地方。

那木偶人站在一點石頭尖尖上,準確無誤地看著沐鈺兒,仔細看去那雙眼睛竟然是琉璃鑲嵌而成,那顆鐵球被他舉重若輕的玲在手心。

沐鈺兒心中一怔,仔細打量著麵前之人,試探問道:“你是誰?”

那人並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隨後宛若雄鷹,直直衝了過去。

沐鈺兒提刀來擋,兩人所在的位置左右不過二尺,逼仄狹窄,刹那間刀光劍影,鐵器刺啦,電光火石。

那木偶人走的是沉重路線,鐵球用鏈子勾住,每一下都似乎不費吹灰之力,每一次都朝著沐鈺兒的胸口甩去,碎石激飛,水流四濺。

這樣的打法完全不要命,且木偶人渾身都是硬木,沐鈺兒自詡力大無窮,可竟然沒有一下能擊穿這個木頭。

若是尋常人如此纏鬥兩炷香後,早就被鐵錘拖到力竭,偏這個木偶人好似完全不知疲倦,每一下都好似傀儡一般,和第一下完全沒有區別。

沐鈺兒心中一沉。

—— ——

“他真的是木偶人?”唐不言吃驚問道。

沐鈺兒抬眸,笑眯了眼:“少卿覺得木偶人當真能走到這一步嗎?”

唐不言思索片刻,隨後凝重搖了搖頭:“金銅開口,木石走路,都是前人設想罷了,人是人,物是物,凡人啟智是上天恩賜,若是尋常物都能如此,恐怕人間早已打亂,再者若是木偶人真的能如此啟智,也不是我們這代能有的機關術。”

墨家之術確實厲害,也確實時常有靈敏的木偶現世,但不過是尋常行走模樣,不會生智,更不會做出如此太過違背常理的事情。

沐鈺兒給自己的臉挪了個位置,破了半截香囊裏露出半截精致的小木偶掛件,她順手捏在手心,隨意撥弄著,這才繼續說道:“少卿說得對,此人不過是有人惡毒計謀下的木偶傀儡,似人非人,似物非物。”

—— ——

沐鈺兒自小經曆過大大小小無數打架鬥毆,在發現這木偶人開始有些難纏後,便開始且戰且退,準備智取。

那木偶人不會因為敵人的強勢而委婉,更不會因為敵人的退縮而心軟,手中的鐵錘依舊甩得虎虎生威。

沐鈺兒一個縱躍,隨後淩空而起,整個人驟然倒掛在山壁上,手中長刀在手心打了一個劍花,最後反手刺向木偶人的眼睛。

木偶人動作很快後退一步,誰知沐鈺兒動作更快,手中長刀直接宛若閃電刺去,先是聽到琉璃的破碎聲,最後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那木偶人就好似驟然失去牽引的手,停在遠處。

沐鈺兒自石壁上垂落下來,握緊手中刀鞘,一步步靠近麵前突然停下的木偶人。

鮮紅的血從眼眶下留下,慘白詭異的臉上被那道蜿蜒留下的血畫出斑駁的痕跡,越發顯得猙獰恐怖。

沐鈺兒擰眉停了下來。

——有血,裏麵有人?

——怎麽不動了?

就在此刻,變故途生,原本不動的木偶人突然暴起,手中的鐵錘驟然發難,沐鈺兒宛若鷂子拔地而起,卻還是低估那一下的力氣。

就好似原本隻是百斤的重量,這一下直接成了千斤,且發力極快,哪怕沐鈺兒躲得再快,還是被鐵球擦了一個邊,隻這一下沐鈺兒就覺得肩疼欲裂,疼得眼前一黑。

隻是那木偶人一擊打中便不再動彈,又一次僵站在原地,好似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沐鈺兒靠著牆,忍過那一撥劇痛,便看到那木偶站在正中位置,好似一盞燈終於熄滅的感覺,那種似人的詭異感覺驟然消失。

沐鈺兒深吸一口氣,不怕死地靠了過去,可這次直到把她的長刀拔出,那木偶也不再動彈。

長刀上滴落的血滴在地上,滴落在水中,**開一陣陣漣漪。

沐鈺兒沉默片刻,左手舉刀,朝著木偶人的肩頸劈開,脖子處的連接順勢而裂,嚴密不透風的木偶終於露出破綻。

—— ——

“裏麵竟然真的裝了一個人?”唐不言沉吟片刻後說道,“這是不是就是村長說的山神。”

沐鈺兒搖頭。

“那你後背是如何受傷的。”唐不言蹙眉問道。

沐鈺兒苦笑:“那條寶青山的巨蛇居然就隱藏在這裏,許是我刀尖上的血把它吸引過來了,隻是它實在太大了,我本打算跑,但奈何它動作更快,一腦袋把我撞飛了不說,那個我本來以為不動的木偶,突然發難,木偶的手臂處藏著一把刀,給我來了一刀。”

唐不言聽得呼吸一頓。

“不過我察覺那個蛇對我大概沒有惡意?”沐鈺兒猶豫說道,“兩次遇到他,他也並非想要傷我,有點像……”

她猶豫一會兒,老實說道:“想和我玩。”

唐不言蹙眉,不可思議問道:“難道那蛇脾氣好?”

沐鈺兒抬眸看著他的下巴,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像也不好,第一次在聽到其他人發出動靜就暴怒傷人,昨夜大概是看到那個木偶人動了,直接張口把木偶人咬碎了,瞧著不像是脾氣好的。”

唐不言聽得心驚膽戰,不由抱緊膝蓋上的人。

“我趁它發怒時,頭也不回地跑了。”沐鈺兒歎氣,自我打趣著,“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唐不言去看她背後的傷口,那傷口極大,幾乎自肩胛處劃到腰間,剛才沐鈺兒一直靠著他,就是為了遮掩背後的傷口。

“怎麽沒有流血。”他憂心忡忡問道。

“怕被發現,也怕那個蛇聞著味道追過來,簡單用內衫包紮了一下。”沐鈺兒又把臉翻了一個麵,動了動腿,許是想要挪動一下,很快又僵硬停了下來,心中那點古怪的糾結情緒便也便湧上來。

唐不言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草藥味,那點微涼的體溫隔著單薄的夏衫湧了過來,讓他好似瞬間成了一劑良藥,聞著能凝神靜氣。

她捏著木偶掛件的手微微用力,最後老實說道:“少卿要不把我放下來吧,我這人好動,安分不了。”

她並非不知事的女郎,自然察覺到這個姿勢的不妥當。

唐不言早就察覺到蠢蠢欲動的心思。

多年來的禮儀廉恥告訴她應該把人放下來,可心中那點無盡湧出的奢望卻又舍不得。

心中這般來回拉扯,他便隻能沉默,甚至連一個借口都想不出來。

沐鈺兒一低頭就看到他手腕上的紅帶子,新仇舊恨一起湧了上來,立刻不高興地哼哼一聲,踢了踢腿,甚至還踢了一下唐不言的小腿,無聲地表達抗議。

唐不言看著她不悅的神色,到底不是輕浮之人,等心中那種恍然若失的心緒散去,還是小心把人放下。

兩人並肩坐著,卻又各自無言。

沐鈺兒後背疼,偏又像安靜不了的小貓兒非要窸窸窣窣動幾下。

唐不言不得不伸手把人按著:“別動,小心傷口流血了。”

“後背傷口不深。”沐鈺兒歪頭說道,“那刀就是劃過一下,若是說起來,還是被那蛇腦袋撞了一下腰疼,那蛇兩次都撞我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腰有仇。”

唐不言抿唇:“你當日為了救安樂郡主才被撞下來的?”

這事沐鈺兒不說,卻不代表唐不言不知。

一件事情隻要牽連東宮,就會變得無比複雜。

沐鈺兒這幾月跟在唐不言身邊早已見識過朝政波瀾,陛下心術,不願再生是非,尤其是和自己有關的風波,這才下意識瞞下此事。

“哎,什麽郡不郡主的。”沐鈺兒嘟囔著,隨後沒話找話,扯開話題,“咦,少卿怎麽抱得動我?”

唐不言順著她的意,不再多問,隻是不解:“為何抱不動?”

沐鈺兒立刻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唐不言。

畢竟唐不言一向體弱,瞧著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雪人,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挺有力氣。

唐不言一下就明白那目光的意思,立刻咬牙。

“沐、鈺、兒。”

沐鈺兒在市井中打滾多年,一肚子的壞心思,不過是剛剛升出那點詭異心思,卻不料被人抓了個正著,故作委屈地低眉順眼,頭頂濕漉漉的發帶垂落在一側,小聲辯解著:“我可沒說少卿體虛,是少卿自己想歪的。”

唐不言氣得微微用力,捏著沐鈺兒的後脖頸。

沐鈺兒裝死,哼哼唧唧說道:“疼疼疼。”

唐不言果不其然心軟了,但一看到沐鈺兒提溜轉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又在耍詐,那口氣便梗在胸口,隻覺得小貓兒真的是一刻也不安生,當真是氣人。

沐鈺兒見狀,開心地搖了搖腦袋,發帶上的金絲便好似在閃爍光澤一般。

——沒想到少卿這冷冰冰的性子,還挺在意這種事情的。

“你昨夜打暈我的事情,我還沒和你算賬呢?”唐不言盯著她得意的樣子,麵無表情說道。

作者有話說:

大君,唐朝稱呼為公公。

感謝在2022-08-18 23:46:57~2022-08-19 23:5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麅麅 15瓶;紅葉子 10瓶;有時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